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孔荷的出现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23 01:20:07 字数:5892
这是一家繁华的五星级大酒店,大厅里披灯挂彩,宾客满座,一片热闹的景象。在这里,梁静在她的人生中第二次举行了让她感到奇妙的婚礼。她身穿一件雪白的婚纱,翩跹在纸醉金迷的景象中,她恍惚地看着这一切,一切似乎都在梦中,两次婚礼新郎居然是黄庆和黄健亲弟兄两个!人生是多么的传奇和不可思议,往日的一场繁华,一丝烟雨,一颗泪珠,一切的一切都恍如隔世!
她扫视着参加婚礼的人群,除了欧阳利、柳桃、母亲、黄贝贝和孩子们,就是安装工人了,光安装工人就拉了十几桌。
黄贝贝面带微笑,手持麦拉风主持婚礼。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咱黄健黄总和梁静小姐大喜的日子,大家必须把两件事做好,第一件事是吃好喝好,第二件事就是尽情的闹喜。把我们黄家坪老家的风俗拿过来,三天里头没大小,闹得越狠越好!”
这时从在坐的工人中站起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来,灰黄的头发盖住了半个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黄总,你必须亲吻一下新娘子。”
“对!亲吻,亲吻!”工人们突然齐声喊起来。声音一波高过一波,似乎把酒桌上的红酒都震出酒杯了。
黄健面色微红,把梁静轻轻地搂在怀里,吻了一下她的嘴。然后像报复似的对那尖嘴猴腮的青年说:“刘允,你走着瞧,我再见你一次安窗户不挂安全带,我不骟了你我黄字倒着写!”
黄贝贝也接着说:“我也见这小子经常不挂安全带,几十米的高空,我看着都胆寒。他再有一次不挂,就扣他十个工。”
刘允,毫不在意的坐下,又端起酒杯和大家对饮起来,显然把安全带问题当成了耳旁风。
“刘允,你小子听到了没有啊!”黄健再次问道。
“听到了,黄总你看你没完没了了!”刘允不耐烦地答道。
“听到就好,对了刘允,现在人手还不够,你看能不能找个人,找到了老子奖你。”
“好的,黄总,我一定尽力去办。”
婚礼、宾宴一切都拉下了落幕,梁静随黄健步入了洞房。洞房的布置非常得美,美得让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室内柔和的灯光下,一张宽大软和的席梦思床上,橘红的被褥散射着淡红而温存的光线。拉开绣着鸳鸯戏水的窗帘,可以看到这座城市层层叠叠的楼阁。梁静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记忆却随着通过窗户吹过来的风而翻涌着,好似这一路已经让她穿过了人生的荒凉和繁华。
历经几番周折,她再次把这具如水的肉体融进这个宽大的肩膀里,在几个跌宕起伏的高潮后,她便环住那个温热的男人脖颈甜蜜的睡熟了……
当她醒来时,窗外温柔的晨曦已经透过薄薄的窗帘洒了进来,她支着酸痛的腰慢慢地坐起来,捋了捋蓬乱的长发。黄健突然醒来,再次把她按下说:“起那么早干什么啊,再睡一会儿,你一动把我正做着的一个梦给打断了,再陪我睡会儿,看能不能把这梦接上?”
“什么梦啊,美得你?”梁静笑道。
黄健沉思了一会儿说:“说来也伤感,我梦到父亲和妹妹黄曦都活过来了,还参加了咱的婚礼。这种梦会不会是什么预感吧?”
“都是你想的,也许你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份宝贵的亲情吧!”梁静说道。
“对了,静静他们给咱装修的办公室应该差不多了,叫上柳桃和欧阳利咱去参观一下吧!肯定让你满意。
“那好啊,你快点起啊,我去告诉她俩也起床。”梁静有些兴奋地说着,便下床穿上了拖鞋,出门敲响了隔壁柳桃、欧阳利同住的套间门。
欧阳利睡眼朦胧地开了门叫道:“幺幺,新娘子睡得好吗?”
“什么好不好啊,都这个岁数了。对了黄健说,咱一会儿去参观一下咱的办公室,你俩准备一下。”接着她开始拍打着床上睡得像死猪似的柳桃,柳桃艰难地睁开那双大眼睛说道:“昨晚喝得太多了,头晕死了。起床干什么去啊?”
“咱四个去参观咱的办公室啊!黄健说的,快点起。”
“那好啊!”柳桃几乎跳了起来说,“从此本姑娘就弃娼从正了,当白领了。”
黄健开着车子载着三个复杂的女人穿过这座城市的几处红绿灯便停到了办公区的楼下。乘上电梯,在电梯指示为19层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出了电梯门往右拐,黄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说:“这是梁静俺俩的,对面才是你俩的。”黄健也为她俩打开了门,并把钥匙给了他们。
梁静小心翼翼地脱鞋跨了进去,只见所谓的这办公室竟然是红色的地毯,大理石的墙壁。办公室正中央放着一盆翠绿的竹子。但整个办公室的格局布置特像4年前在天津保温材料厂办公室的。她很快便意会到了黄健的独具匠心,她突然鼻子有些发酸……
“静静,在这里让我们的爱情从四年前开始吧!”黄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时黄贝贝突然进来了说道:“二位幸福地哭了吧!”
黄健惊异地问:“黄贝贝,你怎么也突然进来了?”
黄贝贝缓缓地低下了头,接着又慢慢地跪下了,说道:“健叔叔,有件事我不能再瞒你了。”
“什么事啊,至于让你跪下啊!快起来说。”梁静和黄健急忙去搀他。
黄贝贝并没有随着他俩的搀扶而起来开始说道:“健叔叔,你听我说完,我欺骗了你,给你开了一个弥天大谎,其实孔荷没有死,那封信的确是她写的,但骨灰盒是假的。”
黄健瞪圆了眼睛说道:“黄贝贝,你没发烧吧?你再说一遍。”
“健叔叔,你听我仔细解释,其实孔荷是得了病不假,但后来发现是误诊。她当小姐的事是假的,目的是让你死心。她一来上海我们就在一起了,还给我生了两个孩子。这些年听说你的生活处境一直不是太好。我和孔荷就一直想帮你,想给你一些钱,但一想根据你的性格,你不会接受这种帮助的。所以我和孔荷才用此下策来帮你,让你摆脱困境。健叔叔,你能原谅我吗?”黄贝贝声泪俱下地讲道。
黄健突然如晴天一个霹雳,顿时呆如木鸡,瘫坐在那软绵绵地老板椅子上,他的心突然像被什么踏得无比酸痛!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
这时一位高跟鞋女人走了进来,虽然历经了十多年的岁月,黄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他朝思暮想的孔妹妹。他缓缓地站起来,一手扶住办公桌,一只手不知道放在何处,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一腔热泪冲出了他的眼眶。
当年那个清秀美丽的孔荷,也没有逃过岁月这把杀猪刀的清刮,眼角处也爬上了岁月的鱼纹。一身黑色的西装和红色的领结,变成了一个成熟性感的成功女人的形象。
“健哥哥,还认得我吗?”孔荷在淡淡地微笑中淡定地问道。
黄健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的灵魂霎时在烈火的炙烤中萎缩疼痛。他感觉和这个女性之间像隔了一层厚厚地时过境迁的东西。他摸索着着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往事激烈地在脑海翻滚,咖啡屋,大屋子,梧桐树下买烧饼,爱情的小树林,鸳鸯夜行路上的艰难,此时他很想和孔妹妹抱在一起大哭一场。但没有,他身边还站着他的新婚妻子,他理智地告诉自己不能再伤害她了。他突然大方地说:“别叫我健哥哥了,你应该随着黄贝贝叫我健叔叔才对。”
孔荷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没有言语,这时欧阳利突然给她跪下了说道:“孔荷姐姐,其实您俩的悲剧都怨我,是我编造的谎言让你俩分开的,那时候健哥哥也没有不想接你的电话,也没有打算不要你。我是拆散你俩的罪大恶极的罪人!”
孔荷举手狠狠地往她脸上打了过去,欧阳利捂住脸在呜咽。孔荷急忙把她扶起来说道:“妹妹,这一巴掌之后什么都过去了,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我们要共同展望未来,好吗?”
梁静和柳桃把欧阳利扶到一边去。孔荷又对梁静说:“妹妹,黄健就交给你了,这辈子要把他照顾好,我深深地祝福你们。”孔荷眼里闪着泪光。
“谢谢你姐姐,我会照顾好他的。”
黄贝贝说:“好了,大家一起吃个饭吧!在新世纪,我请客。”
当黄健坐在饭桌前,他还在恍惚之中,他都不知道是怎么驾车来到新世纪的,回忆不过是孟婆素手熬制的一碗汤,那穿肠而过的新痕旧伤,可曾断了谁的肝肠!孔妹妹,你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吗?就是喝一大杯冰水,然后历经十多年的时间流成热泪。
这种会让人麻醉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流入黄健的体内,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忽然变得虚幻和摇晃起来。他起身要去洗手间,梁静说:“黄健你小心点,你好像喝高了,还是我帮吧!”她说着就去搀扶黄健。黄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洒脱地说:“静静,我爱你,从此我就爱一个,咱下半辈子永远都不分开,永远永远!你答应我好吗?”
“好了,好了,我答应,那么大声说这个不难为情啊!”梁静拉着他快步往洗手间走。
“怎么了,什么难为情啊,我就爱你一个,怎么了。”黄健的声音提高了,好像故意让所有的人都听到。
孔荷低下了头,她知道黄健都是喊给她听的,她的眼中含着泪光。
黄健从洗手间回来,坐回饭桌前,神志好像清醒了许多,他对黄贝贝说:“贝贝,工地上的事你多操心一下,明天我打算和静静飞到老家清净两天,我的心有点乱。还有,老人和孩子你也要多照顾一下。”
“健叔叔,我理解你的心情,这里的事你放心就好了。”黄贝贝举杯说道,“健叔叔,还有……”他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黄健问。
“还有,对不起……”黄贝贝,眼里闪着泪花。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夜幕很快掩盖了这座城市,璀璨的城市灯光令人眼花缭乱。黄健独自一人开着车子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大道上漫游着,他需要一个人梳理一下情绪。他感觉生活给他开的玩笑有些大了,大得让他喘不上气来。原来自己一直是被别人施舍而生存着的,自己是世上最窝囊的东西,他忍不住骂了句:“他妈的。”他自己也不知道骂的谁,他把车子停在黄浦江岸边上,没有下车,而是两手按住方向盘,不知所然。车内放着龙梅子的《你把爱情给了谁》,音乐高潮响起,他闭上眼睛带着无奈带着哀怨静静地聆听,泪水流了出来。当音乐换成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时,他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哀伤,推开了车门,他拖着疲惫的灵魂行走在黄浦江岸滩上,江面上波光粼粼,映射着城市的霓虹灯。他突然感觉人生如一场梦幻,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梦!孔荷的出现打破了他宁静的生活,他真想把幻想,把失落,全部留在这座城市里,扬长而去,然后让江风绞碎这该死的一切。
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微小,微小到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得飘摇,然后留下不甘和黯然,随着风飘离这座城市!
突然他感觉背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轻回头,发现竟然是孔荷!
“健叔叔,发现你开车出来,我就跟过来了。”孔荷说着,眼里似乎闪着泪光。但他看不真切,因为他们背对着月光。
孔荷的改口称呼,突然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距离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同时也痛得撕心裂肺!紫陌红尘,暮然回首,多少的春花秋月,多少的逝水沉香,多少的山盟海誓,如沿途的风景花开花落。人世间的情缘触痛了多少无言的感慨,情深缘浅的风吹散了多少相聚离散。那初见时,那个洗衣服的小女孩的画面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可现在回忆起,只像是一场久远的梦。
“没什么事吧!侄媳妇。没事,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坐飞机。”黄健想逃避,因为他和她之间那种时过境迁的东西几乎让他窒息……
“能在一起坐一会儿吗?”孔荷没有带称呼。
两人坐下来,面对着滔滔江水,两人之间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这条沟渠似乎是十年的岁月隧道。
“怎么想回家了,告诉为什么。”两人沉默了许久,孔荷终于开口说话。
“你知道这些年,我对你的思念吗?现在的情景我不想看到,看见你和他在一起,我的心就剧烈的酸痛。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分钟,我的心都在酸痛,痛得喘不过气来。”黄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觉得我会轻易的放下你吗?我的感受和你差不哪去,这些年你的处境一直让我的心掉在盐水里。可是人毕竟不是动物,也不可能舍弃他再回到你身边去。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孔荷哭了。
黄健的眼角也传来了温热感。他想用口袋里的餐巾给孔妹妹擦擦泪,但没有,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了。但孔荷却意外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世界突然变得寂静起来,唯有江水呜咽,江风肆虐……他的目光带着残酷的快感,沉重地压迫着她,就像昔日那样。他的目光压迫着她的手,她的血液里涌动着与爱情的搏斗!
他们哪能知道,黄贝贝在他们身后站了很久,此时已经轻轻地离开了,这个可伶的男人驾着车子,泪水也留了出来,他真纳闷,他们之间还爱着……
第二天,黄健带着梁静向母亲和孩子们告别,黄贝贝提着精神和孔荷开车送往机场,送行的还有柳桃和欧阳利,一路上,黄贝贝和孔荷一言未发,而柳桃和欧阳利却有说有笑。
柳桃说:“大哥和嫂子可能想到乡下过一种和常人不一样的浪漫蜜月,我都羡慕死了。”
欧阳利接道:“我也很羡慕,咱得祝福他们才对。”
经过两小时的空中飞行,黄健和梁静落在了xz机场。又打车很快到达了雄信县城。下来车黄健看到了汽车站对面的白云宾馆的。或许这个世界太热闹,喧嚣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到的却是冷漠和茫然。在这座小城里,自己曾经度过了六年的中学生涯,人都是岁月里匆匆过客,时光流转,沧海桑田。虽说往事如烟,随风飘逝,可弥留在心底的那些伤,却顽固地不肯愈合,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那不堪的过往!
“静静,我想和你在县城里住上一段时间又不想回老家了。”黄健神色有些凄哀地说。
“为什么啊!”梁静不解地问。
“家太悲凉了,人都死了,不够难受的。”黄健真的很矛盾,矛盾到极点了。在上海却承受爱情上的创伤,在老家却要承受失去亲情的创伤。这世界,真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吗!
“好吧!全听你的。”梁静答道。
黄健和梁静住进了白云宾馆。半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黄健渐渐平复了内心的伤痛,他真希望就这样一直平凡地过下去,一直到暮年。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接到了黄贝贝的电话。
“健叔叔,你赶快回来吧!又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电话一通,黄贝贝就急切地说。
“什么天大的事?地震了,还是天塌了?”黄健表情严肃地问。
“都不是,你来了就知道了。”
“你现在就说,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那先让刘允给你说吧!”
电话那端立即传来了刘允的声音:“黄总,你不是让我给你招个工人吗?那天我在小区的广场上见一个卖唱的青年,有三十多岁,就一台功放,手拿一把麦克风在那里唱,根本没有几人赏钱的。我问他愿不愿意干安装,他说愿意。由于你不在,我就领他见了黄贝贝黄总……”
“又怎么了?让他干就是了吗?还用给我说!”黄健气愤地说。
电话里又变成了黄贝贝的声音:“健叔叔,你听我说,我发现那卖唱的很像黄庆叔叔。”
“这有什么稀奇,天下相似的人多了,他都死二年了,还能是他吗?”黄健仍气愤地说。
“我也认为不可能,但人就在眼前啊!我让柳桃和二奶奶看,他们也说是。二奶奶说他脖子里黑痣都有,一定是。”
“那卖唱的怎么说?”黄健彻底蒙了。
“那卖唱的说,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从沈阳坐火车卖唱到上海来的。只记得被一个老头从浑河里捞了上来,他以前的记忆全部没有了。他认了老头干爹。”黄贝贝无奈地说。
“他说他叫什么名啊?”
“他记不起来了,名字是后来他干爹给他起的,叫张星。”
黄健的心彻底乱了,当时黄庆是怎么死的,父亲也没说清楚,只说是病死的,现在父亲不在了,也无法去问。难道,弟弟还在人世?
“让刘允接电话。”黄健突然说。
电话立即成了刘允的声音:“你回来吗?黄总。”
“刘允,你听见那卖唱的唱的什么歌。”
“都是老歌,好像有首是《大花轿》。”刘允答道。
黄健呆住了,梁静在一旁也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