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杨森在平江

　　1943年9月，秋阳杲杲，平江县城景福坪体育场举行盛大的运动会，杨森和27集团军的头头脑脑来到主席台准备观看开幕式。湖南省各地著名中学都派来了参赛的代表队，杨汉域第20军的阵营最为强大，所辖8个团，每团派出一支代表队，每支代表队足有100人，800个军人身穿戎装，列队站在景福坪正中，面朝主席台。
　　主席台上，集团军首脑们面带笑容，议论纷纷。杨森说：“邵副官呀，我们这是办第几届运动会了？”
　　“报告杨副长官，这是第五届了，会标上写得清清楚楚。”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是随便问问，别这么严肃。”杨森扬扬手，叫邵副官坐下，他说，“你是我的副官，你叫我杨副长官，我只比你多了一个字，这么叫不好，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杨总司令。”
　　“是的，杨总司令，我知道了。”
　　杨森车转头对20军军长杨汉域说：“继超，还记得那年安庆失守，委座如何骂我的吗？”
　　杨汉域看着这位长辈兼上司的集团军总司令说：“当然记得，他说‘轻弃名城，腾笑友邦’。”
　　“我总是记不住，到底是‘腾笑友邦’还是‘见笑友邦’？”
　　“当然是‘腾笑’呀，如果是‘见笑’，岂不显得委座没文化吗？”
　　这时候，总参谋长杨枧黎插话说：“其实，那次丢失安庆，也不能全怪杨总司令，徐源泉的部队丢了合肥，把我们的背后露给日本人看，我们只能撤离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毕竟是我丢了安庆，我想不通的是委座对我的处分，先是撤职留任，没过几天，竟然让我做了军团长，又给我晋升大将，把我都搞懵了。”
　　“这没什么稀奇的，谁叫您是川军领袖呢，刘湘死了，您就是川军巨擘，天下三军，川军其一，委座不靠您靠谁呢。”
　　“杨滑头，你挺会吹的嘛，那你说说，这几年，我对委座是不是报恩啦，我对抗战是不是尽力啦？”
　　“照我看，应该算是。就说您独创的‘川军破袭战’吧，真了得，委座在全国推广，日军出现时，先隐身一旁，等日军主力通过后，再不停地骚扰其后方，使日军防不胜防，疲于奔命。还有个‘民众组训’法，也行之有效，这平江群众在收集情报，协助抗日事情上就做得极为出色。”
　　“枧黎呀，这些都是虚的，由人的嘴巴去说，要有实际的给人看，委座就讲究实际，你糊不了他的。”
　　一边的杨干才这时跳出来说：“杨总司令，讲实际的也有呀，二次会战时，牛皮74军被日军击溃，我们134师奉命南下，寻机向日军外围掩护部队实施攻击，当地老百姓送来重要情报说，一支日军骑兵联队正夜宿附近。我们立即成立夜袭敢死队，趁着月黑风高，潜入敌营将哨兵干掉后，把马匹尽数带走，然后越过河床撤退。日军发觉后来追击我们敢死队，又被我师主力猛揍一顿，于是，我们杨家军就有了第一支骑兵队伍。”
　　说话到这时，运动场上的代表队越聚越多，执行官报告说，所有参赛代表队都进入比赛场地了，杨森一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叫执行官开幕。
　　执行官宣布第一项：杨总司令宣布开幕式。
　　杨森站起来，走到主席台前边正中，面向台下的运动员大声说：我宣布，平江县第五届体育运动会正式开幕。
　　景福坪里，一共有100支代表队，参赛运动员达到6000人数，景福坪周围的观众也是人山人海，旗帜飘飘。
　　接下里是运动员入场式，实际上就是站在景福坪里的运动员走进跑道绕场一周。这个景福坪运动场建得有点怪，两个标准的足球场建在一块，绕场一周就有1600米长的样子，等到全部运动员进入跑道后，周围的观众就看见了一支洪流在流动，各色各样的运动服，年轻的脸庞，微笑的面容，青春的气息，谁也不会想到，这是在烽火连天抗战岁月。
　　绕场一周走完后，运动员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执行官指挥军人代表队唱20军军歌，这时，嘹亮的军歌响彻云霄，压倒了观众席上的一切喧哗，惊得树林里的鸟们扑腾着从这树上飞到那树上。
　　男儿乘风破万里，最好沙场死，国辱未雪怎成名，宝刀携出征。抗强权，除国贼，扫夷氛兮征禹域，莽莽长城，出入纵横，大地播英声。
　　霜风飘飘边气劲，铁骑拥千群，高举秋卷万重云，屹屹岳家军。抗强权，除国贼，溺仇头兮喋仇血，东靖海氛，西肃胡尘，日战取功勋。
　　岿然故国亚洲东，黄帝神明宗，诗书礼乐承周孔，泱泱大国风。抗强权，除国贼，华夏文明须开发，仁义是崇，万国来同，世界主人翁。
　　快哉百战死边疆，千秋侠骨香，梅花岭畔西湖旁，燕市复睢阳。抗强权，除国贼，烈士精神光日月，头颅可丧，身不可降，碧血化干将。
　　廉颇百战英雄老，健饭思存赵，伏波马革裹尸还，垂老志弥坚。抗强权，除国贼，我辈少年须努力，努力加餐，来日大难，责任在吾肩。
　　木兰从军走千里，潺潺黄河水，桃花马健入都门，川营白杆兵。抗强权，除国贼，女子犹能捍卫国，堂堂男儿，荷枪出师，救国莫迟延。
　　朝鲜缅甸与安南，原是我外藩，埃及印度又波兰，三国实可怜。抗强权，除国贼，弱族贫困须扶持，凯末将军，谟梭里尼，意土诚堪师。
　　鸦片战争开奇耻，圆明旋被毁，伤心甲午复庚子，大伤我国体。抗强权，除国贼，国耻重重急洗涤，磨砺我锋，发愤为雄，十载期成功。
　　壮哉中华民族魂，全民革命军，东至海隅西昆仑，万里静妖氛。抗强权，除国贼，人民自强非外力，国权既伸，革命成功，解甲各归耕。
　　大哉五族共和国，国旗分五色，汉满蒙回藏一家，惟我中华国。抗强权，除国贼，五族人民齐努力，不分畛域，不分派别，民治真统一。
　　20军军歌在平江县很有名，不但军队会唱，各级学校的学生都会唱。在今天的景福坪，首先是军人唱，随后，两边的学生队里也有不少的运动员在跟唱，平江县各乡的农民代表队也有会唱的，他们被感染了，也跟着哼起来，这歌声越来越激昂，越来越嘹亮，远处屋檐下的一群麻雀有不少被惊吓得跌落在地。
　　接下来，执行官请杨森总司令讲话。杨森大步走到话筒边，手里也没拿讲话稿，随口说起来：
　　大家知道，我杨森热爱体育活动。一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可能各人各答案，要我说，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身体。饭要吃得，山要爬得，路要走得，担子要挑得，弄个妹子给你，你要搞得。
　　杨森这么一说，底下‘哄’的一声笑开了。杨森说，你们莫笑莫笑，这是老实话，你们都知道，杨森我今年60岁了，你们也知道，杨森我妻妾成群。当兵为了什么？那就是为了上战场；我要那么多妻妾做什么，那也是为了上战床。我的妻妾个个貌美如花，他们可不是摆设啊，他们是一个个水灵灵的人，是需要爱抚的，如果我杨森没一个好身体，能够让那些女人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红杏出墙吗？
　　你们看，体育重不重要？我知道，你们绝大多数人都是一个老婆，大家可能不觉得怎么，心里说，我不搞体育锻炼也能够对付自己的老婆。要我说，你还是错了。男人和女人是很不同的物种，我今年60岁了，还宝刀不老，雄风猎猎，你有这身体吗？如果没有，你如何对得起你老婆，因为你老婆不同，她还很需要你啊。
　　杨森诙谐的话语把底下的运动员和观众逗笑得哎哟哎哟直叫唤，有的说“我笑痛肚子啦”，有的说“我笑抽筋啦”，有的说“风流的杨总司令笑话一串串”。
　　杨森正色说，大家莫要笑啊，体育活动真的很重要，把个人的需要放在一边，再看看国家和民族。大家知道，今天的中国，遭到日寇侵凌，大家也知道，我们就是拼死也要把小日本赶出中国。你说好话可以把他们请出去吗？不能的！只有靠打，无论是用枪打还是用刺刀杀，你都要一个好身体。当年关麟征部上长城抗战，7天时间跑900里路，还要背着40斤重的东西，没个好身体，那你就只能累死在路上喂蚂蚁。大家还记得二次会战时影珠山战斗吗？那个山崎大队就是个魔鬼大队，是日军精华中的精华，一个大队当得几个大队，我们20军硬是砸烂了他，把他嚼碎咽到了肚子里，你要是没有强壮的体魄，能够吃掉山崎大队吗？
　　我杨森喜爱体育，喜爱锻炼，我就叫我的部队也喜爱体育锻炼，许多人不以为然，我的体育练兵思想曾经受到广泛质疑。说这与战争无关，与搏斗技巧无关，说体育对军人属于旁门左道，说我重视体育，就是耽误了宝贵的练兵时间。我看这是屁话，是对体育的一窍不通。无论什么战争，无论什么格斗技巧，首要的是要一个良好的体魄，没有好的体魄，一切无从谈起。一句话，体育锻炼可以有效提高军人的身体素质，使得军队在长期作战的过程中，能够保持较高的战斗素质和战斗水准。
　　我们的军人除完成日常的包括劈砍和射击等训练外，剩余的时间必须参与体育锻炼，包括足球、篮球和标枪等运动，都属于必修课目。我们要将体育训练纳入与操典训练、射击劈刺共重的练兵第三大科目。
　　战争是暂时的，和平是永久的，大家来到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我要争取活到100岁，你们呢，也要争取活到90岁。我呢，争取娶到12个老婆，你们呢，争取每人有大小2个老婆，让我们为这个目标努力奋斗吧，把身体弄好吧！
　　杨森的讲话完了，台上台下笑倒一片，把一个开幕式送上高潮。杨森回到座位上，133师夏炯师长凑过来说：“杨总司令，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做过说书的哟？”
　　杨森说：“斗枢呀，这么多人呆一起，老是严肃多没味道，你说是不是？”
　　“也是，可我学不来哟。”
　　“你没这样的经历，如何学得来，你有妻妾成群吗？没有吧。等将来你妻妾成群了，再学我就一步到位了。”
　　“杨总司令体育练兵是一个独创，我以前也是不理解，现在理解了，也在我们133师大力贯彻这个思想，我们的战斗力一直没下降。”
　　“这样甚好，你看啊，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死一批，补一批，要保持战斗力不容易做到，靠什么，还不是靠平时训练。”
　　一个月后，美国“飞虎队”的一架轰炸机执行任务后，在返回途中因机械故障，迫降到杨森27集团军驻平江的防区境内。
　　杨森的儿子杨汉烈这时候担任对空联络翻译，指示空军轰炸目标，他把情况报告给了自己的父亲，杨森说：“北魂啦，现在是抗战最艰苦阶段，盟军不远万里前来援华抗日，我们一定要加强协作，你赶快带人找到飞行员下落，带到总部来，我要见他。”
　　没多久，那个美军飞行员找到了，杨汉烈将他送到杨森面前，杨森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欢迎啊，要不是飞机出故障，你怎么会到平江来做客人呢，叫什么名字呀？”
　　美军飞行员用生硬的汉话说：“我叫麦克斯，美军14航空队的飞行员，我们的司令是陈纳德。”
　　杨森命令部下，不惜一切代价，以优厚待遇将机上人员礼送归队。陈纳德对杨森的义举非常感动，事后给杨森写去一封亲笔签名的感谢信，并附上一张自己的戎装照片。陈纳德写道：“杨森将军钧鉴：敝军轰炸机在贵处附近失事，厚承将军营救该机上人员，并赐隆遇，敝军将士闻之均深感奋。谨申谢意，并请钧安！”
　　27集团军总部驻在长寿街，送走美军飞行员不久，一位平江老乡带着两孩子来到总部找杨森，门卫将老乡带到杨森房间。
　　老乡坐在那里好久不做声，杨森就说：“您贵姓呀，找我什么事情？”
　　老乡说：“我姓刘，找您是……”
　　老乡吞吞吐吐的，还是不肯一口说出来。
　　“说吧，我给你做主，你找我肯定是有事的，”杨森鼓励他。
　　“我家里住了个罗副官，他老婆老是借我家的东西，借了又总是不还，杨总司令可不可以帮我要回来？”
　　“呃，有这回事呀，那你说说，到底是罗副官借的还是他老婆借的？”
　　“是，是……是他老婆借的。”
　　“都借的什么呀，是不是苕帚啦，椅子啦？”
　　“不是的，不是的，那个都好说。他借的是鸡呀鸭呀，还有大米呀什么的。”
　　“你讨过没有？”
　　“我讨过几次了，罗副官老是说没发薪水。有一次，我瞅着你们发薪水了又去讨要，他还是说没发薪水。”
　　杨森愤怒地站起来说：“格龟儿子，给老子丢人，我打死他去。”
　　老乡拦住杨森说：“还是算了吧，我原本也是算了的，我家婆娘在家里老是唠叨个没完，我说只当是劳军了，她不听，非要我来见杨总司令说说，没想到杨总司令会生气的。”
　　杨森拨开老乡，就来到402团部，那个罗副官是402团的人，杨森叫人去把罗副官找来。
　　罗副官来了，一见到威严的杨总司令旁边站着自己的房东，心里就明白了，双膝跪在地上说：“杨总司令，我错了。”
　　杨森手握马鞭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抽了罗副官6鞭，然后问：“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卑职明白。”
　　“你自己说，什么事情？”
　　“我借了房东家的东西一直没还，该打。”
　　“你都借什么啦？”
　　“以前的都还了，就今年的没还，有3只鸡，4只鸭子，还有几十斤大米。”
　　“亏你还有脸说，你知道吗，这可是老乡一家的性命啊，你居然吃甜了嘴，吞到肚子里就不吐出来。”
　　“我是一时糊涂，起了贪心，以为我们不远千里来平江抗日，吃他们一点东西不要紧的。”
　　“你知道我们的纪律吗？”
　　“我知道，四大纪律，十四项注意。”
　　“背给我听，背错了我打死你的。”
　　“四大纪律是：决心英勇抗日，服从长官命令，不要人民东西，坚固国军团体。十四项注意是：逢人宣传，说话和气，爱惜武器，不当散兵，整洁驻地，买物公平，借物送还，损物赔偿，不乱拉屎，远让汽车，不嫖不赌，自己洗衣，负伤守纪，负伤交枪。”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既然知道‘不要人民东西’‘借物送还’的纪律，还要故意违反，看我不打死你。”杨森丢下手里的马鞭，顺手抄起一根竹扁担就把罗副官的屁股打成两瓣。
　　向文彬团长一直在边上看，见杨森把扁担也打断了，就去劝他说：“杨总司令，您就回去歇歇气，我来处理这件事情，罗副官犯错误，我也有错，是我没教育好他。”
　　杨森说：“这是个人品的问题，你不要替他说情，你是你，他是他，严肃处理。”
　　房东在一边有点不好意思，一双手搓着，不知道放哪里为好。
　　杨森说：“向团长你把他的职撤了，下到连队去当文书，叫他们两口子搬离房东家，先把银子赔上。”
　　打完罗副官，杨森来到一家书塾，这是长寿街一家最大的书塾，进得大门，只见两边墙上各贴着一条标语，东边一条是“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国的罪人”，西边一条是“任何战争，得到民众帮助的一定胜利”。
　　这两条标语就是杨森自己拟的，他在标语下面壁思过，心里说：下属没教育好，我自己也有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