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从思想品德到爱国主义

　　甲峻得到可以出去的机会，抬脚就走：“好自为之吧。”
　　他丢下一句话，出得外面，碰到招弟正在喂鸡。甲峻见她提着鸡食饭桶好吃力，顺便提起招弟手里的鸡食饭桶。招弟不要他提，正在两个人抢夺之间，囡囡整好衣服走出门，看到眼前两个人你夺我抢，心里恨得牙痒痒。为什么人家招弟结婚有孩子了，甲峻还不要脸地贴上去，自己一个漂亮女子，不但正眼不瞧，还被侮辱一翻。她心里有千万只虫子在爬。
　　她退回里屋，嘟着嘴，委屈极了的声音：“阿爸，你看他，正在与招弟热乎呢！”
　　“太狂了，看我怎么收拾他！”甲锦明心里也很痒痒。
　　他取出昨天买的白糖，拌上六六粉，偷偷撒在甲峻的茶花树上。一天之间，十八箱蜜蜂死光光。甲峻报了警，派出所来人，仔细调查，将死蜜蜂带去农科所尸检，发现每只蜜蜂都是因为六六粉中毒。最可恨的是，六六粉是永久性毒物，已经禁止销售农用。派出所的人到各卖农药点调查，都没发现在卖六六粉农药，大家都说六六粉已经停止生产，所以也就没得进货来卖了。真是怪事。甲峻真是想不通，是谁要这样整他！他刚躲过一场灾难，没几天发生更大的灾难。恐怕漫山遍野的茶油花要处理掉。
　　甲峻与派出所的人说出自己心里的怀疑。以免打草惊蛇，派出所的人其中两个首先走进甲锦明家里，另外几个人陆续进了招弟家和其他邻里家里进行搜查。不一会儿，在甲锦明家里搜出剩下的六六粉，立即将他带去派出所。
　　原本放他一马，他却自己撞进牢房，真的不能怪自己呀。甲峻心痛他的愚蠢。
　　甲峻请了工人，带上口罩手套，将漫山遍野的茶油花摘掉，打包，在田里挖了大坑，装满水，倒进苏打粉，将一担担的茶油花扔进坑里分解六六粉。忙了一个多月才将茶油花摘完。再对漫山的茶油树喷苏打水解毒，忙了近半个月才完，真是要累坏了。
　　这些损失，恐怕要囡囡的陪睡钱拿出来垫付。甲峻可不想再放过这一家人。
　　“无知的代价惨重呀，虽然现在大家不愁吃穿，但精神仍然很穷，心胸如针眼。”这是招弟说的话。
　　“我原本想做村干部一届就好，退下来专心搞自己的承包地。这件事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怎么了？”
　　“其实做了村书记，不好做人，得面面圆。比如，上一届村书记弄的十多个低保户，大部分好手好脚的人在领低保，他们有劳动能力，凭什么要国家负担。我想将这些人撤掉，但是一查，全是上一届村书记关联的亲戚。我怎么做人？！装聋作哑吗？我做不到呀！这是一个精神层次的问题，不是经济问题。”
　　“那又能怎样？”
　　“所以，我不能放弃书记职位，我得给村里的人上课，从思想品德到爱国主义……”甲峻滔滔不绝，越说越激动。
　　“只是很可惜，现在选举都搞投票，村里的裙带关系风很厉害。你知道上一届村书记做了整整十二年，直到他退休，不得不另选他人，再加上我拿十万买票，才争取到村书记的职位。你知道为什么他能每次选举都赢？”
　　“为什么？”
　　“因为一半以上的票票都是他的簇人或亲戚，当然会选自己人，自己人有权好办事呀……”
　　“群众心里都有一杆称。”
　　“你这说法选举主席用得着，但是选村干部用不着。我已经身无分文，将这些年的积蓄都拿来搞承包，而且，镇上拨的各种扶贫水利款都用来支持农民搞养殖种植，我一分钱都没粘，你信不信？”
　　“我信！”
　　“我小时候，村里的老书记，是有文化的人，德高望重。自从老书记退休，选出来的书记最多也就读了初中，裙带多就能选上。这种人做书记，没有长远眼光，只盯着一点钱，混到退休，也不见村里有什么建设，哎！”
　　“现在不是在派大学生村官了吗？”
　　“这是一个好办法，关建是，派来的村官并不是本地人，谁会服他，你没听到村官贪污更严重吗？他根本没有心思要带着村里搞建设，看到钱就两眼发光，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说说两全其美的办法呀！”
　　“我当然是有想法的人，村里每年都有考上大学的孩子，这些孩子毕业了可以分到家里当村官呀。现在有一种情况，村里大学毕业的孩子想留在家里，但是没有工作，又没有钱投资，所以只好跑出去给人打工挣点死工资养家糊口，这是一种人才浪费。”
　　“首先要人家孩子愿意留在家乡才行呀！”
　　“谁会不想留在家里，前提是，要重视人才，要号召，奖励他回家乡，拨款给他建设农村，如果两年内收益超过拨款，重奖。直接翻翻，重重奖。重奖之下必有勇夫。这样，可以避免贪污。”
　　“你这说得倒是很理想主义，现实可不是靠想出来的。”
　　“你太悲观了，想都不敢想，人怎么上月球去呀？之前笑话小孩上天搞月光，还不是真的实现了么！”
　　“没想到，你的思维还挺犀利的。”
　　“还不是向你学的嘛，曾为了能让你看得上我，努力学习呀，没想到，我可以和你交流思想了，以前可是不敢想的事。”
　　“其实，你可以将你的想法写成报告交上去。”
　　“交到哪里？镇上干部手里吗？我还是好担心，我一个村上的虾虾，凭什么要写这种报告给他，还是怕领导怪我多事，自不量力……”
　　招弟偏过头，想了想。
　　“那你可以匿名给中央发邮件。比如现在的中纪委，哈哈……”
　　“你搞什么，中纪委管检举揭发查贪污犯罪的好不好。”
　　“不一定，可以试试哟！”
　　甲峻沉默了一会，眼光暗淡下去，开口说：“我还是跟不上你的思维，我和你的意识，距离一大截，我刚才真是献丑了……”
　　“没有，真的，我很欣赏你！”
　　“真的？”甲峻又恢复了刚才的自信。
　　“当然了，我就是在听报告！”
　　甲峻眼睛弯弯地笑开，向招弟摆摆手，走了，他回过头，说：“我会考虑的！谢谢你提醒。”
　　甲峻大刀阔斧地将好手好脚有劳动能力的低保户撒了，同时写了一份书面报告递交镇上的相关部门，说明这些低保护的家庭情况，最搞笑的是，有一个低保护家里有车有房，却占着低保穷拿穷吃。被撤掉的低保们合起来，说要将甲峻搞死。
　　都说一代官三代仇，甲峻阿爸将儿子痛骂一顿，提着礼物挨家挨户去道歉。
　　低保们说是看在他老爸的份上，要不真会砍死他，人家上届书记弄的低保，是可以领一辈子的，被一个毛小子一脚踹了，谁不生气？！
　　甲峻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说放马过来，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首先找撒去的低保户。中央已经下了文件，骗空响的人都得关进牢房，还要将这些年领的钱吐出来呢，自己够手软了，仅仅撤去低保已是从轻处理。吓得低保们不敢再吭声。
　　甲峻从心底里直呼知识的力量万岁，有了文化知识，不仅说话自信满满，最主要，摆脱井底之蛙，混日子的精神面貌。甲峻从心底里由衷感谢招弟看不上他，催他努力奋进。
　　某个中午，阿雅婆吃过午饭，坐在厅里的长腾椅上，靠头上腾椅安静地睡着了，照树看到，叫了声老太婆要睡觉不回房去睡，坐在这吹冷风作啥子哈。阿雅婆没有反应，走近，发现阿雅婆没有呼吸。有文化会讲故事的阿雅婆就这么安详地去了，没有一丝痛苦。招弟很想去看看她最后一面，被红美一顿臭骂：“你不珍惜自己也就算了，你总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有小孩的人最忌白事，听到铜锣声都要隔得远远的才好。”
　　招弟作罢。她想起《红楼》里贾宝玉将某人放在心里，每每喝茶默念一翻，以示挂念。她便照做。
　　不知是否老母去了的原因，甲金联撒着手花出门，掉进河里，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再扑腾。但大家说他的犯桑门一直就没有好，是被甲锦辉的魂魄牵走的。
　　招弟不得知，她只挂念阿雅婆。
　　地主婆在甲金联的丧礼上叨叨挂念：“这么些年，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老一辈的剩我和图记婆。我应该也是走了，我已经办了斋，是天堂人了，无谓生死，只剩下图记婆，快九十岁了，甲甲屋又要多一个近百岁老人，要出大灾难了……”
　　听的人毛骨悚然，深陷的两颊竟让人分不清眼前是鬼是人。阿雅婆早说过，两颊没两肉，心肝坏到笃。
　　“嗨呀嗨呀嗨呀，我家大神来了，要送她升天堂，红包，快快拿来，我家大神要红包……”地主婆如死神守在甲金联身边念念有词为他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