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遇到黄庆柳桃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20 16:39:34 字数:4552
小老王点了点头,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痉挛。这位沧桑的老人扶住黄健的床帮艰难的坐了下来,很像被打断腿的孔乙己那样悲惨。黄健又突然想到真正像孔乙己是小老王吗?小老王眼眶里旋转着浑浊的泪水,这让黄健充满同情。
“小黄,你是有学问的人,你能帮我个忙吗?”小老王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的嘴唇在不停地颤抖。
“王叔别客气,你说,我会尽力。”
“你能帮我给大老板写封信不,我是个瞪眼瞎,不识一个字。我想把毛驴子踢伤我事给他反应一下。”
“好吧,王叔。你让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
“你看我这都半月没有干活了,光膏药和消炎药就花了百十块,不挣钱还倒花钱,我还有一个正读高三的女儿今年高考,正等着花钱,我心焦啊!我咋办呢!我看王子轩能不能当回包青天,还我一个公道,把我的医疗费报了。”小老王说着眼眶中浑浊的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黄健按小老王说的情况,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写完把信交给了小老王。小老王感激说,明天大老板到工地发工资,趁机会把他信交给他。说完又千恩万谢地走了,他说这里唯一黄健能对他好。
在暗淡的灯光下黄健看着小老王蹒跚远去的背影,想起他说到自己高考的女儿。黄健也自然想到自己的女儿,年后从家来时,女儿已经会牙牙学语了。村里人问她,黄婷你爸爸呢!她会用充满童音的音调说爸爸在关外挣钱呢,挣了钱给她买花衣服;如果问你妈妈呢,他立即翘起嘴像是生气的说“死了”。
黄健想着女儿已经来到小卖部的公话旁边,拿起话筒拨通了那个让他熟悉而又心酸的电话号码。话筒那端传来了母亲苍老的声音:“是健儿吗?”
“娘,是我。你还好吗?”黄健说着眼泪直想往外掉。
“我的儿,怎么不勤往家打个电话啊?黄婷整天闹着找爸爸,你干的啥活累吗?”
黄健拿着话筒的手随着他的心在一起颤抖,鼻子也在发酸,眼中像是有条毛毛虫痒痒的终于爬出了眼眶。
“娘,我现在挺好,活一点也不累,就是在办公室里做在电脑前工作。”黄健极力抑制住哭腔不让母亲听出来他哭了。
“太好了,我的儿。那我就放心了。黄婷要接……”
“那就让她接吧!娘。”
话筒里传来女儿娇嫩的声音:“爸爸,我都想你了。”
“我也想婷婷了。”黄健用左手擦了一把冲出眼眶的泪水说。
“我的衣衣都破了,给我买一件新的花衣衣。”
“爸爸发了工资,先给婷婷买一件最花的衣衣。在家一定听奶奶的话。”
“知道了爸爸,再见。”
“婷婷,再见。”
黄健挂上电话,付了话费往回走。路过一棵大杨树下,杨树枝干稀稀拉拉筛着月影。黄健再也禁不住趴在这棵裸露的杨树根上失声痛哭起来。女儿不满月就失去了妈妈,现在女儿已经懂得了爱恨。亲爱的女儿想一件新衣服,可是爸爸现在身无分文啊!
黄健哭完,心里感觉舒畅了很多,真是男人哭吧不是罪。
第二天,小老王爬上了车,唯有黄健知道他不是干活,而是为了领上个月的工资以及给大老板信。
坐在小老王右侧的是一个大胡子,是个四十岁的男人,脸黑色的嘴唇周围的胡子都被抽烟熏黄了,眼里放射着狡诈和凶险的绿光。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旱烟味。他是犯了强奸罪坐了五年大牢出来的,找不到工作才来到这里的。他见小老王上车了,打趣道:“小老王的腰好了?”
小老王并不理他,而是坐在铁锨上,把下巴放在两个膝盖上,暗淡的目光凝视着一处发呆。大胡子感到没趣,就没再吱声。
这是去王家庄工地去栽树。大约在上午十点多钟,王子轩按惯例开着轿车来发工资了。后座上载着老板娘和他的女儿,老板娘是出纳,他女儿手捧记工本,车后窗的玻璃被摇开了。
工人们放下铁锨,像潮水般涌向轿车。老李吼道:“给我回来,一个领完一个再去领。”工人们又乖乖地回来从新拿起了铁锨。接下按着顺序到轿车前领工资。
小老王领完工资,来到王子轩身边,掏出信递给他,这是小老王最后一丝希望了。王子轩正和老李说着话。他并没有接小老王的信,而是看了看老李说:“你干什么?”
“我反应一个情况,王老板。”小老王可怜兮兮地说。
“像你这样,你给我一张字条,他给我一张字条,我还没法办呢!”
老李骂道:“他最操蛋了,平时干活偷懒、磨滑还藏奸,很难管。他还把水罐车的开关给弄坏白毁了一车水。”
王子轩说:“那就给一点钱让他走呗。”
老李夹着铁锨来到轿车跟前对老板娘说:“小老王的工资给他按十元开,开完让他走。”
老板娘说:“他已经领完工资了。”
老李只好败兴而去。
小老王没有把信交上去,这位沧桑的老人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阵,随着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他旋转浑浊泪水眸子瞬间暗淡下来。
黄健走向前问道:“能不能预支一百块钱?我的鞋都穿不住了,买双鞋。”
老板娘侧脸问她女儿:“支给他一百吗?”老板女儿正忙着翻工资表,没顾得吱声。老板娘便拿出一百元给了黄健。
黄健有了这一百元,先花了10元钱买了一双军板布鞋换下来了脚上那双已经穿不住的人造革皮鞋。又留了10元零用钱,还剩80元全部邮到了家,80块虽然少得可怜,也许能够女儿买一件花裙子了。
在这种艰难的工作中,黄健煎熬了三个月了,沈阳大地正式进入了炎热的夏季。东北的天气是冬天比关里冷得很;夏季也同关里一样热,炽热的太阳同关里一样像火球一样从正头顶上射下来,把大地炙烤得冒火。劳累了一天的黄健,好像没有了一丝的力气,他蹒跚着来到自己的住房,一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我黄健就这样永远的在这种水深火热中煎熬下去吗?母亲辛辛苦苦卖土豆供我黄健寒窗十几年,就一直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挣扎吗?属于苍鹰的永远是蓝天,属于虫子的是永远在地上爬,我黄健就甘心一直做虫子吗?黄健正在没有头绪的考虑着。突然糟老头进来传话:“小黄,大门口有人找你。”由于长时间的相处,糟老头对他的态度也明显好转,还知道黄健是有学问的,还问过黄健煤气罐的“罐”怎么写。
黄健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是谁来找我呢?是黄丘?还是赖禾月?他真希望是赖禾月,他想着来到了大门口,让他激动的是,看到了黄庆和柳桃。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凄凉北国那么久了,第一次见到了亲人,一种强烈的温暖像电流似的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眼里也悄然溢出了两行热泪。
黄庆上前拥抱住哥哥,说道:“别哭哥哥,咱回家吧!”
拥抱完,黄健才擦了一下眼睛仔细打量弟弟和弟妹,只见两人都穿着艺人的红衣红裤,蓬松的头发都已经盖耳。柳桃修长的身姿,有一米七多,极像赵薇的漂亮脸蛋楚楚动人。见弟兄两个拥抱,她眼中也闪着晶莹的泪花。
黄健许久才平静下来,问道:“兄弟,你们俩是怎么来的?”
柳桃突然抢着答道:“大哥,俺一路边演出边来的。有很多人在赏钱。”
“步行啊!”
“不是,俺从废品站买了两辆旧自行车。现在放在黄丘家了。你不知道大哥,可痛快可自由了。你跟俺一起干吧!”柳桃兴奋地说。
“那你们晚上是怎么住的啊?”
“碰到旅馆就住旅馆,碰不到就随便找个地方就住了。桥洞里,水泥管里都住过。”柳桃毫不掩饰的讲,似乎很满足的样子。黄庆瞅着她,在微微地笑。
黄健却感到阵阵心酸,又禁不住流下泪来,说道:“我又不会唱歌,跟着你们也是废物啊!”
“哥哥你在这里工资多少?”黄庆问道。
“600。”
“跟俺干吧!我也给你600,你只给俺起钱就行,咱一路演着就回家了。别在这里干了,一个大学生干这活,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吗?”
“还押住400块的工资呢!明天我问问大老便能否要,要回来咱就一起演着回家。我很想念黄婷。”
“对了,大哥。”柳桃插嘴说,“黄婷可可爱了,她的眼珠多清澈不,像一汪清潭似的;还挺会说话,多讨人喜欢不。你把她给俺吧!我想要她。”
黄健开玩笑说:“可以啊!送给你们。”
第二天,黄健没有去干活。而是来到黄丘家,黄庆和柳桃在东屋里还没有起床。黄丘却正在砌墙,建着一所像鸡窝的房子。肥婆给他当小工。黄丘说,马上就拆迁了,多建个房子多赔给点钱。
黄健考虑着黄丘也没少帮忙,也没少麻烦人家,于是又从小卖部买了两瓶老村长。黄丘最大的爱好就是饭前喝杯小酒。肥婆已经在炕上的小桌上摆上了,大葱,黄瓜和煮熟的茄子以及一碗酱。黄丘和黄健脱鞋上炕,黄丘先喝着酒,算是等着黄庆和柳桃起床。黄丘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说:“人家黄庆是真有艳福,你看他找了多少女的。”黄健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黄庆和柳桃已经进来脱鞋上炕了。
柳桃坐下来,清澈的眸子瞅了瞅黄庆又瞅了瞅黄健,说道:“哥哥还是没有弟弟俊。”黄健低头尴尬地一笑,拿起一根葱粘酱吃。黄庆生气地说:“滚,别乱说话。”
北国沈阳这座重工业省会城市,天空平常都是昏沉的。今天,这座城市的天空却显得格外的蓝,蓝得透明,像一口蓝宝石的大锅扣在了大地上,万道晨曦温柔地从东方天空斜射过来。黄健终于脱离了这个水深火热的绿化公司。黄庆从废品站又买了一辆旧自行车,三人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分别拖着行李和演出用的功放以及吉他。他们一路往山海关方向进发了。行驶在北国的高速公路上,黄健突然感到如脱缰的野马,顿感心旷神怡。他望了一眼和他并排行走的柳桃,那幅赵薇模样的脸显得是如此的美,行走速度带来的风往后吹拂着她飘逸的长发,真是造物主的杰作……
到了傍晚时分,三人到达了苏家屯一个娱乐广场上。黄庆说,就在这里演一场。这个广场其实也是一个小夜市,到处是摆地摊的,有卖装饰首饰的,也有买玉石的,真是琳琅满目。晚风习习,杨柳成行,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三人随着人流四处溜达起来,黄健更感到荣辱皆忘,好不惬意。溜达累了,三人便来到自行车旁坐下来。
柳桃说:“太好了,我就爱吃火腿肠。”
黄庆了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去买。”他说完起身走了,自然去买方便面和火腿肠去了。只剩下黄健和柳桃了。
柳桃对黄健说:“大哥,我给你化妆一下吧!等会儿演出你也能吸引一点人气。”
“你会化妆啊!”黄健望着这个俊俏的丫头片子道。
“我当然会,我上学时最喜欢美术和音乐。”柳桃说着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了化妆品和眉笔,蹲在了黄健面前,用眉笔在黄健脸上画起来。她的脸离黄健的脸只有一尺的距离,近在咫尺,黄健却看清了这幅好看的面容,它是如此的美,如三月的桃花,深邃缱绻,没有星点瑕斑;能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嘴巴,唇红齿白。真是造物主的杰作,或者是进化的如此好。听孙姑奶奶讲,大伯哥和弟媳妇是没有话可说的。黄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其她在脸上涂画。
这时,黄庆提着方便面和火腿肠已经回来了。三人吃完饭,黄庆在地上用石灰划了一个半圆圈,有点像二月二孙姑奶奶围的囤。柳桃打开了功放,功放里立即播出了蹦蹦舞的声音。观众越来越多。黄庆拿起麦克风喊道:“女士们,先生们,小姐太太们,大家晚上好,我们歌唱团正在下乡循环演出,路过贵地进行短暂的演出,你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不要错过这个美好的机会。你们晚来一分钟,少看六十秒。下面由我们的柳桃小姐为大家奉献好听的歌曲。”
柳桃怀抱吉他上场了。黄健突然想起了白居易《琵琶行》中的那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琵琶女。她边弹吉他边演唱了一首老歌《梦醒时分》。动听的旋律使黄健悄然流下泪来。在迷离的泪光中,他想起了遥远的初中年代,和孔荷在咖啡屋里也听过《梦醒时分》。如今,孔妹妹在哪里?
柳桃连续唱了两首,第二首是她自己改编的火风的《大花轿》:太阳出来我爬电杆,爬到电杆我摸电线,摸电线,一下闯进了阎王殿,一年一年又一年,我又来到了人世间……
演出结束后,观众散去。三人就地铺上被褥睡下了。茫茫天宇中,星星在眨着眼睛;轻柔的月辉缓缓地洒下来;徐徐的夜风像母亲的手轻轻地吹拂着。不知道从何处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的低吟。黄健刚想进入梦乡,却听到黄庆和柳桃在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