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阿南惟几的面子

　　1941年12月28日，湖南又降大雪。
　　日军的军装无论正穿还是反穿都是黄色，他们走在白雪皑皑的湘北大地，都和雪景极不协调；而国军的军装里子为白色，反穿过来，恰好与雪景融为一体。中日两军在这样的环境中作战，国军总是容易捕捉日本兵靶子，而日本兵不容易发现国军士兵目标。
　　日军丰岛房太郎第3师团主力在归义以西渡过汨罗江，全部进至汨罗江南岸。28日凌晨4时，第3师团分股沿着粤汉铁路两侧，向南突进，下午6时前后进至八里、金鸡山、大娘桥等地。国军陈沛37军各团分头截击南进日军，傅仲芳第99军主力被迫后退至牌楼铺、大娘桥、新开市之线，逐次抵抗。
　　日骑兵第3联队及配属部队在随马渡河，以步兵第34联队第2大队为前卫，以归义以西10公里的葛家坪为目标前进。该部在行军中遭到傅仲芳99军的袭击，骑兵第3联队副官负伤，死亡军马64匹。
　　当日下午，第68联队在牌楼铺突破高魁元99师的阵地，赶赴大娘桥地区。薛岳令37军李棠140师由金井向白水东南的新开市驰援，在行军途中，68联队与国军140师不期而遇，发生了遭遇战，战斗一天一晚，战况甚烈。140师于当日经英勇奋战，收复了新开市。分股前进的第18联队也被梁汉民第92师牵制。
　　阿南惟几企图包围、歼灭汨罗江南岸的第37军，当日晚上，下令第3师团向左回旋，迂回至第37军后方的福临铺。该师团遂由大娘桥附近连夜兼程东进。
　　凌晨4时是日军统一的进攻时间，日军第6师团二次用浮桥强渡汨水，大部被击退。第6师团重新寻觅渡河点，改在新市、磨刀滩等处渡过汨罗江。渡江时，遭到国军37军的顽强抵抗，加上连日雨雪，河水上涨，日军伤亡不断增加。渡江之后，陈沛37军与日军激战一番后，先后撤出阵地。
　　也是凌晨4时，日军天谷直次郎第40师团先头部队攻占长乐街，国军梁仲江第60师一个排全部战死。日军攻占长乐街后，则在长乐街附近汨水河上架桥渡河。该师团第235联队第12中队于黎明前首先渡河成功，2小时内就驱逐了长乐对岸附近的国军部队，掩护架桥部队。第40师团在当日还收到了11军空投的橡皮船，
　　28日上午，日军l00多兵力向国军周公塘37军179团7连连哨阵地发起攻击，目的是要掩护架桥施工。7连连哨一度被日军突破，日军是100多人，7连也是100多人，人数大体一样多，但是，日军武器优于国军许多，连长李豪对排长李启能说：“你赶快带着你排向日军侧翼夹击敌人，若打不赢他们，就采取近身肉搏。”
　　李启能二话不说，带着全排转身就走，来到日军侧翼，反复混战后，近距离拼刺肉搏，终于杀退敌人。肉搏战斗惨烈异常，击毙日军甚众，7连也阵亡士兵32人，伤者更多，连长李豪在肉搏中壮烈殉国。
　　179团团长知道情况后就对李启能说：“李豪战死了，你就代理他当连长吧！”
　　李启能说：“团长，我们连就剩30几人了，我还是做排长吧。”
　　“别废话，你还是做排长，如何指挥其他排的人。”
　　“是，李启能服从命令。”
　　就这样，李启能当了7连代理连长继续指挥战斗，这样的火线升职，在战场上是一个常态，从排长变为连长，官职升上去了，李启能指挥的部队人数几乎是一样的。
　　日军越过汨罗江后，从长乐出发，一个叫三喜大郎的日军小队长在山上屙了一坨屎，再来到路上时，队伍已经走远了。三喜大郎踌躇着，不知该走那个方向才对，这时一个50几岁的老农扛着一把锄头走过来，那农民叫大爹，虽年纪已高，却长得孔武有力，他看见三喜大郎后，忙趋前作揖，表示恭顺，奉承。趁三喜大郎不注意时，大爹突用农具向三喜大郎要害处痛击，可怜这鬼子立时倒地。大爹再补上几锄头，这位日军官就气绝身亡了。
　　如果阿南惟几将37军击溃以后，就此罢手，收兵回营，便可免遭失败的命运。况且，日军已于12月25日攻占香港，第11军在湘北牵制作战的目的已经完成，可以不再进攻了。
　　但是，骄横而贪功心切的阿南，面对眼前的肥肉，舍不得放弃。在他眼里，面前的国军不是一根鸡肋，而是一块肥肉，肥肉到嘴了，岂有不吃的道理？
　　日军作战主任参谋岛村钜康反对进攻长沙，他说：“阿南将军，我以为进攻长沙时机不成熟。”
　　阿南惟几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岛村钜康说：“哦，说来听听，我最喜欢听部属的意见。”
　　“第一，大本营本部没有这个意图，自然就没有相应的物资安排，打仗，实际上是打武器打钱；第二，天气太不利我方行动了，自从进攻新墙河以来，雨雪一直不断，我军一直在风雪载途的路上奔突拼杀，敌军以逸待劳；第三，我军这一次只有7万多人马，比上一次减少了三分之一，而敌军起码有30个师的兵力，我们现在节节胜利，敌军在节节败退，我怀疑这是个陷阱，他们是否在诱骗我军？”
　　“是啊，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打仗嘛，抓住时机是最重要的，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你要是没抓住它让它溜走了那就划不来。我知道，攻打长沙，我是在抗命，开战之初大本营就没有这个打算，倘若是我打下了长沙呢，大本营总不会认为是我的罪过吧？而且，我打长沙，不光是要炫耀我自己的能耐，更重要的是为我们大日本皇军出一口气，你看这个长沙城，自从我们占领岳阳以来，差不多四年了，一直没打下，这可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耻辱啊！”
　　“将军，就连冈村将军都没这样想过，您何必这样想？”
　　“冈村是冈村，我是我，现在在湘北战场的不是冈村将军而是我阿南惟几将军，再不打下，我那些同僚们岂不是更要笑话我？”
　　“将军，我还是认为不妥，”岛村钜康仍要据理力争，“这不是个荣辱问题，这是生死攸关大问题，您要想到坏的一面，倘若是敌军在捞刀河设置了一个大陷阱呢，我们走那么远再要回去，那就比上一次回去难得多了。”
　　“就这样撤回去算怎么一回事？不光是长沙没打下，就连陈沛的37军也没聚歼，如果，我们歼灭了陈沛37军而此刻撤回去，脸面上还挂得住，这样撤回去，算怎么回事？”
　　阿南还是把他的面子看得比他的军队还重，岛村钜康想再说点什么，就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木下勇这个参谋长，期望他说服阿南将军。
　　木下勇想，你看着我干什么，我的口才又不比你的好，你不能说服将军，我就能么？没想到，阿南这时候直接问木下勇：“你说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木下勇只好说：“我的意见和岛村钜康一致。我们应该见好就收，新墙河也打过了，汨罗江也打过了，敌军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们这样回去也是得胜回朝。”
　　阿南将军说：“既然这么顺利，既然敌军这么不经一击，何不继续打下去了，何不一鼓作气打下长沙呢，我们已经越过了两道河流，路也走了大半，还怕剩下的这点路么？”
　　“将军，我们不摸底啊，要是敌军都埋伏在捞刀河四周呢，要是长沙有坚强的抵抗部队呢？我们越走越远，弹药粮秣如何供应，敌军肯定又要切断我们的退路。”
　　阿南惟几把手一挥说：“好啦好啦，你们就别打退堂鼓了，我意已决，坚决进攻长沙，出了问题我担着。”
　　参谋部再没人说话了，阿南惟几要攻打长沙的决心一天大。他把这个方案报上去，日军大本营本部否定了阿南惟几进攻长沙的方案，阿南惟几决定抗命，决定于天气转晴后的29日进攻长沙。日军的3个师团接到阿南惟几进攻长沙的命令后，果真在29日开始进攻，他们都想第一个打进长沙城，为争抢功劳，迅速展开行动。
　　阿南惟几命令部队继续向南进攻，争取占领长沙。本来像进攻长沙这样的大兵团作战，需要得到南京总部和大本营批准的，现在阿南顾不得了。因为他亲率大军出击，已在新墙河、汨罗江一带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却没有围歼陈沛第37军，就这样灰溜溜的无功而返，他害怕再一次遭到其他同僚们的嘲笑。为了第11军和他本人的面子，他准备冒险出击。因为在他看来，中国人根本不是对手，连连败退，根本抵不住皇军的雷霆猛击!阿南惟几28日收到中国派遣军的否定回复后，最终独立作出了决定：继续南进，目标长沙！
　　这时候，薛岳从赣西调来第15、第30两个集团军的10多个师赶到了浏阳、平江地区，部署了一条长达100公里的侧击阵势。
　　28日这天，鉴于日军指向明确，薛岳遂向李玉堂第10军下达命令：“命令你军固守长沙，务求成功，严令部队作战，不得退缩，擅自后退者杀无赦，重伤兵亦不得后撤。”
　　李玉堂是戴罪之身，不得不小心翼翼，他令第3师(师长周庆祥)防守长沙东郊，190师(师长朱岳)防守长沙北郊，预10师(师长方先觉)防守长沙南郊，另外调派来支援的孔荷庞师防守沿江城厢一带兼作预备队。
　　在第三次南岳军事会议上，这个李玉堂因为丢失金井也被蒋介石撸了一家伙，撤了他的军长职务，李玉堂摸摸自己的脑壳想，还好，没像廖龄奇一样被割了头，毕竟脑壳还在。
　　李玉堂被撤职的消息传开后遭到了第10军官兵的强烈抗议，他们一致认为第10军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是有功的部队，就算不嘉奖，但也不应该把他们的军长撤职。
　　蒋介石一面撤李玉堂的军长职一面将钟彬调来当军长。接到第10军军长委任状的钟彬在了解到第10军的现状以及同情一期老同学的情况下，也借故推迟上任时间，这使得第10军一时间成了一支没有军长的队伍。
　　没想到第三次会战接着就来了，薛岳只好请李玉堂再度出山来第10军任原职，李玉堂没答应，继续赖在长沙城，薛岳只好向蒋介石陈情，蒋介石就给李玉堂打了个电话，他说：“喂，我找李玉堂，你是第10军军长李玉堂吗？”
　　李玉堂接了电话忙说：“报告委座，我是李玉堂。”
　　“你是黄埔一期学生吗？”
　　“报告校长，我是的。”
　　“那好了，那么长沙交给你了，”蒋介石那头挂断了电话，李玉堂手里还拿着话筒愣在那里。
　　他是真真切切听清楚了，蒋介石叫他去防守长沙城，这不是官复原职么，这不是要挑更重的担子么，若是长沙不保，这项上人头还保得住么？
　　蒋介石只有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包含着处分的解除和对李玉堂的信任，也坚定了李玉堂的守城决心，成就了李玉堂一生戎马生涯的最高峰。
　　29日，丰岛房太郎第3师团第68联队于拂晓进入大娘桥附近。第29旅团也于当日经徐家山东侧进入密岩东南侧地区。国军李棠第140师于当日受命从金井向李家塅增援铁路方面作战。
　　由于日军第3师团已经深入，左翼形势严峻，薛岳令第37军预备队第140师向铁路方面增援，归傅仲芳第99军指挥，阻击日军第3师团。晚上8时，日军第3师团决定向福临铺方向转移，进入陈沛第37军背后。
　　进入大娘桥附近和密岩东南侧地区后，第3师团遭到国军顽强抵抗，进展不大，遂以大队或者中队为单位，到处乱窜。
　　日军第3师团另一部于凌晨进至新开市附近，向退至新开市的第99师发起攻击。此时守军第140师亦已到达李家塅以西，薛岳遂令第140师接替第99师防守新开市附近阵地，令第99师退守湘阴和营田。日军第3师团及第40师团主力当晚已全部进至汨罗江南，与守军第37军相持于童家、西山庙、秀水、清江口一线。
　　飘飘洒洒几天的雨雪终于在12月29日这天停止了，上午，日军第6、第40师团分别在长乐街、伍公市渡江。
　　天谷直次郎第40师团命令骑兵队于29日黎明前进入石牌仑，掩护师团侧背。此时日军第40师团将目标锁定在国军罗奇第95师身上。上午10时，第40师团架桥工作完成。当晚，日军全部越过汨水指向长沙地区。
　　29日拂晓时分，李启能第7连奉命归营建制于孙家山营指挥所。李连由周公塘撤至孙家山营指挥部后，营长对李启能说：“你们连打得苦，也很疲劳了，暂且休息一下吧。你们作为营的预备队，与重机枪连和迫炮排在孙家山构设我营的第二道防线，然后再去乌石尖阵地前实行火力支援。”
　　汨罗江南岸是丘陵，主要有三个尖峰。左边名为鹞鹰尖，是我37军第60师180团防地;中间的叫乌石尖，是李启能第7连所在营防地;右边的磨刀尖是179团1营防地。
　　第37军第140师由金井向新开市北侧地区驰援，阻敌东进，但受到日军第3师团从左侧的威胁，日军第6、第40师团乘势在新市及长乐街附近渡过汨罗江南进。入夜，第37军扼守新开市至汨罗江南岸之线，与日军激战。第99军主力在营田、大娘桥之线与日军第3师团展开搏斗。
　　第6师团及第40师团遭到纵深阵地内依托既设工事和据点顽强防守的第37军的阻击，进展缓慢。
　　薛岳令第37军陈沛军长率指挥所向前推进至米公源，就近直接指挥第95师和第60师的战斗;令位于陈家桥、三江口地区的第20军和位于长湖、新寨地区的第58军向长乐街、大荆街方向攻击日军的侧背，以牵制日军第6师团及第40师团主力，阻其南渡汨罗江。
　　29日傍晚，日第11军发布命令，放弃围歼国军第37军的目标，而把目标转向了长沙。由于从计划到开始作战过于仓促，日军官兵只能用出动时紧急携带的120发步枪弹作战。战斗开始几天情况还好，但是随着战事的拖延，这一点已经严重限制了日军战斗力的发挥。
　　28日至29日下午，日第11军未收到南京派遣军关于进攻长沙的批复。这时，日军航空队侦报“中国守军正向长沙方向退却”，早就想进攻长沙的阿南惟几贸然改变原作战计划，他不顾日军准备不足、供应困难，特别是敌情不明的兵家大忌，不顾参谋长和作战主任的劝说，独断地下达了命令：“本军决定，以主力向长沙方向追击。”令第3师团迅速向长沙攻击；第6师团以……师团主力向金井进攻。
　　阿南惟几命令的具体内容是：（一）守军已有向长沙、金井地区退却之征候。（二）军以主力向长沙追击。（三）第3师团以快速取捷径追向长沙。（四）第6师团击溃鸭婆山（栗山以西）、麻石山（长岭以西）附近之守军，主力向榔梨市、一部向长沙追击。（五）第40师团一部留于浯口附近，主力经麻峰嘴附近追向金井。（六）独立混成第9旅团快速向关王桥前进，并指挥独立步兵第65大队，担任军后方汩水以北和左翼山区之警备。
　　这时，日军惨败的命运已无可挽回了。
　　尽管有不少军官对阿南的命令感到不解和不满，然而命令一下，日军的三个师团还是拉开架势，向长沙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