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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贵法和顺和(1)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2-20 15:50:24      字数:3796

  要说罗顺和缴枪的事,还得从贵法打忙工说起。
  原来贵法自从那日与祥荣分开之后,他在附近几个村庄东问西问,没有人家要雇他。一路问到望春桥后面大闸桥王家,打听得有一户老板种着二十多亩田,五个月做了没再雇三个月,晚稻田里的绿肥——草籽田里的排水沟还没掘过。需要一个忙工,就去找那户人家,那人家的老板,是一个秃顶的中年人,对贵法说:“如今打忙工的人多得像灰一样。你若肯做,两升米(三斤)一工,来吧。”
  “什么?两升米一天?你真黑心!人家都是三升米四升米一工,你只给两升米一工?”
  “这都是啥时光了?你肯愿就做,不愿意做拉倒!”贵法气的呼一口气摇摇头心里说:“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干活了,屋里天天吃细糠糊咸菜糊实在是吃怕了,这还是靠老娘戴着老花眼镜一花一花编草帽出来的。如今可再不能靠老娘这样下辛苦了。工钱贱就贱一点吧,闲着也就闲着。”于是他就对那秃顶老板说,“两升米一天就两升米一天吧,谁叫我没地方做呢!”于是就答应了。做了一天觉得那户人家实在太苛刻,吃的饭烂的像粥一样,吓饭是一些烂芋艿茎、臭咸菜、霉头鱼。像对付要饭的一样。但是他想想,为了赚两升米工钱,也只好将就一些了,总比蹲在屋里吃娘的糠糊糊强。
  做了两天,他想着屋里一粒米都没有,这晌草帽没有人要,家里老阿娘还在挨饿,自己在主人家饭菜虽差也吃饱了;但家中老母仍饿着肚皮,吃饭时吃着老板家的饭想到娘在家饿肚子,像骨梗在喉似的吃不下去。于是那天晚饭后就对老板说:“老板,你把我这两天做的工钱先算算给我吧,我屋里老阿娘一点吃的也没了。我想拿了米先回去一下,明天再来你家做。”
  那秃顶老板听了皱着眉头说:“嗯,你做了这两天就要拿工钿啦?我又不会赖你的,你做两天拿两天烦不烦?再说你离家里这么远,晚上回去明天早上还能不能及时回来?再做两天再拿吧!”
  贵法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咬咬牙再等两天。又做了三天,排水沟都已经掘好了,那天吃中饭前祥荣又再次向老板请求:“老板,这会你把工钿米称称给我吧!我要回家去。”
  老板见再捱不过就说:“好吧,等一下我称给你。本来我还想叫你再做几天给你的,可你像讨狗债一样讨过不定。也没见过像你这样打忙工的,我难道会赖你不成。”
  中饭吃好后,那秃顶老板在灶间里用一只簸箕称出一斗米来,提着称杆来给贵法说:“你看看,斤量对不对?”
  贵法高兴的随便看了一眼说:“你老板那会少我做忙工的几两米呢。”便脱了长裤的裤筒去盛。说没有洋粉袋,就倒在我布衫里吧。可他碰到米感到湿渍渍的,一摸,湿得能捏出水来,贵法一下子黄了脸说,“老板,你这米咋这么湿?也一斤顶一斤嘛?”
  “那咋?”秃顶老板说,“称量不是给你看过了吗?”
  贵法气起来,睁大那一只好眼瞪着秃顶说:“你也太没天良啦!我是一撬一撬给你掘了五天沟掘来的,也不是白拿你的。这么湿的米磨年糕粉还差不多,也好拿出来解工钿?”
  秃顶老板瞪起三角眼说:“怎么,这米不是米?解工钱还要我上白细杆晚稻米给你?你要的话拿去!不要,拉倒!”
  贵法跳起来上前一把拉着秃顶拿着簸箕的手说:“走!,你捧着这米给人家去看看,这样的米能解人家打忙工的血汗钱嘛?”
  那秃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闲人出身,力气自然没有贵法大,被贵法一把拖到墙门口的河头埠旁边。那里正有许多人在乘凉聊天,贵法拖着秃顶老板和他手里捧着簸箕里的米给大家看,说:“喂,你们大家都来看看,把浸得发涨的米解我工钱,天下有这样的人吗?”
  众人冷眼瞪瞪秃顶,又不认识他地瞪瞪贵法,这意思似乎说:“我们这里是没有人上秃顶当的。只有你这个不熟水性的外地人会给他打忙工。”
  但是秃顶却觉得是塌了他的台,气得甩开贵法的手大叫起来:“反了!反了!你们大家看看,那里来的土匪!青天白日到我家来敲竹扛来了!打点忙工我给他这么好这么白的大米他都不要,还要我给他细杆晚稻米哪!还动不动来这么行凶我!婊子养的,我拖你到乡公所去!”众人围过来看了一下,又转回身去,悄悄议论,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大声与他俩说话。贵法跳着脚,指着秃顶大骂:“你骂我什么?骂我土匪?你娘的,你才是强盗哪!你才是做强盗都没有伴的刻毒鬼呐!人家辛辛苦苦汗爬雨淋的一铲一铲地给你掘了这许多田的沟,你把这样浸得发涨的米拿出来解人家的工钿,你还有一点良心没有?到乡公所去我也不怕你!黑无常老子也见过,就给你吓倒啦!”
  那秃顶一只手捧着一只簸箕,一只手便来拉贵法的手,说:“啊,你还敢骂罗乡长!你跟我走!你不要怕,你这个土匪!白眼鬼!你跟我走呀!走——”
  “去你娘的!”贵法气得猛把他一搡,秃顶一屁股墩在地上,把右手抱的簸箕也抛了出去,簸箕里的米洒了一地,秃顶气得直跳起来:“好!你敢打人!你打人!你这个土匪!独眼鬼,独眼贼!你还敢动手打人!还把我的米都给倒掉了!你不要走!你不要逃!老子马上告你到乡公所去!哎,你们大家都看到了吗?这个强盗!这个独眼贼!这样坏,我马上打电话,叫乡公所派特务班来抓你!你不要逃——”
  秃顶摸着墩痛的胖屁股。挣扎着爬起来。手指着贵法大骂,贵法见米倒掉了。这工钱他也不再要他了,便也一不做,二不休地大骂起来:“你他娘的,莫狗仗人势!你想靠什么断命乡长黑无常来压我?莫来睬你!你就抬出东洋人、伪军是你阿爹来,老子也不怕你!我还正要寻找他们呢!”众人听了都远远地躲开他,对他由同情而转为恐惧,觉得这个打忙工的是疯了。而秃顶看没有人敢来劝,更神气起来说:“好,你竟敢骂乡长骂皇军!你莫非是三北来的三五支队共产党!你等着吧,我去乡公所叫人来。”
  贵法听了更气得不得了:“娘的,你原来还是个汉奸!什么皇军!娘的,东洋乌龟!你他娘的舔东洋乌龟的屁股决不是好东西!定是汉奸!你骂老子是三五支队,老子就是三五支队又怎么样!”贵法天不怕地不怕乱骂,众人越发吓得大眼瞪小眼,越发躲得远远地走了。
  原来只隔一条姚江的三北三五支队在这里早就有传闻,半年前这一带也暗暗来过一股三五支队小分队,因当时敌人势力太强,叫东洋人、伪军和国民党游吃队打回去了。以后敌人发现有对他们不满的,动不动就说你是三五支队共产党,因此贵法那么一提都被吓走了。
  说话间,秃顶就扔下簸箕气呼呼地向村口跑去,也不知道到啥地方找啥人去,有人看见秃顶走了,悄悄对贵法说:“你快走吧!再不走你要吃苦头了。”但是贵法挺一挺肚皮说:“老子不怕他!看他有啥眼色来!”
  人们摇摇头都似乎怪他不知高低。
  贵法刚走到村口,见村前方一伙人嗵嗵嗵地奔来。贵法正奇怪这伙人跑得这么急向村里来是干什么?忽见前面一个人向他一指说:“就是他!就是他!”
  “好!抓住他!抓住他!”贵法定睛一看,竟是秃顶!他后头的两个人,一个挂着驳壳枪一个倒背着长枪,竟是小阎王阎金堂和他的王阿五的乡丁。“妈的,他真的去叫乡公所特务班了!”贵法想掉头往后跑,但是已经跑不掉了。秃顶大叫一声:“你还想往那里跑!你这个独眼鬼,土匪——就是他。老阎,他是个三五支队共产党!”
  `“啊哈!我认识。”阎金堂说,“什么三五支队共产党!他妈的他是芦苇漕的脱底蛇箩张贵法!你这个王八蛋!你到处闹事,竟闹到这里来了!老王,上去抓住他!”说着小阎王和他的乡丁,拿起一根绳子就来绑贵法。贵法气得大叫:“小阎王!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
  秃顶应起说:“你这个独眼鬼土匪!你敲我的竹扛!还骂罗乡长,你自称就是三五支队共产党!你通匪通共,又敲竹扛,又打人,还不犯法——老阎,你莫手软,把他抓牢,送他到日本宪兵队里去,叫皇军狼狗咬他!用剌刀捅他!咬死他!捅死他!看他还神气!敲人竹扛嘛。”
  “说他是个共产党他还不够资格!他是个不好吃的烂芋头,我知道。”阎金堂说,“我不会手软的。到处闹事,上次叫他去做做民夫,他在那里也带头闹,回来后前天我到芦苇漕去抓张祥荣,他又带着一伙人跟我闹。这两天我正想找他呢,不想他今天闹到你这里来了。好,再好没有了,你罪有应得!还敢到这里来敲竹扛!你穷凶了?”边骂边用粗麻绳狠狠绑他。贵法气得又骂又跳,可是自己这里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两三个,小阎王又有武器,没有办法,他只得自认晦气,跟他们是没有理好讲的,他只得气愤地继续骂着:“妈的,天底下有你种坏蛋,叫人做忙工,竟不给人家工钱,叫人家白做,还要来抓我,你靠着黑无常排头敢这样弄人,你决没有好下场的!你们想靠东洋人伪军,等三五支队共产党一到,你们这批王八蛋就通通得完蛋!到时候我就要和你算总账!还有你这个小阎王,你别太神气!你不也靠着黑无常排头?靠着东洋人伪军?你本来已经坏事做尽,是个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浓坏得透顶的坏家伙,如今又当汉奸,你决没有好下场的——我看着你好了——王八蛋们!你们统统都没有好下场的——”
  “他妈的!事到如今,你还敢这样骂我们!你这个独眼鬼!走!妈的比!”小阎王气得狠狠地踢他,用皮带抽他,但贵法骂得更凶。
  “走,走快点!独眼鬼!你的末日到了还敢这样凶!把你送到宪兵队里,叫狼狗咬得你一块一块的鲜血淋漓,你就不会骂了。”
  “好哪,你敢这样对我,你们这伙汉奸马上就要完蛋了!你以为我好欺侮的。”
  “哈!哈!欺侮你又怎样!你以为你是谁?”颓顶骂道,“一个小蛇箩,小土匪,打死你有啥了不起?不也和打死一只狗一样。”贵法气得正想回骂,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九龙河边一处阴森森的柏树坟跟,阎金堂正警惕地望望那里,担心有人会从那里窜出来拦截他们,因为常听说这柏树坟跟常有劫贼窜出来拦截过路客人抢夺钱财,也劫夺吃公事饭的人。
  “大白天不会有人吧,而且老子有枪,就有也不怕你几个小毛劫贼!”阎金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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