第五十七章 爱情顺风车

　　八月十五这天傍晚，赵秃儿溜达着想到村前玉米地里喊掰玉米的春兰她们回家吃饭，赵冬生好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赵秃儿面前，委实把他惊呆了，赵秃儿好半天才缓过神儿，一下子抓住冬生的手，左瞧右看，两行老泪从他眼里调皮地跑了出来。冬生比在家的时候高了，身体也壮实了，微黑的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儿，浓密的剑眉下一双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轮廓分明的嘴唇上方有一个绿豆粒大小的痦子，他穿着戎装，头戴大檐帽儿，身上斜挎着军用帆布包，往那里一站十足的阳刚之气，而且还有一股军人特有的威武气质。
　　冬生也注视着自己的老父亲，父亲老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积蓄了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留下的沟沟坎坎，满头银发，花白胡须，却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穿的也干净利索了，他从父亲的面貌可以看得出，父亲日子过得滋润舒心。
　　冬生觉得一股来势凶猛的暖流霎时传遍了他的全身，憋了长时间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他看着魂牵梦绕的父亲，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脱口而出：“爹！”
　　“俺不是在做梦吧？”赵秃儿扽起衣襟儿擦着眼角，“一去这些年，爹在家天天盼着你回来，今儿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冬生激动地说：“爹，儿对不住你了，部队有纪律不能随便回家啊。”
　　“俺知道，不怨你，先不说这些，你吃饭了没？路上累了吧？”赵秃儿疼爱地拉着小儿子的手问这问那，他帮儿子提溜着旅行包朝家走去。
　　冬生攒了几年想和爹说的话，现在不知道该咋说了，停了一下，冬生问：“我哥我嫂在家吗？”
　　冬生虽然这几年没在家，但家里的大小事儿都知道，兄弟俩在信中无话不说，秋生甚至连爹一天吃几个馒头，喝几碗汤也在信里告诉他，唯独建养殖场的事没告诉他，秋生做事低调觉得没啥可向弟弟炫耀的，所以对哥哥建养殖场，建养殖小区这些事冬生一无所知。
　　“在家，都在家，你哥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了。”赵秃儿如数家珍地向冬生讲诉着秋生的创业史。
　　今年这个中秋节是赵秃儿有生以来过的最开心，最热闹的一个中秋节，儿子儿媳和田旺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仲秋团圆饭。
　　冬生回来的消息像一阵风儿刮过逍遥屯，左邻右舍的叔叔大爷，婶婶嫂嫂，还有冬生的同学和发小都来看看他这个当兵的人。赵秃儿不大的小院里挤满了人，冬生兴致勃勃地讲他在部队里的趣闻轶事，听得乡亲们或哄堂大笑或唏嘘不已。秋生也为弟弟感到自豪和骄傲。
　　冬生回家的第二天，王凤太就急不可待地找到春兰，催着给冬生和王芳举行订婚仪式，而且一再叮嘱春兰一定要把订婚仪式办得风风光光，还着重强调见面礼钱不得少于一万一千元，按王凤太的说法这叫一心一意，图个好彩头。这么大的事春兰做不了主，她和赵秃儿商量，赵秃儿有些顾虑：“咱村里这两年见面礼钱都是六千六，要是依了他，往后孩子们订婚都随着咱，你说可咋办呢？咱可不能开这个先例啊。”春兰认为公公说的在理，村里有些人就是爱跟风攀比，攀来攀去又像村里的电影风、请村干部吃喝风一样，又会成为一股攀比见面礼钱之风，春兰支持公公的观点，不能领头打开不正之风的大门。
　　赵秃儿断然拒绝了王凤太的无理要求，王凤太见赵秃儿态度决绝，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作罢，他没有信心和勇气跟赵秃儿较量。因为赵秃儿不是前些年那个穷啦吧唧狗都不理的赵秃儿了，现在的赵秃儿是最受村里人尊重的，就连不可一世的村长赵小鬼也在赵秃儿跟前点头哈腰，一口一个老人家喊着，他王凤太算哪根葱。王凤太不想因为几千元见面礼钱和赵秃儿闹得不愉快，他是多么想和赵秃儿做亲家啊，能攀上一个有钱的亲家是他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啊。
　　按照双方的约定，冬生和王芳简单地举行了订婚仪式，立了婚约。从这天开始，王凤太的腰杆挺直了，在别人面前动不动就说：“俺女婿他哥是大老板谁比得了……”
　　春兰这几天光忙着张罗冬生的事了，地里的玉米大多都是秀娟掰回家的，春兰心里过意不去，赶集给秀娟买了一身新衣服。吃过午饭，春兰把秀娟喊到她屋里，说：“妹妹，这些天你受累了，嫂子给你买了身衣裳，穿穿看合体吧。”
　　“嫂子，俺有……”
　　“和嫂子还客气啥，穿上。”
　　“谢谢嫂子。”
　　春兰看着换了新衣服的秀娟啧啧称羡说：“妹妹你真俊啊，就像大明星似的，那个没眼的娶了你……”
　　春兰的话没说完，就见秀娟脸上的笑容被阴云吞噬干净了，她慢慢地把头低下，春兰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到秀娟了，她知道一个经受过感情挫折的女人，心理承受能力是非常脆弱的。春兰深有体会，她和秀娟同病相怜，也有过刻骨铭心的婚姻磨难，但她是幸运的，是秋生的真爱从炼狱般的生活里把她拯救出来，所以她特别珍惜和秋生的婚姻。春兰设身处地为秀娟着想，于是掏心窝子地说：“妹妹，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老是困在过去那不愉快的沼泽里，该记住的记住，该忘记的忘记吧，什么时候放下了，烦恼也就没有了，你年轻漂亮，只要鼓起生活的勇气，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
　　秀娟听了春兰的话，感激地点点头，眼泪像晶莹的珍珠一颗一颗从她的脸颊上流下来，春兰一边给秀娟擦着眼泪，一边宽慰说：“我的好妹妹，听嫂子一句话，重新开始吧。”
　　柴火结婚之后，成天乐呵呵的，性格似乎也变了，话也多了，不管见了谁大老远跟人家打招呼。他和杨二嫂虽说半路夫妻，但感情笃深，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杨二嫂的小卖部关了门，和柴火吃住在养殖场，为了使柴火安心工作，秋生给杨二嫂安排了个做饭的差事。吃饭的人不多，杨二嫂除了做饭之外，还帮着雇工们洗洗衣服，或打扫打扫场院里的卫生。晚上夫妻俩或在屋里或在水塘边，一个拉二胡，一个静静地听着，欢快的曲子在寂静的夜色里流淌着……
　　秋生为他们这对甜蜜夫妻感到由衷的高兴。一天夜里，秋生起来上厕所，路过柴火的寝室时，就听柴火夫妻俩斗嘴。
　　杨二嫂：“真的，我不骗你。”
　　柴火：“这才多长时间啊。”
　　杨二嫂：“结婚到现在两个多月了。”
　　“也是啊，日子过得真快呢，不知不觉两个多月了，这么说咱结婚不久你就怀上了。”
　　“你说呢？真坏……”
　　秋生这一夜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眼前仿佛晃动着一个可爱的小孩，甜甜地喊他爸爸，秋生无法驱散活龙活现的幻觉，只能任其肆无忌惮地折磨着自己。他多么希望有个属于自己孩子啊，然而就这么个小小的心愿却让他可望而不可及。他知道这个愿望也许不会实现，但他还存在侥幸心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绝不轻言放弃。这两年他和春兰没少寻医问药，甚至烧香拜佛乞求神仙赠子，然而几番折腾最终一无所获，春兰依旧光开花不结果。秋生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毛病，偷偷去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春兰也曾提议抱养个孩子，秋生没有同意，他总是隐隐约约感觉有种希望向他召唤。不知什么时候秋生才朦朦胧胧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调皮地向他眨眼睛，两只黑亮的眼睛荡漾着微波，两个脸蛋儿红红的，眉心处一个红点儿，扎着一对朝天辫，身上穿着红兜兜，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秋生想抱他，他往后一退，秋生往前走一步，小孩就往后退一步，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步之遥，秋生心里着急使劲往前一扑，小孩一下不见了。秋生啊了一声惊醒了，他坐起来回味着梦境，失落地叹了口气。
　　冬生假期已到，明天就要回部队了，在临走之前，他约王芳在村后的小树林里见面。吃过晚饭，冬生早早来到约会地点。当大地渐渐变得安静下来的时候，夜幕降临了，星星开始粉墨登场，璀璀璨餐，闪烁不定，像一只只淘气幼稚，而又充满神秘智慧的眼睛。冬生此刻好像怀里揣着个小兔儿“蹦蹦”乱跳，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单独与女孩子约会，他不知道见了王芳说些什么。冬生正即兴奋又忐忑的时候，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冬生赶紧迎上去：“你来了？”
　　王芳站定脚步，羞羞答答地说：“你早来了？”
　　“刚来。”冬生好像再没有话可说了，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王芳低着头，两只手揉搓衣角儿，良久才问：“明儿就走？”
　　“嗯。”
　　“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道。”
　　冬生和王芳不是很熟悉，小时候两人偶尔见个面，连话也没说，若不是媒妁之言，他们不会想到走在一起。自从订婚之后，他们通过接触和了解，彼此产生了爱情的火花。
　　王芳轻轻地说：“你会想我吗？”
　　“会。”冬生热血沸腾，他一把抓住王芳的手，“我真的爱你。”
　　“我也爱你。”王芳抑制不住突如其来的爱情，她一下子扑到冬生怀里，冬生起初有点懵，但顷刻间如梦方醒，他紧紧地搂着王芳，就像连理枝一样两人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