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上一章说到葛尔丹等人攻下吐鲁番之后，不知哪里来的刺客，让他们前进的道路一再受挫，故而决定回准葛尔过冬。他们一行人出征的时候，天气微凉，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待到打马回巢，已是白露节气，离准葛尔越是近，天就越冷，公主是被慕齐临时押送到战场的，所以一件棉衣都没有带，虽然坐在轿子里，可是那薄薄的轿帘能挡住什么呢？此刻与她的侍女们，在漫天黄沙中连同轿子一起瑟瑟发抖发抖。葛尔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也顾不得公主反对，一把将她捞在马背上，用他那宽厚的肩膀为她遮挡风沙，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回赶。
　　庶妃阿奴接到大汗将要回来的消息，就赶紧吩咐人打扫宫殿，并备了美酒佳肴带着众妃嫔们等在大汗的毡房门口，准备为他接风洗尘。她们已经连续等了两天了，今天终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那扑面而来的风沙是吓不倒草原儿女的，她们以阿奴为首，排列整齐地举着斟满美酒的大海碗，等待为凯旋归来的勇士们敬酒。
　　然而那风沙还是迷了阿奴的眼睛——他的怀里居然抱着别的女人……阿奴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眼睛里红红的，但是她脸上的笑容依然甜美：“臣妾等恭迎我大汗凯旋归来！”
　　“臣妾等恭迎我大汗凯旋归来！”妃嫔们异口同声。
　　葛尔丹抱着公主跳下马背，大咧咧地接过阿奴手中的酒碗拨开胡须一饮而尽：“哈哈，爱妃辛苦啦！再来一碗。”
　　阿奴端起酒壶，热腾腾的马奶酒又斟满一大海碗，葛尔丹端着海碗递给公主：“来来来，爱妃你也来一碗，暖暖身子！”
　　公主俏脸绯红做了一个揖：“谢大汗！”端起碗来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然后用宽宽的衣袖遮住脸一饮而尽。
　　阿奴心里翻江倒海，那个小贱人不是一向嫌我们的酒腥膻之气太浓从来都不喝的么？何时竟换了口味了？
　　耶律燕手里牵着小世子阿布什，也来敬酒，她已经够沉得住气了，可是那个可恶的大清朝公主，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之术，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竟然把她的大汗给魅惑了，真真是气死我了！“士可忍孰不可忍”！她脸上的妒意藏都藏不住，敬过大汗之后，命人拿了另一个海碗斟满烈酒笑里藏刀说：“大妃娘娘伴驾有功，这杯酒我敬您。”
　　“谢妹妹啦！”公主故意不看她的脸，笑着去接酒碗。
　　“狐媚子，走着瞧！”耶律燕趁着公主靠近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道。
　　公主但笑不语，正准备将这碗酒强吞下去，葛尔丹却一把夺过碗：“爱妃不胜酒力，就不要勉强了，这碗酒本汗替你干了，天太冷，我们快回到大帐里再畅饮吧！”说完将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摔碎海碗扶着公主的肩膀就走。后面的一干人等气的恨不得把那个小贱人撕碎了踩扁了。
　　别人不晓得情由，阿奴却心如明镜，大汗这是摆明了在告诉她们：这个女人他承认了，谁也别想伤她一根汗毛，否则……
　　当然，她阿奴仍然是葛尔丹的最爱，更何况她又为自己生了个儿子，葛尔丹把些珍宝首饰黄金白银，捡上好的赐给她一大堆，还另赐了一块封地给他那刚出生不久的小世子。阿奴亲自下厨为她的大汗备下了一大桌子好菜，两个人把酒话别情。
　　耶律燕等了好几天，才终于等来了葛尔丹——她日思夜念的大汗，她也是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他。总之葛尔丹一回到宫里，就整天漫步于花丛中。
　　这天他又来到耶律燕这里，与她把酒言欢，想起已经把阿布什过给她了，不晓得这孩子现在怎样，就吩咐奶妈把孩子带过来。阿布什好久都没见到父汗了，他有些怯怯地躲在门后不敢再往前走，葛尔丹最不喜欢胆小懦弱的孩子，于是面色有些不愠道：“还不快进来，躲在门后干什么？本汗会吃了你不成？”
　　阿布什长高了一些，胖乎乎的，看起来耶律燕照顾的还不错。究竟是自己的骨肉，也是心头宝，葛尔丹怕吓到孩子收起怒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道：“阿布什想父汗了吗？”
　　“想，阿布什每天都想父汗。”
　　“那就给父汗笑一个，笑一个……”葛尔丹用他长长的胡须蹭着孩子的小脸。痒的孩子咯咯咯笑个不停。良久，孩子脸上又露出难过的神情：“父汗，您去看看我母妃吧，她生了很重的病。”小世子一边摇晃着葛尔丹的胳膊一边流泪。
　　阿海生病了？葛尔丹强硬的心被孩子软化了，他抬头看向耶律燕，耶律燕此刻正用憎恨的目光瞪着孩子——扒人心喂不活的白眼狼，枉我这些天白疼你了。葛尔丹冷不防看过来吓了她一跳，赶紧收起那一脸心事柔声道：“禀大汗，三妃姐姐确实是病了，臣妾斗胆求您看在以往的夫妻情分上，就算是有天大的错她也陪您好几年了，您还是去看看她吧。”
　　“天大的错”！这四个字让葛尔丹立刻想起了阿海谋害他那尚未出生的孩子的事，蛇蝎女人，罪有应得！他虽然终于答应去看看她，心里那仅存的爱意却在此刻消失殆尽：“阿布什已经过给你，好好扶养他长大成人这副重担就交给你了！”
　　“臣妾叩谢大汗大恩大德，请大汗放心，臣妾一定会将阿布什万般疼爱视如己出。”
　　“嗯，不仅如此，还要好好培养他的射猎、骑术和勇气！我‘草原狼’的后代必须要勇猛，决不能做懦夫！”
　　“臣妾遵旨！”大汗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喜得耶律燕就差没把额头磕破了。
　　冷宫可比不得阿海的寝宫，这里阴暗潮湿，冰冷异常，阿海头发虽然梳的整整齐齐，但是脸上的苍白却掩饰不住——她真的病了。葛尔丹还是挺喜欢这个女人的，她虽然嚣张跋扈了一些，可毕竟跟他共度过美好时光。葛尔丹扫了一眼桌上的残渣剩饭，立刻咆哮道：“这些猪食谁送来的？”一边骂一边踢翻了那个破桌子。变质的饭团落在地上，粘了一下子灰尘。阿布什看到眼前的一切，哭着一头扎在阿海怀里：“娘亲，你受苦了。”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也是合该看守阿奴的那个刁婆子出事，以前公主在冷宫那会，也是她看守，没少给公主罪受。今天三妃娘娘失宠了，“谋害世子”的罪过肯定教她永世不得翻身，所以这婆子每天变着法的折磨阿海，对这个以前娇纵跋扈的妃子非打即骂，渴一顿饿两顿是常有的事。这会她刚从别处回来，并不晓得大汗来冷宫探望的事，听见盘碗碎裂的声音，以为阿海又在耍小脾气，故而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吵什么吵什么？臭不要脸的？还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三妃娘娘呢？有饭菜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敢嫌弃，再不吃就饿死你……”她瞪着凶狠的眼睛，手里拿着一根鞭子狠狠地推开门就进来了。然而却忽然看见站在阿海前面有如天神一样满面怒容的大汗，吓得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磕头如捣蒜：“不知大汗在此，奴婢……奴婢有眼无珠罪该万死……”冷静一下，又道，“奴婢恨她谋害小世子，所以才……”葛尔丹的暴脾气哪肯听她的狡辩，一脚将她踹翻：“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主子，你就拿这猪食给她吃吗？谁给你的胆子？她有天大的错，自有本汗惩罚，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妇，这些东西你既然觉得能吃，那本汗就赐你了，还不快吃！”跟在刁婆子后面的两个侍女早悄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这会看大汗要她们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头儿吃那发了霉的饭团还有那从厨房泔水里捞出来的菜，又反胃又不敢吐。为了保命，那婆子像狗一样爬着捡拾地上的残渣剩饭往嘴里硬塞。那股刺鼻的酸臭味冲进鼻孔和嗓子眼，一个没忍住，嘴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葛尔丹瞪着猩红的大眼睛，如凶神恶煞般吼道：“吃啊！你怎么不吃啊？你自己都吃不得却拿来给本汗的妃子吃，真是活腻了！”拔出宝剑，只一剑便将那个恶贯满盈的婆子送上西天。
　　跪在门口的两个侍女魂都吓飞了，大汗发怒，她们两个岂能生还？只筛糠般闭着眼睛等死。葛尔丹的宝剑刚伸向其中一个宫女，却硬生生撤了回来，只警告道：“你等给本汗记好，以后有谁再敢对任何一个主子不敬，下场定会比这贱婢惨十倍！”他居然没有大开杀戒，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是受了那个小女人的影响吗？
　　那两个侍女也算是伶俐的，听到大汗这么说赶紧叩头谢恩：“奴婢叩谢大汗不杀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阿海再跋扈，还从没亲手杀过人，也没去过战场，现在看见葛尔丹在她的面前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吓了一跳。葛尔丹偏偏在这时又转向她：“说！为什么要谋害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
　　“大汗饶命，大汗饶命，臣妾是一时昏了头……”
　　“本汗还真是小瞧你了，一向以为你这个猪脑子，不被别人害都是福星高照了，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手段！那些害人的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臣妾……有次咱们去五妃娘娘那里喝酒，臣妾看到她的园子里有一排花树开得正艳，就要去采，后来二等侍女……就是那个死了的蝶古丽告诉我，说那花有毒，尤其是怀有身孕的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你哪个侍女懂那么多？本汗怎么不晓得呢？”葛尔丹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问。
　　“蝶古丽，我刚来宫里的时候……她是……是侍候耶律燕的。”阿海倒没发觉有什么不妥，“我刚来那会，人生地不熟的，那时她是姐姐，待臣妾可好了，每天陪我聊天，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与我一起分享，这个侍女舞跳的特别好，四妃见臣妾喜欢，就把她赏给我了……大汗把阿布什交给她臣妾就放心了，若是交给别人，臣妾是拼了一死都不肯依的。”
　　仔细想想，耶律燕也没有太多的心眼，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然两个人不会好成一个人似的。葛尔丹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于是说了声：“你好好养病吧，有空本汗再来看你。”就带着阿布什离开了，临走嘱咐那两个侍女把屋里打扫干净，弄的暖一些，饮食绝不许再克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