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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转眼就是百年>第二十五章 济南沦陷

第二十五章 济南沦陷

作品名称:转眼就是百年      作者:坚实之果      发布时间:2020-02-21 10:48:11      字数:4444

  拉着黄包车养家糊口的日子混长了,七老爷身上渐渐多出来个不遭人待见臭毛病。
  说起来,这毛病还和老刘有点瓜葛。老刘这人下了二十多年的苦力,没攒下什么嗜好,就是每天傍晚收工的时候,必到大杂院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喝两盅。
  酒是一种很廉价的老白干,下酒的菜就是一小碟经年不变的花生米(说是一小碟,实际上也就十颗八颗的样子)。每当收工路过小酒馆时,老刘便拔不动步了,定要撂下手里的黄包车,理所当然地享受一下这能松筋解乏的杯中之物。
  老刘喝酒的样子也很特别,总是找个犄角旮旯往墙上一靠,然后一手握着酒盅,一手捂住着碟里的花生米,再很陶醉地半眯上眼睛,嘬一口酒便咂巴着嘴儿哼上一句荒腔走板的西皮二簧,得意之时,就往嘴里扔颗花生米权作犒劳,那旁若无人的样子,简直赛过无忧无虑的活神仙。
  七老爷就是被老刘陶醉的样子吸引进小酒馆里又渐渐喝出酒瘾来的。
  和老刘不同的是,人家老刘的酒量是固定的,每次不多不少,就两小盅,喝完就走,绝无贪杯之虞。
  七老爷就不一样了,平常和老刘一起的时候还算收敛,要是赶上一个人就全无章法了,兴致好了,半斤八量甚至超过一斤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而且这人喝酒基本上不吃菜,本来就累了一天,再加上空着肚子酗酒,再好的酒量也收拾不住性子,于是大醉而归成了家常便饭,不遭人待见的臭毛病也就逐渐显露出来了,说白了,就是酒后发酒疯打老婆。
  按说草妮子身高马大的又没缠过足,动起手来七老爷未必能沾到便宜。不过这是几年前的老皇历了,如今的七老爷已是磨砺出一身腱子肉的壮汉,尽管个头比草妮子高不了多少,但力气却完全不能和过去同日而语了,再加上草妮子本就是个能忍能让的好脾气,七老爷东倒西歪一身酒气地闯进门来,这人非但不知道埋怨,反倒端茶递水地一通伺候,好像七老爷理所应当喝成这样似的。
  七老爷呢,本来就让酒精拿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草妮子越是忍气吞声,他就越觉得理直气壮,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便拳脚相加大打出手,可怜草妮子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每逢七老爷发酒疯打她,痛死也不肯叫唤一声,还得用身子护住吓得哇哇大哭的虎子,等七老爷打累了,睡过去了,才用手巾捂住嘴头子轻轻哭两声,哭完了,还得和风细雨地把孩子哄着睡觉,她知道,就七老爷酒后这点儿德行,虎子要是把他吵醒了,这人能伸脚把孩子踹炕头底下去。
  首先发现草妮子挨打的,是住正房的房东大婶。
  那天草妮子在正房门前的井台上打水,一转脸,就让蹲在窗户底下喂鸡的房东大婶叫住了,房东大婶说:“咋了孝先家的,这一大清早的,嘴咋肿了?”
  草妮子有点尴尬,说:“昨晚不小心,让虎子蹬了一下,没想就肿起来了。”
  房东大婶是过来人,又脸对脸地看了个清楚,当然不相信草妮子的话,就趁吃饭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房东大叔说了。
  房东大叔说:“有啥大惊小怪的,别说没见孝先动手,就是真动手打了,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忘了当年我是怎么调教你的了?”
  房东大婶说:“话不能这么说,前些年草妮子拉巴着孝先过日子你也看见了,人家是相依为命的患难夫妻,能和我这童养媳相比吗。”
  房东大叔说:“患难夫妻咋了?再患难的夫妻也是不打不成器,还记得王守禄和翠姑的事儿吗,活着的时候天天伴嘴,上了火气,王守禄能把人打得三天下不来炕,可翠姑出了事,王守禄一下子就垮了。”
  房东大婶和自已的男人话不投机,就把草妮子挨打的事儿又说给老刘媳妇听,老刘媳妇一听就把脸抹下来了,当晚就拉上老刘到七老爷屋里兴师问罪,不过那天七老爷因为跑了趟远活,收工太晚,压根没顾上喝酒,所以一点失态的意思也没有。
  七老爷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俺像动手打人的人吗?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哪天媳妇不高兴打了俺,俺也不能还手打她,她是俺姐呀!”
  七老爷这么说,草妮子也不含糊,说:“你们真是弄错了,孝先顶多就是说话的动静大,惊了孩子,打俺的事儿从来没有过。”
  其实也不能说七老爷完全是红口白牙地说瞎话,不喝酒的时候这人还真是把草妮子当亲姐姐似地敬着,别说动手了,就连伴嘴的时候都很少。要怪就怪这欲罢不能魔症人心的老白干,也不知道怎么啦,只要喝上半斤八两的,头就大了,舌头就直了,人也不是自己了,更可怕的是打老婆这事儿也跟喝酒一样能上瘾,只要动一次手就收拾不住了,所以有段时间七老爷隔三岔五就大醉一场,醉了就动手打老婆,打累了倒头便睡,睡醒了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这种梦魇般周而复始的日子持续了几年,一直熬到草妮子再次怀上孩子了,才算是有了转机。
  那天傍晚,收工后的七老爷又喝多了,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搭眼一看,屋里居然空荡荡的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
  七老爷就想,咋啦?老子起早贪黑,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口干舌燥,浑身发软,连上炕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咋连碗水都不伺候了?这么想着,嘴里就不干不净地骂上了,说:“日你先人的,人哪去了?没见俺嗓子眼里冒火吗?”
  骂完了还不见动静,七老爷可就真上火了,抬起脚来就是一通乱踢,于是地下的脸盆翻了,桌上的暖瓶倒了,本来就晃晃荡荡的凳子腿儿也断了,拉着虎子紧跑慢跑赶回来的草妮子一进门就被揪住头发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虎子扑上去想咬七老爷的腿,却被拎起来扔出了门外,于是正煮着吃食的炉子被撞翻了,烟囱也撞歪了,锅里的沸水和炉膛里的炭火倾泻而出,烫了草妮子的脚,点燃了炕上的被褥,也烧疼了一身酒气满屋乱蹦的七老爷。
  房东两口子和老刘夫妻闻声赶过来的时候,小南屋里已经烟火弥漫得进不去人了,满大杂院的人拎桶的拎桶,端盆的端盆,连泼带浇地忙活了大半天才把火势给压住。蜷缩在地上的草妮子、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的虎子被送进房东的正房里躲避了起来,让烟火熏得晕头转向的七老爷,则被老刘媳妇瘸着腿儿拉到门外狠狠抽了两个大耳刮子,老刘媳妇冲满脸炭黑的七老爷声嘶力竭地喊:“小王八羔子你疯了!草妮子又怀上孩子了知道不知道?想要她娘俩的命呀!”
  第二天上午老刘和七老爷都没出车,大杂院里三户人家的三个当家男人在房东大叔的招呼下,凑到正房里合计起了七老爷酒后撒野的事情。
  老刘黑着脸说:“不说从来不打老婆吗?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儿。”
  房东大叔说:“喝两口猫尿就关起门来糟蹋老婆孩子,看你这点出息!”
  老刘说:“媳妇又怀上了,知道不知道呀?”
  房东大叔说:“弄不好就是两条人命!”
  老刘说:“简直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乌龟王八蛋!”
  这时候老刘媳妇就从屋外掀开厚厚的门帘朝里头喊:“小王八羔子你还算是个人吗?草妮子刚怀上孩子,就让你打得下不来炕,虎子是个五岁的孩子,让你摔的头破血流的,这要有个三长两短,俺和你没完!”
  老刘两个长成半大小伙子的儿子也在门外咋唬:“孝先哥你这个王八羔子,俺嫂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俺不打断你的狗腿……”
  房东大婶听了,就用手轰老刘的两个儿子,说:“胡说啥呢,什么三长两短呀,没你们的事儿,该干啥干啥去……”
  这天上午七老爷一声不吭地让满院子老小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吃饭的时辰到了,才被放回小南屋里见老婆孩子。
  小南屋里已是一片狼籍,草妮子还躺在炕上不能动弹,虎子仍末从恐惧中恢复过来,见了七老爷就吓得缩进桌子底下,七老爷强挤出点笑脸想把孩子抱出来,不料刚碰到孩子的手,孩子哆嗦的不行了,说:“俺再不咬了,饶了俺吧,俺再也不咬了……”
  七老爷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甩手朝自己的腮帮子上扇了一巴掌说:“爹不是人,爹的良心让狗吃了,对不起虎子,对不起你娘……”
  正哭着,七老爷觉得背后有人用手巾给自己擦脸,就知道是草妮子从炕那头爬过来了,连忙抓住这人的手朝自己的脸上使劲儿打,说:“姐,你打死俺吧,俺不是人,俺是没良心,俺对不起你,对不起虎子,更对不起你肚子里的孩子……”
  草妮子抱住嚎啕大哭的七老爷说:“也不全怪你,昨天俺和刘婶儿说怀孩子的事儿说晚了,让你找不着人发这么大火……”
  说着说着,草妮子自己的眼圈也湿了,七老爷就回过脸来用衣袖帮她擦拭,说:“不怪姐,怪俺,怪俺喝几盅老白干就不是自己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沾那糟践人的猫尿了,要是再沾一口,俺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第二年的春天,草妮子给七老爷生了个眉清目秀的闺女。
  和虎子当年有所不同,这孩子一生下来只有四斤多沉,哭泣的动静也细如猫崽,而且一出月子就大病小病地折腾,最累人的时候,居然持续一个多月都不敢好好睡一觉,也就仗着草妮子自小帮娘带孩子,又在爹跟前耳濡目染了一点头痛脑热的知识,七老爷每每按草妮子说的法子采些野地里生长的根茎叶蔓,或用瓦罐煎煮了,或捣碎了用布裹住外敷,竟都有些疗效,孩子的大病小病也就一个个地挺过去了。
  因为是个闺女,也没人上门给起个名儿,七老爷顺嘴叫了声“丫头”,这一院子人就“丫头丫头”地叫唤起来了。
  “丫头”也真是乖巧,只要听见有人叫“丫头”,也不管男女老幼,一律咧开小嘴嘎嘎嘎地欢笑,好像天生就和谁都认识似的,惹得一院子男女老幼心肝儿宝贝似地喜欢。
  
  丫头能跟着虎子满街跑的这年,济南府又让日本人给祸害了。
  先是不断有飞机嗡嗡嗡地在头顶上转悠,紧接着就传来枪声和轰轰隆隆的爆炸声,死人塌屋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一直到了农历十一月二十四的这天上午,济南府的街头上突然冒出了东洋鬼子成群的马队,当时七老爷正拉着客人在小巷里疯跑呢,一歪脸,竟看见巷子外边的大街上闪出一队骑高头大马的日本兵,坐七老爷车的雇主当时就吓蒙了,跳下车来说:“俺的个娘耶,韩主席不是说要和济南共存亡吗?咋屁都没放一个就让日本人进来了!”
  雇主说罢连车钱都没给就自顾逃命去了,七老爷只好独自拉着空车沿僻街小巷朝回家的方向择路而行。一路上不断碰上骑马或步行的日本兵,还从沿街的墙缝里偷窥到几辆呼呼拉拉冒着黑烟的铁壳子炮车,也就仗着七老爷路熟,听见动静了,就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躲,等动静过去了,再拉上车慢慢转悠,一路上可谓心惊肉跳险情频出,时至中午才有惊无险地返回到了大杂院里。
  大杂院里的人正围着脱掉号坎的老刘说话,见七老爷拉车进来,一下子全把脸扭了过来,抱着孩子的草妮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俺的个娘耶,可回来了,刘叔让日本人抡了一枪把子,都担心你咋样了!”
  房东大婶也说:“幸亏抡在背上了,再偏一点就抡头上,想想都害怕。”
  老刘正弓着腰让媳妇往背上贴膏药,歪着脸说:“你咋回来的?就没碰上日本兵?”
  七老爷说:“咋没碰上呀,钻小巷子躲着走呗,反正不能让狗日的看见。”
  老刘听了叹了口气道:“真是老了,碰上扛枪的日本兵一下就不知道该咋办了,又不敢跑,这就让狗日的抡了一枪把子,当时没觉得多痛,这会儿才觉得里面像岔了气似地钻心痛。”
  老刘媳妇说:“能囫囵着个回来就不错了,那日本兵是些什么东西?想想那年的事儿就恨得人牙根痒痒,但愿韩主席能领着他的兵把狗日的撵走。”
  正说着院门咣当响了一下,房东大叔一脸阴霾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东大婶连忙上前问:“咋样了,这半天的,没听到点啥消息?”
  房东大叔看了看眼前翘首以盼的邻居房客说:“什么消息呀,日本人已经把济南府给占了,好像从泺口那边过来的。”
  “那韩复渠的兵呢?”众人问,“不是好几万人在黄河边上把着吗?”
  房东大叔朝地上狠狠吐了口痰说:“把他娘个屁!一枪没放就拔腿跑了,简直就是大明朝吃里扒外的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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