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王骚客之秦汉（5）——汉昭帝刘弗陵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孩子皇帝，最年轻的汉殇帝出生一百多天就做了皇帝。虽有皇帝命，但无皇帝运，继位不多久就夭折了。两岁做皇帝的有两个，三岁的有一个，四岁的有一个，五岁的有四个，六岁的有两个，七岁的有三个，八岁的七个，九岁的三个，十岁的有五个。
　　对于汉昭帝刘弗陵，虽然也是一位孩子皇帝，却是一位聪明的帝王。八岁登基，同年写了两首诗《黄鹄歌》、《淋池歌》，不知道是他一生就写下了这两首诗，还是保留下来的就这两首诗。先看看《黄鹄歌》：
　　黄皓歌
　　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
　　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西京杂记》卷一：始元元年，黄鹄下太液池，帝为此歌。诗中的黄鹄是一种珍稀鸟类，也有人说是天鹅。比喻高才贤士。也有人说是指汉高祖刘邦所作《鸿鹄歌》。建章是指汉武帝刘彻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建造的建章宫。规模宏大，有“千门万户”之称。唼喋是形容鱼或水鸟吃食的声音，也指鱼或水鸟吃食。这些我都不关心，我最喜欢的是诗最后一句：自顾菲薄，愧尔嘉祥，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就懂得了自顾菲薄。更难得的是这八岁的孩子还是一代帝王，一个拥有天下的王。八岁的皇帝能如此，那他成年后，会是怎样呢？
　　孔子云：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是圣人的表现，刘弗陵就是这样的人，是一个坐拥天下而自顾菲薄的人，这明显是一代名君的胸襟和气度。
　　或许也是我把这个皇帝看得太伟大，从常人的角度看，一个八岁的孩子君临天下，难免诚惶诚恐，因此自顾菲薄。但是从他十四岁就能慧眼辨忠奸这件事上，我更倾向于把他看成一个了不起的君王。
　　洪迈的《容斋随笔•汉昭顺二帝》称：汉昭帝年十四，能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书之诈，诛桑弘羊、上官桀，后世称其明。李德裕赞：人君之德，莫大於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
　　这个故事是说，汉武帝去世后，由于刘弗陵年幼，汉武帝托孤于霍光。刘弗陵登基不久，遵照武帝遗诏，霍光被封大司马、大将军，成为昭帝的辅命大臣，与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人共同辅佐朝政。
　　当时的燕王刘旦有些不安分，勾结桑弘羊，想要造反。而权倾朝野的霍光便成了他们最大的绊脚石，于是二人合谋，向昭帝诬告说：
　　1.霍光正在检阅京都兵备，京都附近道路已经戒严；
　　2.霍光将被匈奴扣留的苏武召还京都，任为典属国，意欲借取匈奴兵力；
　　3.霍光擅自调动所属兵力。
　　所有这些，是为推翻昭帝，自立为帝。并声称燕王刘旦为了防止奸臣变乱，要入朝宿卫。
　　桑弘羊等人没料到，次日昭帝召见霍光，霍光进宫便向皇帝请罪。而昭帝非但没有怪罪霍光，反而说：“我知道这奏书是假的，将军无罪。”霍光不解并追问皇帝原因，昭帝回答说：“将军到广明亭去，召集郎官部属罢了。调校尉到现在不到十天，燕王远在千里之外，短短数日内，他怎么能知道呢？况且将军若真有不臣之心，还需要什么校尉呢！”
　　之后，桑弘羊等人还欲诬陷霍光，但其借刀杀人的阴谋都未能得逞。《汉书》记载：“九月，鄂邑长公主、燕王旦与左将军上官桀、桀子票骑将军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皆谋反，伏诛。初，桀、安父子与大将军光争权，欲害之，诈使人为燕王旦上书言光罪。时上年十四，觉其诈。后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国家忠臣，先帝所属，敢有谮毁者，坐之。’光由是得尽忠。”
　　大唐政治家李德裕赞曰：“人君之德，莫大於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周成王有惭德矣；高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闻管、蔡流言，遂使周公狼跋而东。汉高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罢归股肱郡；疑贾生擅权纷乱，复疏贤士。景帝信诛晁错兵解，遂戮三公。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
　　燕王刘旦等人的这次谋反特别有意思，其实又是一次“霸王别姬”。《汉书》有记载，燕王谋反失败后，置酒宫中，作《歌》曰：
　　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
　　横术何广广兮，故知国中之无人。
　　刘旦歌毕，其妻华容夫人起舞歌曰：
　　发纷纷兮窴渠，骨籍籍兮亡居。
　　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
　　裴回两渠间兮，君子将安居！
　　歌中的“窴”即填塞之意，“籍籍”指纵横交错的样子，“裴回”即徘徊。《汉书》说，刘旦与华容夫人歌毕，先后自尽，“坐者皆泣”。无论在坐的诸人心情如何，刘旦的此次行动毕竟是谋反，因此，在之后的历史长河中，也没能得到多少人的同情。不过，正如大多数人所言“一生得一知己足以”。刘旦的一生有华容夫人这样一位知己，无论结局如何，也不需要去理会后人是否同情了。
　　淋池歌
　　秋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
　　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开曙月低河。
　　万岁为乐岂云多。
　　东晋王嘉在《拾遗录•前汉下》中记载：“昭帝始元元年，穿淋池，广千步，中植分枝荷，一茎四叶，状如骈盖，日照则叶低荫根茎，若葵之卫足，名曰低光荷。实如玄珠，可以饰佩。花叶葳萎，芬馥之气，彻十余里。食之令人口气常香，益脉理病。宫人贵之，每游宴出入，必皆含嚼。或剪以为衣，或折以蔽日，以为戏弄。《楚辞》所谓‘折芰荷以为衣’，意在斯也。亦有倒生菱，茎如乱丝，一花千叶，根浮水上，实沈泥中，名紫菱，食之不老。帝时命水嬉，游宴永日。土人进一豆槽，帝曰：‘桂楫松舟，其犹重朴。况乎此槽，可得而乘也？’乃命以文梓为船，木兰为舵，刻飞鸾翔，饰于船首，随风轻漾，毕景忘归，乃至通夜。使宫人歌曰：‘秋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开曙月低何，万岁为乐岂云多。’帝乃大悦。起商台于池上。及乎末岁，进谏者多，遂省薄游幸，堙毁池台，鸾舟荷芰，随时废灭。今台无遗址，沟池已平。”
　　对于刘弗陵，这应该是喜庆的一年。君临天下，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值得庆贺的事。所以，年幼的他也忍不住诗兴大发，写了两首流传至今的诗歌。
　　《拾遗录》清楚的记载了当时的场景，虽是那些实景早已烟消云散。但是，因为这首诗，我们还是能去想象出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八岁的昭帝秋夜泛舟淋池，采折芰荷。虽然凉风凄凄，却有曙光初现，皎洁的月光和天河相映。如此凄凉，却又是多么美丽的夜景，除了昭帝，又有几人欣赏到呢？
　　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像其他孩子一样，渴望着接触更多的新鲜事物，让自己玩的更开心；另一方面，他又与其他孩子完全不同，因为他是坐拥天下的皇帝。或许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作为皇帝的责任，但整天围绕在那些权臣之间，权臣们都认为他不懂事，表面上恭恭敬敬，其实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宫女太监们对他敬而远之，生怕得罪了他，惹来杀生之祸。这身边的种种，把八岁的昭帝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如何不让他感到有几分凄凉？
　　第四句“云光开曙月低河”的景写得好，第五句的情也抒得好，有人认为第五句不是昭帝所作，但我不以为然。第四句写景达到了很高的造诣，就为这句诗，我曾在东北、西南等好几个地方深秋的半夜起来看这份景色。但很不幸的是，时自今日我还没能到昭帝所言的景色。我想，或许是位置的区别，若有机会，定去长安看看……
　　我认为诗的第五句是昭帝在抒情。昭帝先是心中的寂寥，然后他来到淋池，在次采芰荷、看月色。在这儿，他不再是皇帝，而是一个孩童，像其他孩子一样，身披芰荷绿衣，载歌载舞，尽情玩耍。如此看来，昭帝的乐趣，古今的皇帝中，也只有他有。
　　历史是无情的，时间是无情的，时间落到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冰凉，这位孩童也不例外。虽然昭帝在位了十余年，但这十余年都是在“懵懵懂懂”中度过。
　　公元前74年，年仅21岁的刘弗陵结束了他短暂的人生。霍光等拥立汉武帝之孙昌邑王刘贺即位，但刘贺荒淫无道、不理朝政，不学无术。仅在位27天，便被霍光所废，史称汉废帝。刘贺被废后，霍光又拥立汉武帝曾孙、刘据之孙刘询（又名刘病已）即位，是为汉宣帝。次年，霍光还政宣帝。但不幸的是，为汉朝兴旺立下汗马功劳的霍氏家族在霍光去世后不久，被宣帝一网打尽。有幸的是后来宣帝追封昔日功臣时，霍光被排列为麒麟阁十一大功臣之首，肯定了其一生的功绩。
　　宣帝即位后，继续祖辈休养生息的治国之策，劝民农桑、励精图治。自此，大汉经过汉武帝刘彻、汉昭帝刘弗陵、汉宣帝刘询的治理，经济国力明显恢复，人口疆域都达到汉朝的极盛时期，四夷宾服、万国来朝。使汉朝再度迎来了新的盛世，这就是著名的武昭宣盛世。
　　宣帝去世后，“元、成、哀、平，一代不如一代”。元帝刘奭“柔仁好儒”，成帝刘骜荒淫无道。哀帝刘欣则是历史上一个有名的同性恋皇帝，到平帝时，王莽专权，不久后，王莽便夺取了汉室江山，改为新朝。从宣帝去世算起，到王莽篡位自立，经历了五位皇帝，仅五十余年，东汉便走向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