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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放手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17 09:24:17      字数:5681

  “对了,哥哥。”黄庆插嘴说,“你会英语,邓贞秀也会英语,你不如用英语给她定好时间,地点,到时候我去接她。把英语岔开行一同写在这封回信里,他爹又不懂英语,没准还认为是拼音呢。”
  “好!决定这样办,健儿,这个写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也算没白花钱供你上学。”黄福超拍了一下桌子说。
  黄健点点头算是默然答应。他走进西耳房,坐在书桌前,铺开方格信纸提笔写道:
  邓贞秀同志:
  你的绝笔信已收到。在此向你表示谢谢。此时我感到是多么的轻松,也有一种淋漓的解脱感。我已经开始打算寻找另一片天空了。女人嘛,就是衣服可以再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再说,从当初你就不会永远属于我,我早有心理准备。不要说我轻言放弃,你已经不回头,我为何还做无谓的努力?男人哪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再见,不是,是再不见。
  黄庆
  黄健读了几遍,然后又岔开行添加了英语,大意---------亲爱的邓贞秀:我爱你永远爱你,一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你永远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记住:在上午十点,我在上次演出的那个操场上等你,不见不散。
  黄健把写好的信交给黄福超过目,黄福超读了一遍说:“这英语夹杂在里面还真像拼音。我不懂英语,所以有这种感觉。让你兄弟把地址给你,到学校后先办这个事,这是唯一一根稻草绳了。”
  黄健返回学校后,第一件事便是把信装进信封,写上黄庆给他的地址和姓名,投进了邮箱。
  接下来的日子对黄庆来说则是一种漫长的煎熬了。六月七日前的每一天,他好像都是在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度过的。虽然和这个邓贞秀相处的很短暂,他却感到比与钱丽晶分手时还要心痛。痛得几乎让他窒息了,聪明活泼的邓贞秀无论怎样都无法从他脑中抹去了。他一天到晚计算着距六月七日的时间。可怜的人,到那天能不能见到她还是一个天大的未知数呢。因为书信是否能准确无误地邮到,谁也没有一点定数。即使邮到,邓贞秀本人能否看到,也不好说。希望虽然渺茫,但也是唯一的一点希望了。终于到了六月六日,这一天。天刚亮,黄庆便偷偷地起床了,他没有和父母打招呼便出发了。他连父母也不告诉的原因可能是心情急切怕父母知道了,又啰嗦个半天耽误时间;可能也想不声不响地把邓贞秀再重新领回来,给父母一个惊喜。
  上午十点,黄庆准时来到了这个上次演出的操场上。这一天,恰巧是周六,除了高三几个班还照常上课外,其余班级都没有上课。所以整个校园显得静悄悄的。在这个曾经熟悉的地点,黄庆左顾右盼,咋不见心爱的人出现?是没收到信吗?还是收到信不来?他正在胡乱想着,突然见从高三教室后冒出四个中年小伙子来,手里都拿着木棒,个个是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黄庆正想着不妙。四个人已经把黄庆围住,就是一阵乱打。黄庆奋然还击,毕竟寡不敌众,被乱棒打倒在地上。这时邓老汉出现了,他骂道:“就是这个狗日的家伙拐走的俺邓贞秀,给我狠狠地打。”于是四个人又说一阵乱打。在无情的乱棒中,黄庆的头部和鼻孔都汩汩地流出血来,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他不停地打着滚挣扎着。四个人还是没有停止棒打。
  “给我住手!”突然一个女人跑来,哭喊道。这女人正是邓贞秀,她披头散发,泪流满面,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四人哪会理他,而是继续棒打,像是在痛打一条奄奄一息的的落水狗。
  “你们再不住手,我死给你们看。”邓贞秀突然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歇斯底里叫道。
  邓老汉才让四个人停止棒打。他大惊失色地说道:“秀,我把你锁到屋里,你是怎么出来的?是这小子害得你,我们在教训他,好孩子把剪刀给爸…”
  “不行!你们五个都给我消失,快点!别让我看见一个,否则我死给你们看!离开!快点!”邓贞秀边叫边继续把剪刀往自己喉咙的插。
  邓老汉和四个人很无奈,只好慢慢地里离开了,很快消失在邓贞秀的视野。她才扔掉剪刀,扑到黄庆身上哭道:“黄庆,黄庆咱去医院!你千万挺住。是我不好,我来晚了。”她说着跪下来,右手托起黄庆的脖子,把奄奄一息的黄庆揽到自己的胸口上,她见血还不停地从他头部流出。她顿时犹如万箭攒心。她从地上捡起剪刀把自己的裙子剪下来两大布条,在他的头上缠了两大圈。鲜血瞬间又把布条浸透了。黄庆睁开眼微笑了一下说:“秀,我爱你。”然后便昏迷过去了。
  “庆,我也爱你。你醒醒黄庆,你醒醒啊!呜呜…”邓贞秀撕心裂肺地哭叫着。
  
  当黄庆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睁开眼,他首先看到的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单,才隐约觉得是在一家医院里的病床上。他想坐起来欠在床栏上,但感觉头很沉,用手一摸才知道缠着绷带。还见头上方木架子上正挂着吊瓶。透明的液体正在皮管内有节奏地点滴着,长长的皮管把吊瓶和他的左手连在一起。他正极力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这时一位白衣护士恰好进来。
  “请问姐姐,我现在在哪里?”黄庆以脆弱地声音问道。
  “这里是民康医院,你已经睡了24小时了。”
  “告诉我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女朋友把你背来的,她说是车祸。她对你还真够好的,在床前守护了你半夜。”小护士边叠另一张床上的被子边说。
  黄庆慢慢地坐起来,颓然地半欠在床栏上又问道:“请问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哎,被一位老汉强行拖走了,可能是他爹吧!她哭得死去活来地离开了。老汉还说,做到这些就对起那小子了。你女朋友还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护士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叠成方形的白手帕递给黄庆,然后出去了。
  黄庆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一封方格信纸写的信掉了出来。手帕上印着暗红的“桃花瓣”。他摊开那封信,一字一字地读起来-------亲爱的风流王子:
  让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吧!现在我才觉得我父亲有时候不像我的亲身父亲。否则他怎么会这样抹煞我的爱情,死活不让我和你在一起呢!但为了他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不得不对你放手了。如果你应说我错的话,那就是我不应该走进你的生活。亲爱的,你应该坚强地面对以后的路,在没找到下一个驿站前,你要学会一个人走路,享受孤独。我俩这场短暂的爱情,我一生都忘不了,如何能够忘记,既然忘不了就放在心底,虽然很痛,但也是一个凄美的回忆。这块手帕希望你收藏好做为一个永久的纪念吧!这是一个少女献出宝贵地第一次的见证。从此我俩要注定天各一方了,但是彼此心里还有最真挚的挂念足够了,不是吗?千万不要再找我了,这对我们两个都不利。因为我了解我爸爸,有时候他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
  亲爱的,振作起来,坚强地面对以后的路,我相信你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再见吧!亲爱的庆,最后一次代我向家中两位老人问好,告诉他们我没有福分做他们的儿媳妇了,但很想念他们。
  邓贞秀
  x月x日
  看完信,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心像被钳子在撕裂着,窒息般的疼痛,又觉得全身都都被划上了一道道伤痕,当眼泪滴在伤口上时,她努力躲开,不料又被刺穿胸口…
  “邓小姐还让我转告你,一定要伤口痊愈后再出院。她给你交了半个月的医疗费、住院费、和伙食费。她说让你不必担心,安心养病。”小护士又进来边说,边换下空吊瓶换上了新的一瓶。
  
  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的夜晚,雄信县一中每个教室内的电视都直播着香港回归的状况。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兴奋激昂。因为七月一日零点中国政府将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大家都期待着这一伟大时刻的到来。七月一日零点的钟声还是在亿万人民的期盼中敲响了。只见电视屏幕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在香港冉冉升起……
  高三一班的全体同学都自发地站了起来,鼓起了热烈的掌声。有的同学还激眼中噙着激动的泪水。黄健却出尽了风头,他撕破喉咙高呼:“祖国万岁,香港万岁!”有几位与黄健脾味相投的男生也随着喊起来。
  陈老师突然站在讲台上讲道:“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和班干部已商量了,咱班决定召开一次庆香港回归联欢晚会。一方面庆贺香港顺利回归祖国的怀抱;另一方面就是我们同学、师生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了,也可以说是最后的晚餐吧!给我们师生多年以后创造一点温馨的回忆吧!也不枉我们这三年的缘分。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尽情地联欢,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才艺都亮出来,尽情地跳尽情的唱。同学们之间往日,关系好的不好的,一些所谓的恩怨也都在这次聚会上化解了吧。应该明白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没有必要计较了。从我走上教学工作以来,你们这一届学生是与我感情最深的一届。因为你们是我唯一三年连任班主任的一届学生…”陈老师的语言有些哽咽了。讲台下也出奇般的寂静下来了,有的同学被说的眼中噙着泪花,也有的女生发出唏嘘声。陈老师又继续讲道:“我们还有短短三天的相聚时间,到四号就全部离校了,也允许提前离校。在家休息三天,七号就走上‘战场’了。祝大家打一次胜仗。班长和体委已去买糖果、彩纸和气球去了。大家开始准备场地吧!”
  于是大家把课桌都哗啦啦地往墙壁方向拉去,教室正中间腾出一片空间来,算是舞台了。心灵手巧的女生们把五颜六色的彩纸剪成一朵朵纸花挂在灯管上;男生们把气球吹起来,再用细线系在一起形成一条条气球棒也掉在灯管上。大家齐动手,不大工夫教室内便变得五彩缤纷、眼花缭乱了。像是在过元旦晚会。
  由于这次晚会是临时决定,没有提前指定主持人,只好有陈老师和学习委员王亚丽主持了。陈老师开场白很简单和直接:“大家都撕开脸皮,不要拘束。由于没有提前收集节目。我和亚丽点到谁,谁就表演,会什么演什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千万别憋在肚子里不亮出来,烂肚里谁也不知道,一定会遗憾的。”
  王亚丽是班花,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像是在放电,不知道倾倒了多少男生们。她扫视了一下全班说:“第一个节目由咱班的主编王英峰来表演,掌声有请。”于是班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平时脸皮比较薄的白马王子王英峰这次竟然爽快地站了起来,向大家鞠了一个躬说:“大家好,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和大家一样内心非常的激动。我呢,不会唱也不会跳,更不会什么相声小品。但我给大家朗诵一首宋词——岳飞的《满江红》,以表一份爱国之心。希望大家能喜欢。”掌声再起。
  王英峰以充满磁性的声音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怒发冲冠…”他英俊的面孔,潇洒的身姿,曾迷倒过许多班内的女生。但这位白马王子偏以学业为重,企图妄想的女生们只能望而止步。那些曾暗恋他的几个女生此时正呆呆地望着他表演,心中应该十分的失落罢!
  这时孙校长和政教处的孟老师带领两个门卫走进来。王亚丽突然拿起话筒讲道:“现在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孙校长为我们表演一个精彩的节目。”班内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呐喊声。这孙校长是一副关公似的大红脸,说话吞吞吐吐,有点含糊不清。没有任何才艺,往年的元旦晚上,他最怕让他表演节目。虽然担任着校长,却还代着高三一班的物理课。是全县唯一代课的校长。他一边摆手制止着掌声一边说:“同学们不要难为我,我不会任何节目,大家都知道在往年的元旦晚会上,我从不会演节目的,不信问你们陈老师。”他面对陈老师又说:“对吧?陈老师。”
  “不对,孙校长会唱戏。”陈老师喊道。
  “孙校长唱戏,孙校长唱戏!”同学们便齐声喊起来。
  孙校长直摇头,脸也胀得通红。他突然严肃地说:“别喊了,再喊我讲‘牛顿定律’了。”他知道大家这时候不想提课程,一提就会感到沉重和厌倦。
  大家才停止喊叫,气氛显得瞬间冷落。孙校长感觉不恰,又补了一句:“既然同学们强烈要求,我就给大家唱首六十年代的老歌《东方红》,要是把大家唱呕吐了,到教室外吐去,别吐教室里。”说完,他顿了顿嗓子唱道:“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也奇怪,黄健听着确实也有点想吐的感觉,他不知道别的同学有没有这种感觉。
  孙校长唱完放下话筒带领“人马”就想走。
  “还有孟老师呢!”大家喊道。
  “我就免了。”孟老师说着随孙校长走出教室外。
  “欢送领导!”陈老师喊道。
  黄健说:“‘欢送’这词应改为‘恭送’较好。”
  “哎,不就能回事嘛!”陈老师不以为然地笑道。
  接下来是黄贝贝和孔荷合唱的一首毛宁和杨钰莹对唱的情歌《心雨》,两人一对一唱,把气氛推向了高潮,而把黄健的心情却推向了深谷。他的心开始酸痛地无法自拔了。孔荷唱的歌词中有句:“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黄健想,孔妹妹会不会某天成为我的新娘而想的是黄贝贝;或者是黄贝贝的新娘想的是我呢!总之,孔妹妹你怎么就不考虑我黄健的感受呢!我爱你,爱你啊!孔妹妹,你不知道吗!。黄健独自陷入痛苦的深渊。
  黄贝贝和孔荷唱完,接下来是李德唱的一首老狼的《同桌的你》和李舟唱的一首军旅歌曲翟少铭的《老班长》。李德和李舟是堂兄弟俩,音调虽然不是太准,但沧桑的旋律还是把每位同学的心境都带入了伤感的境地。大家都感觉到这最后的同窗时光也正在悄然流逝,大家在一起的三年时光马上就成为过去了。
  “大家欢迎陈老师表演一个节目。”王英峰喊道。于是全班轰动起来:“陈老师节目,陈老师节目…”
  陈老师手持话筒,厚厚的镜片下射出一双沉着淡定的眼神。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可能会再次让大家失望,以往的元旦晚会上大家都知道的,我不会唱也不会跳。不过我给大家奉献一首二胡曲,因本人水平有限,不是怎么好听,大家担待一下。”陈老师好像早有准备,从教桌下把二胡拿了出来。
  陈老师淡定自若地拉了一曲《二泉映月》,婉转哀伤的旋律像月光一样在教室内荡漾开来。同学们更加悲伤起来。人生有多少悲欢离合啊!同窗三年的同学同样也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瞬间繁华,曲终人散的结局何能避免。《红楼梦》中的凤姐说过,没有不散的宴席啊!黄健听着这悲怨的二胡曲,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那个封建大家族即将面临大厦将倾的时刻,贾母强打精神把大家组织起来中秋赏月,而桂花树下厢房内吹出的呜咽悠扬的笛音是令人多么的伤感!此时的二胡曲与那笛音又何等的相似啊!
  晚会一直开到凌晨三点,电视屏幕上行政长官董建华与部下官员的宣誓就职也已结束。陈老师放下二胡,见大家还在默默地回味着,气氛显得阴沉。陈老师觉得天已不早,只好宣布散会。
  黄健随着大家踏着凄凉的月色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去。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爱重感情的他感觉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的宝贵。他和王英峰并肩走到校长室的拐弯处,见月光下站着孔荷。王英峰见状便离开了。
  “健哥哥!”孔荷叫道。柔美的声音如这月色在流淌。
  “孔妹妹,有什么事吗?”黄健诧异地问道。
  孔荷没有说话,而是送给他一封信便转身悄悄地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深巷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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