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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黄庆的末恋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17 04:16:58      字数:5665

  黄庆翻身坐起来,见黄曦在跟前站着,尴尬地说:“黄曦你在干什么?”
  “叫我二嫂跳绳啊!”黄曦咯咯地笑道。
  “干啥?大清起来!”黄庆说着又躺下来呼呼地睡去。
  钱丽晶便穿衣和黄曦来到院外枣树下,黄曦拿了一条约有一米长的麻绳说:“咱这个跳绳游戏啊!是锻炼咱俩的合作精神的。就是用这条绳子拴住我左脚脖子;另一头拴住你的右脚脖子,我们必须一起往前跳,若一个人跳得慢了,就跳不了。”
  “那好吧!”钱丽晶说,她感觉又回到了童年,心里倒快乐起来。
  于是,两人便被绳子连起来了,犹如两只青蛙在跳来跳去,一直到跳到院子里,还不断地爆发出阵阵嬉笑声。
  “你们在闹什么?还让人睡不?”黄庆又被吵醒了,不耐烦地嚷道。
  “你还睡什么睡!都啥时候了,快起床割麦去。”单爱英说,“快点,你哥拿着镰刀在后院等着呢!先割北地的那一块。”
  “啥!割啥麦,人家不知道你有麦,你想困死我啊!”黄庆不耐烦地说完又翻身睡去。
  “你到底给扯什么蛋?谁咋着你了,你老睡?”单爱英来火了。
  黄庆无奈,不得不怒气冲冲地起床,拿起镰刀来到后院和黄健一起往北地里走去。钱丽晶和黄曦也停止跳绳,一同往地里走去。金黄的麦海里,一望无垠地麦浪波浪起伏地延续到远处的地平线,好一副丰收的景象。
  勤劳的单爱英已经下腰割着麦提前过去了,割麦这项劳动对黄健来说是比较残酷的,他个头高,割麦是要下着腰的,由此会导致揪心的腰痛。况且他的腰曾被扭伤过。由于黄福超不在家,收麦,作为长子他是责无旁贷的,他不得不忍痛下腰了。他猫着腰一直割了有十多米,腰部便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他艰难地直起腰来,脸色苍白,冒了一头虚汗。
  “大哥给我。”钱丽晶突然从他手里夺去了镰刀,熟练地割着麦前进了。她一直割到地那头,腰都没抬又返了回来,足足有二百多米远。黄健不得不佩服这位十几岁女孩的韧性了。他只好拉起地板车往场里运了。
  “黑老头,黑老头,变成黑老头了。”黄庆拍着手对钱丽晶取笑道。
  黄健仔细凝望,弟媳妇幼嫩的面孔早已变成黑包公了。黑色汗水还顺着面颊一直往下流。绿色的连衣裙也被汗水浸透了。她拿下头上的草帽轻轻地扇着风笑着说道:“我的腰一点也不痛,我爸爸曾说小孩没有腰。”
  “你说小孩没有腰,我想起一个笑话了。”单爱英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笑道。她也是割了一个来回也没有直一下腰。
  “妈妈,什么笑话?”黄曦好奇的问。
  “有一个小孩割麦也老是说腰痛,他爸爸说,什么腰痛,小孩哪有腰。这小孩便把镰挂到腰里,不再割麦。他爸爸问他咋不割麦。小孩说他没有镰了。他爸爸说不在你腰里挂着了吗?小孩说说小孩没有腰怎么会挂在腰上呢!”单爱英讲道。
  黄健和黄庆都笑了。钱丽晶说:“这个小孩很聪明的。”
  在娘几个的劳动下,到了中午麦子便被割完并且运到了场里。烈火般的骄阳火辣辣地照射下来,场中的麦秆几乎要被晒得燃烧起来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割下来的麦子堆成垛,腾出位置来,再割其它地里的。钱丽晶踩着垛,黄健和黄庆用叉子使劲地往上甩。单爱英的胳膊摔伤过,因此只能把麦子堆成小堆再让黄健黄庆往上甩。
  “晶晶,会不会把你晒焦?”黄庆对高高垛上的钱丽晶喊道。
  钱丽晶没有理他,而是不停地摊着着脚下的麦子,火一样的阳光使她幼嫩的脸庞变成了紫红色,长长的头发被汗水贴在了面颊上。
  最后黄庆把叉子插在垛上,钱丽晶沿着叉子下来了。
  “晒焦了吧!”黄庆笑道。其实他早已为她心疼得厉害了。
  “晒焦了,还能活?”钱丽晶说。
  “真是,晒焦了还能活?”单爱英重复道。
  把所有地里的麦子割完运到场里,堆了垛,接下来的工序就是脱粒了。脱粒机是柴油机带动的。这道工序至少八九个人才能完成。须两人加料;一人搭料;一人扒料;两人挑麦秸杆;一人踩垛。单爱英娘五个是不够形成这个流水线的,因此与黄川家合伙了。黄川,牛翠两口子在加上老人黄福山,这些人就差不多了。
  大家忙完了一阵坐下来休息,黄庆坐下来倚在一棵杨树跟上就显出恹恹欲睡的样子。黄川抓了一下他的腿肚说:“兄弟,夜里别老折腾,节制一点,搞得白天没有一点精神。”黄川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黄庆微微一笑没有吱声,递给他一支烟卷。边抽,边看钱丽晶和黄曦在摆弄柴油机。
  “我摇,你打减压,我喊放,你就放。”钱丽晶右手按在摇把上,左手按住柴油机的烟筒,对黄曦说。黄曦半弓着腰打着减压点头答应。
  “放!”钱丽晶费力地摇了几圈说。黄曦拉下减压,柴油机大轮子一圈没转起来,反而倒转了几圈卡在了那里,烟筒里喷出一团微弱的烟雾。钱丽晶无力地提着摇把在喘着气。
  “放!”黄庆重复着钱丽晶的话,哈哈地笑起来。黄健明白黄庆笑的什么意思。“放”在黄家坪的方言,是动物配种的意思,动物配种成功了,就叫放上了。黄川也听出了黄庆笑的意思,也随着笑起来。钱丽晶不知道他们笑的原因,而是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黄庆说:“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黄庆拿起地上装有白开水的茶杯自己先喝了一口说:“晶晶,正好喝。摇累了,喝口水吧!”
  “我不喝,我嫌你喝过的脏。”钱丽晶横眉冷对地说。
  “那夜里亲嘴的时候你咋不嫌脏。”黄庆笑道。
  “你说的什么?”钱丽晶脸羞得通红,放下摇把,朝黄庆背上狠狠地锤了几下。
  “哎呦,哎呦打人了…”黄庆故作挣扎的样子。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往家里运装好袋子的麦粒了。从场到家大约有五百米的路程。黄健和黄庆艰难地抬着麦袋,一直抬到地板车上。每个麦袋都有一百多斤,父亲不在家,这理所当然是弟兄两个的事。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十多个麦袋装到了地板车上,车子被压得吱吱地响,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黄健套上车攀(有些方言是否要加个注解),弓腰拉着,黄庆推着,地板车唧唧哇哇地艰难的缓慢前行,像蜗牛似的。刚到半路只听“嘭”的一声,车子像陷在力量淤泥里一动也不动了,车架往一边倾斜了过去。原来车胎爆了,黄庆和黄健都无奈地蹲在地上欲哭无泪了,这意味着要全部把麦袋卸下来,补了胎后再装上,至少要折腾到半夜了。不能老呆着啊!神仙也不会帮咱啊!弟兄两个只好把麦袋一袋一袋地抬下来摞在路边。弟兄两个都不会补胎,只好麻烦邻居了,大忙天找谁补呢!黄健让黄庆看着摊子,黄健推着车轱辘找了几家邻居,好话说了千句才有一家邻居给补上了。
  黄健抬着车架,黄庆往里放轱辘,不知怎么回事,车杠老归不到槽里去。眼看黄健的力气马上就用完了,胳膊酸的要命。车杠还是没有入槽,黄庆也急得满头大汗。黄健确实架不住了,松了下来,车轱辘被赶跑了十多米。
  黄健瘫坐在地上,黄庆也坐下来直喘气。突然狂风大起,一场大雨就要落下来了,弟兄两个急得如火上油,禁不住抱头大哭。
  弟兄两个再次装车轱辘时,黄健却禁不住一阵猛烈地咳嗽。单爱英带着黄川匆匆地赶来了,大家齐心协力才把麦袋运到了家。
  第二天,黄健的咳嗽仍未减下来。他对孙姑奶奶说:“孙姑奶奶,我可能累‘痨丧’了。”孙姑奶奶曾说,人要是累过劲了,会“痨丧”的。
  “哎呦,我的乖儿,福超不在家,重活都落在孩子身上。”孙姑奶奶心疼地说,“我知道一种偏方可治疗痨丧,就是用一种莲子草熬成汁液再打进去两个荷包蛋,喝下去就好了,我马上就给你熬。”
  
  麦季过后不久,便是暑假了。
  黄家坪乡村的田地充满了醉人的泥土气息。油绿的玉米苗和棉花苗都长到一尺多高了;花生苗刚刚吐出芽苞,害羞似的藏在盖土下,好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
  黄健驾着耘锄,黄庆牵着牛,钱丽晶手拿牛鞭跟在牛后。他们在清锄棉花地垄间的杂草。休息间,对黄健来说,可以洒脱地躺在这静谧的乡村土地上,望着美丽的蓝天白云,肆无忌惮地呐喊歌唱。神经可以得到极度的放松,享受着人生短暂的极乐。暂不用背诵那“之乎者也”和“ABC”;暂不用分析令人头大的“抛物线”和“X+Y”。
  “哥哥,牛走得太慢了,可能累了,咱歇歇吧。”黄庆牵着牛缰绳满头是汗着急地说。
  “砍柴不误磨刀功,歇歇就歇歇。”黄健说。
  于是大家都随意坐在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地垄间,黄曦突然也跑来凑热闹,大家有说有笑,畅所欲言,黄健也没有顾及大伯哥和弟媳妇那种封建思想,气氛显得那样轻松和惬意。只见黄庆站起来,躬着腰,两手掌在不停地拍着,露着小虎牙说:“我的乖乖,我的麦,我的乖乖我的麦…”大家都知道他模仿的单爱英。钱丽晶嘎嘎地笑出了眼泪;黄曦笑得前仰后合;黄健说:“好了,别笑了,我给你们讲个小笑话。”
  “大哥快讲。”钱丽晶停止笑声说。
  “父亲和儿子去看飞机上跳伞。”黄健讲道,“儿子见跳伞员后背上的背包,不知道是什么,便问父亲是什么。父亲其实也不知道,但为了教育儿子好好的读书,于是告诉儿子是书,并夸了跳伞员爱学习,在空中还不忘看书。儿子说,俺老师讲过,在阳光下看书对眼睛有害的,父亲不耐烦地说:‘你没有看见上面打着伞了吗?’”
  黄庆和钱丽晶都笑开了,黄曦说:“不好笑,不好笑,我给你们出个脑筋急转弯。”
  “你出,我最喜欢脑筋急转弯。”钱丽晶说。
  “你们说什么动物的眼最大?”黄曦问。
  “牛眼。”黄庆抢着说。
  “不是。”黄曦哈哈地笑道。
  “马眼。”钱丽晶说。
  “不是。”黄曦仍哈哈地笑道,“告诉你们吧,是老鼠眼(老鼠洞)”
  大家都恍然大悟了,原来老鼠洞的方言是老鼠眼。全被这小妮子给蒙了。
  “还有吗?”钱丽晶还不过瘾,又问黄曦。
  “什么睡(顺)着了难缠?”黄曦问道。
  “爱梦游的。”黄庆说。
  “不是。”黄曦说。
  大家都想了好久,还是没谁能答出来。
  “告诉你们吧!火顺着了难缠。”黄曦说完便嘎嘎的笑起来。
  “你这是胡来,‘顺着’和‘睡着’是谐音,什么脑筋急转弯,干活干活。”黄健起身扶耘锄说。
  黄庆也起身牵牛,钱丽晶拿起牛鞭。这牛也许和人一样越歇越累,还是慢腾腾地不想走。黄庆对钱丽晶说:“使劲打。”钱丽晶扬鞭往牛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下。这下可不得了了,这牛被打惊了,它四脚离地疯了似的往前窜去。黄庆死死地拽住缰绳,黄健驾着耘锄跟着牛跑,又不敢撒手,像玩火龙似的打起了转转,黄庆额头青筋暴露,不停的呐喊训斥。不知多少棵无辜的禾苗葬送在它的“铁蹄”之下。
  “吁!吁!”黄健双手驾着耘锄,往后仰着身子,满头大汗。钱丽晶吓得脸色煞白;黄曦却站在田埂上哈哈地笑个不停。
  “笑什么?你还笑!”钱丽晶本能地瞪了一眼黄曦嚷道。
  黄健和黄庆终于把这家伙控制住了,拴在了一棵梧桐树上。两人望着满地被糟蹋的棉花苗,感到寒心。黄曦还在哈哈地笑。急眼的黄庆上前打了她一个耳光说:“我让你笑,棉花都踩死了,你还笑。”黄健也骂道:“不通人性的妮子。”
  黄曦哭了,骂道:“三个大B膙的都欺负我自己。”
  “我的娘,把我也填进去了。”钱丽晶瞪着大眼睛,吃惊地说。
  黄曦哭着走了,钱丽晶的眼圈也红了,她感觉很委屈。
  “你也哭了。”黄健向钱丽晶打趣地问道。这一问,倒把她真的问哭了。她哭得越来越厉害。无论黄健和黄庆如何地苦劝,她都止不住涕泪齐下一发不可收拾。钱丽晶突然非常地想家,当那所谓的爱情渐渐变成一杯淡水时,才觉得应该是回头的时候了。她一路哭着往家走去,黄庆和黄健紧紧地追在她后面。
  钱丽晶回到家,仍没有停止哭,呜呜咽咽地收拾衣服装行李。单爱英问原因,她也不理睬。单爱英猜测是黄庆得罪了她,于是拾起一把树枝狠狠地抽了几下黄庆。黄庆委屈地大哭,脸色胀得通红。钱丽晶仍没有停止收拾衣服,直到把她所有的东西收拾完,扛起包便走出大门。单爱英说:“我打过他了,你还是走是吧?”
  钱丽晶不顾单爱英的喊叫,直奔张家寨方向而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太想家了,在这里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简直是生不如死。
  单爱英和黄庆一直跟着她来到张家寨。
  “丽晶,你怎么来了?”黄福梅正打扫院子,她见钱丽晶突然来到,放下扫把问。
  “我要回家,你们把我带来的,你们要把我送回去。”钱丽晶抽泣着说。
  “怎么回事?黄庆欺负你了吗?”
  钱丽晶不再说话,一直抽抽噎噎地哭,还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泪。这时单爱英和黄庆也已来到。
  “姐姐,是这样的。”单爱英对黄福梅说,“都怨黄曦那个妮子,那妮子缺心眼,说话照前不顾后,让我打了有十多条子。”
  “哦,那黄曦被你娘打了,也给你出气了,回去吧!丽晶。丽晶是听话的孩子。”黄福梅抓住钱丽晶的手,连哄加劝道。
  “我只是想跟着团回家看看,我想家,我还回来呢!”钱丽晶抽泣着说。
  “那好吧!再等一个月,等你姑父和老表把地里庄稼收拾停当,就准备出发,叫着你和黄庆,往你家那个方向去,行不丽晶?”黄福梅拍了拍她后背上的尘土说。
  “回家吧!丽晶。到家我还给你出气。”单爱英劝道。
  钱丽晶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语。这时,只听东院有女人的哭声。黄福梅突然脸色苍白,往东院赶去,娘仨也紧跟后面。原来是华凤坐在院子的土地上,手里拿着张才的一顶绒线帽子正放大悲声地哭:“才儿啊!我的娇儿,娇儿啊!这是你的帽子,你的帽子,是娘一针一针打的啊!你怎么不带走啊!我的娇儿!”
  黄福梅见状也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的乖儿,你是奶奶一辈子解不清的不是啊!我的乖儿。”几个月来,她刚从悲痛中淡化下来,又被儿媳的哭声拉回到悲伤之中。当初张才的很多小褂子,小裤子,她都全部烧掉了,谁知这顶小帽子落下了,今天被华凤打扫卫生被翻了出来,见物思人,华凤似乎又看到了儿子的身影。“妈妈,我走了,俺老奶奶等着我呢!”华凤在恍惚中听到儿子又给她告别了,连声音都没有变。
  “才儿,才儿你别走,叫妈妈抱抱。”华凤从堂屋里追到院子里喊道。
  “妈妈,我走了,再见。”华凤见儿子说完就消失了。因此她坐在院子里才肝胆俱裂地哭起来。张通,张宁和张冷都从地里回来了,全家见华凤和黄福梅在哭,个个都流下泪来,全家又陷进了无限的悲痛之中。
  钱丽晶见这种情况只好跟着单爱英和黄庆返回黄家坪。
  娘仨回到家,暮色已经笼罩了大地。钱丽晶连晚饭也没有吃就早早地入睡了,无论谁叫都不吃。夜里,她拒绝了黄庆的求欢,翻身背对着黄庆。黄庆把炽热的身子贴在她后背上,环住了她的腰,轻声说:“晶晶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简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她的泪水仓促地滑进了被褥,“黄庆,我们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其实你也是一个好人,希望你能找一个更好的媳妇过日子,我不适合做你的媳妇,我还要回去读书,但我不会忘记我们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对我来说除了爱情,我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我不甘心让这宝贵的青春虚度过去。在相处这八九个月的情份上,我只求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要求?”黄庆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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