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泉水乡开公判大会

　　参加那次公判大会的领导级别很高，有淄川县解放后的第一任县长马德旺，副县长乔喜贵、县公安局长王家钧、县武装部部长狄世平，县法院院长李炳义，泉水乡乡长赵世会等人。
　　几位领导坐定后，公安局局长王家钧站起身来，通过大喇叭喊道：淄川县泉水乡镇压反革命及恶霸分子公判大会现在开始。
　　随着王家钧的喊声，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押着十多名反革命分子和恶霸地主走到了主席台前提前用白灰划定的区域。
　　这些战士每三人为一组，两人反扭着将要被公判的人，一个人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绳子。
　　这个时候，会场下面就乱了套，乡民们蜂拥着往前挤，要看过去威风八面的人物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先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方阵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齐国虎、齐国豹、齐国彪、怀抱小孩的宋翠莲及齐国龙的四婶等人被民兵押着蹲在会场的最前边。
　　押在前面走上来的是几个反革命分子、恶霸地主，其中就包括齐玉泊。
　　齐国豹及他妈看到齐玉泊被押上台后，几乎瘫痪在地上了。
　　后面押上来的是一些罪行轻或待判的人，其中就有齐玉河。
　　当齐玉河被押上来时，齐国虎的心就一阵颤抖，他看到齐玉河的身子被两个解放军扭得弯曲了下去，脸色黑黑的，两只眼睛滴流乱转，流露出惊恐的目光。
　　齐国彪看到齐玉河后，喊道：“爹！”
　　齐国虎赶忙转头，狠狠地瞪了齐国彪一眼，悄声说道：“闭嘴！忘了咱娘怎安顿的？那不是咱爹，咱们应付完差事就行了。”
　　齐国彪闻言，低下了头，不再往前看。
　　怀里抱着孩子的宋翠莲看了眼齐玉河，吃惊地睁着两只眼睛，看着齐玉河。
　　惊恐中的齐玉河看到了蹲在会场最前面的齐国虎、齐国彪和怀抱孩子的宋翠莲。
　　齐国虎同样是两只惊恐的眼睛，在看了齐玉河一眼后，迅速垂了头。
　　宋翠莲眼里流了泪，赶忙用两手抱起孩子，让齐玉河看了下，然后将孩子紧抱怀中，眼泪啪塔啪塔地流下来了。
　　宋翠莲腾出一只手，抹去了眼泪。
　　齐玉河的心颤栗了起来，几乎不能控制。
　　死刑犯带入场引起的一阵骚乱，在带着红袖章的民兵弹压下，终于又恢复了镇静。
　　坐在主席台最中间的马德旺首先讲了话。
　　马德旺讲完话后，安排好的一些人按序上台，控诉被判决人员的罪行。
　　群情激愤中，坐在主席台最边上的郭家乡乡长赵世会站起身来，举着右手，高喊着口号。
　　下面的乡民们也举起手来，跟着赵开会喊口号。
　　接下来，法院院长李炳义开始宣布判决书。
　　当李炳义每宣布完对一个人的判决，几个战士就手脚麻利地把被宣判的人五花大绑起来。
　　因为用的劲太大，被捆绑的人疼得吱哇乱叫起来。
　　乡民们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看战士们捆绑被判决人员。
　　先后几个人的判决被宣判完了，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接下来开始宣布对齐玉泊的判决：
　　“……反革命分子、恶霸地主齐玉泊，顽固地坚持剥削立场，勾结国民党32师213团团长苟似驹，在自家大院构建碉堡，对抗人民军队解放周村淄川两县，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经县人民政府研究决定，判处反革命分子、恶霸地主齐玉泊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这个判决，齐国豹和他妈就瘫倒地上了。
　　齐国虎和齐国彪也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齐玉河更是惊恐万分。
　　这之前，对齐玉河如何判决，县上已经研究了。
　　因为联系不上齐玉水，齐玉河所说的捐献银元一事，没有直接证明，不好认定，因此决定以其曾担任过伪职的缘由，判处其三年有期徒刑，在其服刑期间，再慢慢落实相关情况，若情况属实，则宽大处理，放他回家。
　　对于这个判决，齐玉河并不知道，听到齐玉泊被判了死刑，以为自己也要被判死刑，因此心中惊恐到了极点。
　　齐玉河心想，我不能死啊，我死了，翠莲和那小孩咋办？！
　　齐玉河心想，我得赶紧交代藏了金子和银元的事情，最主要的是赶紧得把藏在瓦罐里的那张证明条子给取出来那是张救命的条子啊！
　　接下来轮到宣判齐玉河了。
　　李炳义刚念了个“反革命分子、地主淄川县泉水乡王家庄村伪保长、乡约齐玉河……”齐玉河就大声喊道：“政府，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扭着齐玉河的两个战士愣了下神，接着就更加使劲地扭住了齐玉河，不让他乱动。
　　齐玉河刚听到他的四弟齐玉泊被判处死刑了，心想，完了，看来我也轻不到哪里去，搞不好也是个死刑，若是命都没了，把那些银元和金条还留着干甚？赶紧往外拿那张条子是正经，那些银元、金条绝对是不能再隐瞒了。
　　这样想着，齐玉河在李炳义刚开始念自己的判决时大声喊了起来。
　　齐玉河怕李炳义念出“判处反革命分子、地主、伪保长、乡约齐玉泊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
　　主席台上的马德旺听到了齐玉河的喊声，转头看了下坐在自己右边的副县长乔喜贵，问道：“刚才齐玉河喊有重要情况汇报？”
　　乔喜贵点着头回答说：“是的，马县长。”
　　马德旺就看隔着乔喜贵坐着的王家钧，问道：“王局长，齐玉河的案子搞清楚没有？他以前说得银元的事，到现在也没结果，他现在喊有重要情况汇报，是不是与此有关？”
　　王家钧回答道：“马县长，齐玉河的案子搞了好几个月了，其他的都清楚了，就是捐献银元的事还没搞清楚。好像风传有这个情况，但没有直接证明，所以，经我们研究后，决定判处他三年有期徒刑，在他服刑期间，再慢慢落实相关情况，若属实，就放他回家。”
　　马德旺听了后沉吟了一下，又向左转头，和坐在自己左边的狄世平耳语了一阵，然后回过头，对王家钧说道：“王局长，把齐玉河先押下去，看他究竟有啥重要情况要汇报后再判决，这样主动些。”
　　王家钧闻言点了下头，就站起身来，去给李炳义传达县长马德旺的指示。
　　主席桌旁边站着李炳义正念道：“根据上述犯罪事实，淄川县人民政府决定判处反革命分子、伪职人员、地主齐玉河……”
　　齐玉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腿软得站立不住。
　　台下，齐国虎和齐国彪也吓得抱成一团。
　　这时，王家钧走到了李炳义跟前，对着李炳义耳朵说着话，李炳义点了点头，心想，判决都念到结尾了，这会儿咋变？稍微一想后，李炳义大声说道：“判处反革命分子、伪职人员、地主齐玉河继续关押，对未落实的情况继续审讯！”
　　原本，对齐玉河的判决是有期徒刑三年，因为县长发话了，李炳义就临时改成“继续关押，对未落实的情况继续审讯！”了。
　　这个判决结果应该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听完对自己的判决后，齐玉河几乎是瘫软了下来，两名战士使劲地提住了齐玉河，以免他瘫痪在地上。
　　同时，坐在会场最前面的齐国彪听了对齐玉河的判决后，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几个民兵见状，赶忙过来，提溜着齐国彪的手脚，把齐国彪给提溜出了会场。
　　齐国彪吓得哭了起来，也跟着几个民兵出了会场。
　　公判大会继续按序进行，四五个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的反革命分子、恶霸地主被五花大绑后，推上了几挂马车，扬长而去。
　　稍微一阵骚乱后，会场上，镇静了下来，副县长乔喜贵又开始讲话。
　　在乔喜贵讲话的这段时间里，不远处的河滩里传来五六声枪响。
　　乔喜贵讲完话后，齐玉河及其他一些被判了无期及有期徒刑的人又被押出了会场。
　　公判大会宣告结束。
　　乡民们立即就散开了，许多人都往河滩跑去，去看被执行了死刑的人是如何一个情况。
　　河滩上，执行死刑的法官和战士已经撤退了，只剩下被执行了死刑的人家在收尸。
　　乡民们就或坐或站或蹲在河滩沿上，远远地看着河滩里面的情况。
　　齐玉河又被押回了看守所，按照马德旺、乔喜贵的指示，淄川县武装部和公安局立即派人对齐玉河进行联合审讯，让他交代他所说的“重要情报”。
　　这场公判大会开得太有效果了，齐玉河已经不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了，也不敢再等着慢慢找齐玉水了，决定主动交代埋藏银元和金条的事情了，就是为了把齐玉水打给自己的条子取出来，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确有功于新社会，就能够得到宽大处理了，就不会像四弟齐玉泊一样，被枪毙掉了。
　　那齐玉河虽然是云游过四方的人，无非是好逸恶劳，到底还是胆小，怕政府把他给枪毙了。假如齐玉河提前知道政府对他的判决是有期徒刑三年的话，估计就不会交代银元的事情了。
　　齐玉河的那些银元若是放到现在，就大发了。
　　齐玉河被押进了审讯室，见对面桌后坐着四个人，两个人穿着军装，两个人穿着公安制服。
　　穿公安制服的两个人，齐玉河认识，一个是李公安，一个是公安局的雷科长。
　　在这之前，他的案子一直都是公安部门负责，经常提审他的就是审判桌后面坐着的李玉杰和另外一名公安。
　　有时候公安局的雷科长也参加审讯。
　　今天审判桌后坐着的另外两个穿军装的人员，齐玉河不认识。
　　齐玉河心想，连穿军装的人都来了，看来事情大了，得赶紧交代，晚了就没机会交代了。
　　审讯桌后，四个人都表情严肃地看着齐玉河。
　　这种场合齐玉河见得多了，知道该怎么应付。
　　所以，被带进审讯室的齐玉河，立马垂着双手，立正站好，然后弯了九十度的腰，给审讯桌后面的几个人鞠躬。
　　雷科长见状说道：“行了，齐玉河，你不要再鞠躬作揖地装可怜了，你就说，你有什么重要情况要汇报吧？是不是还有余罪没交代呀？”
　　雷科长问了这话，齐玉河背后站着的两个公安，就使劲地按着齐玉河，让他往小方凳上坐。
　　齐玉河挣了下，想站着回答雷科长的问话。
　　雷科长摆了摆手说：“齐玉河，你不要站着了，你坐下，直接交代问题就行了。”
　　齐玉河就不再挣，安稳坐在了小板凳上，两个公安也松了手，站在齐玉河的身后。
　　见齐玉河坐安稳后，雷科长就问道：“齐玉河，今天公判大会上，马上就要宣判你了，你大声喊有重要情况要汇报。我问你，你有啥重要情况？是不是还是给前线捐献三万块银元的事？这个事要是没有新情况的话，就不要说了，只管说你还有啥重要情况要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