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王英峰到来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18 02:25:04 字数:5399
黄贝贝眼睛红红的,相当颓废的样子。黄贝贝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上前握住黄健的手说道:“健叔叔,新婚快乐。”
“贝贝这二年还好吗?眼睛怎么那么红?”黄健满脸笑容的问道。
“没事,感冒了。”黄贝贝说道。
新郎和新娘被大家涌到了堂屋门口,黄川主持婚礼,他是黄槐临时指定的证婚人。邻居黄川对着人群故作一本正经地喊道:“今天是黄健先生和孔荷小姐大喜的日子。我作为他们的证婚人,现在我宣布婚礼开始,鸣炮。”一千头的鞭炮在高高的树梢上被点燃了,震耳的声音持续了有五分钟。放炮的同时,黄川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进洞房。”这种喊法不知在中国重复持续了几千年。黄健随着证婚人的口令规矩地进行着,喊道二拜高堂时,这是拜给父母的。他弓腰下拜时,没有看到父母。他们在后院忙碌着呢!想起辛苦的父母他的心掠过一丝痛楚。他往右边看了一眼孔妹妹并没按证婚人的口令进行,而是低着头像一朵羞答答的玫瑰在绽放着。这时小青年们如潮水般的涌来了,新郎和新娘被挤倒在地上,妇女小孩们把早就准备好的雪团像冰雹似地向新郎新娘砸去,人群里一阵沸腾,嬉笑声和呐喊声混成一片。黄健扶起孔妹妹,两人立即又被拥倒了。他再次狼狈地爬起来,两手护着孔妹妹喊道:“求求你们别乱了,够了,够了。”而孔荷在人群中看到了黄贝贝痛苦的神情,还不停地向孔荷使着眼神,只有孔荷明白黄贝贝鼓励她做“逃跑新娘”。她无力的摇了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大约半个小时人群才散去了。新郎搀着泪水斑斑的新娘,自己也筋疲力尽了。
筵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孔荷和黄健都手持酒杯酒瓶挨座向亲友们敬酒。筵席上的黄贝贝又烂醉如泥,一切都在孔荷的预料之中。
筵席结束,亲友们纷纷离去,黄健全家在恭送亲友。夕阳的余辉里,堆满积雪的黄土大道上,光秃秃的枝干上还残留着雪迹,一切都融在乳白色的暮霭里。在散去的人群中,黄健见黄福堂也扶着妻子正在离去。福堂叔眼包泪花不停地回头给黄健全家挥手告别,他们才刚刚五十岁,沉重的生活或者是命运让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古稀老人了,苍老的身躯如两把弓在如血的夕阳里渐渐消失。这一离别的情景让黄健感慨万千,黄健毕竟还算是有学问的人,越有学问越多人生思考的多,今生与二叔余二婶还能有几次相逢啊!尘世间,其实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
根据多年的风俗,新婚后的第二天,新娘娘家的人都来叫客。叫到娘家住一天便送来了。所以问事的不用主人安排就留了一桌席为第二天来叫客准备的。
第二天一早,黄健便领着孔荷到陵上烧纸祭拜祖先,意思是让祖先接收刚进门的媳妇成为黄家的一员。黄健和孔荷从陵上还没回到家,叫客的孔涛带着两个堂哥已经到家了。
看见孔涛,黄健瞬间想起十年前,在建筑公司大屋子的点点滴滴来。眼前的孔涛已经是中年了,一副与孔荷很相似的瓜子脸,一口雪白的牙齿,仍有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只是眼角处无情地爬上了岁月的痕迹。
酒过三巡,黄健已显出微微的醉意来,他向孔涛问道:“涛哥,还记得十年前在建筑公司的露天楼顶上咱睡觉、讲故事吗?”
“怎么不记得,那楼顶上铺了一层沥青,太阳晒了一天睡上去暖烘烘的很舒服。”孔涛笑道,“一起睡的还有我那个同班的同学杨雪东,还记得吧!那家伙曾望着明镜似的月亮突发奇想的说,从这楼顶上一块砖一块砖地往上摞一直摞到月球上,最后再把第一块砖抽掉。”
“是的,那家伙就爱奇思妙想。”黄健说。
“唉,做梦也没想到你这家伙成我妹夫了。”孔涛打趣道。
过了腊月二十三祭灶很快就到了除夕了,根据多年的风俗新媳妇头一年除夕是不睡的,一直熬到零点放鞭下饺子。这年黄家坪共有四家新结婚的,都暗暗地比着谁家放鞭早,谁家早谁家万事都顺。
炮竹的烟硝味已透出春节的气息来。黄健新房正当门全家正欢聚一堂。黄福超在正当门放了一口旧铁锅,在里面点燃了木柴燃出熊熊的火苗。全家围着火炭谈笑风生。黄健蹲下来撒娇似地趴在孙姑奶奶双膝上,他感觉泪水浸透了老人的棉裤,他清楚这短暂的欢愉瞬间就会过去,前方的路充满了坎坷。孙姑奶奶抚摸着他的头说:“俺这个孩子长大结婚了,没想到我还熬到了。”
黄曦说:“大哥能大了,还撒娇,快来打麻将。”她是个麻将迷,虽然不赌分文,她仍然百当不厌。她一个人把麻将都垒好了然后拉这个喊那个。黄福超说:“你们年轻的当,我眼花看不清。”孔荷说:“我不会打,先看着黄健打,学习一会儿再说。”单爱英和孙姑奶奶不识字,连东西南北风都不认识,更不会打。这样就造成了三缺一的局面。黄曦非常的失望说道:“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又没事,打打麻将怎么了?真让人扫兴。”
孙姑奶奶说:“我和你们打一重。”
“滚滚滚。”黄曦不耐烦地说。
“你这是给谁说话呢!”黄福超面色阴沉下来说道。
黄曦不敢再吱声,气得两张嘴唇翘到了鼻子尖上。孙姑奶奶苦笑道:“我给小妮子说过多次,这样说你大大嚷你,看没说错吧?”单爱英说:“我当。”说着坐在了北门。黄健与孔荷挤在一起坐在了西门;黄庆坐东门;黄曦坐南门。虽然单爱英也不会当,黄曦也不敢说什么了。牌打的很艰难,每次轮到单爱英那里就卡住半天。实在没办法了,黄庆只好看了一眼单爱英的牌叫道:“哎呀,咱娘两个暗杠。”黄健说:“越不会打的,起的牌越好,很多年的手气都集中起来了。”这时黄曦看了一眼当门条几上的电子钟已指向夜间二十三点半,于是叫道:“快12点了,准备放鞭炮吧!”大家起身离座,见黄福超在厨房里快把锅烧开了。黄健和黄庆把一千头的大鞭炮用条长绳吊到了大门口的一棵大榆树上,比屋顶还高的榆树也没把这盘鞭炮扯完,只好又在地上扯了很长。
厨房里,黄福超不停的往锅里添柴禾,团团蒸汽冒了出来,经验告诉人锅已经开了。单爱英托着一盘饺子;黄庆站在鞭炮引火线旁。大家都等着零点的到来了。黄曦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表叫道:“零时到,点炮下饺子。”
下饺子声和隆隆的鞭炮声同时响开了。震耳的鞭炮声持续了有十多分钟。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榆树下红色的鞭炮纸屑落了一层。黄健想起童年的时候过年下,那时候还没有拉电,靠油灯照明。当放完鞭炮后,自己都和黄庆弟弟提着马蹄灯兴奋地在炮竹纸屑中寻找没有响的且带着引火线的单个炮竹。每找到一个就兴奋不已,快乐的童年似乎就刚刚发生在昨天……
美好的时光总是感到过的很快,转眼快到元宵节了。孔荷和黄庆、黄曦在嬉笑着打着牌。黄健却独自在院子里踱着步,太阳滑进了灰暗的云层,斜斜的微弱的光线清冷地射下来,忧愁笼罩在他的心头,元宵节一过再也没有理由在家待下去了。作为村里名义上的大学生,这顶高帽子还要戴下去。想起春节那天拜年时,黄槐假惺惺地对人说:“这黄健可是咱村第一个大学生。”表面上奉承内心不知怎样看人的笑话呢!即使不管这些也总不能憋在家吧!唯一的出路就是回省城,可是茫茫省城对他来说却没有半寸立足之地。结婚、过年,还拉了很多亏空,所以连去省城的路费都是问题。到省城还要租房以及生活费……这一个个难题使他的心纠结在一起。这时有人敲大门,大门没有插。他喊道:“推开就行了。”门被推开了。让黄健惊讶的是进来的是王英峰。他明显比二年前更英俊潇洒了,偏分头油光铮亮,上身皮卡壳,下身暗白色的牛仔裤。老同学居然还没有忘记他。他上前握住老同学冰冷的手,眼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
饭桌上,黄健亲密地和老同学交谈着,他们谈到同窗同学时的点点滴滴。接着又谈各自读大学的一些事。王英峰谈到了新疆的葡萄干和哈密瓜;谈到了天山的水如何的清澈。这都是黄健许多年前就向往的,梦想哪天能去一次祖国的大西北,欣赏一下那里的地理风貌也不枉来一世。黄健与老同学却有说不完的话,暂时忘记了前程奔波的愁苦。这时黄福超却进来了,却像一位老财主故作大方地坐在东北角的沙发上。黄健心想你来干什么,同龄人之间的交流你参乎什么。同学两个都停止交谈,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和尴尬。而黄福超却感觉不出来黄健想让他走的意思。依然坐在那里摆出了一副大(谱)的架子。
王英峰说:“还没毕业就结婚了,那么快?同学都是请的谁?”
黄健说:“谁也没请,结婚的时候同学在外地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几乎没有在家的,哪能找到人也包括你不是从新疆没有回来吗?过后再补也不迟嘛。现在是困难时期吗?该省的都省了,也没花多少钱。”
“父母能做到这一步也不错了。”王英峰好像是在奉承黄福超。
黄福超的话却充满了辛辣:“这是你说的,可不是黄健说的。”虽然给儿子结婚几乎全是凑合,他却感觉很了不起了,内心也骄横起来,似乎全是他的功劳,似乎功比天高了。也许这就是人性最大的弱点,容易感觉自己了不起。
黄健并不理会父亲,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怒火,他只对王英峰说:“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可能要留在新疆。”王英峰说道。
“混好了,可别忘了老同学,到时候找你怕也找不着。”
“你说到哪里去了,凭咱的关系哪会呢!”
王英峰住了一夜,第二天早饭后才走了。他走后的当天下午黄庆便叫着要再次召开家庭会。黄健说:“开就开啊!就在今天晚上吧!”然而到了晚上,叫的挺厉害的他却没有到会。“会场”仅有黄健、黄福超和黄曦,其余的人都不愿意参加。黄福超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他一张口就开始表功,他如何如何辛苦挣钱供你读书了,并扬言从此不再给提供分文钱。黄健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作为父亲,就花钱读书这点事老是挂在嘴上,一表再表,人家读书的多着呢!难道都像这是的。再大的功劳一表就了。都五十岁了,混的一无所有。你要是身缠上亿资产的董事长,还有别人活的啊!”
黄福超也被激怒了,起身说道:“我不是什么董事长,也没有董事长那个本事。”说完愤愤地离开前院。黄曦白了一眼黄健说:“你怎么这样给爸爸说话?”说着也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屋里当门仅剩下黄健一人,他像一头牛犊掉到了井里。很少抽烟的他点上了一支烟,他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团团烟雾缓缓地在当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着……香辣的烟味在冰冷的空气里游荡着。孔荷从里间里走了出来,坐在他身边说:“别难过总会有办法的。”这时单爱英进来了,母亲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沓钞票来放在条几上说:“儿啊!这是娘过年积攒的所有的积蓄共300块,拿去当路费吧!”
黄健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他说:“娘我怎么忍心要您的钱呢!”
“等我儿混好了再还给娘。”母亲一直站着说,黄健看到了母亲突出的颧骨和额前的白发。
“娘,我想让孔荷跟着我,让她打工挣钱来完成我下半年的学业。”
“你大了,什么都要自己决定了,娘不再管了。娘没有学问,但娘知道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母亲说完迈着苍老的步伐离开前院。孔荷一直把婆母送到大门口,看着她走向后院才把大门顶好返回屋里。黄健还在默默地抽着烟,他感到欣慰的是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还有伟大的母爱在支撑着他。这时又忽听大门响,不知谁来了。黄健懒得去开门,孔荷开了大门。原来是张贵娟,她和孔荷相互寒暄着进了堂屋,张贵娟坐在沙发上便不停地夸孔荷:“你看我弟妹多漂亮,像杨钰莹似地。”
“娟姐,这大黑天的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黄健禁不住问道。
“没什么要紧的事,健弟弟,黄庆和俺舅呢?”
“都在后院。”
“那我去后院了。”她说着起身往后院走去,黄健和孔荷跟了过去。后院里更是一番萧条的气氛,黄福超和单爱英在东屋里,两人都围着被窝,25瓦的灯泡射出昏暗的灯光来。黄福超不停地抽着烟,他的周围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单爱英闲不住,在被窝里也剥着花生种。堂屋里,黄曦和孙姑奶奶住在东间;黄庆住在西间。他们还都没有睡,在聊着天。
张贵娟进门给舅舅和舅妈问了好后,便来到堂屋,开门见山地说:“庆弟弟,跟俺的团去吧!明天一早就出发了。”
黄庆说:“我不打算去了,万大国不办人事。”
张贵娟立刻掉下了泪求道:“弟弟,不为了他,也为了咱老表的情分上,就去吧!没有你演不起来。”
黄庆坚决不去,他想起万大国狠心地甩掉骨折的王燕,真是丧尽了天良。这种小人是不可交的。他真想不通表姐当初怎么和这种人私奔,一辈子都毁在这个小人手里。
黄福超却动了怜悯之心,黄庆不去团就没法走路,建团投资了半个家底子岂不白瞎。外甥女与女儿能有多大的区别呢!张贵娟一缠磨他的心就软了。另一方面他想着黄庆暂时也没有出路,跟着团黄庆的婚姻还许有点希望。一个瘸着腿的儿子在家是没有人来给说媒的。有一个儿子成不了家也是俺夫妻一辈子的心思,死都闭不上眼。想到这里黄福超说:“庆啊!为了你表姐还是去吧!”
也许是父命难违,也许实在是没有出路。黄庆默默地收拾了行囊跟张贵娟走了,等待他的仍是漂泊流浪的江湖生活。
黄健和孔荷又来到了省城,这座山清水秀的城市,是否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呢!他们找到了原来的房东,曾住的那间房还没有租出去。房东大娘是位和善慈祥的老太太,她看见黄健和孔荷又回来了高兴地说:“我就喜欢这两个孩子,看他们又回来了。”
“大娘,我也想你了。”孔荷温柔地说。
“这孩子嘴多甜。”房东大娘说,“还没有找到工作吧!我儿子也是正在找工作,他说明天人才市场有个大型的招聘会,你俩不去试试?”
“真的吗?大娘,俺明天一定去。+”黄健应道。
去人才市场的路,黄健是熟悉的,春节前他不知道在那里转悠了多少回。第二天一早,黄健和孔荷就起床了,准备往人才市场出发。从住房到人才市场有六站的路程。为了省两张公交车票钱,他们决定步行前往。
走了不到三站路,孔荷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她不停地喘着气,鼻尖上也溢出了汗水,她扶着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呕吐起来。她明白是妊娠反应。黄健拍着她的后背说:“孔妹妹,没事吧!”孔荷摇着头仍不停地吐。黄健想,完了,招聘会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