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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云梦回忆 —— 回不去的知青时代>第八章

第八章

作品名称:云梦回忆 —— 回不去的知青时代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0-02-12 19:20:26      字数:7124

  当听到岑玉来一夜未归时,年迈的祖母更是急死了。“你们还不出去找一找!”她对着儿子叫道。
  “妈,哪里去找?”儿子告诉她,“你不要急,他这么大的人了,也许是好好地住在人家家里了。”
  “还好得出?”祖母更生气了,又道,“他没有说过要住在外面,就不会住到人家家里的。他是借了德中的新买的车去的,说好晚上就去还的,他怎么还会住在外面?”德中是祖母二女儿的一个儿子,早就进厂工作的。
  “妈,我也想不大会这样。”做儿子的道,“但他又会到哪里去了呢?”
  岑母已有不祥之感,这时插上来道:“他什么都自作主张了,谈这个女朋友,事先也没有回来说个什么?到时候就带着回来了。叫他不要谈,也不肯!”
  祖母带点不满地看了一眼岑母。老祖母原来是不愿接受岑母的,认为她来历不明。老祖母出身于一个败落的乡绅之家,她生下过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有两个儿子在很小时候就出痧子死了。尽管亲戚中有几个做郎中(医生)的,但这些做郎中的亲戚,都没能挽回他们的生命。其中一位还是祖母的亲表弟,只是这位表弟因在婚姻上受刺激,发过一阶段精神病。病好后他常来看祖母,岑玉来也碰见过他几次,一直对他骑的自行车很感兴趣。他的自行车前档上始终挂着帆布做的鼓鼓囊囊的药袋,他有时也给祖母一些药吃。在祖母生下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岑玉来的叔叔后,不久祖父就死了。祖母独自一人支撑门面,还好最大的女儿嫁的丈夫,是很有本事的人。当地有好几条马路他都参与过监工建造,而且大家都知道,他通过吃空晌赚了不少钱。为了应付外国人的查岗,在筑岑家宅门前的这条当初叫麦碧路的马路时,他与两旁的许多农民都讲好,听到哨子声,就放下农活,到筑路的工地上,做做样子,事后发给饭钱。当时派出去望风的人,一看到外国人骑过来,就放出信号。接到信号,他哨子一吹,一些农民因有钱拿跑得不要太快,顿时工地上热火朝天起来。他也的确拜过有名的大流氓做老头子,但他本人不是流氓,只是个生意人,但他的一身打扮,香云纱衫、宽皮带,手里除一把黑折扇,还时常转着两颗锃亮的铁弹子,也常常把一些来捣蛋的小流氓吓坏了。当然,他赚到了钱,也会孝敬他投帖拜师过的老头子。有些事老头子也会出面替他摆平。由于有这样一个女婿,祖母虽独自支撑门面,也不至于门头撑不下去。祖母也一度想把几亩田卖了,再到更远乡下的地方买进几十亩、上百亩地吃租米。但遭到了儿女们的一致反对。
  “没有人手么?真正忙时,我们都可以来帮忙的。”第二个女儿是嫁本村人家,更不希望母亲把田地卖掉。
  随着三女儿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家,祖母也完全打消了卖田的念头。不然,解放后也会划为富农或小地主了。
  二女儿的承诺,一直要到五十年代初,土地都交出去(以土地入社分红)后,才告结束。岑玉来记得在四、五岁时,二姨妈家的两位已成年的表哥还来帮忙的,一次大表哥挑着一担豆萁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玩,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追小鸟,感到有点热后,把“丈母娘”送的羊毛开衫脱下来丢在了路边。他抓到一只黑色的虫子,他用表哥刚丢下、他拾着玩的香烟壳子,把虫子装了起来。
  “这是‘臭大姐’(臭壳虫),你抓来做什么?”祖母看了他抓回来的虫后问,“你不信,仔细闻闻,很臭的。”
  他把虫放鼻子尖闻时,仿佛虫子放了一个屁,臭不可闻。
  “你脱下的衣服了?衣服呢?”
  祖母这一问,他才想起衣服还在路边,祖母让正帮着收黄豆的女佣带着他去找,但已被人家拾走了。
  “你母亲回来要骂你了。”祖母为他担心道。
  “不会!”他稀里糊涂地道。
  “你总闯祸好啦!”祖母仍然满心喜欢地看着他道。看着他一天一天长大,祖母总在内心里发出一种喜悦。大儿子的婚姻曾经是她的一个心病,由于大儿子小时候顽皮到会露宿在人家的坟茔上,结果得了一场大病,后走路一瘸一拐的,医生告诉祖母,她这个儿子活不过十年的。
  “那还结什么婚。”她在托人做了几次媒都不成功后,做了最坏的打算。让她一点想不到的是,儿子竟去找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用现代话来说是“外来妹”)回来,她当然难以接受。
  一直到生下了岑玉来,祖母才接受了岑母,把她视作了真正的儿媳。而且,祖母也特别喜欢这个孙子。一有什么东西,先想着给他。其他几个孙子、孙女倒不一定放在心上。在祖母的特别宠爱里,其实也包含着对他想外婆家、而没有外婆家可去的怜悯和补偿。
  
  一次见几个堂弟又去了外婆家时,他非常失落、不快。“你做什么?这样闷闷不乐?”祖母问了他。
  “我怎么没有外婆家?”他问祖母。
  祖母用爱怜的目光看了他一会,轻叹了口气道:“今后,你跟他们一块去。”
  “我要去我的外婆家!”他向祖母耍脾气地道。
  “没有的,你怎么要?”祖母装着生气地道,眼睛里却涌起了泪水。
  “奶奶,”他这时对祖母道,“我有奶奶就够了,我不需要外婆!”
  “马屁鬼(精)。”祖母牵起他手道,“走,奶奶带你看庙会去。”
  “我要吃海棠糕。”他高兴地叫起来。他去过庙会,给他印象就是人山人海的,非常热闹,有卖各种样玩具和好吃的东西。
  “吃海棠糕就吃海棠糕,不过,你要听话点。”奶奶补充道,“那里人太多,走散了找不到。去年庙会时,有比你大许多的小孩也被骗子拐走了。”
  “奶奶,骗子把小孩拐去做什么?”他早就听说过,骗子把小孩子拐去放进大烟充里烧掉,变成黄黄的浓烟。但他还是要再问一遍。
  “听说,是放进大烟充中烧掉的。”祖母道。
  “为什么要烧掉?”他非常疑惧地问。
  “谁像你这样总要问到底的?”祖母被他问得无法回答时,总爱这样说他。
  “我就问。”他不客气地道。
  “小东西,”祖母佯装不悦地道,“长大了,你问你的老师去。”
  “到那时,我都知道了呢!”他道。
  “是的,会的。”祖母把家里当时还用着女佣叫到面前,嘱咐了一些话后,带着他出了门。
  他们走到了村前的马路边上,等着路过的三轮车(相当于当下的出租车)。
  “岑家阿婆,不进来坐一会?”路边上一家小杂货店,是一对看上去年纪已不轻的老夫妻开的,村里人都叫男的为“周介里”,叫女的为“介里妈妈”,这时“介里妈妈”看到了祖母就热情地招呼着坐一会。
  “不了,”祖母又解释道,“我孙子要去看庙会了!”
  “我搬张凳子出来,你们坐。”“介里妈妈”搬出了一条长凳来,“小孩,坐,看你一天天长大的,现在会带着奶奶出来走走啦?”
  祖母看到人家夸自己的孙子,坐在长凳里笑得合不拢嘴了。“你别夸他了,”祖母装着不以为然地道,“他有时一点不听话。”
  “要读书了吧?”“介里妈妈”问。
  “那还早着哩!”祖母道。
  “我要去读书!”他站起来,还够不到祖母的耳朵,就把祖母的头硬扳下来些,附在祖母耳朵边道。
  “介里妈妈”也听得到他附在祖母耳边说的话,便又夸道:“小小年纪就想读书了,将来一定是个‘状元郎’!”
  “你真的别夸他,”祖母笑得更灿烂了,但嘴还是说,“你不知道,他讨了我多少神思?”
  “奶奶,车来了!”他看到了来了一辆车。
  “谢谢,小来,快谢谢‘介里妈妈’。”祖母站起身牵住他小手道。
  “不要谢的。”“介里妈妈”边说边提起长凳来。
  在庙会附近,他们下了车。此时的庙会早已成了有一定规模的物资交流大会,许多人只是来逛集市的,连庙门在哪也不问的。庙会上人山人海,祖母是缠过小脚的,此时缠脚布早已改为了纱袜,但脚还是很小的,因此走起路揺摇晃晃,一点也走不快。
  “你不要走这么快,奶奶要被拖摔跤了。”祖母道。
  可他对什么都好奇,看了一处又要看另一处。在套圈处,他留的时间最长,他很想也试一把,想套一个泥娃娃什么的。
  “你还小,不会套的,奶奶给你买一个。”祖母带到他到卖泥人的摊位处。
  他一会儿想要泥公鸡,一会儿又想要那只会“呱呱”叫的泥青蛙。
  结果祖母都给他买了,但对他道:“你玩一会,也要给他们玩的。”
  他点了点头。“奶奶,那是什么?”他指着一根根粗大的木料问,“有这么大的树吗?”
  “这是从山里弄来的,”祖母也只是一种猜想。
  “干什么用?”他又问。
  “人家多数买去的寿材(棺材)的。”祖母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是寿材?”他又看了看有些呆登登的祖母问,“奶奶,你在想什么?”
  “你真烦,我在想要不要也买着。”祖母道。
  “那你买呀!”他道。
  “没带这么多钱?”祖母道。
  “那我叫我爸来替你买。”他道。晚上他果然与父亲说了。过了几天,他突然发家里来了一大堆木料,但不是庙会上看到的是圆的,而是已锯成有半尺来厚的木板。但他看得出是用庙会看到的圆的木料锯开来的。
  后来他知道是父亲与叔叔一起去买的。买好后,先是送到一个木材作坊,加工成了板材,才运回家的。这时,他也知道了,所谓做寿材也就是做棺材,是祖母准备死后用的。祖母也好像很满意,当有年长的亲戚来家时,还特地带着人家看这副寿材的料。她还夸张地对人家说是孙儿看中和让买的。亲戚也恭维她说:你孙子这么懂事,你真是好福气。
  随着长大,他却犯错误越来越多了。但每一次受到母亲惩罚时,都会得到祖母的袒护。到了有一次,祖母也不护着他了。
  那是雨水特别多的一年,一场大雨后把村后一块低洼地通通淹掉了。不知谁先发现了里面有鱼,许多小孩都去抓鱼玩,他也跟着去了。这里平时是农民人家的自留田,种着一些茄子、辣椒之类的自家吃的蔬菜,眼下却成了一片汪洋泽国,孩子们就喜欢个新鲜,都纷纷下水,有抓鱼的,有互相追逐的。他开始没有下水,怕弄湿了衣服,被母亲知道了会骂他。但毕竟是小孩,看着大家在水中玩得很开心,受不了诱惑,也下了水。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两只手始终提着裤腿管,但渐渐胆大起来,也伸去摸小鱼,可鱼未抓到,裤管倒湿了。而且,有小孩还向他突然袭击,向他身上泼了一下水,他先一惊,又笑起来,也追着人家,想要泼还人家水。他正与小伙伴们玩得开心时,忽然听到母亲喊他的声音。
  “你给我上来!”母亲站在远处的高地上,高声地叫他上去。
  他看着母亲生气的脸,不敢上去。
  “你还想玩下去?你要变野小鬼(孩)了!”母亲更生气了。
  “你快上去。”别的小孩也劝他。
  他看看母亲,又看看那些玩得正欢的小孩,还是站着不动。
  “你是要造反了?你再不上来,我去拿长竹头来收拾你!”母亲装着要走的样子。
  “你别,你别!”他哭着爬出了“水塘”。
  “看你还像什么人?”母亲一把抓住他手,拖着往家里走,一路上还骂着他。
  回到家,一看到祖母,他放声大哭起来。
  “你还好意思哭?”母亲真生了气,叫着道,“今天,谁也不要想为他说话。看看他成什么样了?野得这样了!再不给他教训,他真要变野小鬼了,大起来不知要干出什么杀父杀母的事来!”
  他渴望祖母像以往那样,出面说他几句,母亲也就此放过他。但祖母却不多看他一眼就走开了。
  “奶奶!”他恐惧地大叫一声。
  “今天,谁也救不了你!”母亲用比他更大的嗓门道。
  因不见祖母回过头来,他感到又失望又害怕,担心着母亲会怎样处置他。
  “你给我跪下!”母亲取来了那根好像一直备着杨树条,第一次让他跪下。
  他仿佛一怔,感到非常屈辱地看着母亲。
  “你跪下!”母亲又叫道。
  他已挂着泪水,无助地跪了下来,并道:“妈,我听你话了。”
  母亲却掉转头去,在偷偷擦了擦眼睛后,回过头来对他道:“妈今天不教育好你,你胆子还会大下去,那个水塘不是你可玩的,农民人家种菜在那里,被你们这样一踩,还有用吗?等水退了下去,菜已被你们踩光了。你懂了吗?”母亲还有难言之隐,别的孩子踩坏一些菜,也许没什么,何况本来已浸泡在水里了。而自己的儿子就是不行,肯定会有人出来说闲话,外地人生的小孩就是不懂道理啊什么的。但这些怎么对一个孩子说?因此,只是道,“你已大了,要懂道理,懂吗?”
  “这我懂了。”他这时委曲地道,“妈,你也冤枉我。”
  “你起来说,我冤枉你了什么?”母亲显得不解地问他。“妈希望你好好长大成人,将来还要念中学、念大学,到外面去为国家办大事,到你想到爸妈,想到你奶奶时,就骑着高头大马回来看我们。”她深情地道着,她恼子里一直有一个当官的骑着高头大马回家的意象。
  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对母亲道:“你是冤枉我的。你说我想玩下去,我没有。我是怕你,才不肯上来的。”
  母亲想了想解释道:“是妈急了才这样说你的,妈当时的态度也是不太好。”又站起身道,“来,先去洗一洗,把衣服换了。”
  不知是巧,还是怎么的?这天晚上他发起高烧。
  “你怎么啦?”母亲听到他在梦中说胡话,起床走到他的小床边问着他。
  “妈,我有点渴。”他道。
  “你有热度,”母亲摸过他额头后说,“我先给你量一下。”母亲很快取出家里备着的一根体温计,用酒精消了一下毒后,又不放心地对他道,“放在舌下,不能用力咬的。”
  他认为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常识,但在舌下放了一会,就拿出来,问着母亲:“时间到了吗?”
  “你这样要量不准的,到时间我会叫你的。”母亲道。
  这时,祖母也来了:“你怎么啦?”
  “妈,我给他量量热度。”母亲解释道,“没什么的,你去睡吧!”
  但祖母不肯走,等量下来虽有热度,但不高,只有七、八分,祖母才走了。母亲喂了他开水后,也去睡觉了。
  第二天母亲上班去后,祖母坐到他床边,落着泪道:“你是怪奶奶昨天不帮你,对不对?”
  他还是不愿理睬祖母,别转着头装睡。他总想着昨日自己是那么无助、恐惧,可被自己一直视作为救星的祖母,竟一点也不管他。
  他不知道祖母一直在门外听着,也流着泪。当然祖母也感到这个孙子是该好好管管(教育)了,随着人长大,越来越自作主张了,这次连说也没给她做奶奶的说一声,就跟着人家出去玩水了,万一出了事该怎办?叫她怎么向儿子、儿媳交代,自己又怎么承受得了?
  “你原谅一下奶奶吧。”她不无伤心地道,“不是奶奶不帮你,你是该让你娘管一管了!”
  “我不要听!”他突然说了一句。
  “你看,你还是这么样。”祖母无奈地道,“你娘给你说了半天,都白说了吗?”
  “你的话,我都不要听!”他强调地道。
  “那也好。”祖母不无伤心地道,“我的话,你不听,我也(觉得)无所谓,只要你听父母的,也可以了。”
  他想了想后,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现在也不要听你说话!”
  “你想气死我,是吗?”祖母抹起泪来。
  他又沉默了。别转着头,看也不看祖母一眼。
  “要喝点水吗?”祖母又讨好地向他。
  “不喝!”他还生着祖母的气。
  “你娘出门嘱咐的,要你多喝水的。”祖母搬出了他母亲。
  他想了想道:“我会自己喝!”
  “嗯,大了,翅膀硬了。”祖母说完也不说什么,默默流着泪。
  在祖母久久不说话后,他却悄悄地别过头,偷看祖母一眼。他也伤心起来,他也想到了昨天半夜祖母还来看自己,看来祖母一直关心着自己。祖母要母亲教育自己,是怕自己学坏,就像昨天母亲说的,不教育会野下去,会变坏人的。
  “奶奶。”他很轻地叫了一声。
  “你叫我?”祖母眼睛也一亮,“你渴了吗?”
  “我现在不渴。”他渴求原谅地望着祖母,“我刚才想错了,我不应该怪奶奶的。”
  “怪奶奶也没关系。”祖母从内心里高兴地道,”只要你懂事了就好!”
  “奶奶,我不生你气了。”他还问,“你还宝贝我吗?”
  “宝贝,宝贝。”祖母又抹着溢出的泪水。“以后要听话了,不要惹你娘生气。她要你好。唉,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她要的不是一般的好,是要你比一般的人都要好!你懂了吗?她是要你将来有大出息,因此,你不能混在那些野小孩一起,只知道胡天胡地的玩。”
  “我懂了,奶奶,以后我不跟他们一起玩了。”他道。
  “也不是一点不能在一起玩呀,”祖母内心很矛盾地道,“不知你娘到底要你成为什么样人?”
  后来当岑玉来考进了高中,她才明白媳妇是想把孙子培养成在当时社会来说,是属于凤毛麟角的大学生。当时能读大学的确是很不容易的,在十几、二十多个初中班的学生中,能考上高中读书的仅一个班的人。这一个班也只有少数人,将来能考上大学的。也就是说当时的大学生是百里挑一出来的。她有时想,一个逃荒出来的女人怎么心比天高,甚至也怀疑到自己这个媳妇是在撒慌。
  “她真的一点想不起家乡在哪吗?”她以为儿子可能会知道些什么,这样问过儿子。
  “妈,她老家在哪真的这么重要吗?”儿子不满地道,“你看得到的,她能干,又顾家,不是好了吗?她对儿辈要求高,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我没说是坏事。”她忙道,“我也希望儿孙有出息,新社会了,总要与过去不一样的。”
  “妈,你放心。”儿子对她道,“你不要对她瞎操心!”
  但到文革初“扫四旧”、“揪牛鬼蛇神”,特别查人的出身成份时,岑母明显有些紧张。她与丈夫一起把凡是与过去有联系的照片、字据、包括洋人留下的通讯地址等都烧掉了。然而,是虚惊一场,並没人来找上门来过。
  日后岑父总带着遗憾地道:“白白烧了,可惜!”
  “留着又有什么用?”岑母一点不感到可惜,还用了当时最流行话表示道,“我们这是听毛主席号召,自觉革命。”
  “嘿。”岑父心想这明明是害怕(恐惧)下的“自觉”。他也看到了,当时有多多少少家都是因害怕而烧的烧、砸的砸、深藏的深藏,不少后来看是很有用的东西,甚至是高级别的文物,都被烧了、砸了的。更有一些人家,还把自己家祖宗的牌位都砸了的。不过,这已不一定是出于害怕了,倒是一种“革命自觉”了。
  祖母一点不理解他们烧东西的行为,对那些砸祖宗牌位的革命行动更是深痛恶绝,认为这是要遭报应的。
  “妈,你不要在外面乱说。”儿子提醒她。
  “我去与谁说?”祖母又道,“我也不怕,还能把我一个老太婆怎么样?”
  “你不考虑会影响小孩(前途)吗?”儿子道。
  祖母沉默了。她一直为儿孙们担忧着,怕他们闯祸。但在她看来,外面到处烧东西、砸东西,是社会乱了套。她几次嘱咐最大的孙子岑玉来,不要去参加外面的烧、砸活动。孙儿们好像都很听话,没有一个慷慨激昂、奋不顾身卷入运动的。
  
  眼下,孙儿一夜未归,不知了去向,又让她十分焦虑。
  “妈,你要到哪里去?”岑父问颤颤巍巍站起身往外走的母亲。
  “你们不去找,我去找!”祖母流着泪道。
  “你要我们到哪里去找?”岑父又焦急地问道。
  “你们找不到,我找!”祖母火气很大地道。
  “妈,我想到一个地方了,我们去找。”岑母把八十多岁的祖母扶回了椅子里,但她心中一点底也没有,只是想先把祖母劝住了再说。当然,她也不是完全在骗老人,她是想到了卫燕南的家,以往儿子说起过卫家住的地方,她还有点记得,但记不清具体的门牌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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