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最开心的一天
作品名称:心里住着一个人 作者:菜虫 发布时间:2020-02-13 20:30:34 字数:3077
招弟一进屋,便直直地往喜真的房间去,红美拦住她,说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或许带着邪祟,要洗了手脸才可以去看喜真。
招弟便匆匆忙去洗手脸,撩开蚊账,见到喜真睡得甜呼呼,小嘴巴啜起,时不时动几下,像是饿了要找吃的。招弟手伸进被窝,握住喜真的小手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舍不得放下。李启雄站在旁边,嬉着牙,两眼亮睛睛地望着喜真。
“可以了,不要吵醒她,你们去睡觉吧。”红美催着招弟和李启雄离开。
招弟只好走出房间,洗了澡到楼上睡觉去。与之前一样,招弟和身而眠,脸向床头。李启雄垫着凳子直挺挺睡觉,很快传来咕咕的呼噜声。
早早地听到楼下喜真的哭声,招弟翻身一个箭步冲下楼。
红美去了洗手间,喜真坐在床上哭。她看到招弟的瞬间,停了哭,黑滴滴的眼珠望着招弟。
“妹里,叫阿妈。”招弟上前抱住喜真,她趴在招弟怀里,暖暖绵绵的。招弟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咧嘴笑起来,露出几颗钻石般洁白的小牙牙。血缘可以让两个人一秒钟的时间热乎起来。
喜真用手扯掉围嘴,扔在地上,然后,嘿嘿嘿地笑起来,婴儿肥,眼睛都眯起来了,很好玩的样子。
招弟将她放回床上,捡起围嘴,喜真伸长小手一把夺过,使劲扔在地上,嘿嘿嘿地笑。招弟也笑。
“我们的喜真太坏了。”李启雄也下来了,他蹲下身,捡起围嘴往上一抛,慢慢地落下,喜真哈哈哈地笑。
这么好玩吗?招弟也捡起它,往上一扔,还带着配音,各种小狗,小猪,小猫的叫唤声。
哈哈哈哈,喜真没有停止笑声,清澈的口涏顺着钻石小牙滴下来。
招弟与喜真一整天粘在一起。
第二天,她们带着喜真,启程到李启雄的贵州老家去。
换了好几趟车,招弟将喜真前背,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招弟只觉得头晕脑涨,身子轻飘飘的。
已经坐车两天两夜了,招弟也是人生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她原本喜欢看车外的风景,但是现在好累,眼皮都不想动一下,紧紧地抱着喜真闭目养神。李启雄忙前忙后地给喜真喂奶,换帮宝适……
又要换车了,天色不早,李启雄说:“老婆,我们找个旅馆住一晚上吧,明天再坐车一天就可以到了。”
早就听说贵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穷山穷水的,回去一次要了半条命。
找了个干爽的小旅店,李启雄将招弟和喜真安顿好,准备睡觉。
“笃,笃,笃……”门外传来声声敲门。
“谁……”招弟刚张开嘴要问,便被李启雄一把捂住。招弟来不及挣扎,就听到李启雄嘴里发出娇滴滴的女声:“呜,讨厌!你真坏!坏死了!”
门外立即没了敲门声。难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都有住旅馆被敲门的恐惧。
刚才李启雄也是够搞怪的,招弟捂着嘴笑,生怕自己的笑声打破气氛。
一宿安宁,养好精神上路了。
终于到了镇上,还要坐一趟人力踩三轮车才能到。都是山间小径,刚好够三轮通过,眼前的山与拽拽村的山不同,拽拽村大部分是松树,杉树,或者是光秃的红泥山顶。此时延绵不绝的茅竹在眼前匆匆而过,左边一片,右边一片,像两道天然翠绿屏嶂,空气里带着竹叶的清香,斑驳的竹影划过每个人的脸颊,一刀一刀地闪,如流动的电影画面。
李启雄说了声到了,下车付了钱,抱着喜真走。
一个妇人扶着围墙,两眼望着她们回家来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但皮肤很好,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李启雄叫了声妈妈。妇人仍然没有表情,哦哦两声。但可以看出眼里荡漾的笑意。
李启雄将喜真抱近她,她怔怔地看着喜真,喜真转过头,看到她,哇地哭了,往李启雄怀里缩。她抬眼望着招弟,哦哦两声,算是与招弟打招呼。招弟极不自然地小声叫了一声妈妈。
李启雄解析说妈妈已经舌头不太灵便,说话含糊不清,面部神经也已经不能自控,表情僵硬,但她心理欢喜,只是很难表达喜怒哀乐。
李启雄堂姐及家人从地里回来,看到李启雄一家三口回来,开开心心地泡茶热情招呼。
堂姐表示招弟漂亮,喜真也漂亮,又问招弟家中兄弟姐妹多少。
招弟还没开口,李启雄嘿嘿两声说:“没男孩,她家没男孩。”
招弟真是搞不懂李启雄什么心态,好像招弟家没男孩也值得他高兴,心里嫌恶地在心底将他骂了千万遍无知垃圾。有什么办法呢,本来就是南极和北极的距离,而且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拉着人家要登记的,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软弱愚蠢。招弟在心里也将自己骂了千万遍垃圾。
堂姐只是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听到了,她接着到厨房帮忙煮饭。李启雄也跟着去帮忙,他们讲着贵州方言,吱吱吱吱的像小鸟唱歌,招弟听不懂,无非就是谈论自己一个大学生与一个小学生在一起,招弟不管他们了,抱着喜真休息。
吃饭了。满桌子的风味,看起来却非常黑暗料理,腊猪耳朵炒香菜,黑红相间的烟熏肉炒豆干丝,土豆焖鸡蛋……
很香,招弟吃了两碗饭。妈妈的座位上,她的饭桌周围都是饭粒。堂姐非常细心地给她夹菜,她慢慢地夹起往嘴里送,慢慢地扒饭,却有大半的饭粒顺着碗缘掉落下去。想必她也不想这样,只是控制不住。
一家人都表面平静,见惯不怪。只有招弟,心里翻涌着一个念头:以后,李启雄会不会这样呀?自己的喜真会不会这样呀?多遭罪呀,她本人痛苦,看的人更是心痛。招弟亦当作没事儿的一脸平静吃自己的饭,然后给喜真喂饭。
堂姐问李启雄是不是回家安居,带着老婆孩子不走了,顺便可以照顾妈妈。李启雄说自己倒是很想回家定居,但是贵州太冷了,老婆孩子是南方人适应不了。妈妈哦哦几声,不知她想表达什么。
休息了一会,李启雄带着招弟去挖竹笋,就在屋后,漫山遍野的茅竹。站在竹林下,会让你身不由已地仰望苍穹,高远的天空,在茂密竹叶的罅隙里交挥相映,微风掠过,竹子奏出吱吱呀呀声响,脑海里翻滚起武侠大片,一种遗世独立傲视群雄的苍凉之感油然而生,这个地方,好像在梦里来过……
挖了一大箩筐竹笋,扛回去,剥开,放水煮熟,再泡上一天,切碎,撒上辣椒,清炒。招弟又吃了两碗饭。
妈妈吵着要洗头,她表示有三个星期没洗头了。李启雄煮了一锅水,堂姐帮妈妈洗了头洗了澡。堂姐说她自己也一个月没洗头了,因为家里空气很干净,就算一年不洗头也不会发痒。
李启雄将妈妈推到太阳下晒晒,帮她梳头。招弟站在旁边。妈妈眼睛一直盯着喜真,想必她是很爱很爱小孙女。招弟蹲下身,让妈妈看得更清楚点。她慢慢地抬手,像《疯狂动物城》里的水赖先生那样慢,轻轻地碰了一下小家伙的头发,停住了,嘴里哦哦两声,然后看着招弟。
“她说喜真长得像你。”李启雄做起了翻译。
“谢谢!”招弟向妈妈微笑一下,有点好奇地问,“您会痛吗?”
妈妈慢慢将头偏向一边(表示摇头)。
李启雄坦然地说:“不会痛的,只是动不了,就是想动动不了。”
“你自己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招弟问他。
李启雄自知说漏了嘴,忙说:“我猜的,如果会痛,妈妈早就受不了。”
妈妈将头慢慢转向李启雄,盯着他一秒,两秒,三秒……五分钟……
她的眼泪清澈地滑下来,刚才听到李启雄的话,她心里便明白,李启雄也有了这种病的倾向,她心痛得不能自己。
“妈,今天,咱要高兴,我们请了一星期假陪你。”李启雄一眼就能明白妈妈在想的事,他是想告诉妈妈,就算她明白什么,也不要让招弟知道。
妈妈脸朝下挪,表示点头,知道了。
“喜真,快看看奶奶,高兴哈,高兴得哭了。”李启雄故作轻松地转移问题。
妈妈哦哦哦几声,慢慢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李启雄明白妈妈是想回自己的家,自己的家就是那个方向。
自从李启雄的爸爸和哥哥走了,便没有人在家里住过,妈妈送到堂姐家照看。堂姐和李启雄快速收拾干净,铺床,所有的窗打开通风,柜子里的被子抱到太阳下晒开。将妈妈接回家。堂姐送来很多菜,还有柴薪。现成的手摇井清水,摇上来的水暖暖的。
安顿好老的,小的,一家人早早地睡了。
招弟是被早起的鸟儿吵醒的,在窗外使劲儿唱歌。一个明媚美好的早晨。前方是一大片桑田正茂密健壮地生长,金色的阳光照进围墙,照亮了墙角的苔藓。
招弟抱着喜真,李启雄推着妈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她时不时地哦哦两声,想必是妈妈最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