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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天下孤岛>第十八章 两宗三方斗正酣(上)

第十八章 两宗三方斗正酣(上)

作品名称:天下孤岛      作者:柳樟      发布时间:2020-02-18 09:56:54      字数:10352

  要说那阵势闹的,附近老百姓是都该跑跑了,倒把素日不少号称英雄豪杰的招来了。忧心谷出动的以隐居为常,虽在山民中有些名望,但跟场面上的人却不怎么打交道,双妖四笨邋遢鬼也自顾自的多,不愿与外界沟连。千里不留行西向来得少,唯四少平日在楼观台接洽众生,云虚道长善从人和之道,只规不禁,他们也乐得与周方武林中人常来常往,十分熟稔。就是自认正道嫡传,自诩聪明,高气了些,面上叫“四少”,背地里则被指为“四傲”。那天听说有个新来的臭小子被三祖三老选中练《羲皇圣典》,就十分来气,本想去捣个乱,哪知被派下来打个架,还不小心让小禾子听到告了状,傲气加郁气,碰到相识的岂能不发气。六虎倒有意结交各路大神,便跟着四少四处打招呼应景,忙得不亦乐乎。牛一半能约束的也就谷中二十八贤,余人只要不偏大向,也就各随其便了,专一的把一字大阵弄齐整,才是正事。
  时近日中,灞桥之上,不再空空如也,两边口号声震天,阴山宗女流居多,也有不少男士,间或混着一些汉家武师,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就是朴素了些。祁连宗那边倒挺亮堂,一水的红黄二毛,锦衣短袍。像是早有成规,喊声稍息,桥中有人各骑一匹高头大马,开始大声论战。其中一人一甩马鞭:“哼哼,你们想和是吧,眼瞎啊,汉人多,比我们多多少不知道啊!反被人和了不明白啊!”对头奚落道:“好好,就你们刀把子硬,杀吧,都杀光抢光吧!都背上破弯刀自己种地去吧!”“姥姥的!当泥腿子也比当狗杂种强!不想死的过来,换上锦衣做上等人,想死的滚回去披丧服去!”“去你的狗屁上等人!下流透顶!”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桥上毕竟地界小,人一多反施展不开。于是剩一男一女在前对打,其余人依次在后待战。大笨笑道:“来荏多人,就两个打啊!”独来独往敲敲他脑袋:“不开窍吧,这个世道,啥时候不是干的少,看的多?要不我单干呢!”守一老仙捻须笑语:“干的不易,看的也不易哟,要能看出点门道,也不枉当回看客了。”四笨拨着串珠:“我记得以前我不笨啊,练的是笨功夫,时间一长,可就真笨了,啥门道啊,毛都看不出来啊!”
  邋遢鬼学他拨那珠子:“还啥都看不出来,是看出来不说吧,桥上尽弄点小角色混场面,两宗大佬一个没见,太不把咱当回事了吧!大老远跑来的!”牛一半点点头:“快去把四少找回来问问咋回事!”“得嘞,聪明人尽给自己找活!”独来独往拉上四笨,绕道找四少去了。千里不留行对桥上动静不感兴趣,五乐师围着一女妖,喋喋不休问这问那。男妖十分不悦,巴不得大战打起来,让这五个人有点正事干。于是也悄悄走开,巴望寻着大佬们,早引到桥边来。
  往旁边先绕到祁连宗后头,躲到一个山沟里,扒头往四向看。除了一个个背影,啥也没见着,光听到一通乱喊乱叫,骂几句离开沟子;往再远一些去,渐渐听不到声响了,找一棵树往上爬,到顶再朝下张望。嘿,还真有新发现,远远有个昂头挺胸穿身长袍背个包袱的人过来了,这时候赶来不是来助战来干什么?高手都深藏不露,这瞧着是有点土,可没准就是祁连宗大佬呢。慢慢滑下来,偷偷猫在一窝草丛里,待那人从旁经过,打算尾随而去。那老汉时不时地朝上空望一望,路过男妖藏身处毫无停顿,显是无所察觉。
  “这个功夫一般。”男妖心想,“连我个大活人在这都发现不了!还不如峨眉仙子呢,自己在哪都能被盯上。”拍拍身子起来,像当初追仙子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嘿,这人胆子还真不小,直愣愣就往灞桥那头闯。老往上瞅,是不是眼神不好啊。男妖正要过去提个醒,见其停下来了,放下包袱,从里边摸索着什么。一会儿抽出几段竹节样的东西,起身接好,成根拐杖了;包袱往后一甩,拄着杖就往前去,仍时不时往天上望。难道是个瞎子?看不着路,走得倒挺快,紧跟上几步,又见着祁连宗大队的后背了。
  男妖一着急,忍不住“嘿”一声。那人回头从上往下过了一眼,发现跟着的,笑了笑,用杖子指了指旁边,倒让后边人闪一闪,自己扭身仍望前闯。“真是不识好歹!”男妖暗骂一句,怕被发现,跳上柳树,借着枝叶掩映,一棵接一棵地跟上。看那不长眼不听劝的乱划拉过去干什么,不放心又顺手编个条绳,万一瞎子被困就把他卷上来,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货,别白送了性命。
  长袍客点着竹竿来到队伍后,有几个胡子发现这不速之客,出来喝止。见不停,抽刀吓唬,仍不听,挥刀砍下来。人家也不理,躲躲闪闪的竟钻进大队里去了,有挡道的还使竿敲开,硬生生横出一条道来。男妖莫名惊诧,再想估计看他瞎,没人跟他计较罢了。可又不对啊,被打的竟不还手,不像胡子的做派啊。再跃近几棵树,瞎子已经快钻到桥头了,仍在那挥着棒子,如入无人之境。莫非这就是祁连宗的大佬?面相十足的汉人,即便确实,还不至于公然露脸吧。
  终于钻出队伍,到了桥上,仍昂首朝天,胡乱挥着长竿,一副谁挡我道就摢死谁的架势。两宗正斗的几人见不知从哪冒出个瞎子乱闯,叽里呱啦大喊,祁连人马中才有反应过来的,出来几个人拦住去路,边怒斥边把他撵到一边去。那莽汉眼盲心也瞎,竟不吃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棍子乱打,就是要过桥。这还了得,也不瞧瞧什么时辰。驱赶的人渐起杀心,拔刀直劈过来,长袍瞎子一听声响,吓得忙躺在地上装死。
  围着的人哈哈大笑,两宗相斗的见已料理完事,也放心继续砍杀起来。不一时已各有伤亡。血腥味一浓,两边更是吼声震天,就差都冲上来拼命了。本来就施展不开,不能让他占着地啊,祁连武士要把瞎子拖走。那家伙装得真像,死沉死沉的,两三个人竟拖不动。有个胡言乱语道:“劈了算了!”还真有要动刀的。瞎公打了个哈欠,自己支棍站起来,朝天喊一句:“不孝的孙子!”这话大多能听懂,身边武士一把揪其衣领,一闪躲过,反用竿子每人头上记了一棍。胡人勃然大怒,唰唰唰的抽刀砍将过来,老汉似又看不见,正眼不瞧凭声撩起竹棍,噼里啪啦几下每人手背吃了一竿,火辣辣地疼;有的甚至握刀不住,哐当掉下地来。这瞎子还有两下子呢,明着是来砸场子的啊,立即就近又围上来几个,不过不敢贸然出手,虎视眈眈死盯着。
  瞎公也不轻动,望望上头,又望望桥那头,让人捉摸不定。老耗着也不是事啊,不知队伍里谁一喊,后来的几人立即硬着头皮冲杀过去。没奔几步,突然啊啊猛跳起来,挪步的胡子脚趾头生生被敲了一遍,疼得呲牙裂嘴,好不狼狈。连败两拨人马,这下祁连宗注意力全都转到近前而非正筋疲力尽扭打在一起的桥中武师。一个体形彪悍的大胡子从后迈上前来,左右端详着这朝天瞎公,试探着暗自发出一掌,没想那老汉似无知觉,只是低头觑了一眼,就没再理。
  大胡子好歹是个上主,心忖亏得没有明发掌气,要不真颜面无光了。再召集旁边几个,让一个使枪的在前,呼一下横扫过去。老汉仍望天不动,待那枪头就要挨身,才陡然出手握住,往上一起,竟把那使枪的汉子挑起来了,吓得抱住枪杆不敢动。随手一扔,枪和人被摔出老远。这一手虽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惊世骇俗,男妖差点在树上叫起好来;队伍也随之扰乱不已,直到出来几个普通锦衣着装的人,斥退围着老汉的武士。其中一人拱手施礼:“张天师,别来无恙啊!”瞎公这才平过头来,也朝其一抱拳:“好啊,来了五个,巴司抬举了!”“哼哼”对面巴司平声道:“我等前来,也不是为你吧!这么多年,是不是在地窝里呆腻了,怎么突然想起凑热闹来了?”
  张天师笑笑:“这些天老有一群散犬在我那窝棚顶上吠叫,吵得不行,实在受不了,出来追打。哪里想误打误撞上这桥来了,还凑巧碰到几个老朋友,幸会,幸会啊!”这老儿声量放得大,边说还边做出打狗的姿样。一下惹了众怒,五巴司迅即靠拢围上来,一个体大膀粗的手持一把铁扇,把风煽得呼呼作响。张天师笑露一口银牙:“扇什么扇,爷爷不热!”起棍就要敲他的头。铁扇巴司骂道:“死多少年了,老毛病还没改!”先冲上去,以扇挡竿,同时伸出两指,扣向瞎公腋窝。老汉一扭身,竿子突然点向脚板。“不是头就是脚!”巴司气道,“还有么别的招?”“有啊!”张天师待他一退,兀立笑言:“看仔细了啊!”竿子一抛,空中打了几转,顿像牵着线似的,眼花缭乱往下打。巴司忙用铁扇格挡,哪知竟被让过,“啪”一声背上已实实受了一竿,火辣辣地疼。
  变戏法一般,竹竿眨眼间回到了瞎公手里:“谁说我就打头和脚了?!”“老子不跟死人斗!”铁扇巴司弓着身往后退了退,仍嘴硬不止。“招式上胜过一招两招算什么!”另一巴司看不过眼:“我不管你是死人还是活人,也不管什么来头,是人就敢跟你斗一斗!”“好,有胆气!”老汉朝天望了望,跟他招手,“来吧!”那巴司体格精瘦,眉间有颗痣,两眼炯炯有神,两手空空如也,大约内功了得,上来就作环抱样。忽而一微蹲,双掌一抖一推,气路所过,似有潮水涌过一般,令人窒息胸闷。正当其道的好几个武师躲避不及,冷不丁翻到在地,不省人事,急被旁人拖开施救。瞎公早有所备,见势不对,一跃而起,饶是这样,长袍仍被劲风掀起,露出光背。
  原来上身啥也没穿呢!周身一阵哄笑叫好。老汉不免起窘,落地后嘿嘿两声,见已收起架势的空手巴司,点头致意:“幸会幸会!不过也要小心啰!”伸手往包袱里掏来掏去,掏出一把麦粒样东西,往地上一洒,竹竿一指一挥,竟像得令似的,排着队飞向巴司眉间。空手巴司双臂一举,锦衣外套顺向上卷,握在手中,盘旋一甩,已把麦粒尽收囊中,抖落地下。这一手反应极敏干脆利索,不光祁连宗队伍,连猫在树上的男妖,甚而对面瞎公都暗自叫好。张天师拱手笑道:“十年不见天日,世间又出如此高手,算是老夫鼠目寸光了!不过嘛……”忽然扭头朝向灞桥另一方,高声骂道,“死老太婆!还不过来!”
  话一刚落,阴山宗那边顿时冲起一道长绫,一个更瘦的身影凌空飞来,接口回骂:“死老头子!那边缠得凶,哪荏好来呢!”与张天师并一块,手中拎把带泥的铲子,厉眼扫过周方,尖声道,“比十年前那拨厉害多了!这回真死了算了!”老汉笑言:“寿元没到,真想死也莫那么容易,瞧瞧若有到寿的,咱这俩老不死的倒可以帮帮忙!”五巴司见就来了个老太,并不大当回事,嫌他们多事延误正事,余下三人前跨两步,犄角攻向两人。
  其中一人使棍,飘飘然如风过柳梢,能使出如此感觉的绝非等闲之辈,外加尚有一人使刀一人用剑,都为祁连宗武功教头。老汉老太不敢怠慢,背靠背全力应对。长棍先声杀到,却点到为止,张天师心笑胡子还晓得敬尊长者,念头还没闪过,另一头转瞬击来,直抵心窝。老汉急侧躲过,“他奶奶的”还没骂出来,利剑又在眼前一晃,分毫之差、险象环生。另一边铁铲跟弯刀也短兵相接,十分激烈。瞎公以一敌二,竹棒穿梭变幻,长袍忽闪遮掩,棍剑虽中,却往往吃空,只开了几道小口子。老太看见便骂老头子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两件,还以为在窟里啊。老汉说不打紧,这件是捡的,大不了扔了!一气之下竹竿舞得更是眼花缭乱,把围攻自己的两个逼退了几步。
  “好个百花竿!”旁观的巴司赞道,“人死了没什么,这功夫死了就可惜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太婆闻言大怒:“要死一起死!”木把铁铲旋风般攻向弯刀巴司,待到对方稍退,弯腰铲土,顺势一扬,扑啦啦劈头盖脸的撒过去,把那巴司弄得灰头土脸。趁着迷眼塞嘴的当口,一把拍向大腿,啪一声打了个趔趄,弯刀差点脱手。刚一得势,毫不松懈,又是一拍,打中胳膊,刀一哐当落地,紧接一铲过去,早把那钢刀送灞河里去了。
  这几下连环紧扣,一气呵成,看得祁连队伍直想鼓掌。弯刀巴司丢了家伙,倒不太在意。作为祁连宗功夫教头,哪能只精一门,即便没了武器,空手照样不含糊。待眼看清了些,猛呸了几口嘴里的土,气急败坏地强攻上来,迎着铲风出掌硬抗。啪啦一下承住巨痛握住铲柄,正想一把抢过来也扔河里去,扳回一局,没曾想那老太手劲不小,一拽竟不动。他哪知对方就指着这个营生,哪肯轻易撒手,你一扣住,她马上出脚狂踢,丢刀巴司也上脚格挡。双方下盘功夫都十分了得,手上各执一端,脚下顿时走花一般盘根错节,相互踢掷,一时难分高下。
  另一头张天师跟两巴司也缠斗正酣,长袍已是破洞百出。老汉干脆脱下甩掉,光着膀子一手持竿,一手拎着包袱,权当盾牌,仍大眼朝天,嗷嗷大叫,越战越勇。有时高跃下竿,直取两头,有时又低伏点扫,巧取双脚,长棍长剑缕缕被包袱拦住,却打不烂,割不破,也不知什么料子做的,竟能如此强韧。见技法难以取胜,两巴司渐渐转而以气攻为主,令人不解的是,这两红毛气道十分诡异,时而直,时而弯,且源源不断,颇难对付。
  瞎公朝天大吼,不管你直的来,弯的走,我只横着去,手从一头转到竹竿中间,罡气直横推出。虽能抵消两人变化多端的怪气,但势道却弱了不少,慢慢守多攻少,落了下风。五巴司还有俩袖手旁观的,若是一块来,或带着队伍一拥而上,这两把老骨头真要埋桥边了。死撑了小半个时辰,二老又靠在了一起,合着气力对付三巴司越来越疯狂的进攻。都紧盯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五人,祁连宗这边谁也没注意桥中间几个中主带的人不知何时已被灭掉。三个素服面凶的妇人已悄悄越过中线来到桥东,按规矩算是“入侵”了,本该杀将过去,只是没人留意,直到其中一人“哼哼”两声还鄙夷道:“真会欺负人呐!”祁连宗队众才恍然惊醒,观战巴司立即上前呵斥截住。
  铁扇巴司打量了一眼:“哎哟,贵客贵客,三五六阏氏都来了啊,可俺们来了五巴司,不够陪啊!哈哈哈!”一口气没笑够,“啪啪”两声,双脸被冷不丁打个正着。再看时,三人仍肃立,也不知谁出的手。反正来这趟早晚要打,管它谁动的手,铁扇一振,呼呼地杀将过去。三位阏氏一分三开,避其锋芒。空手巴司随之盯住一个,接连出掌。阏氏们猛觉不对,合俩应对,只让老六接住铁扇巴司,六阏氏举着一个灯盏边打边骂:“该死的蠢货!想陪找那个铲地婆去!”
  这边老汉老太见阴山宗阏氏来了,虽不算帮手,但好歹减轻了压势,不禁心头一振,开始加力反击,一时两方又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两宗队伍看巴司阏氏开战了,上主支主都领人靠近对峙,只等令下,加入战团。空手巴司独战两大阏氏,掌风雄厚,来路莫测,似游刃有余。三五两阏氏挥动长绫,如蚕织蛹一般把他围了个密实,在外什么都看不出来。那绫梢偶一着地,竟如老太用铲一般,掀起一窝土沫。如此柔物能有如此力道,观者莫不惊叹,生怕不小心触到,纷纷往后倒一倒,多留点空当出来。
  祁连宗这回兴师动众,本来志在必得,五对三也颇有胜算。没想半路杀出个死对头,不过看那样这俩老不死的也不是阴山那边的,一来就像疯狗一般逮谁咬谁。看来自己失算,早知道放老头过去,跟那几个老阏氏耗一阵,现在倒好,反咬一口,成五比五了,鹿死谁手,结局难料。还有外边一堆汉人虎视眈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带队的几名上主一商议,五巴司虽强,队伍虽大,毕竟不在本家那边,速战速决为上。迅速把队伍分成十来个小队,准备一有情况,先下手为强,分头杀出,打对方个措手不及。阴山宗那边见有异样,也纷纷越过桥来接应,甚而有在桥下藏着的小船上待命的,只等决战时刻一到,一并上桥冲杀。五巴司三阏氏正打得火热,难得碰到像样点的对手,斗得正痛快,哪肯善罢甘休,严令各队不得妄动。队伍中领头的只好压住阵脚,伺机而动。
  来来往往过了一刻多钟,五巴司到底盛年居多,且占主场,能下死力,二老三媪渐渐不支,有往桥中走的意思。空手巴司往后一跃,堵住退路,意图围而败之。三五阏氏大怒,四道长绫同时激出,伴着嗡嗡的风声。那巴司又一后翻,避其锋芒,甫一站定,双掌分出四股气道,作势一拧,远袭长绫竟被卷成绞缠麻花。两阏氏立即袖中出掌,嘭的一声长绫冲开,借力猛扇过去,正巧扫到老头红脸,火辣辣疼。
  老头心头怒起,两掌分出八股气道,有曲有直,前后左右四向同时劲攻。两阏氏见势不对,双双伏身一侧,从两旁将绫子如长蛇般撕咬过来。空手巴司故伎重演,又要拧麻花,阏氏哪肯再让其得手,起身一甩,长绫竟如波浪般潮涌而至。巴司忽然不退反进,一个倒立,双脚盘旋踢向绫缎,那柔物有阏氏清迈内气加持,即韧且硬,趁着反弹瞬间,老头出其不意飞出两颗石子,击向对手双脚。三五阏氏刚见那老儿出怪招,正紧盯那脚板,没想那倒撑的手板也在使坏,脚下纷纷中招,强忍不语,挪动却不太灵便,只得挥动长绫分路远攻。老头微微一笑,往后一倒,无奈何绫长莫及了。
  空手巴司正得意,后身一个古怪声音传到耳廓:“多罗噶那!”口气温和,又含着点威迫。巴司也是见得多的,听不懂却能大致会其意,难道是阴山宗请的什么西域或天竺人,要自己手下留情的?那要看你多大分量了!扭身转手缓直推出一掌,面上看像是打招呼。来人衣着宽大,掌风过处,如平波起浪。外域人不出手,点头示意,往近里走两步,越走地面踩下的坑越深,嚯,这是告诉自己要懂得深浅呐!向来自高的巴司哪吃这一套,也直前上几步,一脚深探数寸,一脚了无痕迹。来着高鼻深目乌脸,一见这虚实双修的脚法,也甚为吃惊,面色青黑,两手合十,微微一拜,淡淡一笑;两手上下层叠,忽作刀劈样,画个椭形圆弧,往前一送,巴司立觉被一波气浪围住,行动颇受约束。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手脚竟像被捆住一般。老头十分恼怒,试图快快挣脱,可欲速则不达,越是动作大,被困越是紧。这冷不丁被一招制住,要传出去老脸往哪搁?索性静下来,拼力运气抵御,外人只以为两人斗内功,倒看不出谁胜谁负。不过外客把空手巴司困住,三五阏氏终能腾出手来对付余下四巴司,虽然腿脚还显生硬,手上功夫丝毫不受影响,绫子又长,在这不大地界那是横冲直撞,左右逢源。场上态势很快逆转,阴山宗高手加张天师铲地婆,周边凭谁打眼就能瞧出个子丑寅卯来。四巴司拼死顶住,剑花流影、棍啸远侵,仍无法扭转颓局,不得已须让上主带人上场了,可谁也不愿起首发那个令子。
  正纠结间,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有一长发女子飘然而至。一见那打扮样式,祁连宗的人心更凉了一截,从哪又来个抱琴的阴山宗素衣娘们?不过比那几个老阏氏年轻貌美多了,就是蹇容不舒,憔悴不堪,令人生怜。不忍拦住,更别提厮打,都呆呆望着。哪想紧接着从不远柳树上滚下个阴山小子,跌撞冲来,脚上身上沾着不少柳叶,竟敢挡在前边,恶语相向,煞是气人。上主们正愁没处撒气,带人抢过去,一把推开那碍事的素衣人,出口上手教训起来。女子仿佛焦急什么,对这帮男子的推搡毫不挂心,搭空穿越前去,抚琴奔向一个阏氏。这是要会合啊,祁连宗大队人马引颈而望,待将靠近时,乐声突变凄厉,极为刺耳,靠得最近的五阏氏大惊:“荡魔天琴!小心!”
  众人一听,翕然侧目。此琴谢世多年,突而重现,必有无妄之灾。倒不是琴本身有多大威力,实是据传历来持琴者都含极大怨气,与人相斗不惜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因伤气过重,多次遭投炉焚毁,又屡屡被抢出,一端烧黑,有“焦尾”之称。器是名器,却有不祥之名。这个女子从哪得琴,为何来此,更为啥盯着自己?五阏氏已不遑多虑,忙急旋长绫,封路抵御。
  原来病西施是找阴山宗晦气来的,咋不早说?祁连诸人大松了一口气,对树上掉下的素衣人也不怎么防了。那小子一得自在,立如脱缰野马,奔向天琴所在。不一会儿在那旋风之下,竟有阵阵香气袭人,把个打斗场化成了脂粉阁,有定力弱的还陶醉其中,全身酥软,迷蒙倒地。“快散开,有毒!”一名上主惊醒过来,把下风口的人全数驱开,倒下的拖走。有那自认不惧舍不得那香气的,拼死大吸几次,很快就如醉酒一般,难以自持了。真他娘邪气!上主边骂边把人赶远去。
  峨眉仙子跟男妖缠住五阏氏,却把三阏氏也给引过来了,琴声愈发尖厉,直扣心弦,闻者忧痛烦闷不堪,难以排解,纷纷塞耳避开,场面一时宽敞了不少。两阏氏对阵双妖,顿时形势急转,四道长绫如风卷残云般困住二人,那物什可听不到令人荡气的琴声,也闻不到致人昏沉的香味;两主人更是功夫高强,哪里惧这偏门怪道,不到一盏茶光景,男妖先行被捆,纵起一扬,高高飞起,向桥西阴山宗那边急速掷去。众皆惊呼,仙子自顾不暇,难以施救。瞎公铲婆方才得阏氏助攻,刚缓了口气,倒尚有余力,只是事发突然,抽身不及,望天兴叹。男妖越过番人,就要跌向桥面,猛然听到一声大笑,被一股席地而来的卷风托起,安然站立;紧着见一人从桥中栏杆外爬上来,边摇头晃脑的走边开涮:“哈哈,你也有今天,倒霉了吧,没摔个鼻青脸肿算造化了!”
  男妖还嘴硬:“我福大命大,关你屁事!”没空跟他斗嘴,仍想着要给仙子解围。急转回去,可刚走几步,好像不经意撞上堵墙一般,就是过去不。回头望一眼邋遢鬼,离得还远呢,撇撇嘴想他还有那本事,会砌气墙了?!见他不动,独来独往以为在等自己呢,笑着紧赶几步,一到跟前,才觉不对,是有个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堵着。惊诧之余,再看前边,明白个几分了,有两人在斗气呢,头顶已是云蒸雾蔚,对面那位干煸长脸既狰狞又滑稽。气场如此了得,没有三祖三老的道行恐怕奈何不了他们。
  邋遢鬼拍拍男妖的肩,拉着往后退一点,再一提一纵,双双一翻而越,落到两阏氏后身,同时开掌出击。阏氏对付仙子本是绰绰有余,所以正又捆又松的拿她取乐呢,不意那放香毒的坏小子怎么能回来了,还带着个乞丐样的脏东西,毫不在意地分出一道绫子,一甩横袭而来。男妖吃过苦头,赶快一闪让开,邋遢鬼却懒得躲,任其扫过,待到近前,反手一拽一提,反把阏氏拉出来几步。
  三阏氏既惊且怒,真小瞧这乞丐了,抽出身来专意对付,男妖趁机蹦到仙子身旁护驾去了。独来独往顺手捡起几颗石子,时不时往那绫子旋中扔几个,把好个绸缎划破了好几道。阏氏更是盛怒,两道长绫如螃蟹的两个大钳子般包抄而来,伴以甚大气浪,那石子竟再扔不进去了。邋遢鬼自忖难以取胜,只好远远跟她周旋,又恼恨出来急,两条训好的小蛇没带出来,内气远不如那老妖婆,外功又无济于事,只得临时动点歪脑子,边转边发出嗤嗤的怪声,看能不能引几条周遭的蛇来,勉强对付一下。就在这当口,男女二妖已被五阏氏逼出圈外,筋疲力尽,暂且只能远远自坐观战。
  抽出空来的阏氏冷笑一声,凌空一跃,长绫贯气,扎向对阵二老的三巴司。长剑巴司最是聪敏,刚才虽大为受挫,但也摸到了长绫旋气功的一点套路,那气场一波接一波,像是有空挡,还做不到排山潮涌无间隔。何况这死老婆子竟敢以一敌三,也太小瞧祁连巴司了吧!一俟其收气那当口,巴司腾地跃起一两丈高,冲那还在飘舞的绫缎挥出一剑,登时将那绸布斩落一段。正高兴下地,一不小心吃了天师一竿,抱着屁股跳出数步,一道复仇的气绫随即杀来,击中后背,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亏得长剑在手,一把支住,才算扒稳了。刚抬头,又见前边不知从哪钻出几个呆头呆脑的人,拎着些怪模怪样的家伙什,愣往这边冲来。上主带的人已被打倒一片,不禁心又收紧了,看来汉人非要掺乎这趟浑水了。一边避让长绫,一边观察来者,暗暗叫苦不迭。
  几人近前了,原来是四个,上来不偏不倚全找上三阏氏,看来谁厉害找谁,有种!长剑巴司轻舒了一口气,全力应对愤怒的老太婆。这边邋遢鬼正愁回天乏力,见这哥几个来了,如遇甘泉,甩手找五六阏氏去了。此时桥西场上,空手巴司单挑外域番人,不相伯仲,瞎公铲婆五阏氏对阵三巴司,正处上风,四笨紧盯三阏氏,难解难分,明知不敌却不弃。六阏氏与铁扇巴司边打边骂,倒不怎么激烈,时而汉语时而胡言,难得增了几分热闹。独来独往穿插攻击五六阏氏,让场上局势摇摆不定,直到一声惊恐的尖叫传来,众高手不约而同望过去,男妖仙子疯闯过来,难道要拼命?!桥上的阴山宗支主们纷纷围拢过来,紧靠在番人后身。两人本没离多远,很快入场却不停步,目不斜视直穿而遁。
  这是干啥?谁追过来了?往回一看,哎呀,不得了,竟有一条大蟒带着少说也有上百条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长短蛇气势汹汹冲“杀”而来。事发蹊跷突然,各方暂停激斗,离得近的上主即刻带队迎上去,大队中有管不住脚的撒腿就跑,被中主擒回摁住暴打。百蛇阵不少头尖肤艳,一看就有剧毒,上主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千算万算没算着这码事,阴山宗真他娘的阴!正要出手,那大蟒像没当他们存在一般,不理不睬,拐了个小弯,全朝桥上滑去。
  桥西诸人不明所以,纷纷各显神通避让,唯独番人巴司斗得正酣,不敢也不愿撤功,仍跟入定一般无动于衷。不过大小蛇们对这两老的好像也没啥兴趣,绕过两根冒烟的木头,直奔桥上阴山宗大队而去。那头女子居多,虽各有功夫,毕竟娇弱,见这阵势,吓得花容失色,甩开绫子边赶边退。不一会儿,灞桥已被蛇阵占领,还穷追不舍,把好个密层的队伍搞得惊慌四散、落荒而逃,祁连宗大队人马乐得哈哈大笑。
  三五六阏氏本来已擅胜算,没有速决,还念着与祁连本是同宗,尚未痛下杀手。哪想忽然来这么一出,也无心恋战,相继退出桥西,回往东去,顺带把番人请走。那外域使者不知是听不懂话还是不想离开,仍在那纹丝不动。三阏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速速随队远去。邋遢鬼暗自窃喜,心知那蛇是自己引过来的,刚才一急,用劲大了点,不过也没想到能来这么多,还把个大家伙也招过来了,也就引到桥东吓唬吓唬她们,不意还真奏效了。忙要上桥发令把蛇群遣走,谁知阏氏们一撤出,桥西顿时情势大变,本来两宗相争变成胡汉混斗。也没那么多讲究了,一名领主带着数位上主也手痒上场,二老四笨一时哪抵挡得住,一不小心成围殴了。
  独来独往暗想牛一半怎么还不上阵,要去叫恐怕来不及了,仓促间即刻发令。不一时那大蟒又昂头挺胸领着蛇群浩浩荡荡班师返西,朝祁连宗大队蜂拥而去。这帮长虫竟然倒戈一击,祁连诸雄莫名惊诧,这是哪个神道在指使?心里不免先怯了三分,不过来了可不能像阴山宗女流一样逃窜,纷纷抽刀应战。蛇群见亮光闪耀,也稍停顿了一下,不过没多时就缓过劲来,谁动静大就不顾一切地攻击谁。
  有吓得不敢动的,也有豁出去开刀乱挥、出掌冲击的,一时间血溅桥旁河畔,呼喊叫嚷声鼎沸不绝。待到柳枝低垂、风声呜咽时,经过一番混战,遍地蛇尸,祁连宗也有数人气绝,数十好手被咬伤,奄奄一息。四巴司命领主带人清点桥上桥下死伤人等,分别装车,快快离开,静候空手巴司跟外藩鬼子耗尽气力后,才架起腾空而去,那天竺模样生人也缓了半天,长舒一口气,起身缓步回挪。
  待一切尘埃落定,张天师铲地婆已不知去向,四笨找到双妖,正往牛一半那边汇合。唯独来独往留在桥边,十分感伤,对英勇战死的蛇群好生祭拜一番,取些黄土青草掩上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向南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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