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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相思山的呻吟

作品名称:咆啸河山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2-14 13:32:10      字数:5105

  第三次长沙会战时,北撤的日军一拨一拨经过相思山,害苦了这里的老百姓。
  丁爹在家里梭上梭下,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老伴吴阿婆说:“你这个老的,怎么就不听劝呢,你没听说吗,日本人在长沙打败了,正在过相思山,你要是不走,被那帮红袍子穿的捉到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丁爹说:“我怎么走啊,你瘫在床上,我走了,你吃什么?”
  “你走啊,我也不是全瘫,用几把椅子挪动,还是可以走几脚路的,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吗?”
  “不,不,我还是不放心,就在家里守着你吧,要死一块儿死,要活也一块儿活。”
  “你这死老头子,咋这么犟啊,你不走,我们一定都得死,你走了,兴许我们都可以活。还记得己亥年吗?第一次过日本兵,日本兵来到了黄仲村,那个傅老倌手长脚长,撒腿就跑到长坡里躲起来,他没事。那个愿阿婆两婆老,腿脚短,冒跑得赢,日本兵把他二人捉去了,愿阿婆被日本兵轮奸,那个惨啊,听了直叫人毛发倒竖。她老公倒是幸运,日本兵用刺刀刺他没刺着,竟然叫他跑掉了。”
  “这件事我当然记得,我就是怕你被日本兵强奸。”
  “你讲什么笑话呢,我一个瘫子,他看了我就会恶心的,万一要是强奸我,我就屙尿到他身上,让尿水浸死他。”
  吴阿婆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
  丁爹想,这是什么心态啊,这个鬼阿婆是不是想着要日本兵来强奸啊,还哈哈大笑。
  丁爹就躲兵去了,他背了个包袱,带了点盘缠就上了路,来到马鞍山刘家,这里安全吗?丁爹站在山上四处一看,重重叠叠都是山,想必是安全的,在一家熟人那里借宿一夜,第二天刚起床,就看见日军一个炮弹呼啸着飞过来,落在对门山上,炸了一个大洞,沙子和碎石满天飞,有几粒细沙子飞过来打在他脸上,痛得他哎哟哎哟叫起来,气得他背起包袱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夫妻二人相见,恍如隔世,丁爹抱着吴阿婆左看右看说:“过日本兵了吧?”
  “应该是过了,只听的哐哐铛铛的响,人喧马叫。”
  “他们没把你怎么吧?来,让我看看。”
  “我不就在你眼前吗,你不看着吗?”
  “我是说,你脱下裤子让我看看。”
  “你这个穿肚子的,好生生的,为么子叫我脱裤子啰?”
  “我要检查呀,我要看看,是不是有人留下了印记。”
  吴阿婆笑着说:“你个老不死的说什么呢,日本兵都没进屋,谁能留下印记。”
  “那就好,那就好,我生怕有人在那里打洞。”
  这天下午,村里又嚷嚷喧嚣着,说是日本兵已经到了南冲,就要上相思山了,那怎么办,还是去躲吧。
  丁爹在家里磨磨蹭蹭,吴阿婆就说:“你别这么不着调的,还是快去躲吧,你不去,村里的青壮年都去了,剩你一个,日本兵不杀你也会掳你去当挑夫的。”
  “我不是不放心你吗。”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个瘫子,他能把我如何?”
  “要不,我在你裤头上安把锁吧?”
  “你真是个蠢货二百五啊,你安锁了我如何撒尿?”
  丁爹一想也是,就闷闷不乐地出门了,这一次还是去了马鞍山,只不过没去刘家,而是来到了马鞍山的反背坡里,在那里躲了一天两夜,带来的几只茴吃光了,就回到了相思山。
  吴阿婆一看,老公好好的,什么也没折,心里很高兴,就说:“还是听我的不错吧,上屋里六疤子没去躲,就被日本兵抓去当挑夫了,下屋里三生没去躲,也被抓去做饭了,还是你幸运。”
  “那个六疤子一脸的烧疤痕未必不吓死日本兵呀,还抓他去当挑夫?”
  “你个死老头子,又不是挑女婿,当挑夫只要有力气就行。”
  在家里只睡了一夜,村子里又在喊躲兵,说是日本兵已经过了南冲,只半天路程就到相思山了。
  村子里又开始鸡飞狗跳,牵牛的,赶猪的,捉鸡的,这些好东西不能落到日本兵手里,如果到了日本兵手里,他们不光会吃了它们,而且还会虐待它们。
  大家簇拥着上路了,许多人还是去了马鞍山,这一次,丁爹去的是马鞍山的界牌坳,这里有座庙,庙附近有口山塘,丁爹就藏在庙里,他想,塘边有一株株杨树,杨树有庞大的根系,万一日本兵到了这里,他就躲在杨树根下。
  一同躲在庙里的单身汉和相说:“丁老倌你一个人外出躲兵,就不怕家里失货呀?”
  “失货,失什么货?我家里一无金二无银,粮食早就藏到地洞了去了,家里就剩下几块火堂砖。”
  “你家里不是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吴阿婆吗?”
  “什么如花似玉?你看花眼了吧?也是,各人看法不同也情有可原,你一个单身汉,看谁都如花似玉,我老婆一个瘫子,在你眼里竟然是林妹妹了。”
  “哪个林妹妹啊?”
  “戏文里哪个葬花的林妹妹呀。”
  “丁老倌你是不知道珍惜呀,你家吴阿婆真的就是一朵花啊,你看她的年纪也就是40上下吧,长得红花雨点,走起路来跳舞一样,日本兵看见了还不得流口水呀?”
  和相这样一说,丁老倌心里又动扯起来,这个和相还真说的很点道理啊,自己一天到晚和这个吴阿婆在一起,不觉得她宝贝,仔细一想还真是宝贝。
  在那里藏了几天后,丁老倌回家去,还在外面就高声喊“吴阿婆,我回家了”,推卧室门一看,只见吴阿婆躺在地上,四肢被切割下来,脑壳割下来滚在一边,血水泥巴糊了一脸,身子没穿衣服,胯下也是血泥糊着,丁老倌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叫着,骂着小日本畜生。
  那天,毛高桥许五爹挑一担东西跑兵,日军进了相思山,他挑着东西跑不赢,结果,被日军看见了,一枪打过来,把他的踝骨打碎了,血水汩汩外流。他抓着泥巴糊在伤口上,脱下衣服扯了一只袖子包着,口渴了,他爬到塘边趴在墈边喝水,实在没力气了,一头栽在水里浸死了。
  一个小队的日军从夏家桥经过,夏家桥的老百姓蓬得满山都是,日军拿着枪漫野追赶,远的用枪打,近的用刺刀捅,许春黄躲进茴洞里,外面悄无声息,他以为日军走了,把头伸出来探望,一个叫鸠山武雄的日本兵早就趴在一个土堆后观察那溜茴洞,见许春黄把头伸出来,啪的一枪,许春黄被打死了。
  第二天,一个叫桥本太郎的日本兵来到董家坡侦察,他是化了装扮过来的,乍一看,谁也不知他是个日本兵,还会说点汉话,只是不流利。
  桥本太郎来到董家坡屋场,就推开一家家门去讨酒喝,村民打量着这人,看起来也不像讨饭的人,面孔又生,猜不透什么人,就把门关上不理睬他,走了一家又一家,桥本太郎都是这样的遭遇。
  桥本太郎翻过一个山包,来到王家大屋王清香的家,推开门也是讨酒喝,王清爹是个灵泛人,一眼就认出这是个日本人,口里便喊:“刘阿婆,快快来,家里来贵客了,好好招待。”王清爹老婆刘氏见过桥本太郎之后,有点惊愕的样子,一双眼睛看着老公,王清爹就说,“看什么看,这是我前些年在鹿角做生意认识的小老弟,快做点好吃的招待他。”说完就对刘阿婆使了个眼色,然后把桥本太郎请到堂屋里说话。
  王清爹家境也好,家里物资充裕,他自己陪着桥本太郎在堂屋里烤火说话,刘阿婆忙着泡茶,洗腊肉杀鸡,一个时辰后,饭菜就做的喷喷香端上了桌,王清爹舀来一瓢高粱酒,两个人在桌子上你一盅我一盅喝了起来,把个桥本太郎喝得满脸通红。
  王清爹一边喝酒一边逗着桥本太郎说话,谈家务,谈做生意,谈小时候读书,古话说,言多必失,通过谈话,王清爹更加明确了,这个人就是个日本人,至于来这里做什么就不知道了,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
  桥本太郎酒足饭饱之后,扬扬手就走了,在外边墙角处画了一个印记,王清爹躲在一边看个清清楚楚。桥本走了,王清爹来到他画记号的地方,仔细看了看,实在是看不出名堂,只觉得那记号刻画得可深,好像是碎瓷片画的,瓷片还反复画了几次。
  第二天,山本大队在桥本太郎的带领下,来到董家坡,他们见人就捉,牵牛赶猪,捉鸡捉鸭,抓得鸡鸭满天飞,几只狗追着日军汪汪叫唤,日军打开枪刺追着狗去杀,追了一条又一条田墈,累得狗都跑不动了,日本兵跑上去就拿刺刀捅,捅了一刀又一刀,几条狗再也叫不起来了。
  这一次,山本大队抓了200多人,有董家坡人,也有王家大屋人,还有湖北通城人;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也有少量的国军士兵,他们是在执行特殊任务时被大队日军堵上的。山本大队将这些抓来的人赶到张家山,圈在一只大坡里,日军站在圈外,四周架着机枪。
  山本大队长戴着一双白手套拄着战刀站在一处高地,只见他手一挥,就有5个日本兵出列,这5个日本兵放下长枪,一人一把武士刀握在手里,山本大队长手一挥,这5个杀手冲向被执的中国人,一人一刀捅在中国人心窝里,然后抽出刀再捅4刀,杀得中国人的血柱斗天冲。
  这一批杀手完成任务,下一批5个杀手又站到了山本大队长面前,他们接过武士刀又依样画葫芦杀了第二批5个中国人。这样的杀戮在无声无息地进行下去,没有人反抗,事实上,只要你站着动了一下,杀手第一刀没刺中心脏,你就会受更多的痛,因为杀手会多杀你几刀,而且偏不杀你要害处,让你痛死为止。
  张家山那口山塘的水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血水一漾一漾的,水底的鱼儿浮上来,张着大口吞咽着血水,又游向深处。
  山本大队把张家山庙里的几个道士捉来了,山本大队长问住持说:“你们在做什么?”
  住持回答说:“我们在念经文。”
  “说谎!明明在吃饭。”
  “我们是吃斋的,从不说谎言!”
  “是吗?那我就要撬开你们的嘴看看。”山本把手一挥,就上来了几个日本兵,捉住住持,一边一人抓着他的手摁住他,一人左手捏紧住持的下颌,右手拿刀在住持的口里开挖,尖刀在住持口里打转,转了一圈又一圈,住持的舌头被割下来,口腔壁戳得稀烂,没多久,住持倒地死去。其余一批批日军如法炮制,杀死了另外几个道士。
  王清爹也被日军捉来了,山本大队从一开始杀人就把他两婆老从人群里挑出来,叫他们在一边看着,他们看了几个人被杀的场面就不敢看下去了,闭着眼睛,傻傻地站着,直到山坡上所有的中国人全被杀死,他们才睁开眼睛,这时候,日本兵也开走了。
  刘阿婆一屁股坐在地上,王清爹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刘阿婆说:“清老倌你扯扯我的脸巴子,看疼不疼。”
  王清爹真的去扯他老婆的脸巴子,刘阿婆说:“一点也不疼,木的,木的。”
  “是真的吗?那你也扯我的试试,”王清爹把脸送过去,刘阿婆狠狠地在他脸上揪了一把,王清爹叫起来说,“哎哟,你这个疯婆娘,是不是真疯了?”
  刘阿婆说:“这就好,这就好,说明我两都还活着。”
  说完,刘阿婆就大放悲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个日本鬼子,斩千刀的,我们老百姓碍你么事了,你偏要杀个干干净净,留着你小鬼子拄天拄地呀!”
  “好啦,好啦,回家去,歇一夜,”王清爹把老婆扯起来说,“明天还要来收尸埋尸呢。”
  刘阿婆一听也有道理,就同老公回家去了。
  日军的暴行让相思山人恨得咬牙切齿,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杀几个日本兵。一天,杨塅的杨根宝伏在山上观察,刚才有一小队日军过去了,他要看看,有不有落单的日军。日军小队走进了山里,快要转坳的时候,果然有个日军去了塘边洗手,这个日本兵看来是个有洁癖的军人,他就是站着撒了一泡尿,嫌脏了手,就去塘里洗手。他把枪搁置在一边,弯着腰捧着水搓手,这时候,杨根宝已经肩着薅锄来到了他的背后。洗手的日本兵已经洗完了手,正直着腰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杨根宝举着锄头脑一家伙砸过去,就把这个背时鬼砸进了水塘,他的脑壳被砸出一个大洞,大量血水冲出来和塘水混合一起,给塘水染了色。
  杨根宝把这个日本兵拖到山上刺篷里掩盖起来,日军小队不知道少了人,回到驻地点名才发现丢了一人,又不知丢在哪里,是怎么丢了,天色已晚,只好等明天再去找人。
  卢塅傅家的许天乐、许福先和许三斤更有意思,这是三个少年,最大的许天乐13岁,最小的许三斤11岁,三个人平时学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也是结拜了兄弟。
  一天,一个日军骑兵小队从李塅来到卢塅,他们把马系在祠堂前面的几根树下,然后进祠堂弄饭吃,他们只知道这附近没有中国军队,不会有人来捣乱,就岗哨也不派一个,统统进了祠堂。
  许天乐叫来两个义弟,和他们说了去偷一匹日军战马来,三个人做了分工,许天乐负责望风,许福先二人负责解缰绳牵马。缰绳解开后,许福先在前牵马,许天乐在后赶马,许三斤殿后,用树枝扫净马蹄印,不一会就把一匹日军军马和马驮着的武器给偷了出来。
  翻过了两座山,许乐天觉得安全了,就开始吹起牛来:“两个老弟,你们如何看,我这个哥哥还行吧,没辱没你们的名声吧?”
  许福先说:“我两有什么名声啊,要是讲名声,首先是哥哥的名声,你看刘关张,刘是大哥,他就排在前头。”
  许三斤说:“其实,大哥你的胆子也忒小了点吧,要不怎么才弄一匹马来,何不牵它三匹马?”
  “你知道个鬼,财多害己的道理你不懂呀,我们弄多了,那马不一定听使唤,它会弄出响声的,让日本兵知道了还不打死我们呀。”
  “这么说,你是怕死了才不多弄的是不是?”
  “我怎么怕死啊,我是说,那样的话,马牵不来一匹,人还得死,不值当。”
  “嗯,刘备也是这样说的,你看那个汉献帝天天受曹操的气,只想干掉曹操,他见刘备总说自己是汉室后裔,要忠于汉室,就想着要联合刘备一起干,等到汉献帝派人联络刘备时,谁知他竟是个缩头乌龟。”
  “你这么绕,是在变着法子骂我吧。”
  许福先说:“好啦好啦,你们别打嘴仗了,还是想想,这马到底要送给谁吧。”
  许福先这么一句话却难住了许天乐,他一时真的不知道要送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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