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勇斗游吃队（1）

　　几天后，祥荣又发展了苦大仇深的阿兴和阿明等为队员，祥荣叫阿六当组长，正式成立了许吕家游击小组。这天夜里，祥荣正在许家坟头跟阿六、阿芝等研究游击小组今后活动事体，他们高兴地在那间堆放农具家杂的阿芝屋后小间里，在一盏幽幽的菜油灯下谈讲着，忽听阿芝妻子荷花抱着小毛头走进来叫：“祥荣阿叔，许家小店阿英来叫你呢。”
　　祥荣便走出来看，果见阿福嫂的女儿阿英姑娘着急地关切地立在外面，见祥荣说：“祥荣阿叔，你们村里一个小娃在我们店里来寻你呢，说是你阿婶在家生病了。”
　　“嗬？”祥荣一听就忙跟她走。来到许家小店一看原来还是根宝的弟弟十四岁的堂侄小根，小根一见他就焦急地说：“祥荣阿叔，你快回去一趟吧，阿婶生病了。永芳也没人照顾，阿婶想你呢。”
　　“生病？厉害不厉害？啥毛病？怎么叫你连夜来找我？”祥荣估计不仅是生病的事情，可能还有其他情况。
　　小根愤愤地说：“是叫小阎王逼的，昨天小阎王又到村里来了。说是要来抓你，逼着阿婶要告诉他们你在啥地方，阿婶说不知道。小阎王说限她三天不把你交出去，就要把你家和阿木太公住的小房子烧掉。阿婶又气又急哭得爬不起来了。我妈就叫我来找你。”
　　祥荣气愤地皱着眉头说：“他们还敢这么嚣张？真是岂有此理！你来这里倒是怎么问着的？”知道了情况他心里不急了，如今的小阎王已不是过去在他眼里的小阎王了，没有什么了不起，对付这种田头蛇已经不在话下。“小根，你到这里来倒是怎么问着的？”
　　阿福嫂说：“他是一路问过来的，刚好在小桥头问你的名字，是我把他叫过来的。祥荣，那你就快点去一趟吧，看你老婆在家等着你。”
　　“没有事！”祥荣笑着对阿福嫂说。想了一下，就带着小根离开小店又回到许家坟墩去，他与阿六阿芝嘱咐了一些事情就带着小根走了。
　　“祥荣哥，要不要我们和你一道去看看？明天小阎王来顺便和他干一家伙！”阿六说。他已经把那两支伪军的长枪取来武装游击小组了。
　　祥荣说：“枪拿来好。但你们不必和我一起去，谢谢你们。要是他们再敢来，我们那里也有游击小组的，你们放心吧。”接着他又带着小根回老板家，与许家老板娘告别。许老板娘听说祥荣突然要回去很舍不得，留恋地说：“祥荣，你怎么只做了这么几天就走了呢？我本来明年还想叫你做五个月呢。那你啥时候再回来呀？”祥荣告诉她他屋里女人病好了就会回来的。老板娘嘱咐他老婆病好了马上就回来，她等着他。当下叫她儿媳妇来把工钱的米弄只洋粉袋来让祥荣背一洋粉袋粮食去。祥荣接过沉甸甸的一洋粉袋粮食，足足有三十斤，诧异说：“老板娘，我没做几天，你怎么给我那么多米？我工钿没那多的。”
　　“不多，不多，这是你应得的，要多就多了几斤麦子，给你孩子磨点面粉做几个饼子吃。这年月我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你要是再出来一定再到我这里来做啊！我可等着你呢！”祥荣谢过了老板娘就背起米袋跟着小根连夜回家了。
　　夜，墨漆大黑。石板路七高八低，又弯弯绕绕走过许多小河塘，经过前后钟，高家弄等村。叔侄俩脚高脚低地小心翼翼地摸着，恐怕摸到河里去。祥荣背着十多斤粮食，又要仔细地辨清道路。穿着草鞋的脚趾头不时被高低不平的石板踢绊着，有几次踢得他都痛得跳起来。又不时提防前方有啥人来，还要照顾小根。但是他的心里是平静的，和那次他从家里逃出去时心情大不一样了。那时他是只身外逃，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茫茫然不知何处是归宿。如今他不是一个人孤身奋斗了。他身后有党、有区警卫队同志，周围有他的游击小组。而且他如今身上有快机，万一碰到了敌人也不怕了。因此他心里一点也不紧张。路上，还不时问问小根，家里的情形，小阎王是怎么知道他回来的？来到他家时，他对彩凤说了些什么？小根有的知道，有的不大知道。
　　原来祥荣回来后张芝青第二天就得知消息了。小小的三四十户人家的一个小村，这样一件大事自然是瞒不了张芝青的。何况许多人都到祥荣家去看过祥荣，回去能有不说的。于是第二天张芝青就惊恐地去报告罗震山。罗震山听了也不由得吃一惊，他虽还不知道张祥荣的真实身份：他已经是三五支队区警卫队队员，是来家乡发动民众搞抗日武装的，还只担心回来会报复他。“这兵慌马乱的年月，这小子回来会铤而走险去投靠什么游击队来报复自己。”他自己明白，以前因故伤害过他家，虽然他如今一边有日伪、一边有国民党残部为他撑腰，左右逢源，但是觉得让张祥荣回来总是个隐患。所以他决心要先下手为强。趁他刚回来立足未稳之间，马上把他抓起来，悄悄地把他结果掉，以除后患。于是他当夜就叫小阎王带了乡丁去抓他。可是不想去了几次都扑空，张祥荣不在。连他老婆都见不到，屋里关着门。彩凤听得信息早就带着孩子躲到村东头姐姐家里去了。问问村里人都说不知道。今天下午小阎王带了两个乡丁又奔了来。这会他学了个乖，不从村前去，从村后去，由远处绕道从村后迂回包回过来，这下彩凤还正来不及躲藏，被兜住了。
　　“妈的，土匪婆，今天总算找到了你！快把你土匪老公交出来！”小阎王一见彩凤就睁着牛蛋眼叉着双手对彩凤发威。
　　“作啥叫我土匪婆？”正在打凉帽的彩凤气愤地立起身来，如今她受了丈夫抗日反顽自强自立刚硬思想的影响，又想起上次小阎王来收治安捐来时受的侮辱，气的瞪着小阎王说，“你们才是土匪！老是强抢人家的东西！我丈夫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偷过你们？抢过你们？给你们抓住过？”
　　“哈哈！三年前不是叫我们抓住过了吗？”小阎王冷笑着说，“不是他犯法罗乡长会叫我们来抓嘛？”
　　“你们糟害人！”彩凤听了更气得混身打抖，“当时他是为啥事体去找黑无常的？这笔账还没找他算呐！黑无常今天又想来抓他？再说我丈夫不是早叫你们抓去送警察局了吗？你们今天还想怎么样？”
　　“嗨嗨，你好厉害呀，啊？”小阎王瞪着她说，“你还想瞒骗我们？我们知道他潜回来已经好长日子了，你甭装蒜了！”
　　“你们昏了头啦！如今是啥年月？你们还想这样来糟害穷人，办不到了！滚你的吧！”她拿起门角落里的扫帚夹头盖脑向小阎王和乡丁们打去。
　　“嚯，好厉害呀，啊？”小阎王一边躲着扫帚，一边拔出枪来对着彩凤威胁着说，“你老实点！妈的！你口气好大呀！你，你如今靠到什么排头了呀？啊？竟敢这样神气起来？走！妈拉巴子！不把你老公交出来。你自己跟着我们走——”说着就上去强拉彩凤，把躲在彩凤身边的永芳吓得哇哇大哭。
　　“怎么啦？怎么啦！”
　　“为什么青天白日又来欺侮人？”这时前头门一些人闻声都赶过来，刚巧这两天贵法、根宝、阿二没地方打忙工闲在家里，听见祠堂后头彩凤那里小屋里吵闹声和孩子哭声，他们都赶了过来。一看还是小阎王和两个乡丁又在那里欺侮彩凤，这几位已经都受祥荣影响，又都参加了游击小组的，他们比过去胆壮了很多。贵法等看见小阎王一伙如今还这么嚣张，气不打一处来，“小阎王！你今天又要来挖镬爿撬箱子怎么的——”
　　“没有你们的事！没有你们的事——”小阎王听说转过头来生气地申斥他们说，“去！去！去——”
　　“嗨，那你为啥欺侮女人？为啥来抓祥荣老婆——”
　　“对呀，对呀，小阎王！你为啥老来找她？”阿二和根宝等也插上说，“人家男人不在，你老来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是不是日本鬼子一样想来强奸妇女——”
　　小阎王听说红了脸，瞪大牛蛋眼气得跳起来：“你妈的，混蛋！谁想强拉她——我是奉乡长命令找她男人！她不把男人交出来，我就要拖她到乡公所去！谁他娘的欺侮她啦？”
　　“嗬！你们还敢这样凶！”贵法说，“有本事到东洋人地方去逞能，莫在老百姓地方充英雄！”
　　“我为上峰办事！”
　　“什么上峰！国民党早就跑了，你的上峰不就是东洋鬼子吗——嗨！大家快来呀！小阎王靠东洋鬼子排头又要来抓人啦！他如今当了汉奸！我们对汉奸怎么办？”
　　“打汉奸！轰汉奸！把汉奸轰出去——”
　　“轰出去。没那么便宜！把汉奸抓起来！打他一顿出出气——”
　　“对对，干脆也把他吊起来！吊到祠堂里去！把他吊死算啦——”他们叫着、骂着、笑着，并且行动起来。贵法、根宝、阿二等到纷纷从老阿木家里拿来锄头铁耙烧火棒和稻叉一齐向小阎王冲来，小阎王吓得一面向外逃，一面拔出枪来朝天开了一枪，赶快向外逃，大叫着：“反啦！反啦！妈的，蛇箩们，你们要干什么啊！你们要干什么——”但一看此刻男女老少都赶出来，他们人多势众，小阎王一看斗不过他们，开了一枪却更激起他们的愤怒，“怎么，小阎王还想打我们——乡亲们！汉奸要行凶啦！我们和汉奸拼啊——乡亲们打呀——快打汉奸呀——”大家提着锄头铁耙纷纷向小阎王冲去，“打呀！快来打汉奸哪！汉奸开枪打我们啦！我们和汉奸拼呀——”
　　“啊——你们干什么——妈的，你们要干什么——”
　　小阎王一边骂着一边和喽罗们只得往后退，他知道如今他吃这碗饭本不光采。给东洋人收捐收税拉民夫，得罪了老百姓。如今看老百姓这么厉害，他再不敢开枪了。众怒难犯呀，他若和喽罗们再开枪打他们，自己就活不成了，会被他们打成肉酱的。于是他叫了一声喽罗们“走！”边骂着边向外退去。奔过村前小石桥，赶紧向乡公所方向逃去。众人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他们没有想到当年神气活现跃武扬威的小阎王，大家起来一哄，他就会被吓成这个样子。初次尝到了团结起来斗坏人的甜头，深深感到祥荣给他们说的：“只要大家肯齐心，就不怕日本鬼子和坏人。”这话真有道理。
　　把小阎王哄走之后，大家又来劝慰彩凤。彩凤看了刚才小阎王狼狈逃窜，也转忧为喜了，十分感谢大家，说多亏大家过来，今天不是大家来她又要受辱了。
　　但是等大家走后，她还是难过地流起泪来。她一方面为刚才的委屈受辱而伤心，一方面又为丈夫而担心。这出去整整三年才刚回来的人，这样几次三番地来抓他叫他怎么蹲得牢呢？又会把他逼走的。他一走又剩下她母子两个人了，想想心里真是又害怕又担忧。亏得小根娘和贵法娘来守候了一会，帮她孩子给弄点米糊吃，让孩子睡去。她们想盛半碗粥给她吃，她说她一点不饿，气也气饱了。躺在床上只是生气烦恼。
　　“彩凤，你好好歇一歇吧，不用多担心的，小阎王已经走了。刚才叫大家这么一哄，谅他也再不敢来了。”
　　“是呢，彩凤，如今大家也把黑无常小阎王看透了，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他们欺侮了。他要再来，我们再哄他走，你莫多担心了。”
　　彩凤点点头就默默地守着孩子睡觉了。小根娘不放心彩凤，于是就派小根去姚江边上找祥荣，怕小阎王还会来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