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芙蓉嫁给王仁天
作品名称:芙蓉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20-02-07 18:25:55 字数:10069
从轮船码头出来,唐蕙兰说:“要不要再去医院试一试,也许换了一个医生不会那么麻烦了。”
“谢谢你老同学,一切顺其自然吧,该来的是躲不过去的。”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这几天你也很劳累,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叫一辆小四轮,顺路把你送回家后,直接回石桥镇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芙蓉老同学,我们是最好的同学,你不要把愤怒闷在心里。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打电话来。”唐蕙兰对芙蓉突然的平静多了一份担忧。
“好的。我有你家里的传呼电话号码。”
一辆小四轮过来,芙蓉招了招手,唐蕙兰抢着付钱,芙蓉说:“是我招手叫的车,应该是我的车,下次你先招手就你付钱。”两人轻轻地笑了笑。芙蓉把一张十元票子递给司机,司机找给她四元。
“你找我三元吧,还要请你弯一下民主街。”
“芙蓉,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唐蕙兰与芙蓉拼排坐在小四轮后拖斗里。
“我总是爱哭,从小就爱哭,所以总是遇到让我大哭的事,所以现在决定不哭了。”
唐蕙兰一把抱住芙蓉,哭着说:“芙蓉你别这样,你该骂骂出来,该哭哭出来吧!”
“老同学,没事,我真的没什么。”
芙蓉回到自己的草屋里,用手抹了一下织布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用手撕日历,一页一页地撕着,苦笑了一下,心里说我要是像日历那样能停下来就好了。她捏着撕下来一把日历纸,又往后翻了几页,轻轻地说明天开始努力把这机布织好了。
“唐蕙兰什么时候回部队去?”吃晚饭的时候,左紫兰问道。
“等孩子满了六个月。”
李三民说:“她不是早已随军了吗?”
“她随军后,在部队工厂上班,两个孩子也带不过来,所以把小的送到老家来。那个地方很冷落,不但离市区远,而且市区里也很落后,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约我一去到上海看看,帮首长和战友以及在工厂一起干活的同事买点东西。”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多带点钞票买点结婚用品。”李三民说。
“也不缺什么必须要的东西,没有计划买回了家,以后用不上也是浪费。”
“逛街很吃力的,吃完晚饭早点睡吧!”左紫兰说。
“不吃力,这些日子光玩,把家里的事丢在脑后。今晚先把梭陀耘(织布的纬纱)过好了,明天起,集中精力把这机布织好。”
“不用赶好的,被单布都有了,等以后有空了织吧!”
“织好了,把布机竖了起来,哥哥结婚时,亲戚来了,也可以在我这间坐一坐。”
李三民说:“儿呀,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别累着,以后养足了精神再织吧。”
左紫兰用脚踢踢李三民,李三民说:“踢我干嘛,我是心疼女儿。”
“阿爸,姆妈,没事的,我年轻……”
芙蓉踩着踏脚板,觉得比以前重了好几倍;把洋口夹推出去时,感到手臂有点颤巍巍。织布是个全身运动的重活,不过以前她白天织晚上织,一天条子布要织几丈。现在晚上过梭陀耘,白天织布,还是有点力不从心。她坚持着,咬紧牙关不停下来。她知道只要停下来,她就没法再推动这个沉重的洋口夹;只要不停下来,坚持着一梭子一梭子的织,才能把这机布织完,不然这机布谁来完成呢。终于在志龙结婚前三天,她织完了。
连夜写了一篇长长的日记,美美地躺在小床上,眼望着已经竖起来的布机,心里说布机呀,你终于完成了历史使命!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与你合作了,也不知道你的新主人是谁?是大嫂吗?是弟媳吗?也许都是……
吃了早饭,她换上最喜欢的衣裳,到小奶奶、小爷爷住的后落屋里。把他们的旧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查看,凡有脱线针或坏的地方,统统补好。在小娟的缝纫店里坐了一会儿,把自己踩的那台缝纫机擦干净,加了油。
小娟说:“师傅你还是回来吧,你不来了生意少了许多。”
芙蓉笑笑说:“师徒总是一场,不能一世的。”
芙蓉又去了养猪场。养猪场又盖了一排猪舍,饲料间也另外盖了,与仓库连着,但分开锁着。高场长要留她吃中饭,她说还有事,吃饭以后再说吧!
离开养猪场,她来到岸转河。这里离养猪场一里左右,离芙蓉家也不远。她曾经想到过南码头,怕江水太汹涌,母亲找不到她会一直找下去,太拖累她了。她想过服药,吃了药到哪里呢?在家里,不行,哥哥快结婚了。她想等哥哥结婚后,曾经听老年纪人说过,先白后红,不会影响家财兴旺;先红后白,这一年就得小心翼翼,而且这一年门上一直是空白的。
她选离开养猪场一里的横河,因为这里没有人家,离家也不远,便于家人找到她,抬她回家也方便。选择今天这个晴天,家里人寻找时容易些,少受累。
她心里非常安静,唯一对不起的是母亲,昨晚已经写好了忏悔书!她把平时用过的绣花绑带着,走到岸转河边弯腰放下手绑,好让母亲找她时减少周折。昨晚已经想透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犹豫,说了一句姆妈您不要哭。您哭起来很难看,有失教师的尊严。然后闭上眼睛朝着河中心纵身一跳。却没有跳起来,正在她怀疑自己已经疲乏到投河的力气都没有,准备改为走下河去,王仁天说话了。
“芙蓉,你不能……”
“你,王仁天,请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今天放开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
“芙蓉,你还年轻,你不能为一个流氓去死。”
“我!一块港稍里的烂洋松,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无用之物。”
“不!你是父母的心肝,是朋友的亲人,我们都爱你,一个流氓抛弃你,是他不识货。”
“我,我已经……”
“你不要以为石世华抛弃了你,你就是无人怜爱的人了!我今天大声告诉你,我爱你,我非常非常地爱你。”
“王仁天,谢谢你的爱……”芙蓉挣脱王仁天的手,奋力滑进结着一层薄冰的河里,王仁天连爬带滚下去把她抱住。
“王仁天,我说过谢谢你的爱,下辈子我嫁给你,这辈子,我谁也不嫁了。”
“好好!那么我们一起上去,要不我喊人了,喊了人来,以后就成为别人饭前茶后的笑柄。”
芙蓉在王仁天的推拉下上了岸,两人都是半身水,芙蓉说:“这么冷你回家换衣服去。我向你保证不跳河了。”
“我先送你回家,我带了自行车来的,我骑快一点,人们就看不出我们的湿裤子。”
芙蓉不响,王仁天把自行车推过来,拉她上车。芙蓉说我自己走回家吧,我家近,就几步路。王仁天说我不能让你自个回家的,你不上车,我就喊你阿爸来。
芙蓉突然大叫:“王仁天,我谢谢你了!你一直盯梢我,不就是为了看我好看吗?我告诉你,我怀孕了,怀上了石世华的孩子,他又把我抛弃。他是让我出丑,而你,而你是来看我好看的!我,不会让你们指着鼻子话笑话的!我死了,你们的美梦全落空!我留个清白在世上,让你们省省口水!”
“芙蓉,哎!芙蓉,我盯梢你是不对,你听我说,我不放心你呀。我听陈雅兰说石世华这个流氓当时耍尽手段追你,现在他父亲平反了,把你一脚踢开。不顾双方既定的结婚日期近在眼前,你们家已经通知了亲戚来吃喜酒。他只顾自己怎么活得好,怎么开心,不顾别人的痛苦……这些日子,我一直注意你,就是怕你想不开。”
“我生我死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我是黑六类子女,不是我的选择,是天生的。我入不了党,进不了工农兵大学,但我死的权利总还有的。请你们别再编故事欺负一个弱小者。我虚荣,我落后,我家庭没有荣耀的背景。你们可以看不起我,可以笑话我,可以利用我的单纯,可以利用我的愚笨,可以利用……”
“芙蓉,你看着我的眼睛!”王仁天大声说,把芙蓉转过身,抓住她的双臂,说,“我爱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是不是怀孕,即使你嫁了人,现在被离婚出来,我还是爱你!爱你就是爱你,没有什么需要说明!我盯梢你也是因为我爱你。你知道吗?你每晚织布机声一停,我就开始紧张起来。”
芙蓉盯着王仁天的眼睛看了五秒钟,摔开王仁天的双手。王仁天被她摔得向后倒退了两步,他慌慌张张扑上去重新抓住她的双臂。芙蓉静了片刻,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你爱我,你愿意为我牺牲,那么我不死了,但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王仁天斩钉截铁地说:“做十件、百件都行!”
“那好,这是你说。”
“我说的,我不赖皮。”
“好,谢谢你,我已经怀孕了……”
“你刚才说过……”
“你别打断我,我怀孕了,唐蕙兰帮我弄了证明书去打胎。然而,因为我低血糖,低血压,心率不齐,医生要家人签字,而且一定要丈夫签字。我和唐蕙兰去找石世华商量,石世华推得干干净净。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去签字,不过……”
“不过什么?现在后悔来得极。”
“据我所知,不是来个男人签字就过关,要有结婚证书。”
“那好,明天我们去办结婚证书。”芙蓉说。
“现在可以回家吗?”王仁天说。
芙蓉点点头。王仁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王仁天利用他掌管图章的便利,开了一张事实婚姻的证明。去芙蓉家接了芙蓉一起去公社办了结婚证,然后一起去医院。
又碰在原来这个医生手里,芙蓉把两份证明和崭新的结婚证交给医生。医生拿在手里翻了几翻说:“为什么事实婚姻证明和同意打胎证明在两个地方开?”
“因为我丈夫不在家,小姑子在她那里开的。”
“哦,现在回家了。”
“回家了。”
“叫他来签字。”
医生拿出一张单子,对王仁天说:“你妻子低血糖,低血压,心率不齐。胎儿月份又大,这是非常危险的,弄得好,以后不能生育,弄得不好下不了手术台,你要考虑清楚。我看你们还是头胎,留着吧!你有事实婚姻证明,应该不算计划外生育,我劝你留着吧!老实说,我也下不了这个手。万一出事,你怎么跟她娘家人交代。”
“医生,我不怕死。”芙蓉说。
“前几天,你也这样说过,这不是人民公社放卫星,可以瞎说说的。谁替你背黑锅?”
“芙蓉,我们回家吧!这个孩子命大,以后一定能成大事,我们要了,既然不算计划外生育,何乐而不为呢?”
“不,我不要,我……”
“算了吧,今天打胎,明年还是要生孩子的,也许永远不能生育,到时候又要东找医生,西找偏方求孩子了,造那么多麻烦干嘛呢。”医生说。
王仁天拉着芙蓉离开坐着的方凳,进来一个女人坐到这方凳上。芙蓉无可奈何地离开医院,两人吵吵闹闹回到家里。一进家门,两个人都傻了。面对崭新的结婚证,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芙蓉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真夫妻。可是,在登记之前没有跟阿爸说过,也没有跟母亲说过。这个结婚证书开得太突然,太不尽人意了。
“现在怎么办?做酒不成成了醋。”芙蓉说。
“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好好地过日子。成酒当酒喝成醋当醋用。”
“这孩子我不要!我想起来就恨,看到他就恶心,难道你要让我恨一辈子。”芙蓉说,“我们有了结婚证,要是没有这个孩子,你不嫌弃我,我们还可以从头开始。”
“有了这个孩子,我们一样可以从头开始。只要是你芙蓉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我都爱。因为我爱你,我爱你也爱你的孩子。”
芙蓉静止了几秒钟,说:“我怎么跟母亲说?”
“我来说,先不说已经领了结婚证。”王仁天说,“我来求婚,你母亲同意了。再告诉她这个孩子的事。”
“那你的父母呢?你是个独子,怎么能捡个破烂回家。”
“不,你是个好姑娘,是上了流氓的当,但是,你仍然是个好姑娘。”
“这是你的想法,你父母就未必了。”
“先不跟他们说孩子的事。我知道他们是很喜欢你的。”
“留个尾巴,总归是个麻烦。以后翻出来更加没有退路。”
“一切都在我,他们不过是个参谋而已。即使以后他们知道了,为了面子也不会怎么样的。”
后天就是李志龙大喜之日,王仁天想于准女婿的身份参加李志龙的婚礼。当晚去了肖奶奶家。石世华提出退婚后,她一直感到愧对左紫兰母女,想到左家对她那么好,内心非常自责和内疚。今天见这么个帅小伙子,比石世华清秀得多;说话又那么和颜悦色、彬彬有礼,谦卑亲近,心里倒也喜欢。然而想起芙蓉在石家大哭的情景,她犹豫了。她与石家是一个队里知根知底的近邻居,而且又托外甥了解过石世华在厂里的情况和石世华的身体情况。面前这位小伙子,他说与芙蓉一个大队的,可是自己对他一无所知,尽管对他的第一印象蛮好,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而且已经做错了一次,岂能一错再错,要小心……
“肖奶奶——”王仁天见肖奶奶半天不说话,就把芙蓉跳河等事告诉肖奶奶。肖奶奶老泪纵横,抽咽了半天说:“这孩子太苦了,也太善良了,为什么不闹到他厂里去。我明天去找他妈妈去。”
“芙蓉的同学唐蕙兰也很生气,拉着芙蓉一起去找过石的娘。他娘也很震惊,马上给石世华打了电话。石回来后与唐蕙兰大吵了一仗,还反扣芙蓉,说什么谁在勾引谁,谁能说得清楚!这个流氓什么事都能做,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完全不顾天地良心。唐蕙兰说,这种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这个杀千刀,这个流氓天打地雷轰,死他个断子绝孙!”
“芙蓉一直想一死了之,思前想后放不下母亲,决定打了胎儿,终身不嫁陪伴母亲。不料因为身体太虚弱,医生不肯担这个风险。走投无路的芙蓉去找石世华,同意他的所有条件,让他去签个字,他竟然推得干干净净。他,这不是在逼芙蓉死吗?”
“左紫兰知道吗?”
“不知道。家里只知道她心里难受到唐蕙兰家住两天,与唐蕙兰一起出去散散心。”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我爱芙蓉,为了救芙蓉,我才来找您的,请肖奶奶看在芙蓉面上……”
“芙蓉现在要紧吗?”
“我认为暂时不会出事,但是夜长梦多,万一再受到点刺激。”
“好,我明天过去,左紫兰应该放假了。”
王仁天在肖奶奶这边压了绳头,就赶紧回家。第二天,他找到芙蓉的小爷爷,把芙蓉跳河的事一说,再把自己爱芙蓉的理由一摊,小爷爷同意做男方的媒人。
虽然,王仁天的父母有点碍于面子,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在大队里也算上七寸,王仁天又是独养儿子,怎么可以娶个别人退下的女孩。当然王仁天叫小爷爷暂时不要告诉他父母芙蓉怀孕的事,反正以后也怪不到小爷爷,因为小爷爷本来就是不知道的。后来听说男方因为父亲平反了才昧着良心退婚的,并非是芙蓉有什么不是,这样讲出去也不会太伤面子的。王仁天的父母本来对芙蓉有好的影响,被小爷爷这个口若悬河的老江湖一阵狂轰滥炸,很快就答应了。
再说肖奶奶跟左紫兰一说,左紫兰想想也只有这样才能救芙蓉一命,不然,芙蓉真的只有黄泉这一条路了。昨天被王仁天救了,那么还有很漫长的时间怎么办?如果她嫁了王仁天,那么芙蓉总得为王仁天考虑一下,当然就不会轻易自尽。
肖奶奶说:“大家都知道你家两个孩子,一个年内结婚,一个新年里结婚,礼都受了;听说你那些海外的亲戚护照都办好了,是否与王仁天商量一下,能不能芙蓉的婚期不要改,这样你家准备的副食品也不用买进卖出了。”
“太为难王仁天了。”
“我去套套他的意思?”
“嗯!”左紫兰长长地舒一口气,“太辛苦您了,也难为王家了。如果实在……那么推迟一两个月也不要紧的,不要太为难人家。”
“我会见机行事的。”
王仁天本来就想越早越好,把芙蓉娶到身边放心,她是万念俱灰随时都有想不开的念头侵袭她。我早点把她娶了回家,我的爱也许能让她重新树立起生活的信念;换个新环境,离那些让她窒息的东西也些远多了。任何劝说和防范都不是个办法,只有让她从绝望中得到希望,让她觉得活着有意义了,才能让她彻底放弃自杀的念头。肖奶奶前来试探王仁天,当然就一拍即合。
芙蓉是万念俱灰。生,已经没有了一点动力;死,现在被王仁天一闹,死也死不成,反而增加了家里的负担。阿爸和母亲都在百忙中分出精力防范她。弟弟放寒假了,本应该去找同龄人谈天说地追求花季少年的美梦,这个本该追梦的人却为了姐姐,当起了姐姐的贴身保镖;本应该是姐姐关心上学的弟弟,现在却是在拖累弟弟。自己反正是个糟粕,生与死都是一样的无聊,倒让整个家庭没有个安稳的日子。既然死也难,那么嫁个人,把这个打不了孩子生下来,然后把他掐死,就说是小产。
王仁天说愿意娶我,也许他过去喜欢过我,那么就嫁给他吧。世上本没有什么正真的爱情,大难来临各自飞。男人与女人,其实就是相依为命,爱情,那是写小说的人杜撰出来的。这个说爱我,那个也说过爱我,结果呢?结果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好日子抛弃了我。说爱的时候海枯石烂,翻过去了,海没枯石没烂心却两重天。
我嫁了,把孽种处理了,能活就活,不能活还是能死的。于是肖奶奶跟她一说,她也同意了。
王仁天的父母,本来想就一个独养儿子,婚事总得办的风光一点。王仁天去公社找了舅舅,他舅舅觉得婚事简办没什么不好。王家要请客,打个电话通知一下,要买紧俏的副食品,他到有几个朋友可以帮助解决,还有什么需要时间来解决呢?
王仁天的父母听了他舅舅的一番解说,想想也确实。家里除了油漆一下家具,做些衣被,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赶的,于是也同意结婚。只是比原先推迟了10几天,天气冷,怕油漆来不及干。
芙蓉一心一意要掐死肚子的孩子,她担轻拿重从不注意,搬张台子,台边压着肚子,一个人张开双手把台子侧着搬走。倒是王仁天看不过去,常常来接过台子。家里有重活,他都不许芙蓉做,他说你不爱孩子,你现在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万一出现事故,我一定比你母亲哭的还要难看。
芙蓉不响也不犟,她看到王仁天赶来赶去争着做事,心里也很感激。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着,王仁天现在是副大队长,天天到大队里上班。芙蓉还是和小娟一起给人做衣裳。芙蓉回到了缝纫店,就像小娟说的那样,只要师傅在店里一坐,马上像磁铁一样把客户吸来了,生活多得来要请临时工帮忙钉扣子。把翘边、锁纽扣洞等小生活,两个人带回家晚上做。王仁天就把烧饭洗碗打扫卫生的活揽了去。他母亲有点看不惯,自己就这么个儿子,结婚前别说打扫卫生,连自己的袜子都不洗。一开始芙蓉只做不听见,王仁天的母亲就当着芙蓉的面说。
小娟说自己带着孩子,带回家的活儿都是她婆婆做的。于是芙蓉决定自己这份也给小娟的婆婆做,她出工资。小娟推了一下,芙蓉说帮助别人可以,可是这是在帮我挣钱,是不可以的,我岂不是在剥削吗?两人哈哈一笑。其实小娟这份,小娟也给钱的。她婆家的经济很紧张的,还有好几个孩子在上学。
芙蓉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她尽量穿宽松的衣服,人们在背后纷纷议论,刚结婚肚子就这么大,原来与王仁天有了一脚,石家才解除婚约的。平时看她规规矩矩的,原来是个破鞋。有人干脆跟王仁天开玩笑,石家的条件再好也敌不过你的先下手为强。王仁天打个哈哈迷糊过去了,他母亲倒是认真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在石家退婚了才与芙蓉接触,以前好像没有什么交往。
有一天,王仁天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看工作报告,她进去问儿子。王仁天起先也打哈哈,被母亲逼急了,说我爱芙蓉,芙蓉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母亲听了,头里嗡一下,气得鼻子冒烟。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缺胳膊少腿吗?我家的经济条件比不上别人家吗?我急急忙忙办婚事,原以为娶个黄花闺女,那里晓得我这个儿子……”
“妈,我确实早已爱上芙蓉……”
“那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妈,那都是过去的事,时间只有朝前过的,永远也回不去的。其实芙蓉不仅漂亮,而且她的修养在我们大队里也找不到的。你心直口快,要是换了别人,早已吵起来了。”
“那是她知道自己理亏。”
“姆妈,那么你打算让我离婚?只要姆妈您一句话,儿子听您的。”
“把这个孩子送人了。”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唉!我做了什么孽。”
“妈!您没有作孽,您成全了儿子。儿子给您磕头。”
“去您的!”
“我的好妈妈,儿子请您吃……”王仁天把一颗巧克力塞进母亲嘴里。
“这是什么东西,滑腻腻的。”
“这是您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巧克力!”
“芙蓉的表姐送的。”王仁天从背后拿出一个包着花纸的盒子说,“这是送给您的。”
“拿老婆的东西做人情,我不要。”
“不是芙蓉送的,也不是我送的,是芙蓉的表姐送给您的。”
“我与她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送我?”
“这是香港人的礼节!您忘记了,我们结婚后,您请过她……”
“那是,因为我们两家住得近,芙蓉的表姐在横路上看看农田,我们正好遇着了,顺便请她来家里坐坐……”
“您后来留她吃饭了。”
“就一顿便饭……”
“您打开看看。”
王仁天的母亲,剥开花纸,里面是条格子的羊毛围巾,她用手轻轻捏了几下说:“这边买不到这么好的围巾。”
“姆妈,以后您围着这条羊毛围巾去女儿家,一定把亲家的眼球蹦出来了。”
王仁天母亲记得儿子说过,芙蓉应该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她身上与生俱来的优雅和智慧别人是学不来的。她也一度关心过这个女孩,很想娶她为儿媳妇,她在儿子面前提过,总是被儿子打岔。现在这只凤凰落破成鸡,当然啰,凤还是凤来鸡还是鸡。想着想着心里的那个圪塔化解了许许,再说生米煮成熟饭,家里吵起来反而把自己家搞得更丑。她只好在人前人后,就像王仁天猜的那样粉刷着她儿子的这桩婚姻。
芙蓉一门心思不要这个孩子,所以她说服婆婆和丈夫,决定在家生产。端午节这天,芙蓉正包粽子,一阵一阵的肚子痛,她不敢说,怕万一是冷肚子痛,请了村里赤脚医生来后不痛了,岂不授人以一个笑柄?肚子痛一阵,她停下手里包的粽子;不痛了,又去包粽子。后来越来越急了,眉头打结解不开了。
王仁天的母亲说“要生了”,叫王仁天去喊医生。
芙蓉说:“今天吃了冷的东西,肚子痛。”
王仁天说:“本村的医生,就几步路,即使不生,她来检查一下也是正常的。”医生来了后,用听筒听了听胎音,很有经验地在肚子上摸了一遍说:“一定要送医院!胎位不正,弄不好要剖腹产。三门已经开启,不能拖延,立即送医院。”
芙蓉说:“不要紧的,还是在家生产方便。”
医生对王仁天说:“打电话,叫救护车。”
到了医院,几个医生护士在芙蓉的肚子上一阵操作。女医生又用听筒听了听说,胎位不正,有点斜,但没有横过来,做好剖腹产的准备。如果能头先下来,我可以帮助矫正。叫芙蓉尽量站立,扶着王仁天的肩膀在产房的走道里走动。
芙蓉努力着走动,她不想为了这个孩子增加王家的负担。为了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她内心非常愧对王家。凭空让人家忙前忙后,她只是想快点生下来,往哪儿一丢就过去了。如果剖腹产就麻烦了!顺产的话,明天就能回家。结婚之后这几个月,自己的身体恢复得也好,应该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自理的。她咬着下嘴唇,一步两步三步地坚持走,走着走着痛得她弯下腰直不起来了。医生说:“快扶她上手术台,快要生了!”
芙蓉满头大汗,摇摇头还要坚持。王仁天说:“医生说的一定准确的,别走了。”
左紫兰说:“医生没有叫进剖腹产房,芙蓉别坚持了。”
下午2点钟,芙蓉终于顺利地生下一个儿子,虽然只有5斤多一点,哭的声音很大。医生抱给芙蓉看看,芙蓉把头向里一侧,心想,这下完了!在总目睽睽下,自己怎么下手呢?
王仁天倒是非常兴奋,虽然这个孩子与他没有血缘关于,他却觉得自己做了父亲,非常开心。王仁天的母亲看着这个孩子五官像芙蓉,心里也落定了。左紫兰看得出芙蓉不想要这个孩子。
两天后,一家人带着小孩高高兴兴地回家。左紫兰抱着孩子,和芙蓉并排坐一辆三轮车。芙蓉把头巾拉得低低的,自顾自地裹着一条大毛巾。左紫兰说:“你看看这个小精灵,在吹泡泡。”
“嗯。”芙蓉嗯了一声,没有去看孩子。
刚开始,芙蓉没有奶,邢美丽就天天来送奶,芙蓉装着很开心的样子,看着邢美丽喂奶。
到了第四天,邢美丽来送奶时,芙蓉说我的乳房好像很涨,邢美丽把孩子送过去说:“可能来奶水了,试试看。”
在邢美丽面前,她不得不伸手接过孩子。四天的孩子突然咧着嘴朝芙蓉笑了笑,邢美丽说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也会笑,我的女儿40天后,才慢慢地会笑。
芙蓉说:“我也听说过,新生儿要40天开始会笑。咦,又笑了一下。”这孩子意外地两次笑,笑暖了芙蓉冰冷的心,芙蓉把奶头送进他嘴里,他居然顺顺利利吸到了奶水。邢美丽说,我第一次喂奶,奶水怎么也不出来,我妈用铜管套在奶头上吸呀吸,把奶头吸出来了,再让我女儿吸。一连好几天之后,她才慢慢地能自己吸奶水,把奶头弄碎了,疼死我了。你儿子怎么第一次就那么顺利地吸到奶水。到底是男孩子力气大,看上去小小的,骨子里是男子汉的力气。
芙蓉也笑了,说:“一个小不点,什么男子汉。”她低头看着孩子头顶上稀稀疏疏的黄头发软塌塌地贴着头皮。这是她第一次看孩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爱恋油然而生。她觉得另一只乳房也涨得很难受,于是把奶头从孩子嘴里拉出来。孩子张着嘴还想吃,她把他换到另一边,看着孩子努力吸允着,头顶一动一动。两只小手捧着乳房,乳白色的奶水从小嘴的两边沿下来,她忍不住拿了手绢帮他擦着。一个极尽全力吸允,一个专心致志地看着。邢美丽的女儿哇哇叫着,邢美丽把她抱过去说:“你看看小弟弟,第一次就自己吸到奶水。”
芙蓉抬头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邢美丽的女儿,突然有一种冲动,想亲一下儿子。孩子好像很理解母亲的心思,吃饱了,把奶头一吐,小脸儿正好朝着芙蓉。芙蓉低下头在儿子的脸上深深地亲了一口,两滴泪水滴在小孩的脸上,孩子摇了摇头呼呼地睡了。
王仁天的父母在人前表现得很开心,其实心里很郁闷。他们是真不想看这个孩子,帮着带孩子当然更不可能。芙蓉在自行车的前杠上装了张小藤椅,每天带着孩子去缝纫店,小奶奶、小爷爷常常来逗逗孩子。
王仁天开始很爱这个孩子,孩子端午节生的,他给孩子取名王端阳。可是经不起父母不断的嘀咕,渐渐与孩子有了隔阂。芙蓉理解他,毕竟他自己还没有孩子,就当了父亲。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白白胖胖的见人就笑,他又是喜欢抱他,又是妒忌他那么可爱却不是自己的孩子。
在王端阳能坐、能爬的时候,芙蓉又怀孕了,芙蓉终于松了一口气。芙蓉怀孕后,王仁天倒也不那么妒忌王端阳了。王仁天的父母打结的眉头也展开了,把芙蓉当宝贝一样的今天买只鸡回家杀杀,明天买一条鱼,变着花样烧菜。看到芙蓉那只菜多吃了两口,马上在这个菜上再翻花头。一家子高高兴兴地等待着正真属于他们王家孩子的出世,连对待王端阳的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
因为怀孕,芙蓉把王端阳的奶断了,王仁天的父母主动提出来帮着带孩子。芙蓉还是尽量把王端阳带到缝纫店。下雨天,王仁天的父母说反正不出工,芙蓉才把孩子留下。然而一朵真正的黑云已经向芙蓉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