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永远的分别
作品名称:心里住着一个人 作者:菜虫 发布时间:2020-02-13 20:43:19 字数:3317
李启雄与村民都很熟,每到一个村邻家门口,邻里都热情地与他打招呼,他抽出烟,打着火机凑上去点着,自己再点着一支摇摇晃晃地叼在嘴里。
回来的时候,李启雄拿了邻居几条肥肥的蚕虫。用一个透明罐子装着回家,放上几片桑叶,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两小片厚嘴甲使劲儿吃桑叶的样子。他装罐子塞到妈妈手里给她玩,或许她看着蚕虫会少一点寂寞。妈妈将蚕虫罐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婴儿一样郑重。
招弟说,这个地方好漂亮,以后自己老了,就到李启雄家里养老。李启雄说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担心她小个子没一点脂肪要被冷风冻干如腊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得老高。李启雄煮了粥。
李启雄进得妈妈的房间,扶她起床吃早餐,但他很快跑出房门,说了声老婆,妈妈去了。
招弟走过去,房间一股浓郁的怪臭味。只见妈妈嘴角停着一堆白泡泡,双眼紧闭,床下是一个咖啡色农药胶瓶,杀虫米。她喝了杀虫米,也不知什么时候喝的,枕边的蚕虫还在不停地吃着桑叶,她却给自己下了重手……
李启雄喃喃地说:“她不想拖累我……”
堂姐过来了,没想到,儿子回来,却是最后的,永远的分别。没有人知道,她预谋了多久,人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但是这种痛苦,无药可救,没有多少人可以理解,除了类似的渐冻症犯者能体会。
李启雄已经没有过多的悲痛,上次哥哥和爸爸走的时候,他的心就被割成碎片,缝起来,再割开,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不觉得痛了。
简单安葬了妈妈。启程回南方。
“你可以不要去上海吗?你在这里找份工作,两个人一起努力,将喜真接到身边。”
“你怎么这么傻,你与我在一起有什么前途?你的前方应该阳光万丈,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你的前方是我,我挡住了你的光线,而我的前方是一片黑夜……”
李启雄激动地说了一堆,招弟根本听不懂,在她的信念里,以现在的大好环境,只要肯出力气,是不会饿肚子的。可李启雄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难道彩票的吸引力比喜真还大吗?你就一定要去上海搞彩票吗?”
李启雄已经词穷,他不想再与招弟耗下去,他不想浪费了她的青春。但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一旦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崩溃而绝望。他不想呆在她身边,让她看到自己慢慢不能动弹,最后油尽灯枯地耗掉她的一生。还有喜真,如果招弟另外有一个健康的妹妹或弟弟该多好,以后,招弟也肯定是要死的,最少会有一个亲人可以照看着喜真吧。李启雄不断地告戒自己一定不能心软,一定要狠心离去,才是对招弟真正的爱护。
“你怎么那么笨呢,你去找个你自己喜欢的男人,给你自由不好吗?比如,那个甲峻就比我好一百倍一千一万倍。他真的适合你,他人品也不错。我也知道,他看你的眼神,他很喜欢你……”
“你是在考验我吗?我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男人,女人也可以自己独立生活,只是现在,喜真需要爸爸,不能将她丢在老家。”
“需要爸爸,那你去给她找个爸爸,一个好爸爸,好好保护她。你真是全世界最笨的女人,出来混这么久,一个男朋友也找不到,只好接爱我这个流氓。”
招弟只想着他可能因为妈妈的离去,受了刺激,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绝情。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管不顾。
“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李启雄看到招弟眼里的伤,心里真如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他的肉,他又怎么会不想留下来,永远地陪着老婆女儿呢!就算招弟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差一点点,他就心软,转念一想,咬咬牙,说:“我是真不想管你,与你说实话吧,在上海,上海你知道吧,一个比这里更繁华的花花世界,有一个女孩,我们十六岁的时候便喜欢了,她是一个小儿麻痹女孩,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与她在一起了,我只有与她在一起才是天生一对,我与你,就是天与地一对,你明白吗?”
招弟没有想到,原来,他也是有人喜欢的,现在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有老婆与没老婆一样,是个人都会选择与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
招弟想到自己这么荒唐,竟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且不喜欢的人是有人喜欢的人,她醒悟,说:“好吧,你走吧,我可以独立坚强,同时照顾好喜真。”
“这就对了嘛,你一定要找到一位优秀的男人,你的人生还很长。”
“我只要喜真就可以了。”招弟倔。
“这个小电视机留给你吧,还在这些碟片,很好看,你看完就会知道,每个男人的命根子不一样,男人的鼻子往往代表着他的命根子……”
“垃圾!”招弟将A片放在脚下使劲踩上几脚。碟片咋咋开裂。
“哎,食古不化的女人,我在为你的性福担忧,你却当我是阿飞,A片有什么呀,百分九十的男人看A片,看A片的男人才心理健康。哎,随你吧,你只有找到真正相爱的男人才会明白。”李启雄看着招弟,她冰冷的眸子简直要杀了他。
“另外,你把我绿了,告诉我,我回来与你签字扯证。”
“我一定会把你绿了!”
“很好,你已经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不错,有骨气!”李启雄又开始了他的嬉皮笑脸。
招第白他一眼,负气地走了。自己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一定要将喜真接到身边,两个人一起开心过日子。从此,再不去想这个死没用的李启雄,垃圾,垃圾!招弟骂完,心里舒畅了不少。
招弟坐在办会室里,想着喜真,想着李启雄的绝情,眼眶蓄满泪,一边打字一边掉眼泪。
老板上班,交给招弟一大袋客人要的样品,看到招弟红红的眼睛,问招弟怎么了,招弟只说感冒了。老板拿出感冒药给招弟,招弟又想刚才吃过药了,很快好的,没事。老板不相信的眼神扫视着招弟,招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出了他的办公室。这个老板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阿婆,慈祥,温暖。
招弟的心里正在进行着某种斗争,要不要辞工呢,这里条件都不错,一旦走了,做什么都是从头再来。便是一直在这里做呢,又是一点死工资,而且带不了喜真在身边。她的内心挣扎了好几天,最后确定还是要辞工才正确。喜真是第一位的,永远第一位。
招弟终于鼓起勇气辞工,艾菲穷追猛打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呀?招弟生完孩子回来接手工作,客人继续下了八十万的大单,这回招弟要走,自己可得又要老十岁不止了。招弟只说要带小孩,不能上班了。老板叫来招弟到办公室,说给她加百分之二十的工资,或者百分之二的提成也行。招弟仍然是只说要带小孩。
没有办法,招弟决心要走。老板说招弟有困难就来找他,随时欢迎回来上班。招弟感动得泪眼婆娑。
招弟特地先跑到油画村去研究一翻,到处招贴着要学徒,最后找了一个女画师做老师,跟着她画风景,交了五千块。学一年。老师说,在油画村,只要学会画一种就吃穿不愁。比如,方向这个画家,他的画只有几条红杠杠,加上一些野草,一只憨憨的猫躺在椅子上,就组成一幅悠闲的时光静谧图。这个好画得很,只要临摹到八成像,便可以卖给画廊五百块,两天可以画完,五百块,容易吧?!招弟听得开心,流口水,耳朵出耳屎,前方光芒万丈……
与来的时候一样,仍然是一个行旅箱,招弟拉着,慢悠悠地穿过天桥。她要去另一边的车站坐车,这座天桥,自己经过无数遍。第一次风到李启雄,便是在这里。凌冽的风,无数的红屁股车灯,他的黑牙,白多黑少的眼睛虽然怕人,但是少不了关切,电影似的一一闪过。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
“喂!你,要去哪里?”
招弟吃了一惊,抬头,竟是柴可,那个让他讨厌的人。听说就是他给李启雄下药,他才是毁掉自己的罪人。
“本小姐去哪里,与你何关?你管得着吗?”
“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你会以为我要从这里跳桥吗?”招弟对他只有厌恶。
“你误会了,雄哥什么都与我说了,但是,你好像误会了他。我不想替他保密,我有事要告诉你。”
“你和他,都是一窝蛇鼠,我才不要听你的鬼话。”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雄哥,当然,也看不起他的朋友,毕竟,厌屋及乌嘛。”
算他还有点自知知明,就听听他嘴里吐出多长的象牙。招弟直直地盯着他。
“雄哥,雄哥其实病了。”
是吧。招弟反问一下。
“真的,他说是他妈妈遗传给他的死型判决病,他没说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知是什么,他说不想让你知道难过,他只能躲得远远的,能躲一年是一年。”
是吧。
招弟表情无动于衷,一个不负责的男人,从来没有信任过老婆,将自己想像成什么样子,如果自己知道他不是幸运的另一半,自己也绝对不会丢下他不管,可是,也却自私地选择离开,真狠心,连女儿也舍得抛得远远的。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就连招弟现在,也有自己的理由认为自己现在是对的。
“还有吗?”招弟冷冷地问。
柴可没有想到,招弟异常冷静,想到招弟肯定不是人类,雄哥这么大事,她却一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