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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道姑的故事

作品名称:骑士      作者:许归平      发布时间:2020-02-14 12:56:53      字数:5729

  我们呈郁空招待吃了晚饭,由于是在山顶上,一来天气十分凉爽。抬眼便可看见高山深谷,听到猫头鹰的鸣叫。她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样,和我们聊起现在外界流行什么,不同的人们又有怎样的想法。我们谈论最多的还是网络,信息里的人像是褪去了自己的身体,只用意识来交流,人的本性全都展现出来。夜笙打心底讨厌网络,在他的形容中,就像家里结了许多蜘蛛网,不停有蜘蛛在上面跳来跳去的感觉。
  “不过,总可以看见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人。”郁空说。“连我这么一个老女人都学着上网。可能是我一个人守着这庙太封闭了吧,总想知道一些别人的事。”
  不过我们却都知道这是时代,如流水般一泻千里的时代。我们只不过是顺着流水的小舟而已。
  “那你们觉得人的情感是变淡漠还是更加炙热了?”我说。
  “这还用问?”夜笙理所当然的语气,“现在还讲什么感情,人人都用数据说话啦。你的财富,你的经历,你的思想,全都变成一个个该死的数据了,要是人能变成数据那就更好了。”
  “这点我倒是认同他的话。虽说这是时代的进步,不过感情正在变稀薄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岂不是说爱上网的人无情无义不成?”我说。
  “牵涉到个体,这么来说自然太绝对,不过总体来说确实如此。可能人类最终的进化方向就是这样呢。变成理智至上的生物。”
  “我视情感为本性。”我说。
  期间,夜笙对郁空说在这里喝酒的话是不是对神不敬。
  “都说了佛有佛的生活,我们有我们的生活,他影响不到我们,自然我们也影响不到他们。所谓保持庄重也只不过是做给人看的。”
  我们取出在路上剩下的两瓶啤酒。这是我们在路上剩下的两瓶,一直和夜笙舍不得喝。我和郁空、夜笙像好友那样喝完两瓶啤酒。由于庙中常年香火不断,反而没有什么蚊虫。于是我们又敬了佛祖一杯,感谢他时时刻刻守护这里。
  到了晚间大概八九点的样子。我们无事可做,早早收拾,睡在凉席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来是高兴这两个人对我路途的陪伴和鼓励,二来是想起她,脑中不愿失去意识。
  我想起她浅浅的唇,平静温柔的双眸,每次牵着我手的触感,我是多么希望再见到她。我曾经拥有过她,现在也是如此。这是多么幸运而又遗憾的事。我只能用我永远的守护和爱情来回报她,才能不让我的感情失望。我的感情,正在如火一般将我燃烧,每每想到她就是如此。
  我视线的焦点无意识地在黑暗中游荡,一双同样的眼睛吸引了我。郁空一脸悲伤地看着我,旋即打开小门,我也小心翼翼地起身,跟着她出去。
  我们无言在黑暗中进行,夜晚月光格外明亮,犹如洒下的点点银辉。黑暗的丛林竟然没有给我一丝畏惧的感觉,只是觉得无比哀伤。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呢?是郁空出门前看我那一眼引起的吗?我的理智突然想起“死”这个字,想到棺材和泥土。
  郁空一直在前面带路,也没和我说话,也没有因为黑暗让她脚步产生迟疑。我险些绊倒几次,不过她都没有回头,只顾往前走。我们穿过一条我从没见过的小路上去,两侧是巨大的红色岩石。走了十分钟,我才发现这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边缘就是无尽的黑暗,隐隐看见大概很深。从这里可以看见庙的屋顶。
  “每次睡不着我就喜欢到这里,白天却是一次都没来过。”郁空直接坐下来。
  “我也觉得睡的太早了,睡不着是人之常情。”
  “虽说是青灯古佛,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做个什么噩梦的。”
  山顶凉风习习,将人的一点倦意一扫而空。白骨般的弯月高高挂起,往下看去,山脚下的民居灯光宛如星空下的萤火虫。算起来我有多久没见过萤火虫了?三年?还是五年?我想我有点明白人追求光明的意义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觉察到人世间的不同,不同的人,不同的物。若只是一片漆黑,所有的事都成了一个样子。人也在黑暗中思考的东西唯自身而已,好似婴儿躺在母亲身体中只顾活动自己的身体。如果我们存在在这样的夜晚,世界上复杂的事也变得不那么复杂;当然,人自然没有了喜悦,也没有悲伤,没有爱情,没有憎恨。人们说小孩没有喜怒之分,想来应该是对的。
  “你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我问。“怎么也不觉得你应该会在这里。”
  “那你觉得我该在哪里?”郁空笑眼盈盈地看着我。
  “可能是在某个公司里忙碌,或者带着自己烦人的小孩往返各个学校。”我说。
  郁空摇摇头。
  “我没有生育的能力的。做人母亲这样的经历可能也永远体会不到。”
  “那是怎么回事呢?”我用着一千零一夜那样的语气说着。
  在那个夜晚,她给我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如果你听到我的出生会感觉到可怜那么大可不必。我虽然家庭不完整,但完整的爱却也感觉到了。我父亲已经忘记长什么样子了,很多人说我像他。我便常常照镜子,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说话,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那个时代,母亲自然改嫁,我那个时候印象还有一点。我在木门后一个脸盆里玩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看到母亲在门缝里正在缝着什么衣物。那是我最后一次记得的母亲形象。后来在村口上学的时候偶尔也能看到她一两次,但那时候已经没有母亲的身份了,无非是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罢了。所以说,并不只是母亲去世才最让人悲伤。
  “我那时竟然聪明的很,没有一次找她去玩,也没叫过一句母亲。按理说一般的小孩都会去忍不住找去的,但我就是没有。所以爷爷奶奶照顾我长大。爷爷在我初二那年去世,由于成绩不好,结果老师还说着什么‘死的还真是时候,偏偏上课时间死了’。我从不容许别人侮辱他们,伸手去打他。”
  郁空忍不住叹气。好像想将此前四十年所叹的气加起来那样的叹气。
  “结果自然没成功。我体格瘦小,被他抓住,就用脚踢他。那个数学老师怒不可遏,将我头发抓着提起来往地上扔,又拳打脚踢;后来不解气,转背走进办公室。我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想走,不过他已经提着那根圆圆的茶树棒过来了。看到逃不了了,我反而勇敢起来。大骂他欺软怕硬,不是个东西;诅咒他妻子儿子父亲母亲全部死光,就让他一个人活着,别人肯定在背后说死的真好嘞。哈哈哈哈。我一想,最多他就打死我呗,死了就死了呗,正好去见我爷爷。不过那时候班上一个男生站了出来,劝了他几句,仍然阻止不了他。‘打不死的。’他咬牙切齿。男生叹气一声:‘那我只好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了。’
  “你能想象那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吗?听到这句话后像被人戳破的鼓起的河豚,一言不发地走了。我也不再说什么请假的事,收拾东西走人。那个男生问我会不会再回来。我头也不回地说再也不回来了,他又说我很希望你继续读下去的。这么着,我竟软下心来。我能因为那个老师离开,也能因为这个男生而留下来。其实。”
  郁空将两手抱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看着山下的灯光。
  “也许我那时候被打死也许比现在还好一点。炙热的感情,不论是爱情还是恨意,都能把自己灼伤的。所以一看到你这样,就忍不住劝你自己应该理智一些,不应该完全由情感支配。”
  “如果不是感情驱使我的话,那我活着就没有意思。无论是极端的爱情还是极端的厌恶,都是人所应该有的东西。想必你那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我说。
  “是啊。”她像个不停叹气的机器一样。我不由得猜测,也许白天她将要叹的气全部攒到现在。
  “留在学校后我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奶奶已经明确告诉我我不可能上高中,只能初中毕业了事。我便整天在学校东游西荡,老师经过上次事情后再也不理会我。有一次在体育课上,那个男生走过来和我聊天,他劝我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我对他也有感激,问他为什么管我的事。”
  “然后呢?”我被引起好奇心。
  “他说她喜欢我。当时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像被蜂蜜溺死的人那样。喜欢我,竟然有人会喜欢上我。真是不可思议。”
  “你也很漂亮,个性也很讨人喜欢。尤其是眼睛,好看得不得了。”我说。
  “谢谢,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很高兴,虽然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那时候他说县里的高中对成绩好的人是有优待的,最高的可以学费全免,自己只用出伙食费,甚至家里困难甚至可以减免伙食费。我问那成绩到底要怎样好。‘全县前三名,那时候各个中学会求你去的。’他笑了,那笑容就像春天的第一缕风。我心里对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情感,那种感觉可以让我为他去死。可能是缺少爱的缘故吧,所以一有人爱我,我简直想用一切来回报他。我知道他和我说这些是希望我能陪他一起。不怕你笑话,我今年快四十岁了,晚上还像个小女孩一样经常想起初中时候的他。”
  “我也时常回忆起过去的。”我笑着说。
  “你这笑可和他一模一样。”她在月光下看我的脸,我也看着她。月光让她的脸朦朦胧胧,分外美艳动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看山下的峡谷。
  “可能是我从小到大懂得事多了,认真学起来也没感觉到有多吃力。最终如愿以偿学费全免。”
  “那你是第几名?”
  郁空伸出一根手指。
  “厉害,看不出来你是状元。”我由衷钦佩。
  “那没有什么的。我考试只是完成一个目的而已,学习对我来说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其实其他的人也是这样,只是我的目的只是想陪伴他。他说喜欢我,只有如此我才能回报他;而且,我也是真正爱他。高中三年我们都在快乐中度过,偶尔有的矛盾也只是让我们加深对彼此的了解而已。那时候我们还做爱过几次,每次他兴致来了,我们就躲到学校后面的一片茅草地那里。脱光衣服抱在一起。那些时候,真是太年轻了。在所有人眼中我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老师管的也很少,他们关心的只是成绩好坏,我恰好成绩还可以。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谢我的早死的父亲和抛下我的母亲,感谢他们给我一个不算笨的头脑。让我能找到我的幸福。大学毕业后我在中学教英语,他在国家单位上班。我们不久就结婚了,由于他父亲非常不喜欢我,我们一般都在外面住,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去。”
  “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可能是嫌我亲人都死光了有些不详,或者是我没有那么漂亮。那个家我认同的家人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我这点傲气还是有的。婚后他也尽到了一个好丈夫的责任。给我不知道多少的关爱,甚至多的让我每次都想自己怎样才能回报他。我们一起五年,期间一切正常,我也从没有怀疑过他婚外情之类的。其实那时候已经有了一些征兆,他偶尔会打电话回来说单位有事处理,或者应酬之类的。我没一次怀疑过,我想可能是我太熟悉了,他已经不确定对我是不是爱情了。或许只当一个家人而已。一个星期六,我在家闲着无聊,正自娱自乐弹着钢琴。那是肖邦的黑键练习曲,我一般弹得断断续续的,没想到那天却弹得那么流畅,可以说是我人生中弹得最好的一次了,那天之后我就没碰过钢琴了。有人敲着门铃,我打开门,是一个穿着黑西服,国字脸粗眉毛的男人,问我这里是叶桂文的家吗,我说是的不过他不在家。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家,我特意找的是你。’他说。
  “‘找我?’
  “‘情况紧急,但是你必须先了解一下情况。我就长话短说。请问你对你丈夫外遇这件事知道吗?’
  “我怎么能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结果他说我丈夫,那个天下对我最好的男人长期与机关单位一个人事部的大学毕业生有暧昧关系。那个年代,还是在机关单位。这种事一被人知晓他就是身败名裂。我问他这件事有什么证据,还有,有多少人知道。
  “‘全天下都知道了,就夫人你不知道。这件事比较紧急,现在公司已经曝光,他有些经不住刺激,两人跑到了最顶楼,现在消防队医院警察都已经去了。’
  “我连鞋都顾不上穿,着睡衣就跑出去两人开车到了他们公司大楼。那是这座城市最高的楼,大概有二十五层,我在车里到一个黑点站在楼顶,随着我的到来。四周嘈杂的声音也进入我的头脑。警笛声,一片片的议论声,还有下面的人用大喇叭叫出的声音。我脑中嘈杂一片,充耳不闻任何响动。我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是什么,他们就跟我说那是我丈夫。我拿起大喇叭:‘你不用死,我们离开这里,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我只看到那个黑点在我眼中一直被放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落到地上时已经是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了,混在一起,我真的认不出来。我真的认不出来。”
  郁空抱着自己的膝盖流泪,对着不远处的寺庙和佛像流泪。我抚摸她的背部,让她知晓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她倒在我怀中,不停地痛哭。哭了好一阵,她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用手背擦干眼泪。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事,早知道会引起你的伤心处我就不该听你讲的。”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你这样。可能后面也是这样,只是爱情的对象不同了。还是一鼓作气讲完吧。”
  “举办葬礼之后我便离开那里。那里并非我的家,他父母对我横眉冷对,说我是什么扫把星天煞狐星之类的,甚至几欲动手。我也一点不在乎,他不在了家自然就没有了。我辞去了老师的工作不知道往哪里去。正好一个大学朋友说我可以去她那里散散心。就在那山脚下,我看到这个寺庙。就问她有没有人在这里,她说没有,我便留在这里,将庙宇收拾,又拿到了上个庙祝的一些遗产。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有想过回到城市里去吗?”
  郁空笑着摇摇头。
  “那里没什么我留恋的。我在这里也挺自在。今天看到你,真正让我想起爱情这两个字。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只凭感情行事,伤害了你的爱人。要知道你一直想保护她免受伤害,但是除了你自己以外没人可以伤害她。”
  “我记住了。”
  我找出自己兜里的MP3,将耳机一只挂在她左耳,一只挂在我右耳。
  “谢谢,很好听。”
  我们打道回府。一路上郁空心情好得出奇,可能是刚刚哭过的原因。跟我说了一些她此前人生的一些趣事。我们摸黑进庙里。我瞥了一下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天亮后我们向郁空告别。她换上灰色道袍,面带微笑的给我们送行。我将自己的MP3送给她。
  “这,我无缘无故,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
  “没事,以后我一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你的。”
  她转身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我们往山下走去,大雾漫天,清晨的露珠粘在我们裤脚。远处看去,山体高峻,峡谷幽深,林间寂静无声。不知何品种的红色小鸟被我们惊动腾空而起,只留下一声惊慌失措的鸟鸣。初阳升起,越往下雾气越稀薄,直到微不可闻。我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寺庙被雾气遮挡。我内心希望道姑能再找到一个男人去爱她,不过自己却也清楚,人生际遇很少复制。真挚的爱情多数与自己擦肩而过,我们所能做的,所能希望的只能是相信爱情,相信它可以把我们带入一个正确的境地。
  
  “你怎么觉得的?对那个道姑?”快走到停车处夜笙问我。
  “好人啊,而且身上某些品质值得学习。”我说。
  “我也觉得,这样一个人在山上未免可惜。”
  “我倒觉得如果她进入社会才是真的可惜。”
  他对我这句话产生思考,几分钟没有说话,我们只是在乡村宁静的空气中缓缓移动步履。我打开车门钻进去,夜笙坐在副驾驶。
  “你说的很有道理,搞文学的人头脑就是不一样。”他佩服地说。
  “我倒希望自己是个搞文学的。”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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