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长沙城危如累卵

　　新墙河攻防战在5月28日和29日这两天还看不出什么名堂，直到日军攻破新墙河防线，自西向东压迫杨汉域第20军、通城日军自东向西压迫过来，薛岳才倒抽一口冷气，这横山勇明摆着要围歼我第20军。
　　不错，30日一早，横山勇命令：围歼杨汉域第20军!
　　命令下达后，日军一改原来不紧不慢动作，以犁庭扫穴风暴突然闪电般猛烈攻击被围困在关王桥至平江之间的第20军部队。
　　杨汉域率军部跟随新20师行动，他指挥133、新20两师互相配合，从日军包围圈中冲开一个缺口，苦战至下午4时，军部和新20师向南突围出去，而周翰熙133师却在平江一带山地被日军分割包围，裁成数段，陷入绝境。
　　20军军部在呼唤133师，27集团军司令部在呼唤133师，第9战区长官部在呼唤133师，一概没有回音，茫茫山际间，133师消失了一样。
　　6月1日那天，还是不见133师踪迹。
　　第四次会战还没打响时，战区司令部就开始撤退，这种撤退也包括了主官家属的撤退，第9战区参谋长赵子立和薛岳的矛盾因为撤退而升级了。
　　那天，湘江还停泊着最后一艘为第9战区撤退准备的船只，薛岳的家属大都走了，只有一个女儿还在长沙城，赵子立的家属则还没走一个。薛岳的副官和赵子立的副官都在船边等人，薛岳女儿先到，她一到，薛岳副官就叫开船，赵子立副官石永固拦住说，赵子立参谋长家属还没来，等一会吧，薛岳副官不听，就叫人把船开走了，赵子立家属来后，只能望江兴叹。
　　石永固回到司令部后，把情况告诉了赵子立，赵子立顿时怒火中烧，他拍打着桌子说：“你他妈的家属就是家属，我的家属就不是家属，丢他妈呆垓！”
　　薛岳当时就在他的楼上，自然是听到了他骂人的话，也只好忍气吞声了。
　　6月2日那天，霏霏细雨飘洒在岳麓山上空，第9战区参谋长赵子立走出作战指挥部作战室，鸟瞰着湘江东岸的长沙市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升腾在他的脑际。
　　不光是赵子立感到不轻松，第9战区参谋部全体参谋均有此感，似乎湖南各地都遍布了日军，三路日军齐头并进，中路日军突破新墙河防线后，竟然要围歼杨汉域第20军，这可是一支钢铁部队啊，日军难道不知道吗？这个仗还如何打！
　　日军突破第一道防线后，他们没有争先恐后往南边拱，而是不慌不忙修筑被湘北民众破坏了道路，汽车拖着重型火炮随部队前进，协助步兵进攻汨罗江第二道防线。
　　汨罗江防线也只是血肉之躯啊，日军的重型炮弹一轰击，血肉之躯的防线立即化作血水肉泥，防线随之土崩瓦解，在营田登陆成功的日军向东席卷而来，国军江防部队只得向南退走，他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闪进东部山林间，因为那里也全是日军。
　　赵子立想，天炉战术是什么，现在就是狗屁啊，废纸一张，薛长官却还不警醒，还在念念不忘。
　　不，我一定要据理力争，一定要薛长官改变战法，第9战区不是他薛岳的私家地盘，第9战区是中国的战区！
　　日军都打到家门口了，迎战的办法还没确定，焉能不败！
　　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赵子立闯进了薛长官办公室，他要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不说出来是他的责任，说出来不听那就是薛长官的事了。
　　赵子立一进门就看见了惊讶的一幕，薛岳在收拾文件物品，似乎是要离开指挥所。
　　薛岳见到赵子立后倒是没惊讶，不等赵子立开口，他就抢先说：“噢，我要去耒阳总部，你在这里照料一下。”
　　“照料？如何照料？”赵子立问薛岳。
　　“你是战区总参谋长呀，难道不知道照料的意思？”
　　“你是叫我指挥部队守卫长沙城吗？”
　　“那倒不是，守长沙的指挥官是张德能。”
　　“你还要按照你那套什么天炉战术对付日军吗，你没看到形势的变化吗？”
　　“不好说，再看看吧。”
　　“薛长官，我不是没有指挥能力也不是怕承担责任啊，战局稀里糊涂发展到这样子，我们处处被动挨打，总该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吧！”
　　薛岳没做声了，他心里很有气，你赵子立要做什么啊，是要我下罪己诏吗，太狂了吧！其实，赵子立看到的，薛岳自然也看到了。薛岳不是个蠢人，他发现这次日军攻势与往日不同，且查明师团番号有八九个之多，不少日军已经进至汨水北岸，一部已向营田登陆，自己原来的部署已被打乱，“伯陵防线”不固，事态异常严重。
　　薛岳对赵子立的意见还在确立谁守长沙城的那一刻就产生了，那天，薛岳问谁守长沙城，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希望别人投其所好，不要把他的嫡系第4军砸在这里，这个赵子立却偏偏提议让第4军守长沙城，他这个提议把薛岳弄得灰头土脸，又不好反驳和更改。
　　赵子立当时就是这样想的，第4军不守长沙城还叫谁来守？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第4军要是开溜了，谁还来守卫？
　　赵子立得罪了薛岳，自然没好果子吃，薛岳临离开长沙城时，把张德能叫到身边说：“没我的手令，谁也不能调动长沙城一兵一卒。”他这句话就是针对赵子立说的，意思是赵子立留在长沙城只能观战。
　　薛岳要走了，他把一副烂摊子扔给了赵子立，赵子立留在岳麓山指挥所。这晚上他彻夜未眠，从战局发展来看，国军处处是死棋，不祥啊，真的是不祥！
　　远在重庆的蒋介石也在密切注视着长沙战况，他判断日军的目标还是占领长沙，遂令薛岳在长沙附近和日军决战，他不打算从其他战区调兵来助战，并特别给第10军和暂2军发令，叫他们不要参战，在他的心里，似乎还有更远的打算。
　　这样的上下不齐心，第9战区的仗还如何打得下去？
　　那边厢日军一边前进一边修公路，还一边排除水上障碍，利用汽车、轮船补兵送粮，稳稳地把战局向前推进。
　　突破新墙河防线后，东路日军第3师团击退鲁道源第58军阻击，与第13师团先后攻占通城、麦市、南江、龙门驿及平江，占领平江城，与第13师团向浏阳方向进犯。国军新13师撤退至南江以东的幕阜山区，第20军转移至平江以南祖师岩附近收容整理。
　　中路日军第116师团及第68师团相继攻占杨林街、黄沙街、关王桥，进至汨罗江北岸，乘汽艇南下的第218联队则越过汨罗江，攻占归义。杨汉域第20军退守汨罗江南岸，第37军留一部兵力防守汨罗江阵地，主力南撤至上杉市。
　　西路日军第40师团及独立混成第17旅团一部、独立步兵第5旅团主力先后攻占南县、安乡、三仙湖市，进至赤山半岛，国军第100军的第63师及第99军的第92师被迫西撤。
　　赵子立这时基本上看清了战局，日军这次进攻，采用的是钳形战法，东路和中路为钳形一边，西路为钳形另一边。东线日军正击破国军新墙河防线、汨罗江防线、金井－社港防线，追歼国军44军、20军、37军、72军、58军，然后向浏阳河前进。西线日军破坏国军洞庭湖封锁线，击破国军99军、73军，攻战沅江和临资口，然后由这两地向益阳和宁乡进攻。钳形攻势的目标就是长沙城。
　　尽管赵子立对薛岳有意见，他还是把电话打到了耒阳战区司令部找到薛岳说：“薛长官，我认为在东西线两翼作战对我不利，这次会战与第三次会战状况完全不同，长沙只应做为一个持久的防御线来迟滞消耗敌军，以利于尔后衡阳的决战，我们不应死守长沙城。”
　　薛岳说：“你有更高明的法子吗？”
　　“薛长官，我不是说我的法子比你的高明，我是说情况变了，我们的法子也要变。”
　　“你是说我呆板吧，那好，你具体说说你的建议。”
　　“现在第四军以两个师守长沙城区，一个师守岳麓山。我不同意，我认为应以一个师守长沙，两个师守岳麓山。岳麓山失守，长沙难保，守住了岳麓山，就是守住了长沙。”
　　“是吗，真的如你所言吗？那你就试试！”薛岳说完就挂了电话，他不想啰嗦，因为赵子立所言也是假设，假设是当不了真的。
　　赵子立却当真了，便给张德能下令，叫第4军调整部署，张德能给顶了回来，他说：“薛长官走时，未让我归你指挥。薛长官让我把两个师放在长沙，一个师放在岳麓山，我不敢变更。”
　　赵子立一听就很生气，又打电话问薛岳：“我留在这里是否指挥第四军？”
　　薛岳回答说：“你不指挥。”
　　“那你把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是看房子可以派副官，如果是联络可以派参谋，把我放在长沙，究竟目的何在？”
　　薛岳被赵子立问住了，他不说话，还是挂断了电话。
　　赵子立气得打哆嗦，要打电话向重庆报告这种情况，摇了好一会机子，电话还是不通。
　　这时候，第24集团军总司令王耀武率79军、74军和100军前来支援长沙作战，他在途中打电话给赵子立询问长沙情况。赵子立说：“长沙情况，一言以蔽之，糟糕！你看这个薛长官，他把我留在岳麓山，既不要我履行参谋长的职权，又不要我指挥长沙守军，以后9战区作战好坏，我不能负责任，请你将我的这个意见报告委座。”
　　王耀武听赵子立一番诉苦后就想，参谋长这是怎么啦，是诉苦还是告状？找错对象啦！
　　赵子立不管这些，他只管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说出来就心里痛快点。当第三战区副长官兼吉安指挥所主任上官云相打电话给赵子立询问长沙情况时，赵子立又将对王耀武说过的话对上官云相重说了一遍。
　　此后，岳麓山对外的电话都不通了。
　　6月2日，军事委员会致电第9战区：“饬薛长官转各总司令、各军、师长，上下一致，争取最后胜利。并规定凡命令固守地点，不得擅自撤退，违者照连坐法治处。”薛岳准备以第92师、第99师、第77师、第162师分别固守沅江、湘阴、益阳、三姐桥。军事委员会则令“固守长沙（岳麓山）、浏阳、衡阳三要地”。
　　同日，日军第11军也下令命各师团对汨罗江以南的中国守军第37军、第99军进行围歼，并向捞刀河前进，同时将第二线兵团的第34师团和第58师团投入战斗。日军各师团稍加整顿，即按照军部命令开始行动。
　　第9战区见浏阳方面情况紧急，急令第183师于6日到达浏阳东南约30公里的桐木，令第26军星夜兼程至萍乡，策应浏阳、醴陵方面和作战。但防守右翼的第37军仅实施轻微的抵抗，即逐步后撤至浏阳以东山区；防守左翼的第99军则仍据守着湘江两侧的青山、乔口、靖港、兰溪、营田、湘阴、樟树等据点，顽强抗击日军。日第11军遂下令西路日军及中路日军围歼第99军。
　　6月3日，中路日军一部渡过汨水，罗奇第37军和第162师、第99师在南阳庙、栗山巷、骆公桥、归义、营田一带进行阻击后，逐步向捞刀河转移阵地，而由第60师师长黄宝德指挥三个团在金井、栗桥御敌。
　　蒋介石终于从日军在战略全局的动向中悟出了这次湘北作战的意义，军委会要员们无不为之震惊。蒋从重庆发电报给薛岳，命令张德能第4军死守长沙，王泽浚44军死守浏阳，鲁道源58军死守醴陵，方先觉第10军死守衡阳，同时组织现有兵力与日军决战。
　　他给第9战区发电报说：此次作战为国家存亡之关键，亦即我革命军人成功立业之良机，务望同心同德，上下一致，争取最后胜利。凡命令规定固守之阵地，不得擅自弃退，违者勿论何人，一律照连坐法处治，并由该长官全权处理，彻底执行!
　　6月4日，为了增强湘江以西的防守能力，军事委员会于令第6战区的王耀武第24集团军归第9战区指挥。赣保第1集团军黄宝庆3团奉令取捷径开往浏阳桐木，限6月5日到达，归新编183师余建勋师长指挥。这天，日军控制汨水南岸后，稳步推进至金井、福临铺。
　　6月5日，鲁道源第58军奉欧震副总司令电，指令全军应由原地出发，限即晚到达浏阳枫林铺附近地区，以一师位置于浏阳澄潭江附近，并暂留一团于醴陵。同时，183师亦划归鲁军长指挥，位置于桐木，并以一团进驻文家市附近。这时，各路日军已继续深入，主力向长沙推进。薛岳令第58、72、20军在浏阳转攻东路日军。日军第68师团由金井经上杉、春华山渡捞刀河，在浏阳北盛仓突破国军防线。日军第116师团由福临铺向湘江东岸进犯。
　　6月6日深夜，薛岳令鲁道源第58军指挥的183师进至小河镇田心，其余各师推进至小河镇文家市，蒋阜江、高坪一带地区，完成攻击准备，待由官渡永和市向浏阳进犯之敌歼灭后，即转向浏阳参加战斗。鲁军长遵命部署完毕后，于8日将军指挥所推进至文家市。这时，东路日军第3师团已经侵占浏阳县沙市，中路日军已经占领营田，西路日军已经占领沅江城。
　　6月7日，当日军即将进抵捞刀河北岸时，第11军即已开始作进攻长沙的部署。鉴于此前进攻长沙的教训，横山勇将这次进攻部署得极为谨慎，早在会战开始之前即已确定由第58师团进攻长沙，并预先进行了攻坚战术、战斗的特别训练；预定进攻岳麓山的第34师团也预先进行了各兵种协同山地攻坚战的特别训练。为保障该两师团进攻长沙时的侧背安全，还计划令其东西两路的部队先期分向浏阳、宁乡进出，使长沙陷于孤立，尔后再将该两师团投入攻击。6月7日夜，横山勇下达了先攻占长沙两侧的宁乡、浏阳，再进攻长沙的作战命令，日军各部队按照命令开始调整态势，西路第40师团则积极向益阳逼近。日军第13师团在浏阳东门市以北与国军第162师激战。次日日军突破防线，侵占官渡。13日占古港。
　　东线日军在浏阳地区阻止国军东线部队西援长沙，西线日军由沅江下益阳，由临资口下宁乡，阻止国军西线部队东援长沙。正面日军于6月9日开始渡捞刀河南进，阻止国军后方部队北援长沙。一句话，所有的援军全被日军阻断，长沙城真正成为了一座孤城。
　　战至6月8日，西路日军第40师团攻占沅江后又攻占花湖口，迫近白马寺；守军第92师及第99军军部撤至沩水南岸。中路日军第116师团及第68师团均已突破汨罗江防线，进至捞刀河北岸的水渡河、春华山地区；守军第99师撤至三姐桥附近山区；在第116师团西侧新加入战斗的第34师团突破守军的神鼎山、新开市阵地后，到达捞刀河北岸的桥头；在第116师团与第68师团之间新投入战斗的第58师团的主力进至汨罗江以南栗山港附近，其52旅团则西进攻占了湘阴。此时，东路日军第3师团及第13师团已分别进至浏阳西北的相公寺及浏阳以东的蒋家埠附近。
　　湘阴失守。当日，日军第三线兵团第58师团抵达摩山东南，遭梁汉民第99军艾叆第92师一部有力阻击，日军师团长毛利未广中将被迫击炮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