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勇斗游吃队（2）

　　不知什么时候，彩凤终于蒙蒙胧胧地睡着了。但是乱梦颠倒的，睡不安宁。一会听见小阎王又咚咚地来敲门，还大声地呼着她丈夫的名字叫：“张祥荣！张祥荣！你妈的，这回你来了，跑不了啦！明明你躲在家里，你老婆说不在，这会我看你逃到那里去——”她往里一摸果见祥荣躺在她身边。她吓得大叫：“祥荣！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小阎王又来抓你啦！”可是没等她把丈夫叫醒，小阎王已经一脚踢进屋里来，她吓得尖叫一声，往身边去摸，可是摸到的不是丈夫，却是一个孩子，仔细一看原来还是儿子永芳。才知自己又做了一个噩梦。她正想着梦中之事有点奇怪，这时却真听见门外有人叫开门：
　　“阿婶，阿婶，快开开门，开开门呀！我阿叔来啦！”是一个小娃的声音。
　　“啊，你是谁？”
　　“阿婶，我是前头门小根哪，你来开开门哪，我把阿叔叫来啦！”
　　“啊，你把他叫来啦——”彩凤疑惑地跳下床来开门，门一开，小根先高兴地跳进来：“阿婶，你好一点了吗？下午我妈说你病了，她叫我去寻找阿叔，我把阿叔找来了。”
　　随着小根的话声，后面果然祥荣也走了进来。
　　“哦，是这样。我没生病——”彩凤不好意思地看看小根又看看祥荣。
　　“你咋啦？身体不舒服？”祥根一进门就关切地问妻子。
　　“没啥，你怎么回来了——是小根来叫你的——”她觉得小根娘实在不应该去叫他，他在那里有他的事情。虽然刚刚还想他，还为他担心，甚至还埋怨他出去那么多年，回来了也不在家多耽几天，一出去又不回家了。可他真的回来了，她却又不安起来，怕明天小阎王来了又要抓他。但此刻她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肩上还沉重地背着一袋子粮食，她是那么的兴奋：“我，我没啥呀，你，你这么晚回来，是小根来叫你的——”一边忙碌接过丈夫肩上的那袋米，放到箱子上。
　　“是小根来叫我的。他急急忙忙的，我还以为你真的生病了呢，你真的没有什么？”
　　彩凤看看小根看看丈夫，本想说句埋怨小根他妈不应该去叫他回来的话。但想到小根妈也是一片关心之情，于是改说：“那谢谢小根啦！小根，谢谢你妈啦！这么远的路叫你半夜三更的去跑一趟，真过意不去——”小根说了一声“没有关系”就高兴地走了。
　　祥荣欢喜地望望睡在床上小鼻子打着呼噜的儿子永芳，又疑惑不安地打量着彩凤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你叫小根来叫我的？还是真的病过？”
　　“也没啥大事，我也没病，是气的——”彩凤一下子扑到祥荣怀里哭起来了，“自你回来以后，第二天黑无常就派小阎王来抓你来了，可是我听到消息就关门躲走了。今天下午，我躲不及被他们堵住了，非寻着你不可，说找不到你就要我去代。后来亏得贵法阿二根宝等都来了把他们哄走的，我估计以后还来的，我真替你担心……”
　　“哦，是这样……”祥荣的一手抱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这个你勿用多为我担心了，我张祥荣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张祥荣了。让他们来好了，我不会再怕他们的啦。你看，如今贵法、阿二根宝都犟起来了，大家一强小阎王不是夹着尾巴跑了嘛？”
　　彩凤说：“如今东洋人，伪军，国军的势力大呀，你们只这么些人，又没象模象样的武器。他们要再来能吃得过他们吗？”
　　“能！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即使鬼子来了也不怕他们了。”接着他悄悄的告诉她他去许吕家一礼拜光景，又在那里拉起了两个游击小组，还隐隐约约讲起在那里，游击小组已经把来许家阿福嫂小店白吃白拿还企图强奸阿福嫂女儿的两个伪军被游击小组干掉的事。
　　“哦，真的！他们有这么厉害？”彩凤不相信地睁大眼睛望望他。
　　他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这些人作恶太多，老百姓恨之入骨，反抗起来打他们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你可以放心：如今不是我一个人、我们一户人家；各村都有受苦受难的人；我们大家团结起来都来斗日本鬼子和伪军，都来斗投靠日伪顽的黑无常和小阎王这伙人，他们就站不住脚啦！”
　　“那样才好。”彩凤这才幸福地靠在祥荣宽厚的胸脯里较为放心了。
　　第二天天没亮彩凤就起来了，她高兴地把丈夫打忙工赚来的米挖了一碗，又劈开一个自己种在火烧场基上的发黄的老南瓜，趁孩子还没醒煮起南瓜粥来。一会，祥荣也被惊醒了，见彩凤已安详地坐在小灶下的矮凳上烧火煮饭，脸被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得红扑扑的和刚来时在菜油灯下见到她时面黄肌瘦的样子完全换了一个人样。
　　“哦，你起得那么早在煮饭了？”
　　“你今天不出去了吧？”彩凤以问作答愉快地望着丈夫说。
　　“你不是说今天小阎王又会来吗？我想等等他。”祥荣轻松地说。一面穿好夹袄，把那支垫在枕头低下的快机又悄悄地插到腰里，让破夹袄盖住它。然后他套上赤脚鞋，伏在床边望着仍睡得很甜的孩子可爱的小脸，替他掖了掖被子便走出屋去。“我去看看贵法根宝他们。”说着低一下头就钻出柴门去。
　　南瓜粥煮熟了，一会孩子也醒了，却还不见祥荣回来。彩凤就拉着阿芳到前头门去。见祥荣正高兴地和小根娘、根宝他们讲闲话呢。彩凤就叫他回家来吃饭，可是他和根宝讲得那么有味道，以致几次叫他都好像没听见。永芳一见爸爸就要爸爸抱，彩凤就干脆把永芳塞给祥荣。她回家就把南瓜粥搬过去让他在那里吃。于是她盛起一海碗南瓜粥，放了一双筷一只汤匙想叫祥荣和儿子一道在小根家里吃。猛想到这几天根宝没处打忙工，草帽又没人要，小根在张芝青家当个只吃口饭的看牛娃，小根娘连籴细糠的钱都没有，她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她就再盛一大海碗南瓜粥用只大篮子一块提去。可是篮子太小放不下。彩凤就搬出一碗，还是让祥荣父子俩爹回来一块吃，单把那一海碗南瓜粥给小根娘送去。可是把那碗粥放进篮子后，她想到一碗粥那够两个人吃呢？她想到小根娘待自己的恩情，特别是昨天晚上，小根娘把小根悄悄叫去把祥荣叫来的情形，十分感激她。她就索性又找一只小洋粉袋，从昨天祥荣背回来的米袋里淘了两升米来和那碗粥一并送去。于是一会，彩凤一边叫丈夫和孩子进屋去吃饭，一边把篮里的米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都搬出来。说要给小根娘吃，小根娘见了却不肯接，感激地说：“彩凤，祥荣辛辛苦苦打忙工打来的不容易！我咋好意思要你的米呢？我看你自己昨天还在吃糠糊糊呢。那碗南瓜粥我收下了，这米你还是拿来回去。”执意不肯收。
　　彩凤说我自己有着呢，他昨天背来一袋呢。走进屋里不由分说，把一碗粥倒到一只大碗里；把两升米给倒到淘箩里。感激得小根娘直掉眼泪。
　　回到家彩凤又拿了两斤麦子和一大碗南瓜粥来到前头门。到贵法家门口只见贵法家门还没有开呢。她轻轻敲了两下，叫一声“叔婆”，一会，贵法眼泡虚肿地披着一件破夹袄来开门，一见门口立着彩凤，忙低下头惭愧地说：“彩凤，我昨夜没来你家，我到望春桥去问了几个村，都问遍了，都说没看见祥荣去那里做过生活，我怕你难过，一时没来对你讲——”
　　彩凤一听高兴地笑了，说：“多谢贵法阿叔对我关心，他已经来了，在许吕家那里做忙工呢。”
　　“啊，真的！人呢？人呢？”
　　“在屋里呀，他等会会来看你的。”
　　贵法一听，把披着的破夹袄赶快套进袖筒，拉开矮门冲出去就要到祥荣家去看祥荣。急得彩凤忙拦住他：“啊呀，贵法阿叔，这点东西我是给你家的，快拿进去吧，老叫我棒着？”
　　“你交给我娘吧，我娘已经起来了。”说着他就风风火火地闯出去找祥荣。彩凤只好搬着一碗南瓜粥和两斤麦子再到贵法屋里去，一边走一边叫：“叔婆——”
　　贵法娘自从那只铁锅被小阎王挖去后，后又买了一只小镬，有点糠菜糊糊什么的烧烧，就在茶炉里煮煮。可这些天贵法十天倒有九天休息，没去做忙工，已经好几天揭一不开锅了，所以早晨也懒得起来。起来后肚子更饿得慌。这会听见彩凤一连声亲切地叫她，她从床上拗起来，又见彩凤搬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南瓜粥，说是祥荣回来了。贵法已经找祥荣去了，贵法娘高兴的一骨碌起来：“彩凤，祥荣回来？嗳呀，你搬来这么满一碗粥，咋不给永芳吃？”
　　“嗳，永芳有呢，一点点东西，给你点心吧，我煮得不好吃的。”
　　“唉，这叫我怎么过得去呢！你自己也很困难，祥荣才来几天功夫，又有小孩。”待走过来一看还有两碗麦子，不由感激的眼睛发热，“彩凤，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还拿来这么多麦子？这、这你拿回去！你拿回去——”她使劲推着彩凤要把麦子退回去，彩凤强把它放在桌子上：“叔婆，你铁镬冷灶的，我看你已经好几天没开火了，你就甭客气了！这点粥和麦子你一定得收下！我现在屋里有！到时候我没了时你也可以给我的。”
　　贵法娘见彩凤一片诚意，自己屋里确像彩凤说的那样，穷得连一粒米也没有了，已经几天没吃像样的东西了，贵法饿得只是喝水，自己也饿得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也不再客气了。但那两升麦子她怎么也不肯收。说：“这两升麦子你拿回去，这碗粥我收下了。”
　　但彩凤硬是把那两升麦子倒到一只破簸箕里就急忙走出去了。
　　这时贵法早已奔到祠堂后面的小草屋里，高兴地叫着：“祥荣！祥荣！”见祥荣此刻正坐在一条小矮橙上和儿子一起稀稀呼呼地吃南瓜粥。
　　“嘿，你是昨日夜里来的？”
　　“噢。”祥荣见贵法高兴地说，“昨天小阎王来多亏你和根宝阿二相帮呀，要不他们母子又要倒霉了。”
　　“嗨，祥荣，这你就见外啦！你不是说天下穷人是一家吗？你家里人受欺侮也就是我们大家受欺侮，这不也是我们游击小组应该做的嘛？”贵法说。
　　“嗯，对，你们昨天干得好！”祥荣点头称赞，“你饭还没吃过吧，来，一道吃碗南瓜粥。”
　　“嗳，刚才彩凤已经盛去一大碗了，不吃了。我是来给你讲讲这两天我出去寻咬脐的事体。”
　　“咬脐的事体莫急，一时寻不着以后我们再打听。”
　　这时彩凤已经从贵法家回来了，见贵法坐在门槛上和祥荣高兴地说着，她叫了一声：“贵法阿叔，里面坐嘛。”转身放好篮子又从灶头盛了一碗南瓜粥来给贵法吃，“来，贵法叔，你就在这时里坐着吃一口，吓饭也没有。”
　　“啊哟，彩凤，你煮了粥专门给人家吃的还是咋的？我看你自己都没有的了，你已经给我盛了一大碗去我家了，等下我回去会去吃的。”
　　彩凤说：“我锅里还有呢，就是吃不够我可以再煮的，南瓜还有半只呢。”贵法见她真心诚意要盛给他吃，他也就不再客气，肚子正饿得前脊梁贴着后脊梁呢，便希哩呼噜地吃起来了。
　　吃着南瓜粥，祥荣才详细地问着这几天来这附近村坊上和驻望春桥、高桥、集士港等鬼子据点日伪军的活动情况。
　　“听说许吕家那边早两天有两个伪军给干掉了，你晓得吗？”贵法讲了一些情况后问祥荣。
　　“你听人家怎么说？”祥荣微笑着问贵法。
　　“哎呀，传说可多了，”贵法神秘兮兮说，“说是那天许吕家有一队伪军进村，正好碰上三五支队游击队，个个腰系木壳枪，打扮成老百姓模样，伪军在许家一家小店门口一出现，就见三五支队游击队的人砰砰砰的一梭子就把那两个伪军撂倒了。你这几天不是在那里吗，你有看见过他们吗？”
　　祥荣听了笑起来说：“我在那里目前是还没有看到过大队三五支队人马。两个伪军在那里抢东西还强奸人家姑娘被打死了，倒是听说过，可是并不是三五支队人马打的，也不过像你们一样那些游击小组的人干的。”
　　“哦，他们那里也成立了游击小组？都是谁？”
　　“讲起来你也知道的，”祥荣说，“阿六，阿芝、阿兴等那些人。”
　　“噢，晓得，晓得，没有想到他们会有这样厉害！”贵法说。
　　“嗯，只要敢打敢拼，游击小组照样能杀伪军甚至日本鬼子！”
　　贵法听了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早饭后，祥荣与贵法又找了根宝、阿二等一些游击小组的人，交流了一些情况。讲了一些注意事项。第二天他们又分头到各处去活动了。他们边给人家干活，边向贫雇农和一些信得过的可靠的亲戚朋友宣传抗日思想，并且逐渐发展游击小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