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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砖厂的生活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22 17:14:19      字数:5695

  黄健鼻子也酸酸的难受。
  黄庆把一杯酒全饮了下去说:“静姐,实话给你说,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大柱的妈妈柳桃,因为她家也在湖区,可能离你家都不远。”
  “真有那么巧?”梁静惊奇地说。
  “我哥哥说你在湖区,你知道冯国会镇吗?”
  “知道啊,离我家只有五六里路,我姨妈家就在那个镇。”
  “柳桃家就在那个镇。”
  “啊,天下还有那么巧的事。”
  黄健没有插言而是默默的喝酒,梁静和黄庆也各喝了两大杯。一瓶酒仅剩了一个瓶底。三人都显出了醉意。
  “静姐,在那服装厂怎么样?”黄庆问。
  “二年没有摸缝纫机了,刚上手。你说那人给我发短信要回天津,我能干得下去吗?”梁静说到后半句时有点愤然了。
  “我哥哥,不会回天津的,他只是想你了。这样吧,都八点了,我去朱子屋里看电视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这些明天再收拾吧!”黄庆说着便走出门去。
  两人上床后,梁静突然趴在黄健怀里说:“你要是真回天津,也给我买一张票,我跟你去……”
  “不回天津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离不开你。”黄健终于流下泪来。梁静一边用纸巾给他擦泪一边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去那个服装厂了,工作时间太长了。明天咱一块找工作,永远也不分开了。”
  两人抱在一起甜蜜地睡去。
  
  梁静在绣十字绣,黄健来到朱子屋里坐在黄庆旁边,忧心忡忡地说:“咱必须要找点临时活做着啊;人总要吃饭啊!”
  黄庆沉思了片刻说:“真不行,就去砖厂干一月。”
  “那也行,总比没饭吃强,你认识砖厂的人吗?”
  “去年我在那里干过,老板是咱村的外甥,按辈分,咱要叫他表叔呢!”
  “他叫什么?”
  “朱才道。”
  “咱去那儿看看吧,最好咱仨都能在一块,梁静看能不能干点轻来轻去的零活。”
  “那好吧。”
  黄健跑过去给梁静说:“静静你在家歇着,困了就睡,饿了就吃,烦了就到超市转转,我和弟弟去找工作。”
  梁静笑道:“你还挺会安排啊!”
  
  黄健和黄庆坐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达了朱才道的砖厂。这家砖厂是靠座山丘建立的,一面靠山丘,其它三面是用生锈的铁丝网拦起来的,网丝外是恶臭的污水坑。一条泥泞的弯曲土路,已被机动车轧的凸凹不平,大约有二百米一直通往远处的简易公路上。
  两人踏在这条泥泞的土路上,虽然挑着路走,泥巴还是把鞋沾满了,黄庆边在那片干路上跺鞋边说:“去年,我在这里干时,朱才道给工人发生矛盾打了起来,我帮他打了那闹事的工人。后来,朱才道反而不领情地说我打架闹事了,所以我和他翻脸了。这次来,是舍着脸皮闯的,不知道那朱才道还会不会理咱。”黄庆看着黄健苦笑着。
  “买点水果类的东西吧!”黄健说。
  黄庆在路边小卖铺买了几斤橘子,两人就走进了这家砖厂。在靠近大门处有一排平房,大约有二十多间,靠近大门里面却拴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见到黄庆和黄健汪汪的叫起来。朱才道从第一间屋里出来了。他不但不计前嫌,反而热情地和黄庆握手寒暄。黄庆介绍说:“这是我哥哥。”“哦,大表侄啊,快进屋暖和吧。”朱才道给黄健打招呼。
  进屋后,一个戴眼镜的妇女在看电视。朱才道说:“这是你们表婶子。”那妇女忙倒茶让座。坐下来,黄健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朱才道:有四十岁上下,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右眼下有一个像烫的伤疤,灰黄的牙齿却残缺不齐。一件破棉袄沾满了油污。他一边和黄庆和黄健说话,一边用一把钳子在拧什么机器零件,看来是在维修机器。
  “想找点活干,不知你砖厂还要不要人。”黄健开门见山地开口问。
  “呵呵,你来巧了。正在招人,后天就开班了,客户每天都催着要砖。”
  “俺弟兄俩都想在这里干。”
  “好的很,现在就可以把行李搬来了。”
  “表叔,我还有一个女朋友,能否给她找点事做。”
  朱才道想了一下说:“让她在伙房做饭怎样?”
  “行,谢谢表叔,我们去搬行李。”黄健高兴地答道。
  
  清冷的月华从茫茫天宇中倾泻下来,给这个破旧的砖厂披了一件银装。氤氲的夜晚,缱绻的画卷,展露诱人的缠绵,循着月色的风帆,慢慢的飘来,潇潇的风,穿透寂静的夜晚,将一抹幽谷的红艳嵌入月光的心间。
  黄健和梁静手牵手漫步在这似水的月光里,脚下踏着偶尔没有化尽的残雪,发出沙沙的声响。虽然两人都在沉默,但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幸福的心跳。穿过那片破烂的什物,他们便停下来,面对面靠在一起。他凝视着她闪亮的眼睛和金色的长发,像是在梦境。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像是倾听他的心跳又像嗅闻这个男人身上特有的幽香。他紧紧地抱住她,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共同享受像诗一样宁静的夜晚。他们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止下来。永远沉醉在这个甜蜜的两人世界里。
  “和你在一起其实也很幸福。”梁静终于说话了,“你这人还算不错,如果能再大方点有多好。”黄健没有吱声,而是凝视着那轮圆盘似的月亮心想,亲爱的静静,我何尝不想大方,你哪能知道我和黄庆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了呢。他突然转了话题说:“静静,你最喜欢的歌曲是哪些?”梁静想了一下说:“好多哦,有周杰伦的《陶花瓷》。还有《太委屈》和《下辈子不再做女人》,可惜还不知道歌手的名字。那你呢?”
  “我啊,和你一样也是只知道好听,也是不知道歌手是谁,像《打工行》、《梦醒时分》、《最浪漫的事》等等。”
  两人亲密地交谈着,已不由自主地往回走,突然见远处月光下黄庆走来。黄庆走近搓了一下手放在嘴边吹了吹说:“好清冷啊,你俩不冷啊。表叔让我找你俩呢,他准备了一桌子菜,就缺你俩了。”
  “那咱回去吧。”黄健说。
  三人跨进朱才道的家,客厅里果然摆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东面坐着朱才道,旁边坐着他的儿子朱珠。其中还有一个人,约有四十岁上下,黝黑的面孔,一只眼白眼珠子多黑眼珠子少,满脸的胡须,似乎多年没有刮了。朱才道介绍说:“这是老工人,在这里干三年了,叫寇新。”
  寇新向黄健梁静点头微笑。黄健热情地说:“寇师傅啊,和北宋大将寇准是一家啊!”大家都笑了。朱才道说:“有文化就是好。大家都坐好,今天是两个表侄还有表侄媳妇第一次到我这里来,这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大家要尽情的喝个痛快。”他说着便给黄健斟了一大杯,黄庆要接酒瓶说:“哪能让表叔倒酒啊!”朱才道没把酒瓶给他说:“在我这里,不用客气,你们是客人。”黄健说:“表叔,我酒量有限啊!”
  “没关系,尽情的喝,在表叔家万事都不要怕,出事表叔顶着呢!”朱才道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你表叔是啥人,是神人;脑子是啥脑子是神脑子。”他便说还便用筷子的上端点着自己的脑袋。
  黄健假意奉承的点头,虽然他这种自以为是的神态使他很烦感,他怎能流露出来呢。
  “黄健,我听说你有文化,我不会让你拉砖坯干什么体力活,跟您表叔我学维修,表叔把本事都教给你,比如电焊,气割,开铲车这些。”他继续说。
  黄健感激的点头说:“谢谢表叔。”
  “你客气啥,这些本事都是你表叔我自学的,你表叔聪明的很。”朱才道说着居然得意的笑起来,露出了残缺不齐的黄色牙齿……黄健和梁静仅用酒杯沾沾嘴,不想喝下去。两人都知道醉酒后生不如死的滋味。可是,黄庆和朱才道却对饮起来,连干了五六杯,而谁也不服谁。黄健没有想到三年没有见,黄庆变得如此海量。
  大家很晚才散,残席撤完。黄庆精神还很高涨,要闹着“斗地主”。黄健把梁静送到隔壁屋里说:“这是表叔给咱安排的单间。你休息会儿,我给他们斗一会儿地主。”“我陪着你斗。”梁静说。黄健默然。
  朱才道也许喝过了量,竟然倚在沙发上睡着了。参加斗地主的是黄健,黄庆和寇新。第一把黄健起的牌很不错,但他还是把地主让了下去,接地主的是黄庆。黄庆知道黄健的牌不错说:“我也不要,谁不知道你会划圈让人家跳。”寇新接了地主。几局下来,寇新把钱输光了,只好退出。地主人手不够,黄健和黄庆炸起“金花”来了,黄庆手气真的很背,几把下来便输光了。散场后,黄健和黄庆回到住房,黄健让梁静把赢得黄庆和寇新的钱送去。梁静回来,两人说了一阵悄悄话……
  第二天一早朱才道安排工作说:“咱今天主要是把场地上没化完的雪清理一下。还有一个让大家惊喜的任务,就是杀狗。我养了三条狗,其中一条不听话,乱咬人,那天还咬了我一口。黄健和黄庆负责把他杀掉,咱大伙饱餐几顿。”
  大家清完雪,朱才道把那条狗牵过来了。他把绳头搭在门口那棵槐树杈上,抓住绳头使劲拉。那条狗被吊起来了,它垂死挣扎起来,嘴里咳嗽着四蹄子乱蹬槐树身,几分钟便停止了挣扎。此时,朱珠放学回来,他看到这吊死的狗居然还瞪着眼睛,善良的朱珠说:“哇,好残酷啊!”朱才道说:“它咬我的时候不残酷!”
  下午上班,是寇新带领大家平路,其中有朱才道的老婆朱夫人也参加劳动。往窑里运砖坯的路早已坑坑洼洼,把路修好是开工前的准备工作。大家干了一阵,寇新说:“歇会儿,抽支烟。”于是大家都坐下来男老爷们把烟点上。黄庆播放了手机上的MP3《潮湿的心》,婉转动听的旋律顿时传人每个人的耳畔。朱夫人说:“多好听的歌曲啊,真是一种享受。”她也坐下来和大家有说有笑闲扯起来。
  蔚蓝的天空如刚刚洗过一般,没有星点儿白云,暖暖的阳光把万条柔情缓缓地撒下来。黄健起身眺望四周,原来这家砖厂建立在一座山丘上,远处有好几座山丘。隐隐约约能看到放羊的牧民。虽然满山是过冬的枯草,知足常乐的山羊们依然吃得津津有味。他突然注意到在这个砖厂的东南角已被挖空,奇怪的剩下了一个约有百多平米的“孤岛”没有挖。他问寇新:“寇师傅,为什么四周都挖了,怎么留一个孤岛啊?”
  “没谁敢挖。”寇新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说。
  “为什么?”
  “谁挖,谁的铲车就坏在那里。已环在那里三辆铲车了。”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地曾经建过一所土地庙。第一个挖的,刚挖了两下,铲车底杠就断了;第二个挖的就不信这个邪,又去挖令人吃惊的是底杠又断了。隔了一年,又有一个人去挖没有想到那铲车被卡在那里搞了三天都没有打着火。最后还是找车拉出来的。从此再也没有人去挖了。”寇新带领着黄健和黄庆,爬到了这座“孤岛”上,上面确实到处散落着老年残砖旧瓦。黄健惊奇了,这个世界居然有科学解释不通的地方。黄健正想着,突然手机响了,“黄健到我这里来,我教你电焊。”话筒里传来朱才道的声音。
  “好的。表叔,我马上到。”黄健答应道。他装上手机,给寇新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下去了。
  
  晚上,梁静匆匆找到黄庆说:“你哥哥被电焊打眼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像哭得很痛的。这咋办啊?”黄庆说:“有一个偏方,是用人奶滴上管用,可是没有地方搞人奶去啊!”此时,朱珠也来了,说道:“我爸爸的眼也被打了,也躺在床上像在哭似的。”
  黄健的眼痛的像针扎一样,看不了一点灯光了,而是用一条湿毛巾把眼蒙住。但鼻涕和眼泪还是一并往外涌。梁静说:“怎么用这个不干不净的毛巾?”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新毛巾来。用温水浸泡了,换下来那块毛巾。“静静,能否把灯拉灭?”他痛苦地说。熄灯后,黄健却像陷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反而孤独起来。他想那些双目失明的人是怎样的生不如死啊!今晚梁静温柔地照顾令他感动不已。
  第二天,黄健的眼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在床上又整整躺了一天,晚上才有了好转。休息了一天的黄健,晚上再也难以入睡,他打电话邀请黄庆来炸一会儿“金花”。黄庆接到电话很快赶来了,两人各自拿出一些十元以下的散钱放在旁边。几把下来,黄健的钱全部输光,他的运气到了低潮,他向梁静求道:“静静,给我拿一些零钱来。”
  “叫姐姐才可以。”梁静开玩笑地说。
  “姐姐,好姐姐。”黄健模仿《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真叫起来。
  梁静才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来递给黄健,黄健接过来数了一下共二十七元。于是大战继续开始,十多把下来,黄健的点子真不争气,又输得净光。他不得不挂“免战牌”甘拜下风。黄庆起身把赢得钱又如数还给了黄健,便回到自己房间。
  黄庆走后,梁静很快睡去。黄健由于睡了一白天,却没有一点困意了。打开手机的中的相册,百无聊赖地翻起来,当他到女儿的照片时,女儿那天真可爱的笑脸又展现在他眼前,一种思念的痛使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也不知何时竟然进入了梦乡。他觉得又站在自家的门口了,黄婷正牵着孔荷的手缓缓地向他走来。女儿仍是天真烂漫的脸,孔荷依旧是一头飘逸的长发。女儿说:“爸爸,爸爸妈妈回来了,你原谅妈妈吧。我不能没有妈妈,行吗?爸爸,好爸爸。”他呆呆地凝视着母女俩,孔荷噙着泪花哀求道:“黄健,对不起,我不该跟黄贝贝走,他也不要我了。我不该背叛你,为了咱的女儿原谅我好吗?黄健……”孔荷声泪俱下地跪了下来,他的心软了。他禁不住潸然泪下,哭诉道:“你走了这些年你知道我们父女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孔荷,我日夜思念着你,你永远在我心中是第一位;你是我的真爱,无论你犯多大错误,只要想回来,这个家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着,因为我爱你,这世上我只爱你……”
  黄健说着竟呜呜地像孩子一样哭起来,直到哭醒,泪水打湿了枕巾。他的梦呓句句都传进了梁静的耳朵。她的心被彻底击碎了,她的泪水也一直流到天亮。这些天的相处使她明白,这里并不是她幸福的终站,生活的表象暗示她必须继续流浪漂泊。到底哪里是她的幸福,她无从知道,但她断定这里并没有她的幸福;肉体的背叛她能接受,心的背叛嘛,也不能说是心的背叛,也许一开始他就没有用心去珍惜和经营这份爱。女人的直觉在告诉她他没有去真爱她。这是真的,她欺骗不了自己。突然她脑中出现了一个可笑的念头,若是第一个遇到的是黄庆有多好,可惜他是黄健的亲弟弟,否则的话……。哎,在想什么,可笑,她在骂自己了。无论怎样都要从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即使找不到真爱,哪怕选择单身。也许单身活的更轻松呢。
  她迅速的起床,简单的洗刷了一下,便收拾起行李来。黄健也从被窝里坐起来,点燃了烟。说实在的,她喜欢这种烟味,可是这不属于她。她劝告自己必须再次选择。
  “静静,你在干什么,收拾行李干什么?”
  “黄健,我们的缘分结束了,我们的结局是不会幸福的。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好。”
  “莫名其妙!怎么说生事就生事啊,正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啊,我真受不了了。”黄健痛苦的把头靠在自己的臂弯上,熏香的烟雾弥漫了他的全身。他哪能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梦呓呢。他常常做完梦,醒来就忘的干干净净。
  他预感这个女人真的要离开自己了,他好像有预感,突然一腔热泪冲出了他的眼眶,鼻子也酸酸的难受。他穿着睡衣下床,想去阻止她收拾行李,但他没有,只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啪啪的掉在地板上似乎能听到它破碎的声音。他的心像一把生锈的钢锉在无情的锉着。
  “静静,你真的要走了吗?”他想抱住她在她肩膀上痛哭一场,但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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