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赖禾月的热情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20 13:28:40 字数:6934
黄健躺下很快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窗外却哗啦啦地下着秋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上的塑料纸。他记得小时候在家,最喜欢听雨点敲窗的声音,蜷在温暖的被窝里,窗外下着雨,母亲忙碌的身影在不知疲倦地晃来晃去,自己可以无忧无虑地睡着懒觉,那种感觉真的很好,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现在完了,这种天气是不能生产砖坯的,意味着今天又挣不了钱了。他起来床见小坑坑大哥还在熟睡中,他决定冒雨到陶瓷城去碰碰运气,找到活就找到了,找不到也没什么。
黄健在这间屋子里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张塑料布,他披在了身上,冒雨来到了陶瓷城。他和上次与老张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在陶瓷城里的每条街道不停地溜,由于下雨,陶瓷城里“蹲坑”的人确实少多了,这给黄健减小好多竞争力。他很容易地和几个人上了一辆卸地板砖的斯太尔货车,货车在凄厉的秋雨中行驶了有二十里,把车厢里几个包括黄健在内的装卸工冻的瑟瑟发抖。货车终于停在了一家不知名的公司大院里,有人指挥就地卸在一个墙根。黄健发现每一包地板砖都有八九十斤重,他咬紧牙根艰难地往下卸,他叮嘱自己一定小心,千万别摔了,摔坏是要造价赔偿的。他和伙计们终于卸完了车上所有的地板砖。谁知冰冷的雨越下越大起来,把卸在地上的地板砖的纸壳包装都给浇面了。公司负责人又让挪到一间厂房里去。伙计们都傻了眼,没有一个愿意干的。司机是局外人,他说:“这活也不能干。除非加钱。”最后,公司负责人决定每包地板砖给加两毛钱,黄健和大伙才干起来。干完活,黄健分了31.5元钱,接着货车又把他拉到了陶瓷城,时间还不到12点。黄健感到充实了许多,拉一天砖坯才挣30元,这只是半天的功夫。他又不停地在陶瓷城里溜起来,像只觅食的羚羊。
黄健在一家专售“皇瓷”的门市门口停了下来,他对“皇瓷”突然很好奇,皇瓷难道就是皇帝专用的吗?现在没有皇帝了呀!突然一个小伙子从门市里走出来,眉清目秀,面带微笑,身穿短袖黄色背心,后背上写有“皇瓷”两字。
“有什么活没有?我绝对比别人便宜。”黄健问道。
“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关里的吧?”小伙子笑道。
“是啊!雄信县的。”
“我也是雄信县的,咱是老乡呢!”小伙子热情地握住了黄健的手,又问道,“你愿不愿意干库工?俺这门市上缺一个库工。你这样溜收入也不稳定。”
“我愿意干,工资多少?”
“我也是给老板打工的,老板托我再找个库工。工资和我一样第一月400,第二个月500,管吃管住。”
黄健留了下来,他从砖厂搬来了被褥。他没有和赖禾月打招呼,他不想在一直打搅她的生活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英达,在皇瓷门市开始了他的工作。所谓“库工”,就是负责装装车卸卸车,挪挪库,还负责给客户发货,所以还要去记每种砖号放的位置。没事时,就是打扫库里的卫生。
几天后,黄健知道老乡姓单,叫单东东;老板叫李嘉革,是鞍山和沈阳两家的皇瓷代理商,这老板矮小的个子,停着一个大大的将军肚,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小小的眼睛放着冷漠的鼠光。可幸的是还有一位老大爷,是李嘉革的老丈人,算是在这里给他们看家,老人慈眉善目,四方大脸上已两鬓染霜,显得和蔼可亲。黄健和单东东以及门市上的所有女工都叫他大爷,似乎成了公称大爷。门市上的女会计已经30岁还没有结婚,大爷总叫她“鸭蛋”,像一位老父亲在称呼自己的孩子。
晚上,老板和大家一起吃完饭就走了,黄健和单东东以及大爷睡在一个炕上。有一台电视信号不好,只能收一个沈阳台,看看新闻什么的。但有台DVD可以放碟子。虽然白天很累,晚上黄健觉得还算惬意。后来从鞍山又调来一个库工,姓王,都喊他老王,他四十多岁的年纪非常的瘦像豆芽菜似的,条形的脸上长有一双细长的眼睛;与别人斗气时,眼睛里含着泪水;细水蛇腰被一条红绳子捆得紧紧的。他高兴的时候边走路边唱着黄段子小曲:“大姑娘走路把头低……”他吃饭的时候,每次都往米饭里加上半瓢凉水,把嘴唇贴在碗沿上使劲吸,发出“吱吱”的声音像人在拉屎时放屁的声音。一直把水吸光后,又拿起自己的筷子把所有的菜都抄一个一遍,他筷子上的大量细菌全分布在所有的菜上。就这一点令黄健恶心的不得了。
九月十二日一早,大家还在熟睡中,大爷早早起床打开了电视,大爷叫起来:“都快起来看看吧!美国一百层的大楼被飞机给撞着火了。”
黄健睁眼不相信地往电视上看了一眼,是真的大楼还在冒着黑烟。这就是震惊世界的“911事件”。挣扎在艰难生存线上的黄健对这一世界新闻并不多在意,当初在大学时,为美国炸我驻南大使馆的事而愤愤不平的黄健,这一爱国热情
如今已经被生活消磨殆尽了。况且这一事件根本与中国无关。但他想到了这些遇难美国人的家属将是一种怎样的悲痛!这时他想往家打个电话,出来那么久还没往家打一个电话呢!母亲是否还很好,黄婷是否还很活泼。
黄健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娘的声音:“是你啊健儿?怎么不多往家打个电话啊!你孙姑奶奶整天唠叨你,不知你流浪到哪去了。”
黄健听到母亲那苍老的声音,不禁哽咽了:“娘,我挺好,告诉孙姑奶奶我找到工作了也能挣到钱了。黄婷还欢吗?”
“黄婷很欢,都长出一颗门牙了。”
……
让赖禾月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苦苦等来的心爱的人居然又从他世界里消失了。她整天像丢魂似的,满脑子都是黄健的影子,面对老张的夫妻要求她也不理不睬。她知道这种没有爱的婚姻维持不了多久,但老张是个好人,在外面出完力,回来还不停地干家务,逗着孩子玩,似乎很满足的样子。这些又使她无法张口与他分手,她的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熬着。这个死黄健到底去了哪里了,难道会回关里吗?不会的,绝对不会,她断定。第六感觉告诉她,也许这黄健就会在这附近干活呢!她决定把水果摊摆在陶瓷城门口,要是黄健在里面“蹲坑”也许会看到他。
赖禾月真的把水果摊摆在了陶瓷城门口,她边卖水果边仔细瞧着来回溜达的装卸工们,一星期过去了,她还在装卸工的队伍里六神无主地寻找着她心爱的人,心爱的人就像被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在她视野里出现。她渐渐的失望了,世界真的很大,茫茫人海亲爱的人去了哪里?她疲惫地坐到马搭上,低头看着满车的苹果、桔子,禁不住潸然泪下,你说女人怎么那么贱呢!怎么就死死地爱上那一个人,她心里不停地在骂着自己。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他看到了心爱的人黄健,可是是血淋淋的黄健。他右手正掐住左食指,还包子一层卫生纸,殷虹的鲜血已经把卫生纸浸透了,血液不停地低落在地上。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正扶着他的肩膀,正站在陶瓷城大门口像是在等出租车。女子的表情很着急,黄健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赖禾月没顾得想这女子是谁,便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叫道:“黄健,黄健你的手怎么搞的?”说着,泪水便冲出了他的眼眶。
“小月,怎么是你?没事的,只是被瓷砖砸了一下,伤了一层皮。”黄健笑道。
“还没事,流那么多血,看你鞋上都是血。”赖禾月望着黄健那沾满鲜血的胶鞋说。
那女子说:“可能砸着血管了,小卫生所的不给看,只能到大医院去了。”
赖禾月诧异地望着女子,黄健解释说:“这是俺门市上的会计。”
女会计对赖禾月笑道:“你是黄健的女朋友?”
赖禾月还没回答,来了一辆显示“空座”的出租车过来了,女会计着急地摇着那只带有玉镯的右手。出租车停了下来,女会计和赖禾月扶着血淋淋的黄健上了公交车,像是照顾一个战场负伤的士兵。黄健说:“小月,你的水果摊怎么办?”
“你别管了,有人给我看着,去医院当紧。”赖禾月答道。
黄健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死死地掐着手指,鲜血还是不停地滴在出租车上。到达骨科医院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出租车。
急诊室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白衣医生,细小的眼睛放射着绿色的荧光。他见黄健三人进来冷冷地问道:“交押金了吗?”
赖禾月说:“还没有,您先给包着我们去交。”
“不行,必须先把押金交上才能看病这是医院的规定。”那猴子医生随意拿起一把镊子耷拉着眼皮说。
“我马上去。”女会计插嘴道,说完急匆匆地出去了。
赖禾月追上去说:“姐姐,我去交吧!”
“不用,这是工伤门市是应该报销。”女会计回头说。
猴子医生对黄健说:“你松开,让我看看伤情。”
黄健说:“如果现在不给包就别先看了,刚想止住血一动又该流了。”
“不让我看,咋给你治病?你老是那样掐着手指会坏死的。”猴子医生嚷道。
黄健只好松手,让他把伤口用镊子挑开,刚被血小板凝固的伤口再次被镊子撕开了,血注又如汹涌的潮水流了出来。血滴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地落在洁净的地板上变成朵朵鲜红的腊梅花。
“别滴在地板上,我还得清理,快滴在那个垃圾篓里去。”猴子医生气急败坏地嚷道。
黄健挪到墙角的垃圾篓上面,垃圾篓里的废纸屑和废纱布很快就被染红了。
赖禾月说:“医生,你先给包包吧!总不能看着流血吧!”
“交上押金再说。”猴子医生坐回桌子前的椅子上不耐烦地说。
“不给包,你给挑开干什么?”赖禾月生气地说。
“总得让我看看情况啊!”
这时女会计回来了,着急地说:“要五百元的押金,我口袋里没那么多。”
“那么多,我腰里也只有百多块。”赖禾月掏出来一把零钱说。
“我回门市去拿。”女会计又出去了。
天哪,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坐计程车一个来回至少也得两个小时,黄健几乎晕倒了,这意味着还要再等两个小时,手上的血还不停地往垃圾篓里滴着,像墙上挂钟的秒针。黄健焦急地望着墙上的电子挂钟,他希望时针能像秒针一样快就好了,可是和平常一样那短小的时针根本就看不出来移动。突然他眼中的挂钟被黑色的屏幕覆盖了,黑色的屏幕中还闪着万千颗金星。他本能地蹲了下来,只感到天旋地转。赖禾月上前扶住他说道:“黄健,黄健你没事吧?”
黄健已感觉把头贴在了她怀里,后脑勺垫住了她柔软的乳房,女性特有的温存像电流似的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这种温存似乎很久没有得到了。他微微地睁开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滑出了眼眶,说道:“我没事,小月,可能失血多了,慢慢就好了。”
“黄健,看好手,抱上咱的儿子咱回关里吧!你家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咱四口人过有多好。”赖禾月用哭腔说道。
“小月,那哪行,老张是好人,你不能丢下他。再说,我给不了你幸福,我现在贫困潦倒一无所有,连自己都养不活,跟着我你只能挨饿。”
“别说了,我知道你同情老张,爱情和同情是两回事,你不知道吗?贫穷怕什么,咱俩可以携手共同改变。”
这时,女会计已经交上押金进来了,她把交费单据交给那猴子医生。那猴子医生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先拍个片。”
黄健说:“不用拍片,没碰到骨头,我能感觉到,只包上就可以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猴子医生不耐烦地说,“你自己要是会感觉就不用到我们医院来了。碰没碰到骨头不是靠你感觉的,是靠仪器测的。我们要为病人负责。”
黄健心想这还为病人负责呢!我的血都快流完了!但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拍片,片子结果出来了,骨头的确没有事。下一个程序就是打麻醉针,缝伤口。黄健认为是完全不用缝的,抹点消炎药止住血包扎好就可以了。但他没有说,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五百元的押金用不完医院是不罢干休的。
在黄健打吊瓶的时候,女会计先提前一步走了,因为门市上比较忙。赖禾月陪着黄健打吊瓶,虽然陶瓷城门口还扔着水果摊,但能心爱的人在一起,十个水果摊扔了也不在乎了。打完吊瓶夜幕已经降临了,两人走出骨科医院的大门,暮色苍茫的夜空正闪烁着凄凉的星光。计程车把他们拉到陶瓷城时,白天繁杂的陶瓷城已经空荡荡的,停息了白天的车辆人流。透过车窗他们看到老张正收拾着水果摊,他边收拾边焦急地东张西望,显然是在等待妻子。
“快去吧!跟老张好好的过日子,把我忘了吧!”黄健推了一下她说道,泪水也随之奔流而下,车窗外的风光在他眼中变得朦胧起来。
赖禾月顿了顿,用幽怨的眼神望了一眼黄健边下车而去。这种眼神使黄健想起二年前那个雨夜,赖禾月和他初次后离开的眼神……
计程车继续前行,他不想透过车窗往后看,除了手痛他的心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别了,小月。希望你和老张能幸福平安的生活着。计程车到达皇瓷门市门口时,大爷开了大门。单东东和老王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等着他了。
第二天,单东东转告黄健说,李老板让他去办公室一趟。黄健走进办公室,李老板微笑着示意他坐下,黄健惴惴不安地坐在那张软绵绵的沙发上。只所以不安,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李老板对他笑过;并且还亲自从饮水机给他接了一杯水。这种出奇的好让黄健一时感觉承受不起,他接住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李老板发话。
“怎么样小黄?手还痛吗?”李老板还没等黄健回答又接着说,“目前已经到淡季,天一冷很少有来买瓷砖的了。你目前的情况呢!也需要休息。我打算让你回家休息,明年开春生意好了再让你来。你的工资呢!刚才鸭蛋让我看了,你总共干了49天,讲好的第一月是400,第二个月是500,第一月的400加上第二个月的九天是150,这样算下来你的工资是550块。你的医疗费呢总共花了500,咱门市只能给你报销130,以前这种情况从来没报过,对你是一种特殊照顾。这样呢,你还该领180块。从鸭蛋这里领钱,领完钱你就可以带着行李走了。”
黄健被震的目惊口呆,医疗费不是全报的吗?怎么就报130呢!自己辛辛苦苦装车、卸车还砸了手,干40多天就应该得到180元的报酬吗?他脸色惨白,鼻尖上也浸出了汗珠,结巴着说:“李老板,我是工伤,医疗费该全报啊!”
李老板的脸色突然恢复了以往平常的阴冷,他郑重地说道:“你给我创造了多少价值?”说完夹起公文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对女会计说:“鸭蛋给他结账。”然后钻进那辆面包车里远去了。
女会计把工资表递给黄健说:“你签个字吧!”
黄健说:“先等等吧!他回来了我再和他理论理论。”
黄健恍惚地走出办公室,北国的天空正笼罩着一层灰褐色的薄云,深秋的阵阵寒意向他袭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关外的天气总比关里冷得早,这是地区的差别。但关里的天气也是逐渐变冷了,女儿也该加厚衣服了,可是180元钱能买到什么呢!这可是一个多月的辛苦劳动啊!得到的却是如此微薄的收获,他简直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了。他想到了酒,酒精麻醉神经后,也许会暂时忘记这现实。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两块五毛钱呢!买瓶啤酒还是够的。他从小卖铺要了一瓶沈阳啤酒,失落地坐在路边的石墩上。他想让自己醉得快一些,于是一口气喝干了这瓶啤酒,不大工夫,便感觉晕乎乎起来。醉酒的滋味真的很好,醉酒可以暂时把一切看的无所谓包括金钱、名誉;可以把一切视为浮云;可以肆无忌惮地呐喊歌唱来发泄内心的积怨;也可以不顾别人怎么看,在路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黄健醉醺醺地来到皇瓷门市办公室门口,等待着李老板的归来,他想做最后的争取来讨回自己的血汗钱。终于在上午吃饭时间,李老板的车开了过来,黄健急忙起身拦住从车内走出来的李老板说道:“李老板,医疗费报得太少了,再给多报点吧!”
“那是不可能,这些钱你今天要是不领,明天就没了,爱哪里告去哪里告去。我不信在这里你还能翻天。”李老板一甩手进仓库了,从背面看,小小的个子有点像潘长江。
黄健彻底甘心了,在举目无亲的北国他乡,去哪里告啊!自己根本折腾不起!他含着眼泪来到办公室,签字领了180块钱,走出了办公室。用黄丘的大轮自行车拖着行李像一只可怜的燕子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碎的陶瓷城。去哪里呢?找赖禾月吗?他不想打搅她的生活了,如果希望她能活的幸福些就是别去打搅她。只有先去黄丘家再说了。从陶瓷城到黄丘家有十多里的路程,要跨过一条高速公路再穿过一条黑暗的浑河隧道就到了。
黄健推着这辆80年代的金鹿自行车,自行车的链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他心烦意躁。他上身穿着印有“皇瓷”字样的黄色背心,像只失去巢穴的燕子行走在这条北国的柏油马路上。枯黄的法国梧桐树叶被凄冷的秋风吹得漫天飞舞。一片树叶像小时候的顽的纸飞机飘飘悠悠落在他头上,随机又落在地面上,和地面上众多的树叶混在一起。看着这些树叶,黄健想到了自己的命运,自己不也像这树叶的命运一样吗?东飘西荡,居无定所。他慢腾腾地往前走,突然看到浑河隧道的入口了,出口上方题着毛主席的话“深挖洞广积粮”。这隧道建于公元一九五七年,洞长约有300米,里面没有照明设施,伸手不见五指,还冷飕飕地泛着潮气。人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这段艰难的行程正如黄健现在脚下的路一样,黑暗、坎坷。穿过隧道,耀眼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但还能看清到达黄丘家的门口了。他突然有种回家的感觉。
肥婆给他开了门,黄健问:“嫂子,你一人在家,我丘哥呢?”
“今天不是十月初一了吗?他去十字路口给他娘烧纸去了,马上就回来了。”肥婆说,“你来的还真是时候,今晚屯子里有二人转,你丘哥回来了咱一起看去。”
正说着黄丘回来了,这家伙眼珠子哭得通红,嗓子也已沙哑,对黄健说道:“健兄弟,每年的七月十五和十月一我都哭到半夜。我娘死时,那时候没有回去给老人家送终,买不起车票。”说着这个家伙又哭了起来。
黄健劝道:“丘哥也不必伤心了,其实有这份孝心也就够了,大娘的在天之灵也会理解的。”
黄丘停止了哭声,和肥婆以及黄健一起来到门口的马路上坐了下来。马路被一天的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很是舒适。又红又圆的太阳像个烧红的鏊子正落在夕阳的余晖里。傍晚的风吹在身上虽然有些凉意,但还能让人承受住。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家常。黄丘虽然在这里落户二十多年了,依然乡音未改。他还流利的说着家乡话,让黄健感到像在老家的感觉倍感亲切。在凄凉的北国他乡,这个远门的堂哥给他了一丝亲情的温存,暂时忘记了那些让他心痛的陶瓷城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