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底层人生>第十二章 弟弟的生活

第十二章 弟弟的生活

作品名称:底层人生      作者:魏则鼎      发布时间:2020-02-16 10:21:39      字数:4793

  春节后不久,就是鲜花盛开的阳春三月了。一个万里无云的周六,漫天的杨柳絮落在大地上,像下了一层薄薄的雪。暖融融的春风像母亲的手一样抚摸着人们的面颊,可谓是“吹面不寒杨柳风”。黄健骑着自行车,心旷神怡,一路从学校往家赶,回家的日子向来是他最感到高兴的日子。
  孙姑奶奶拄着拐杖在村口等了好久了,她天天掐算着日子,知道今天是健儿回家的日子。这位一生无儿无女的苦命老人,把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孙当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日夜挂念着健儿和庆儿。她明白盼望远在江湖的庆儿是遥遥无期;但周六健儿一定会来的。于是午饭都吃不下,就来到村口等待。她双手按住拐杖,形成一桩三脚架,一双浑浊的眼神眺望着村外。雪白的杨柳絮粘在她的白发上,头发更显得白了。
  黄健下来自行车,右手牵着车把,左手牵住孙姑奶奶的手。孙姑奶奶边走边高兴地给侄孙说这说那。
  单爱英说:“健儿啊,你麻麻来过了,他说你姑父和老表都没回来,想让你帮她收一天玉米。你去不去啊?你表姐夫万大国回来了,可能他也去。”
  黄健爽快地答应了。既然能见到万大国,一定能打听到黄庆弟弟的情况。他很想知道在江湖上杳无信息的弟弟。
  在黄福梅的玉米地里,黄健第一次与万大国接触。只见他有一米五的个头,黑黝黝的脸上一双杏仁眼;一张托盘嘴里一排牙齿还算白而洁净;被烫成的卷发一直搭在肩膀上。上身穿着一件黑绸缎大褂,扣子也是绸布缝制的,下身是宽松的红棉布马裤,俨然是一副艺人的打扮。
  “小健,听你娟姐说,你正读高中,我最尊重有学问的人。”万大国先给黄健说话了。
  “万哥你就别奉承了,一个破高中生算有什么学问,现在大专生都一抓一大把。我倒听说你的歌唱得不错。”黄健应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歌唱得好?”万大国的眼睛突然一亮,乐滋滋地说,“很多人叫我小阿杜。”
  “我听我Mama说的啊!你能否给我唱一首,让我也欣赏一下你的音喉。”
  “到家吧!家有话筒和音响。”
  “对了,万哥,黄庆跟着团怎么样?”
  “哎,别提了,我看见都心疼。他穿的那件小棉袄啊,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我从没有见他脱下来过,领子上的脑油多的都像铁的似的。整天冻得发抖;吃饭吧,也没有着落,有了上顿没有下顿。晚上睡觉的地方更没有着落,有时候睡到人家麦秸垛里,有时候就睡在露天地上,给他们看家伙摊子。姓张的弟兄三个都各自领着媳妇在商店里买点东西吃吃就住店去了,哪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就你姑父领着黄庆俺这帮人在受罪。我是受够了…”
  “老表们也不给黄庆买件替换的棉袄?”
  “别想了,弟兄仨把钱看得比亲爹还重要,哪舍得放这碗血。你想一想他们连自己的亲爹都坑,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会给他买棉袄?做梦去吧?”
  “黄庆能领到媳妇吗?”
  “更别想了,他们根本不让和女孩接触,怕给团惹祸,领人家的闺女是违法的,弄不巧国家就给端窝了,他们会让他瞎搞?你那姑父说的话我都没法学,说是‘他人不大,还想那事啊!看好,别让这个小骚货给惹祸了。’”
  黄健的怒火顿时燃烧到极点,他拿起一个玉米穗子狠狠地往地上摔去,棒子穗四分五裂。“一群畜生。”黄健骂道。他骂的当然也包括张虎。他清楚万大国的话有夸张的地方。但大致还是符合事实的,绝对不是完全凭空捏造。想起弟弟受的这种苦,他的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了。
  “还有一件事,连你麻麻都不知道。我原不打算告诉你的,还是想告诉你。”万大国继续说。
  “那你说啊!万哥。”
  “有一次,团里的马车翻了,很多人都翻到了坑里,黄庆的左臂被摔骨折了。弟兄三个你推我我推你,折腾了一天才把黄庆送到了一家乡镇医院。医院要两千元押金,弟兄仨谁也不愿意掏腰包。我医院好说歹说,弟兄仨每人拿了三百元钱,医院才勉强给看了。医院用了不锈钢的铁卡子聚上了,外面打了石膏。黄庆住院期间,弟兄三都很少围边,怕给他端屎端尿。唯有张宁的媳妇华凤还有点良心,伺候他几次。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舅我妗子。他们对团里每个人都封了口。”
  黄健怒气冲冲地回到学校。他终于体会到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中说的“出离愤怒”的含义了。他也出离愤怒了,在当天的晚自习上,他挥笔给黄庆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短信,以表愤慨的心情。
  我日夜想念的弟弟:
  远在江湖的你是否能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一方面为你的处境而感到无比的心酸;一方面有因那张家三兄弟和某人而出离了愤怒。我向来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张家三兄弟和某人的,我不知道他们竟是如此的卑鄙和无耻。金钱对他们来说比他爹都重要,连给人添件棉衣的钱都不舍得出,把人的胳膊摔断,他们首先考虑的还是钱。他们失去了人天生所具有的本性,他们的灵魂肮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我的弟弟,见信后立即离开他们这些非人的东西,别在跟着这群畜生了。万哥要马上独立成团了,你可以投靠他干。
  好了弟弟,我的心已痛得写不下去了。
  哥哥黄健泪笔
  黄健把写好的信折了四折装进了信封,写上了张家寨的地址,投进了信箱。
  黄福梅正在打扫院子,曹老三突然进门喊道:“二嫂,你的信,估计又是你那个娘家侄子写的。”
  黄福梅放下扫把,从他手里接过信说:“进屋给我念念。”
  黄福梅听着听着,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这黄健听了谁的鬼话了,竟然骂起他们老表和姑父起来了。“你帮我看一眼孙子,我要去黄家坪一趟。”黄福梅对曹老三说。
  “你去干什么?”
  “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黄福梅说着,推起自行车一路往娘家走来。路上心想,你黄健一定轻信了万大国的挑拨。你亏来还是有学问的人呢,就听不出来是挑拨离间吗?我先把你第一封信的内容给你父母说说,就说你不同意黄庆先找媳妇,让你掉到黄河也洗不清。
  “爱英,我昨晚怎么做了一个这样的梦?”黄福梅一见到单爱英,并没有急着说黄健写信的事,而是先聊了一件别的话题。
  “什么梦啊?姐姐。”单爱英问道。
  “我梦见那个死去多年的周教练了,还觉得他像活着一样。其实他死了八年了,我孙子出生那一年,他死的。当时吧,连一口棺材也没有给他买起,就埋在一个河堤上了。人家可是辛辛苦苦教了俺张宁八年啊!我总感觉亏人家。也不知怎的,昨晚我竟梦到了他,就觉得他说:‘嫂子,我走了,从此咱谁也不欠谁了,两清了。我也不会再来了。’他眼圈还红红的。你说这是个啥梦?好不好啊?”
  “有啥不好,梦到过去的人是很正常的,姐姐就别多想了。”
  “爱英,有件事我不得不给你说了。”
  “你说,姐姐。”
  “你光让黄庆跟着俺的团领媳妇,也应该重视一下健儿的感受,毕竟是大麦不熟小麦熟。我给你说吧…”黄福梅突然压低了声音,“黄健从学校邮到我家一封信,百般阻止黄庆先找媳妇,觉得咱俩都不识字,所以也没把信带来。是找人念的,他在心中的意见大得很呢!他说哪有大麦不熟就有小麦熟的理!黄庆先找了媳妇,我当老大的还娶谁家去啊?我看黄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和福超也应考虑清楚,到底让黄庆领不领媳妇。别到最后,黄健再恨上俺家!”
  单爱英木然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儿子是如此的自私,她沉思了良久说:“姐姐,还是让黄庆先找媳妇,关键他不是腿有残疾吗?媒人又没有敢给介绍的。这是你兄弟俺俩一辈子的愁事。健儿呢,上好学更好,上不好呢,他也不愁娶媳妇,要个头有个头,要魁梧有魁梧。就是娶不上好的,也能娶上孬的,反正落不下。我恐怕到死愁的都是俺庆儿。”单爱英说着,不停地拭眼泪。
  “爱英别难受,只要黄健没有意见,我还是支持黄庆先找媳妇的。”黄福梅安慰道。
  “黄健这方面,不用姐姐管,我有法对付。我可以说服他,这孩子没有那么自私啊?怎么变成这样?”单爱英说道。
  黄福梅觉得目的已达到,打算告辞。单爱英挽留了几句,黄福梅说:“孙子还让人家给看着呢!”
  单爱英把黄福梅送走,回到家,渐渐对黄健的自私不满起来。
  黄福梅回到张家寨,见曹老三正躺在床上呼呼地睡。她拍了一下他的脊背说:“你只管睡,我孙子呢?”
  “和孩子们一块玩呢!担心什么?”曹老三再次抓住她的手......
  “你这家伙咋有那么大的劲?我去顶上门。”黄福梅说道。
  “黄福梅在家吗?你的孙子出事了。”突然院子里有位老妇女在喊。黄福梅急忙要穿衣,开门来到了院子里,见是邻居刘大娘。她把蓬乱的头发拢到耳后说:“刘大娘,我孙子怎么了?”
  “哎呀,福梅,你快到家后坑里看看去吧!你孙子在水里飘着呢!漂到坑中心去了,坑边就几个小孩,我又不会游泳。”刘大娘着急地说。
  黄福梅震惊了,她疯了似地往家后跑去,跑到坑边果真见坑中心飘着一个小孩。她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幸好她还会游泳,她把孙子拖上了岸。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黄福梅肝胆俱裂地嚎啕大哭。大家叫来村医生,掐人中,做人工呼吸,最后在石磙上空,均不顶事了。医生说,也没有必要送医院了,孩子是呛死的,肺都呛坏了。
  邻居扶着瘫坐在那里的黄福梅回到家,曹老三见这情况便翻墙偷走了。黄福梅躺在床上已昏迷过去,当她醒来时对张冷的堂兄弟张龙说:“乖儿,你快找俺那些人去吧!一个村一个村的打听,千万要找到,婶婶我没有法活了…”
  “婶婶你挺住,我马上骑自行车去找他们。”张龙应道。张龙是位老实本分听话的孩子,他牵起自行车,装了一扁丝袋馒头和几个咸菜疙瘩便出发了。
  此时张家歌舞团已来到离张家寨八百里的一座农村。这座农村坐落在一个四周是深沟的位置,唯一的一条弯曲的土路从外界通向村内,像耸立在一个孤岛上。歌舞团沿着土路下村了,张冷见坑沿上有一片光滑的打麦场。
  “就在这里安寨扎营。”张冷说。于是大家齐动手,打桩的打桩,卸车的卸车,大蓬很快就被拉上了,尖尖地顶子,远远看去像一栋基督教堂。
  “现在到晌午饭的时间了,留一个看摊子的,其余的人拿两张票各找村户吃饭去。我去找村干部联系电。”张冷夹起文件包说。
  “我看摊子,都吃饭去吧!”张虎说。他虽然是个“二百五”,但作为父亲,还是有点任劳任怨的精神的。
  人都走后,张虎一人摆放着锣鼓家伙。突然一个约有二十多岁的黄发小青年站在他跟前看。
  “还没开演呢,看什么看?那里凉快那里呆会去。”张虎说道。
  “没开演就不能看看了吗?”黄发小青年也是个“硬头钗”。
  “你这黄毛那么倔强,不能看就是不能看,看了把俺的本事都偷走了,俺吃谁。”
  “我偏看。”
  张虎火了,上前打了黄毛两个耳光。黄毛自然反抗,张虎向前一推,那黄毛滚进了深沟里,打了有十八个滚。从坑里爬起来时,已变成了一个小泥猴,嘴里也流出了血。那黄毛哇哇叫的到村里叫人去了。
  十分钟后,来了有二十多口子壮青年,闯进了蓬内。张虎见状藏到了马车下面。被一个青年拉了出来对他一阵暴打,张虎满嘴是血,拼命抵抗着。其余的青年手握木杠见什么砸什么,音响、录音机,大鼓二锣全被砸得稀巴烂。木桩也给拔掉了,大蓬倒下了。待张冷等人都回来时,那群青年们已跑光了,张虎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直喘气。
  张冷和大伙都气得唉声叹气,这个村是不能演了,再说也没有锣鼓家伙了呀!于是大家齐动手收拾残局装车。队伍又行驶了十多里,在一个名为“店子”的村庄又安顿下来了。天也晚了,又没有锣鼓,所以当天晚上也没有开演,只能等到第二天上午张冷买了锣鼓才能演。大家都早早的找地方睡了。
  第二天一早,华凤对张宁说:“今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不知是好还是歹?”
  “说来听听。”张宁喜鼻子笑脸地说。
  “我梦见咱儿子骑了一条大鲤鱼,顺着河水往东走了,我拼命地喊他回来,他回头说:‘妈妈,我找俺老奶奶去了,再也不回来了。’你看这梦好不好?”
  “这哪里不好,梦见鲤鱼是好事啊!鱼代表财富;他老奶奶死多年了,梦见死人是死财。这全是发财的兆头。”张宁高兴地说。
  华凤半信半疑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下午的演出的确很顺利。票房首次突破五百位。演出节目也相当符合当地观众的口味。尤其是黄庆的一首《大花轿》轰动了全场。大家都被他那英俊的面孔,充满磁性的喉音,潇洒的动作所倾倒了。散场后,还有很多小姑娘们争先恐后地让黄庆签字留念。黄庆好容易对付完。正忙着收拾摊子,一个小女孩站在他身边还不走,也不让他签字。用一种火辣辣地眼神看了黄庆一眼,马上把头又低下了。只见这女孩有一米五多的个头,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耳朵上挂着一对明晃晃的耳环。眼睛虽然很大,却显得无光,白眼珠明显比黑眼珠少。
  “你叫什么名字?”黄庆问。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