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不能让她太早心碎
作品名称:心里住着一个人 作者:菜虫 发布时间:2020-02-12 18:27:01 字数:4821
地主婆好似忘记了她老公也还没走。阿雅婆说过,善良的人容易早走,是因为阴间鬼也怕恶人,所以找了善人来垫数。
其实,很多时候,招弟挂念锦辉大伯,好人这么快就走了。小时候的记忆历历在目。当年阿爸甲子玉回家,锦辉大伯便一定会来子玉家坐坐,两个人抽烟喝茶,天南地北地聊,深夜才走。铁打的哥们,惺惺相惜。每每子玉要走的时候,锦辉大伯一定会站在屋檐下目送子玉走远。
“帮我关照下我家老小。”子玉准会说这么一句话。
锦辉只是点头,非常郑重点头。子玉似乎很放心地走了。
岁月无痕,招弟也为人母,总有一种隔世的恍惚,好像一眨眼之间变换了角色。
每天早上六点,小宝宝准会着急地动手动脚,招弟打开德众收音机,FM九十八点八,新闻联播,小家伙手舞足蹈起来,严重的时候,肚皮上鼓起一个小拳头,招弟每每伸手去轻轻摸TA的小手指。TA便更欢,拳打脚踢,使劲儿闹腾,这感觉太其妙了,TA撒娇,懂得你爱TA……
明天就是预产期了,小家伙一晚上没有停歇。终于到了天亮,破了羊水。医生问肚子会痛不,招弟摇头。医生说胎位不正,头朝上,而且羊水已破,容易感染宝宝,要开腹抱出孩子。
招弟屏着呼吸,竖着两耳等待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如息蝉薄薄羽翅轻轻扇动,颤动了她的心房,“吱……吱……”天底下竟有这样一种虫呜般第一声啼哭。很快孩子被抱了出去。红美在手术室门外接过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怀抱里的TA哭得惊天动地。
招弟迟一会才推出手术室,冷得浑身打颤。护士说是因为麻剂的原因,过一会就好。她在床上动弹不得。听着小家伙一直嚎叫,红美紧紧地将TA抱在胸前一动不敢动,这么小点儿,担心一拆开包裹TA就会溜到地下去。邻床的家属说嗓门大,一定是个男孩。
菜虫到来的时候,红美正慌慌张张地等在手术室外,小孩抱出来到现在一直哭,没有停歇,想必是饿了。菜虫出去买了一罐婴儿奶粉,泡了一杯奶给小家伙喝,竟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打了个隔,安静地睡着了。
还是菜虫想得周到,毕竟是有个三岁儿子的妈妈了。
一会儿小家伙屁屁卟卟响,拆开包裹,拉了一包胶药胎屎。是个女孩,红美的心沉下去。刚才还以为使劲哭的是个男孩。
李启雄回来。洗了把脸,大手指小小心翼翼地勾起她小手指,静静地望着神奇的小东西,她也静静地望着他,两父女进行隔时空对话。
“小不点儿,嘿嘿……她的眼睛像我……”
“不像。”招弟固执,她不喜欢女儿的眼睛像他那么难看,她掏出之前买的小娃娃照片,竟还真有点像自己喜欢的她。
“是,是,不像我,都像你,嘿嘿。”李启雄满心的欢喜,女儿确实不像他,而且比招弟漂亮。没想到,自己有老婆有女儿,真是祖坟冒青烟。
李启雄呆了两天,赶着去做工赚钱。他给招弟一叠钱,说要加强营养,女儿胎位不正,是因为她的体质太弱,没有足够的力量转过身子。幸好回的时候带了好多安满奶粉,满足宝宝的基本需求。
马葛给自己的干女儿取名喜真,李启雄和招弟都喜欢这个名字。
喜真两个月的时候,红美让招弟快点去上班做钱。招弟舍不得,最少也得六个月之后,六个月之后宝宝才有消化酶,才可以吃米糊。
招弟真想带着喜真一起走。红美说如果招弟自己带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上班,不上班,又怎么养宝宝。
招弟忍痛丢下喜真走了,一路上,她的心下起倾盆大雨,湿漉漉,没有停止过眼泪。
世事轮回,自己是留守儿童,自己的孩子又成了留守儿童。
招弟一到公司,艾菲便将塔塔集团的事扔过去,乱七八糟的一堆。
“大救星,你总算来了,这段时间,我可是老了十岁不止。”艾菲抱怨。
招弟快速整理好所有资料,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白天忙碌,没有时间想喜真,到了晚上,思念便汹涌而来,她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招弟住在公司宿舍。她与李启雄本来就没有感情,两个人硬挤在一起住,只有尴尬。
李启雄做得香香的饭菜送到招弟宿舍,招弟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整天蔫蔫的如霜打的茄子。他没有办法让她开心。
“老婆,我昨天中了五千块钱哟。”他的爱好是买彩票,能讲的事自然只有彩票。
“你可以不要玩彩票吗?”
“我只想哪天中个百万……”
“你就不要做这种白日梦了,有那么轻易中么。还是老老实实做钱,本本份份过日子为好。”
“说不定,我真的就中了,到时你和女儿都不愁吃穿,你不用工作,抱着女儿玩闹就可以了。”
“你以后不用为我做饭,你照顾好自己就可以。”招弟压根就不想看到他。
“那怎么行,生了女儿,你都瘦了一大圈。身子骨没有跟上去,以后可怎么照顾我们的女儿呀。”
“亏你还记得她,你怎么一点都不想她,你怎么不把她带在身边!”招弟一肚子火,一想到女儿在山长路远的另一方便心痛得不行。
“老婆,我不是在努力嘛,一定可以将她带在身边的。”
招弟每四周回家一次看喜真,李启雄只看招弟拍回的照片,表情很理智,他也很忙,他想给她母女好日子,唯有更努力。
他说想开一个彩票店,她不准,如果店主自己就是一个极爱赌彩的人,一定开不好店,说不定会负债累累,她不想孩子爸爸是个赌徒,也不想他负债,追债的人找上自己和孩子。
某天,宿舍的同事珍妮问招弟怎么周末也不去见老公。招弟便说累了,想一个人好好休息,而且,这一整年的,就没有一天不加班。珍妮开口说他老公周末想来公司宿舍住,省了去外面开房的费用。之前招弟还没来宿舍住的时候,珍妮老公每到周末便会到公司宿舍与珍妮团聚,此时可得眼巴巴地等着招弟离开。
招弟同样盼着同末都要加班,便有理直气壮的借口留在自己的宿舍。害得珍妮白白地浪费了好多开房的费用。
今天整个工业区没电,大热天的,家庭工厂等等各种空调冰箱设备,自然是超负荷供电,只好轮流一片区用一天电。她只得出去走走逛逛,想着今天有空,趁机去李启雄的手机维修店看看。
她傻眼了,哪里有他的店铺,他的铺位已经换成了空调专卖柜。搬走了吗?她在整个市场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李启雄的影子。
好家伙,竟然不让自己知道,也是,自己从来没有关心他,他凭什么要向自己报告他的行踪呢。
她急急地到他住处找他。
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房东,将电视关小声,便一手开门。看到招弟,他眼睛就直了,没想到,她没打招呼就找上门来。
“你怎么没开店了,你搬走了吗?”招弟看到他就着急地问。
李启雄并不说话,转身快快地将电视关掉电源,屏幕一片黑暗,他松了口气,将招弟恭敬地迎进厅里。
“我问你话呢!”招弟没好气地说。
“心情不好,与客人打架了,市场不租给我铺位了。”
“你就只会用拳头做事,有点文化好不好!”招弟声音不大,但足于震住李启雄,他最怕招弟发脾气,而且,自己就是因为太受招弟的影响才心情不好,才向客人动粗。比如,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很多钱让老婆孩子不要受苦受累,什么时候才能将女儿带在身边等等问题,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有点文化,可以长得让你顺眼一点,可惜了,我哪一点都没粘上边,偏偏又被你一个完美主义的女人挑中,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热锅上的蚂蚁生不如死!”
招弟没想到一直低眉顺眼的李启雄竟为自己的无能理直气壮。
招弟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你,什么时候没上班?”她怕再吓着他,尽量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李启雄怕得要死,以为她又在挖坑让他跳进去。
“大约一个月吧,我想自己申请一个彩票店。可惜,这边太多彩票店了,要拿个号不容易呀,我申请半个月了,没有音讯。”
“你怎么眼里心里就只有彩票,你好手好脚的,不会找份工作吗?或者,你可以换一个地方开维修店呀。我真不求你大富大贵,平凡日子就可以,能解决温饱就可以。”
“求我?好笑,你有当我是你老公吗?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日子的。”李启雄拿起电视机旁放着的一堆牒子递到招弟眼皮底下。
招弟接过,都是些三点式女人封面的A片。招弟脸红到耳根,没有一个男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赤裸裸地放肆。
招弟的眼里充满着仇恨的情绪,一个不求上进的男人,不但毁了自己,竟还敢对自己有非份之想。
“你等等……”招弟一边说一边抓起厅里的被单被进了洗手间,李启雄不知招弟要搞什么鬼,愣在那里,乖乖地等着招弟出来。
一会儿,招弟裹着被单出来,来到李启雄的鼻子底下。
她慢慢掀开被单,露出她雪白的肌肤,李启雄喉结咕噜几下,意识顿时浆糊一片,他的血往上涌。招弟给他解松皮带,伸手进去……
“啊……”李启雄被她冰凉的小手吓得喊出声来,又碰到招弟邪睨的目光,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立即软了下去。
他拉拢招弟的被单,将她裹紧。“老婆,你的手好冰呀,让我给你暖暖……”他将招弟冰冷的手指握在手心。
招弟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泪再也忍不住地下来。“你不是想女人吗?女人在这里!”招弟挣脱他的手掌,负气地捶着李启雄的胸膛。他低头,任她发泄情绪。
“老婆,不要闹了,我发过誓的。”他将她推进洗手间,在厨房里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
抹了一把脸,他说:“老婆,我出去买菜,等我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招弟压抑的泪水像决堤江河汹涌而下,默默地发泄了一翻才出来。
李启雄已经在炒菜,看到招弟出来,他对着她极不自然地微笑一下,说:“洗手,吃饭了。”
招弟心情好了很多,听说眼泪含了钾钠铁镁等等多种有毒元素,所以哭过之后心里舒畅。
吃饭的时候,李启雄说:“老婆,我上海的一位朋友叫我去他那里开一间手机维修店,那里太需要维修工程师了,肯定可以赚到钱。行吗?”
“你都已经决定,我能不行吗?”
这小女子,讲话真的可以咽死人。
“行吧,那就这样决定了。”李启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她远一点。
“我也想好了,我要去油画村学油画,画画比较自由,可以一边画画一边带孩子。不像进工厂,加班加点的,有时还要出差,不能随时照看到孩子。”
“也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前提是你画的要有人买单。”
“我只有一个想法,能将孩子带在身边,我可以没有男人,但不能丢下孩子不管。”
李启雄的眼皮不断抽动,他知道招弟是拐着弯骂自己,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最近总是行走不太稳,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是幸运的那一半,他的心里涌起浓浓的悲哀。他不能让她知道,要离开她远远的,否则,她一定会心碎,尽管她知道心碎只是为了女儿,他也不想她难过。他想着离开她的各种办法,找到合理的借口,这样,她不会太伤心。其实,他的心早就碎了。按照遗传基因学说,他身上基因只有一个X,那么,女儿身上除了一个招弟的X,便是他遗传的不幸运X。他只能躲得远远的避开她,能躲一年是一年,不能让她太早心碎。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除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努力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一天,你把我绿了,我会回来与你签字……”
“我一定会绿给你看的。”招弟一听到李启雄这样说话就来气。只有不能消受自己老婆的男人,才会拱手将自己老婆送人。
“我们带上女儿,回一次我家,给我妈妈看看她的小孙女,行吗?”
招弟点头。
招弟请了一个星期假,与李启雄一起回老家。回到镇上,已是早晨四点多,车站里空荡荡的,没有车,真是奇怪了,今天怎么没有摩托三轮车啥的在车站候着。问了车站工作人员,才知道不准拉客的人进站,而且,现在是秋收农忙时节,大家也懒得出来拉客了。
李启雄说镇上到家也不远,走路最多半个小时便到,不如走路回去。
到了炮石场,空旷的山崖回响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偶尔有一两声鸟翅扑愣,各种虫呜随着脚步声的到来,停住。山的影子,树的影子像奇形怪状的巨兽扑面而来。
“我怕。”招弟死死地拘着李启雄的胳膊。
李启雄腿长,走路特别快,招弟紧跟着他追得喘气。李启雄将背包卸下,背在前胸。蹲下身,说:“来,我背你。”尽管自己已经有点行动不稳,但背招弟这样的小身板,走慢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招弟顾不得许多,趴在他背上,只想粘着他,如果可以缩小,装在他兜里也行,她便不会感到害怕。
“我之前读书的时候,也是这个时间,在这里,遇到一个刀疤叔叔……”
“真是笨得要死,四点多就跑去上学。”
“嗯,确实很笨的,要不怎么会与你在一起呢。”招弟感到他的喘息声,说,“放我下来吧,没有那么害怕了。”招弟滑下他的背,快步走路。
“后来,他又救了我一次,你说,他的上辈子是我的亲人吗?”
“嗯,我上辈子还是你的情人呢。”李启雄不知她讲的是真是假,这种闷声不吭的小女子最爱幻想了。
“后来,他得了尘肺病,走了。”招弟鼻子酸酸的,为什么好人都走得快。
到家了,两老听到屋外喊着阿爸阿妈,便起床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