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汨罗江 　　

　　日军突破新墙河防线以后，三个师团就像饿狗扑食一样争先恐后扑向汨罗江。
　　丰岛房太郎的第3师团于拂晓时分紧随第6师团之后，不顾河滩泥泞，徒涉新墙河，从右翼投入战斗，沿粤汉路东侧攻击前进。
　　25日拂晓，日军第3师团一部6000余人投入进攻相公岭。天亮以后，第44飞行战队的飞机也一齐出动，对王超奎营阵地进行狂轰滥炸，掩护地面部队进攻。
　　鹅毛大雪还在飘飞，气温也越来越低，凌冻将大地冻成一个硕大的滑冰场，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摔倒在地滑走了。守卫相公岭、傅家桥据点的第398团第2营营长王超奎少校及其部属，面对日军猛烈的炮火，毫不畏惧，打退了日军一次次的冲锋。而王营许多士兵连棉裤都没得穿，他们害怕自己被冻死在战壕内，没事的时候就挤一堆互相取暖。
　　日军在王超奎营阵地前触雷后退了回去，架着大炮开始轰击雷区，霎时间，炮声雷声炸成一片响，2里外房屋上的瓦片都被震碎。扫平雷区后，日军大炮又开始轰击王营阵地，许多国军官兵在炮击中丧命，战斗惨烈异常。第27集团军总司令杨森致重庆的电文中写道：十里纵横据点敌我混战，枪炮声及轰炸声，历历可闻，我伤亡惨重，与敌反复争夺，激战终日，雪雨交加，猩红满地。
　　王超奎营长清点一下人数，全营仅有60多人幸存下来，其中还包括伙夫，勤务兵，司号员等非战斗人员。王超奎自己也胸部中弹负伤，见部属伤亡殆尽，他扔掉手枪，拿起一杆步枪趴在阵地上射击，结果再次中弹负伤。
　　日军又发起一次小规模冲击，王营新战死30多人，眼见阵地就要失守，日军蚂蚁一样爬上来，王超奎对残部说：“你们快快撤退吧，为2营保存几颗种子。”
　　大家都不做声，继续向日军射击，把仇恨倾注在枪弹上。
　　王超奎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有人就说：“即使要退，王营长也要跟我们一起走。”
　　“我已身负重伤，如何走！你们快走，听话！”
　　“不，就是抬我们也要抬着营长一起走。”
　　“你们快点走啊，现在日寇已经杀到眼前，你们自己走尚且有极大危险，怎么可能抬着我走呢!”
　　残存的30几人不管王超奎怎么说，坚持不退，只埋头向爬山的日本兵射击。王超奎拿起一把步枪，用枪口对着脑袋，脱下胶鞋，用大脚趾踩住了扳机!
　　官兵见状大惊，忙上前来制止。王超奎厉声说：“不要拦我，我有军令在身，必须在此死守三天。现在，阵地是守不住了，我决心和阵地共存亡。全营五百兄弟，就剩你们几个了。我不死，你们就得陪我一起在这里送命。我死了，你们还有逃命的可能。”
　　说完，王超奎开枪击穿自己头部，壮烈殉国。官兵看到王营长自杀，痛哭流涕扑向王营长。
　　这时候日军第3师团扑了上来，占领了阵地。王营残部且战且退，又被射杀了十几人，还剩十几人。日军占领阵地后，发现了王超奎尸体。恼怒之下，他们用刀猛砍王超奎遗体，将他的头颅斩下泄愤。
　　发泄一通之后，日军退出阵地，向南席卷而去。
　　王营残存的那十几个人又回到阵地，他们做了一副担架，将王超奎尸身尸头捡起来放在担架上抬起来就跑，一直跑到汨罗江边，才遇到副军长兼师长的夏炯。在听闻王超奎的事迹后，夏炯禁不住热泪盈眶，他脱下将军服，覆盖在王超奎的遗体上，抚尸痛哭。
　　夏炯说：“收复上海陈家汇的战役，你在在战斗中右臂负伤。这一次在相公岭，你又多次负伤。你已经完成了任务，为什么不撤呀，为什么硬要战至最后一弹，最后一人呀？你是凭战功升至营长的，好难得啊！”
　　夏炯一声声哭诉，令一旁的官兵也泪流满面。
　　第3师团于当日傍晚进入湘阴县归义附近汨水右岸，与傅仲芳第99军发生激战。这时，师团长丰岛房太郎听信守军“正逐次撤退”的假情报，于是决定提前进入汨水左岸，强令其先头部队不待后援，于11时从铁路两侧渡河，并在飞机大炮掩护下，进攻国军第一线阵地。第99师师长高魁元率部与敌相持到晚上后，主力撤至牌楼峰栗桥第二线阵地。日11军规定第3师团必须在28日拂晓前推进到汨水左岸地区，攻击归义南方高地一线之地。
　　日军第3师团的骑兵联队于11时左右首先由归义附近渡过汨罗江，突破99军梁汉民第92师阵地，进至栗桥以北，掩护其主力渡江。日军第3师团的骑兵联队在横渡汨水时，有64匹军马被南岸守军第99师的部队击倒。第3师团的第29旅团和骑兵第3联队当日没有渡河。
　　吕海群副营长率领第3营在洪桥据点阻击日军，打退日军第6师团数次进攻，直至全部战死，为主力转移赢得了时间。
　　进占洪桥的日军神田正种第6师团第13联队4000余人钻隙南进，又遭到夏师第397团伏击，日军与第397团激烈争夺据点。晚上，国军各据点均与日军混战，电话中断，伤亡较重。杨森命令夏师杨师在逐步抵抗的同时，按计划向梅仙、平江以东地区转移，侧击日军。
　　激战至傍晚，日军进至黄沙街、大荆街、三江口、关王桥以北一带。
　　26日，日军第6师团第23联队围攻守军黄沙街、龙凤桥据点，第23联队在龙凤桥与夏炯第133师第397团官兵激战8个小时，第397团全团官兵在黄沙街硬是顶住了日军第6师团整个23联队的进攻，并迫使第6师团绕道而行。
　　驻扎杨山道的国军第4师某部，夜袭长湖街日军驻地，在魏氏祠堂歼灭日军第6师团300多人。为了报复，一部日军在黄沙街制造了蛇家坡惨案，两天内杀害民众84人，烧毁房屋112间。
　　日军第6师团第23联队、第45联队在削弱国军抵抗之后向大荆街方面追击，同日，关王桥陷落，绕道而行的第23联队由该地南下，于当夜抵达长乐街和湘阴县新市的对岸。在他们面前的，是国军陈沛第37军。夜晚，第6师团一直试图渡河，他们分为两个纵队，左翼为第6步兵团长竹原所辖部队，右翼以步兵第45联队为基干。此时汨水水深已达1.4米～3米，难以徒涉，不得不在长乐街附近架桥，但是依然很困难。
　　杨森急令孙渡率两师夹击围攻第20军之敌，命令第20军及第58军进攻长乐街之敌，令第37军及第99军主力固守汨罗江南岸阵地，阻敌渡河。是夜，大雪不止，国军忍住饥寒，与敌搏斗，不少士兵营养不足，体力不支，死于日军刺刀下，还有十余人冻死在战壕里。夏师一部在龙凤桥与敌连战8小时，杨干才师守卫182.9高地的官兵打退敌人多次进攻。日军称其激烈程度“前所未有”。深夜，日军主力冒雪南进，直逼汨罗江。此时，杨汉域第20军已经完成阻击任务，受命在登龙桥、新墙、横坊附近，配合孙渡第58军在杨林街、胡少保附近自东向北侧击日军。
　　到26日这天为止，日军因连日作战尚较顺利；有消息说第9战区由于部分兵力南调，目前长沙守备力量薄弱；日军已于12月25日占领香港。阿南惟几根据以上情况准备继续南进，攻占长沙，给国军以更大的威胁。他的参谋们认为本次作战是策应香港方面的军事行动，此时香港已被日军占领，对再进攻长沙应取慎重态度，但阿南仍然决定：渡过汨水，继续南进，攻占长沙。
　　为此，阿南惟几发布命令：
　　一、敌第37军，以第60师、第95师在瓮江、桃花、桐子山、湖源山、磨石山一线;又以第140师从花门楼到周家湾一线，各自占领阵地，企图长期作战。
　　二、军准备对占领汨水左岸高地阵地的敌第37军，在29日天明前，发起攻势。
　　三、第3师团应在29日天明前，把位置向前移动到汨水左岸地区，对归义南方高地之敌，准备攻击。
　　四、第6师团应在27日以后，把位置向前移动到新市附近的汨水左岸，29日天明前，对正面之敌，准备攻击。
　　五、第40师团，应适时以主力向长乐东南地区前进。以一部向浯口对岸附近移动。
　　26日这天，日第11军司令部向南京派遣军发去了进攻长沙的请示电报。17时阿南突然接到空中侦察的报告：汨水以南的守军，正向长沙退却。因而他决定已渡过汨水的第3师团向长沙追击。
　　就这样，贪欲蒙蔽了阿南惟几的双眼，使他的部队在后来陷入万劫不复的苦难境地。
　　25日这天，日军沿着粤汉路两侧、长岳古道和长岳公路，分东中西三路向南进逼。杨汉域率部依托星罗棋布的据点，顽强阻击，同东路日军第40师团4000余人激战一天，毙敌一部，自己伤亡500余人。
　　这时，杨森一面令杨汉域第20军向斜后移动，一面令孙渡第58军进入阵地，与第20军互相配合，协力迎击日军。
　　第20军一部奉命向东南方向的三江口、关王桥、王家坊山区影珠山、古华山一线后撤。第58军新11师抵达杨林街，准备协同第20军另一部由东向西侧击南犯之敌，第58军的新10师亦进至胡少保附近。
　　日军天谷直次郎第40师团则将部队分为两个纵队（左纵队为第234联队，右纵队为第236联队，第235联队掩护师团左侧背）前进。经过一天的战斗后，其第40师团于26日占领了关王桥，随后，突进至长乐街。因连日雨雪，汨罗江水位增高，流速增大，对岸国军依托工事进行强火力封锁，日军在此受阻。
　　25日这天夜里，雪更大了，第二天又飘洒了一天一夜，直到27日早上才停住。
　　26日拂晓，日军青木成一第40师团尾追国军第20军到最后一线阵地，第236联队于下午抵达陈家桥，同时第234联队抵达关王桥附近。当日第236联队在步、炮、工的协助下，攻击陈家桥东1公里的斗南尖高地，但是一直未能得手。同日，关王桥陷落，第234联队由该地南下，于当夜抵达长乐街。在他们面前的，是国军陈沛第37军。守卫在汨罗江南岸骆公桥以东至张家坡的陈沛第37军，骆公桥以西至营田、湘阴的傅仲芳第99军，有互相支援的众多据点，构成梯次阵地，加之连日雨雪，河水陡涨，增强了防御能力。当晚，第40师团前锋突进至长乐街，逼近汨罗江防线。
　　汨罗江防线则不那么好打!
　　其实就防御阵地来说，汨罗江和新墙河差不多，区别在于汨罗江南岸丘陵较多，地形相对有利于防守，仅限于相对而已。由于日军重炮跟不上部队前进，所以依靠75野炮和山炮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突破。
　　加上汨罗江水位较高，无法涉水渡过，所以日军3个师团都在这一线同守军37军发生了激战。
　　陈沛第37军前身是湘军，抗战期间成为国军骨干部队。在2个月前的第二次长沙会战中，37军也遭受日军主力师团夹击，伤亡惨重，目前只恢复了部分实力。不过37军是一直相当顽强的部队，又是湖南人在本乡本土作战，更是誓死保卫自己的家乡。
　　这一次，37军以1个军兵力，在99军的协助下对付日军3个师团的主力部队，仍然依靠坚固阵地，苦苦支撑了2天2夜时间，给日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伤。
　　第40师团27日没有渡河，而是在收集架桥材料。11军派飞机于次日向该师团空投了橡皮船。当日傍晚，独立步兵第65大队与第6、第40师团的一部交替，占领从关王桥到三江口东南方的各据点，担任掩护军左侧背任务。
　　此时，第20军已经完成阻击任务，受命在登龙桥、新墙、横坊附近，配合第58军在杨林街、胡少保附近自东向北侧击日军。
　　27日晨2时，薛岳令第37军加强汨罗江南岸的防守，阻止日军渡过汨罗江;令第20军、第58军向东南山区撤退，准备尔后反击。此时留置日军后方防守据点的各部队已大多突围撤走，与主力会合。
　　37军179团7连李启能排长26日晚上几乎一夜未眠，强敌压境，大战就在目前，这是一种整体感觉，具体情况如何还是不知道。天还未亮，他就来到江边，看着江两岸白茫茫的积雪，看着墨水一样的江水，也许，天一亮，这美好的景物就会被血水染红。正这样想着，侦察员回来了，他说：“报告排长，日军已经突破新墙河与杨林街，马上就会攻到长乐街了。”
　　“哪一部分你知道吗，有多少人？”
　　“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多少人不知道，不过，日军三个师团好像都过来了。”
　　李启能立即将情况报上去，并通知军士哨说：“日军袭击时，你就鸣枪射击，然后迂回撤退至南岸排哨抵抗线。”
　　这天，第40师团一部日军在潼溪街集体屠杀农民28人，并将尸体投入塘中。
　　第6师团及第40师团在击破第37军在汨罗江北的前进阵地及据点后，其先头部队于傍晚先后在兰市河和长乐附近强渡汨罗江，占领了滩头阵地，但在第37军的坚强阻击下，未能进展。
　　中午，日军在弹雨中强渡汨罗江。国军99军撤到东面山地。日军第3、第6、第40师团先后进抵归义北岸兰市河、长乐街附近。日军第6、第40师团各一部先后向江北守军警戒阵地进攻，均被击退。阿南惟几预定当晚渡江作战，以第3师团向东旋转，以第6师团向西旋转，企图围歼第37军。
　　下午四时许，军士哨发现日军袭击，即鸣枪示警。李启能将排哨撤至南岸江堤排哨抵抗线埋伏，待命攻击。这时候军士哨也已抵达排哨，报告了情况。半小时后，日军以火力搜索，鸣枪进入市街，放火烧屋，宣示他们夺取长乐。日军见无动静，都聚集在码头观望。李启能低声发令：“瞄准、射击”，霎时间，子弹如雨点般射过去，日本兵大叫大喊，不少人中弹，栽进了汨罗江。
　　稍后，日军大炮、机枪、掷弹筒向37军阵地尽泻。国军挡不住日军铺天盖地的炮火轰击，只得向第二道防线转移，李启能负了一点伤，包扎后跟着部队转进。天幕沉沉，只见长乐街那边火光冲霄，日军正在江面架桥。李启能率部前往侦察，日军正在施工中。李启能他们端着枪扫射一遍，打得日军四散躲避，有的跳入水中，有的被打死沉入水底。
　　晚上，第20军完成了阻敌任务，薛岳令第27集团军全线撤退。随后，第20军向梅仙、平江方面转进，隐蔽休整，随时骚扰日军后方，待机袭击其侧翼；第58军向汨罗江东南部转移，靠近向家、金井，准备切断进攻长沙的日军的后路。
　　第9战区防守汨罗江防线的部队为第99军及第37军。沿汨罗江南岸，由左至右为：第99军的第99师防守湘阴至营田以东之线，第92师防守归义东西之线，第37军的第95师防守新市、伍公市之线，第60师防守秀水、浯口、张家渡之线，第140师控制于金井地区，为军预备队。
　　孙渡52军鲁道源部这时候正向靖安西北地区敌后挺进，在袭击庙前日军中，将残敌压迫向黄累崖太子街逃窜。茅嘉营长正率部向溃敌追击，到达茅家山时忽迷失路途，只见村庄一片废墟，也看不见一个村民。
　　茅嘉营长正疑惑之际，一位叫茅忠国的青年学生来了。他家住茅家山，人在靖安中学毕业班读书。茅营来这里时，他躲在山林中观望，看着茅营迷路，特地从树林子里跑了出来。
　　茅忠国找到茅营长说：“你们迷路了吧，要去哪里，我来带路。”
　　茅营长看了看他，判断他还是一个学生，就说：“你应该是个学生吧，为什么这么热心？”
　　“这还用说么，您看看眼前，这还像世界么，人间地狱啊！我要报仇，日本兵毁了我的家园，我要他们血债血还！”
　　“那好吧，我们要去太子街，走吧！”
　　茅忠国引领着茅营官兵从乱山中经过直接的路径，向太子街方向追去。终于追上了那伙溃兵，茅忠国向茅营长要了一支步枪参加攻击。由于没经验，他很快就受伤了。
　　茅营长叫人把茅忠国送到师部，鲁道源将军听了他的事迹后深为感动，立传军医前来诊治，并奖给茅忠国一百元钱，表示奖励他忠义勇敢的风尚。茅忠国站起来说：“师长的嘉勉使我激动涕零。但，抗战求存是国民的责任，何况我的房屋已被敌人烧光，家人逃亡，我发誓要报此血海深仇。今天的受伤不过很轻微的，即使死了，也是应当。因此，奖金不敢领受。”
　　鲁道源看着这孩子点了点头，他也被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