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孔荷的弥补

　　孔荷低头在哭泣，她的心如万把钢刀在刺。今生，她感觉最愧对的就是女儿。女儿都十二岁了，女儿得到了自己多少母爱啊！后悔当初只顾自己的感情，残酷地扔下了女儿，可怜的女儿。可怜的女儿啊，愿上天保佑你。现在只要女儿能康复，哪怕让妈妈上刀山下火海，妈妈都愿意。妈妈愿用余生去弥补对你的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抢救室的门终于被一位白衣天使打开了。
　　黄健急忙起身急切地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醒过来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还没有确定病因，现在病人身体极其虚弱，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白衣天使说完匆匆离去。
　　中午12点，黄婷做完各项检查。护士通知病人家属去医师办公室。
　　黄健与孔荷忐忑不安地进了办公室。和蔼可亲的一位老医师招呼两人坐下。
　　孔荷没有坐而是急切地问：“我女儿的检查结果到底怎么样？”
　　“通过血液的检查，我们初步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
　　孔荷几乎被这一结果震晕了，他艰难地扶住椅子坐下来答道：“医生，这是不可能的，黄家和孔家都没有这种病史，您一定误诊了。”
　　“这不是有遗传性质的病例，所以和病史没有关系。虽然不排除误诊的可能，但被误诊的几率是非常小的。不过你俩不要灰心，目前这种病是有办法治的。”
　　“现在医院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是什么啊？”黄健问道。
　　“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做骨髓移植，不过要找到自愿捐赠人捐赠的相匹配的骨髓源。”
　　“现在医院有相匹配的骨髓源吗？”
　　“我们搜索了骨髓库，暂时还没有。但可以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一直没有人捐赠，我女儿难道就等死吗？医生求求您，您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救救我的女儿。”孔荷几乎要跪下了，老医生扶住了她。
　　老医生说：“实在等不到相匹配的骨髓源，我们建议用病人亲兄弟姐妹的脐带血中的干细胞做骨髓移植。但重要的是要刚出生的。这种方法难度也很大。配对成功的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孔荷沉默了，难道和黄健再生一胎吗？这似乎不是太现实，因为这样要跨越两个家庭的界限。黄贝贝会同意吗？梁静会同意吗？更困难的是生下来孩子如何抚养，孩子的户口又归属哪个家庭？
　　当黄健和孔荷从医师办公室里出来时，黄婷已经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
　　“怎么办？咱的婷婷怎么办？”孔荷几乎绝望了。
　　“先等吧！等到有人捐赠骨髓，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再生一胎吗？”黄健无奈地说。
　　“就一直等着吗？要是没有人捐赠怎么办，咱女儿就等死吗？”孔荷已经哭不出来眼泪，她已经心痛地直不起来腰。
　　“现在要冷静，冷静。”黄健耐心地说。
　　大家见黄健和孔荷从医师办公室出来，都围上来问结果。
　　孔荷抽泣着说不出话，黄健说：“是淋巴性白血病做个骨髓移植就好了。大家都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就行了，那么多人在这里也起不了作用。”
　　“你什么意思？”孔荷说，“让我也走吗？黄婷可是我的亲骨肉。”
　　“你还知道是你的亲骨肉啊！”黄健冷笑道。
　　黄贝贝说：“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有困难，大家共同想办法，吵有什么用。这样吧！我带领大家先回去，你俩都在这里吧！晚上来换你俩。”
　　连椅上上只剩下了黄健和孔荷。
　　“能否和你商量一件事吗？黄健。”孔荷沉默了好久问道。
　　“说。”黄健紧绷的嘴唇跳出一个字。
　　“咱再生一胎，可以不？”
　　黄健沉默了，他不是没考虑过，但很快排除了，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他关系到两个家庭的安稳问题。
　　“这条路走不通，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我考虑很久了，只要能救我的女儿，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豁出去了。我可以放下个性，放下自尊，放下追求。放下一切来弥补我对女儿的爱，我欠她太多了。”
　　“你考虑走这条路带来的问题了吗？暂不说违反了计划生育法，生下来的孩子归属谁抚养，怎么让Ta有一个健康的家，难道要告诉Ta为了救你黄婷姐才生的吗？”
　　“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只想救我的女儿。”孔荷捧住自己的头哭喊道。
　　“能冷静点吗？这事必须和黄贝贝、梁静商量，否则会……我也不敢想了。”
　　“我想先斩后奏，我怕受到阻碍影响了救咱女儿的进程。”
　　黄健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痛苦地摇了摇头。
　　“黄健你不想救咱女儿吗？你只付出一颗精子而已。我要付出十月怀胎，我要付出大你几倍的代价。在我怀胎期间，如果能找到相区配的骨髓源，咱立即做人流。让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做两个准备，咱女儿被救的系数才能大些。
　　“你了解梁静吗？她的过去受过很大的伤害，我真的不想再伤害她了。”黄健痛苦地说。
　　“你爱她吗？”
　　“爱……”
　　“爱咱的女儿吗？”
　　“当然爱，她是我的生命支柱，没有她我很难坚持活到现在。”黄健流下了眼泪。
　　孔荷轻轻地抓住了他手说：“走，去车里。”
　　“现在就去啊！”
　　“去啊！我等不及了，我要救女儿。”
　　“在车里哪行啊！我看还是给梁静打个电话吧！我觉得不妥。”
　　“黄贝贝和梁静都不给他们打，这件事先保密起来，到时候，如果有了相匹配的骨髓源，咱再偷偷地流掉。如果确实用上了，在给他们做解释吧！是为了救人，相信他们会谅解。”
　　黄健不再说话，显然是默认孔荷。他有些恍惚，连自己怎么上的车子都不知道。孔荷把车子开到了浑河岸边，孔荷关了两人的手机。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夕阳把江面映得殷红……完事后，两人打开手机又一路往医院赶来。
　　途中黄健问：“你和他是怎么搞的避孕？”
　　“他结扎啊，我本人没有任何避孕措施。过几天咱就做一次，尽量赶快怀上，最近正是排卵期。”
　　“我要给梁静打个电话。”黄健捏着手机说。
　　“打电话干什么，把刚才的事告诉她？”孔荷问。
　　“不会的，我要告诉黄婷的病情，她是孩子的合法母亲。告诉她了，回不回来就是她的事了。”
　　孔荷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梁静接到黄健的电话，当她听到黄婷的病情时，她难过地哭了，她是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
　　“黄健，怎么会得这种病啊。我马上回去照顾她。”梁静以哭腔说。
　　黄健刚挂了梁静的电话，又有一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他接通后才听出是晓婷打来的。
　　“哥哥，我是晓婷，我买上票了。明天晚上到上海。”电话那端传来晓婷的声音。
　　“那好啊！来了做我女儿的家教吧！她现在生病住院了，给她补一下英语，按钟点工给你开工资。”
　　“是女儿，我还要什么工资，那是我的义务。”
　　挂了晓婷的电话，两人到达了医院，病房里黄婷的状态好多了，还打着吊瓶。黄婷像雨中的梨花，但眼眸依然亮而有神，正和奶奶聊天。对面床上坐着黄贝贝和黄嘉、黄乐两个孩子。
　　母亲抱怨道：“你俩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我们来时就黄婷一个人在这里。”
　　孔荷随机应变道：“|哦，真巧，俺俩的手机都没电了。俺俩去拜访那个骨髓源相匹配的人去了，可惜没成功。”
　　黄贝贝狐疑地看了孔荷良久，拿出一枚银行卡递给黄健说：“这里有十万，先用着。”
　　黄健没有接说道：“你先装起来吧！现在的困难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骨髓源的问题。”
　　孔荷把卡接了过来说：“那也要多准备点钱好。”
　　“你俩还没来得及吃饭吧？”黄贝贝问。
　　“还没有，你爷三个也没吃吧！一直到医院伙房对付点吧！”
　　母亲说：“你们都去吃吧！我看着婷婷就行了。
　　
　　医院伙房餐厅里，黄健、黄贝贝，孔荷和两个孩子吃完饭。然后黄贝贝要在晚上替换他俩照顾黄婷。孔荷拒绝了，她说，女儿要求爸爸和妈妈都在她身边。她自己一分钟也不想离开女儿，她要珍惜和女儿在一起的每一分钟，现在的女儿哪怕一秒钟都是非常的珍贵。谁能断定女儿的时间到底究竟还有多少呢！她要用这点珍贵的时间来弥补缺失了12年的母爱，以及这个完整家庭给女儿的温暖。她劝黄贝贝不要多想，一切都是为了女儿。
　　黄贝贝领着孩子凄然地离开，走到伙房大门口，黄嘉问：“爸爸，妈妈还要咱吗？”黄贝贝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地回了一下头，眼神瞄了一下相对而坐的黄健孔荷，他的眼神充满了幽怨。孔荷有些心酸，说道：“黄贝贝，等一下。”便走向前。
　　她抚摸了一下他额头的头发，深情地凝视了他良久，轻轻地说：“贝贝，对不起……麻烦你照顾好俩孩子。我只不过是给黄婷扮演一下一个完整的家庭，是给黄婷的一个善意的完整家庭的假象。无法确定孩子的时间还有多少。相信你会理解的，我是爱你和孩子的。”
　　黄贝贝眼里有种闪动的东西，只是点了点头离开了。
　　伙房里，孔荷和黄健再相对坐在饭桌前，沉默了许久。黄健说：“我现在很同情黄贝贝了，因为我经历了他现在的这个处境已经12年了，已经体会透了这种滋味。”
　　孔荷低下头，眼泪唰的一下溅在饭桌上。
　　“黄健，为了咱的女儿，咱必须演戏，在女儿身边演成一对恩爱夫妻的形象，让她感受到完整家庭的幸福。”孔荷说。
　　“现在你觉得晚了吗？因为女儿已经习惯了破碎家庭的生活。”黄健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晚，现在能补多少就补多少吧！我尽力。”
　　“别这样说好吗？好像女儿快不行了似的，女儿的病我从来没有灰心，我一定给她看好，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咱演戏，你考虑过黄贝贝和梁静吗？这样会无情地伤害到他俩。”
　　“不管那么多了，为了女儿，就让他俩付出一点牺牲吧！”
　　演戏！梁静到底能接受吗？黄健在回病房的路上，一直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现在救人当紧，家庭稳定和谐也重要。这种演戏似乎有些荒唐。
　　两人走到病房换下来母亲去伙房吃饭。黄健抓住女儿稚嫩雪白的小手问道：“婷婷，好点了吗？”
　　“好多了，爸爸。”黄婷笑道，“我夜里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我梦见咱三口人又成一家人了。我和您俩在一块碧绿的草原上奔跑，嬉闹，还一起捉蝴蝶。和现实一样，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这种梦，好像做了不是一次。”
　　孔荷蹲下来抓住女儿的另一只手说：“婷婷啊！你的梦是真的，我和你爸爸真的在一起了。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告诉你，我和你爸爸打算再给你生一个弟弟。”
　　“真的吗？妈妈。”黄婷高兴地说。
　　“真的，你看大柱和二柱是两个，黄嘉黄乐也是两个，就你是一个。所以呢，妈妈决定给你再生一个弟弟，来给你做伴。”
　　“那万一是妹妹呢！”
　　“妹妹也好啊！妹妹长大后和你一样漂亮。咱家就又来个小天使了呀！”
　　黄健在孔荷低声说：“你给她说这个，万一泄露给他俩了怎么办？”
　　“没事的，就说也是演戏啊！”
　　“我算服你了。”黄健愤然地坐在床上。
　　第二天，午饭后，黄健在对面的病床上沉沉地睡去。孔荷做着一把小凳子趴在女儿床头上也睡熟了。黄婷却独自翻着动画片。
　　此时，梁静和黄贝贝站在了这间病房里。梁静气喘吁吁，显然到家还没来得及缓一缓，就让黄贝贝带她来了。
　　“婷婷，怎么样了，乖孩子。听说你病妈妈快吓死了。”梁静来到黄婷便失控地叫道。
　　黄健和孔荷被梁静一声叫全惊醒了。
　　黄贝贝说：“她急的啊！一秒钟也不停，就让我带她来医院。她一直不相信那么漂亮的女孩会得这病。”
　　“婷婷啊，妈妈一听说你病，都快担心死了，立即就回来了。”梁静抓住黄婷的手心疼地说。
　　黄婷冷漠地把她的小手无情地抽了出来说：“你不是我妈了，孔荷才是我妈，她和我爸爸又在一起了，他们说还要给我生个小弟弟呢！”
　　孔荷和黄健都想去否定黄婷的话，但都停下了，只怕影响女儿的情绪。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梁静顿时石化，嘴角的笑容也顿时冻结，好久没说出来话。黄贝贝也呆如木鸡。
　　梁静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婷婷，那你好好养病，我出去了。”说着，她平静地走出病房。从病房走廊，她的脚步就放快了，她抹了一把奔腾而下的泪水，披肩长发开始凌乱地在空中失落的飘散着。她跑到医院大门口，黄健追了上来，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说：“静静，全是误会，别相信黄婷说的，那都是孔荷给黄婷说道善意谎言，相信我吗？”
　　“黄健，我俩结束吧！我觉得这样下去，我俩都不会幸福。”梁静抑制住内心的酸痛说。
　　“静静听我说，我和孔荷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她有男人有孩子。咱也有孩子了。这都是铁定的事实。”
　　“你别说了黄健，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吗？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还爱着孔荷，大家都能看出来，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这点我承认，但不能没有你静静，你是知道，我们走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对孔荷的爱都应该是过去了。”
　　此刻，黄贝贝也开着车停靠下来，梁静打开车门上了车，黄贝贝看也没看黄健一眼，便开车远去了。
　　副驾驶座上梁静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振作起来吧！咱俩同病相怜，相同的心情。”黄贝贝调侃道。
　　“到前方酒店一块喝点，消消愁？”梁静试问道。
　　“好啊！相互倾诉一下，一醉方休。”黄贝贝回道。
　　
　　黄健回到病房，坐到女儿身边说：“婷婷啊！不应该那样和梁静妈妈说话，其实她对你挺好的，你没感觉出来吗？你看她一听你病了，就急忙赶回来看你，多担心啊！”
　　“爸爸，我都十二岁了，我是能看出来的，你是爱我亲妈妈的，还在一如既往地爱着。如果不是当初你不是以为我亲妈死了，你也不会和梁静结婚的对吗？爸爸，别自欺欺人了，你对我亲妈妈的那份爱骗不了任何人。”黄婷好像是一个成人在说话。
　　孔荷的泪一下子便涌出了眼眶，瞬间便梨花带雨。
　　“婷婷啊，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不容易的。凡事都要站在对方的位置感受一下，理解一下。有时候并不是谁不能理解谁，只是没有真正去对方的那个世界里生活过。特别是有些话虽然是真的，但有时也不适合说出了来，要考虑对方的感受，对方会不会受到伤害等等。对吗？婷婷。”黄健循循善诱地讲道。
　　“我也知道梁静妈妈是无辜的，但我确实想让爸爸和真爱的人在一起，在三口人在一起多好，就像我的梦境一样。”
　　“婷婷，你知道吗？爸爸和你亲妈妈的爱都属于过去了，是无法过去的了！否则会有好几个人受到伤害。首先，黄嘉和黄乐没有妈妈了吧！梁静妈妈去哪里？黄嘉黄乐的爸爸是不是很痛苦？所以啊，人可以追求幸福，但绝不能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那妈妈说，再生个弟弟的事就是假的了？”
　　“这个，是……是个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呀，这是个秘密。是秘密就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了。好吗？婷婷。”
　　“好吧！爸爸。我要睡会儿啦。”黄婷说着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黄健低声对孔荷说：“去安慰一下黄贝贝吧！他现在肯定很痛苦。我一个人会照顾好的。”
　　孔荷起身，深深地在女儿漂亮的小脸蛋上吻了一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她走出病房便拨打黄贝贝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没有接通，第二次打便关机了。她微微感觉有点不安。她想拨打梁静的电话，想了好久还是没有勇气打过去。她呆在了原地沉思了好久，只好走回了自己的家。只见家里来个孩子在电视前看着无休止的动画片。问孩子，孩子也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她再次拨打他的电话，依然是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