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三次南岳军事会议（下）

　　一天，宋美龄对丈夫蒋介石说：“达令，我要去外面访问一下9战区的官兵和伤员，这些天就不能陪你了。”
　　蒋介石看着娇美的妻子说：“夫人总是这样不畏辛苦，四处奔波，我看了心疼啊。”
　　“没事，我这是代表全国妇女慰劳总会去的，同时，我也代表了你，你的事情太多了，想要亲自去一趟伤兵医院恐怕也是很难的，我代表你去一趟，总会让他们感到些亲切，那些人是国家的干城，不可丢了他们！”
　　“好吧，夫人想事总是这样周到，我能说什么呢，你不是一个人吧？”
　　“哦，还有个唐国桢，她是全国妇女慰劳总会委员兼总干事，还是衡山县立女子学校校长，对湖南很熟悉。”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你到了伤兵医院，代我问候那些为国负伤的官兵，告诉他们，快点把伤养好，国家还要他们来出力！”
　　宋美龄带着丈夫的嘱托走了，她在衡阳和长沙走了一大圈，去过多所医院，多支部队，带了30万元钱，就像撒豆子，这里撒几粒，那里撒几粒，看着那些断胳膊少腿的官兵，她就伤心落泪，看着练兵场上的官兵，她就笑逐颜开。
　　10月20日，蒋介石在南岳军事会议上会上继续发表训示，他说：“前三天，我把时间让给了各位将军，让你们讲自己在这次会战中的情况，也就是述职，看看你的部队在这次作战中都做了什么，什么事情做对了，做出了成绩；什么事情做错了，错在什么地方，带来了什么不良后果。我听的很仔细，大家的述职基本上诚实，没有欺人的乱吹，丁是丁卯是卯，这让我很高兴，大家总算有个好态度。
　　“今天的会议，时间交给我，我来讲两个问题，一个是给这次会战做个讲评，第二是讲一讲了高级将领成功立业之道。
　　“这次会战，我的总体感觉就是实在惭愧，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在过去几届会议上的训词，大家几乎完全没有实行，只是口说遵从，而没有实在去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阳奉阴违？皆因私心作怪！像这次长沙会战，敌人来了，不能抵抗；敌人退了，不能追击，几次战斗毫无俘获。这种情形，不仅是一个重大的教训，而且是一个极大的耻辱!
　　“我不是要故意为难大家，当时我所听取的各部队作战情况汇报与我所掌握的战况实际大相径庭。大家都称自己部队杀死了多少日军，根据汇报一汇总，结果是‘歼敌10万余，死伤枕藉，并俘敌269名，虏获战利品甚多。’你们看，荒谬不荒谬？进攻的日军总数只有12万人，据我所知，他们回去的时候，还有差不多9万人，你的歼敌10万从何而来？这就是虚报浮夸，冒名邀功！向军委会报告战果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太不要脸了，脸皮比城墙还厚！将军们呀，这不是做馒头，不需要发酵发泡，而要像花岗岩石一样实打实在！
　　“像这次长沙会战，我们有这样雄厚的兵力，有这样良好的态势，我们一定可以打败敌人，一定可以俘获敌人很多的官兵，一定可以缴获敌人无数的军械!即使没有一万俘虏，也总应该有一千!一千没有，总要有一百!一百没有，少而言之，也应该有十人，但是现在你们连十个俘虏都没有!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职守?我们没俘虏几个日军，现在日军反而俘虏了我们的士兵，常常穿了我军制服，混入我们的阵地，我们作战于我们国土之内，还不能照样拿到敌军的俘虏吗?
　　“由于兵力部署和战场准备不相配合，未能适时集中主力于决战场发挥统合战力，尤其是将主力——第4、第37、第10、第74军先后投入正面，逐次参加战斗，最为不利。
　　“夸大战果，古已有之。大家都知道秦赵长平之战，秦军称在长平灭了赵国45万军队。果真如此吗？赵国当时多少人口，不过是50万吧，还有老人孩子，还有妇女，即使全体青壮年男子都当兵，又只有多少兵力，竟然称长平一战就灭了赵国45万兵。秦国吹牛还有点谱，他毕竟灭了赵国是事实。曹操进攻江南，实际用兵20万，对外号称80万，赤壁一战，曹兵败绩，到底是说灭了他20万大军还是说灭了他80万大兵？
　　“你这样吹牛是非常危险的，你说歼敌10万人，日本人就跟着吹，说他们这次出战，自己只战死了几百人，而消灭了中国军队几十万人。老百姓相信谁呢，你们都在吹呀，他顶多给你投百分之五十的赞同票吧，没老百姓支持了，你还抗什么日，回家打鬼去吧！像这次长沙会战，敌人来去自由，我们不能痛予打击，并不是敌人怎样了不得，我们不能打败他。而是我们各级将领不能依照我们中国固有的精神道义，自矢忠贞，刻苦奋励来立功立业，这是你们人人都要深切反省的。
　　“并不是我们打不过敌人，而是由于我们高级将领的精神坠落……只知道作官，而忘却了我们革命军人的本务!尤其是一般三四十岁的军官，担负了这样重大的责任，如果不时刻戒慎恐惧，不提高‘慎独’的修养，其结果不仅你们个人要失败，而且国家都要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们的高级军官升得太快，其精神修养与学问能力，实在不配担当现在这样高级的职务和阶级。然而，他们却无自知之明，一旦有了势力与地位，就目中无人，矜骄自满，以为什么人都不能教训我，甚至正言不入于耳，过失无从自知，对上欺瞒敷衍，对下恃职傲物，不学习，不研究，不求上进，平时不严格训练部队，战时畏敌如虎，更有甚者，腐败堕落，赌博，利用经济封锁走私谋利，前方军官竟随军携带家眷等，造成军心涣散，士气不振，打起仗来必败无疑，这叫什么？这叫自误误国。”
　　10月21日，蒋介石在“说明现代战争之特性与今后整军抗战之要旨”后，宣布了对第二次长沙会战的赏罚令。这时，全场肃立，鸦雀无声。蒋介石郑重宣布：
　　一、夏楚中第79军赵季平的暂编第6师，该师作战积极，紧随撤退之敌渡过湘江而收复了长沙，对渡河进攻长沙之先头两团，每团各赏洋5万元。
　　二、王耀武第74军57师指挥官李翰卿阵亡，其家属应先抚恤5万元。
　　三、营田、湘阴、芦林潭覆没之部队官兵姓名与战绩，应先行特报。丁炳权第197师590团2营少校营长刘虞卿，与该营机枪2连1排中尉排长黄治国殉职，应予奖励，照例抚恤。又姜敏亭第99师295团1营少校营长曹克人率部守备湘阴城，殉职官兵，应予特奖，由薛长官查报，再行核办。
　　四、李玉堂第10军190师赖副师长传湘阵亡，抚恤5万元，并立传。
　　五、第190师师长朱岳受轻伤，由司令长官拟定办法呈核。
　　六、第58师师长廖龄奇临阵脱逃，应即枪决。
　　七、柏辉章第102师退后之各团长与政工人员，究竟是否临阵脱逃，有无被俘情事，限半月内彻底查报。
　　“我们为什么会失败？皆因各级指挥官都没有歼敌、杀敌、自动寻敌拼战的决心与精神。几年来日军已渐趋疲惫衰弱，而中国士兵的装备、数量及质量均有进步，然而中方却仍吃败仗，足以证明我们军队实在太无用、太怯懦，而部队没有战斗力的根源就在于我们高级军官的腐败，他们畏敌怕死、争权夺利、骄奢淫逸。几年以来，无论在哪一个战区，将官战死的究竟有几个……从开战以来，我们集团军总司令光荣殉职的仅张自忠一人。你们把身先士卒挂在嘴上，一旦开战，就把师部、军部、长官司令部藏到安全地方，离前线躲得远远的，只叫下级军官和士兵去奋勇杀敌，长官毫无牺牲精神，士兵如何奋勇？各战区这几次战役以来，一般将领的精神、决心和意志，实在是一天不如一天，典型的九斤老太！现在长沙虽然得以保全，但并不能算是我们打了胜仗，而是日本人自动退出去的。我们不但没有什么虚荣，而且要引以为耻辱!
　　“我们军队存在一些不良现象，如病兵、逃兵增加，虐待新兵，伤兵无妥善救护办法，后方留守人员招摇不法，泄露军情，自我标榜，毁谤友军等，你们这些参加会议的高级将领们要接受教训，彻底觉悟，彻底反省，以后必须改弦更张，以期及时补救。”
　　蒋介石在会议中表彰的赖传湘将军系江西岳康人，他在二次会战中壮烈牺牲。赖传湘出身贫苦家庭，在小学校长陈赞贤的资助和母亲喂养牲猪的苦撑下才进入南昌第一中学读书。1925年投笔从戎，考入黄埔军校第4期。毕业后参加北伐和东征，后入庐山军官教导团和中央高教班学习。卢沟桥事变后参加淞沪会战，晋升为团长。在随后的军旅生涯中，率部转战九江、武宁、靖安、通山、崇阳等地，1939于年6月晋升为少将旅长;1941年9月，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日军战机疯狂扫射阵地，赖传湘不幸被击中要害捐躯沙场。蒋介石在这次南岳军事会议上着重对他进行褒奖，追晋为陆军中将。
　　真正让与会人员震撼的是蒋介石宣布处决廖龄奇，廖龄奇是黄埔四期生，蒋介石的嫡系亲信。
　　廖龄奇系湖南祁阳七里桥镇人，1904年生。黄埔军校第4期毕业后，任国民革命军第4军独立团排长、连长。1926年参加北伐战争，在著名的汀泗桥战役中殊死拼搏，致使右手中弹伤残，终生用左手写字。战后，廖龄奇升任第88师527团第2营营长。
　　1931年，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挑起侵华战争，廖龄奇奉命参加“一二·八”上海保卫战，因战功卓著升任团长。卢沟桥事变后，第88师奔赴淞沪前线，进驻南翔一线抗击日军。因旅长黄梅升不幸阵亡，廖龄奇临危受命接任旅长，率部与日军奋战80余天。接着南京保卫战爆发，廖龄奇率部坚守的雨花台、中华门首当其冲，他夜以继日浴血奋战。两名团长先后阵亡，部队死伤惨重，廖龄奇仍坚守前线督战。1938年10月，第88师又奉调河南截击日军土肥原师团。由于新任师长龙慕韩指挥混乱，招致重大伤亡，幸廖龄奇率本旅官兵奋勇抗击，方才稳住战阵。龙慕韩被蒋介石手令枪决后，廖龄奇调升第74军58师副师长、师长。
　　1939年9月，第一次长沙会战爆发。廖龄奇率部驻守赣北高安要隘，予日军迎头痛击，取得了首战大捷。
　　1941年9月，第二次长沙会战即将拉开序幕。而时年37岁的廖龄奇正请假在吉安完婚，顺便回祁阳省亲。副师长张灵甫率部队从江西新余经万载赶赴长沙时，不料日军已于9月17日强渡新墙河，迫使58师陷入极端困难的处境。廖龄奇闻讯从祁阳驱车于途中赶上部队，遵令退守醴陵待命。
　　日军越过汨罗江后，兵锋直指长沙城，王耀武74军奉命拦截，薛岳多封电文被日军截获，以致74军一举一动都被日军掌握，阿南惟几调动飞机、大炮和三个师团兵力，硬生生地将74军捶烂揉碎，让74军损兵折将一万余人，廖龄奇第58师损兵一半，他认为这是薛岳、王耀武指挥打的腩仗，一气之下，带着残部突出重围后，谁也不报告，将部队交给副师长张灵甫掌管，自己又去祁阳度假了。
　　廖龄奇的傲慢给自己挖了坑，王耀武和薛岳同声报告蒋介石，说廖龄奇“临阵脱逃”，蒋介石越想越气，就拿廖龄奇开刀，让廖龄奇在自己挖好的坑里把自己埋了。
　　廖龄奇也参加了南岳军事会议，他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黄泉路，当蒋介石在大会上宣布对他制裁时，才清醒过来。
　　休会的时候，廖龄奇来到蒋介石的休息室外，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廖龄奇说：“校长，我冤枉啊！”
　　蒋介石看着这个黄埔四期生，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你还鸣冤叫屈，你像个黄埔将军吗，你还是我的学生吗？太不像话了！”
　　“报告校长，我真的是冤枉啊，我不是临阵脱逃，仗已经打完了，我师奉命休整，我是去休假的，之前请过假。”
　　“一派胡言，仗在哪里打完了？74军随后就上了前线，你去哪里了？51师、57师都到了阵地，你的58师迟迟不动身，这时候你在哪里？”
　　“校长，我不知道军情有变啊，之前，确实是奉命休整的。”
　　“滚蛋，滚出去！”
　　“校长，我不滚蛋。我要说清楚，薛长官就是不会排兵布阵，王军长就是不会指挥，我们刚一接到命令，日军就掌握了我们行动，以至于处处被动挨打，这仗就是打得窝囊，我心里就是有气。好吧，我不跟着他们混了，校长，您让我去陆大再读几年书吧，将来我会为您效犬马之劳的。”
　　蒋介石用手掌连连拍着桌子，愤而站起身，他说：“你还不想上前线啦，还想去陆大啦，那好，我就叫你去阎王那儿报到，让你永远休息吧。”
　　蒋介石在前面走，他要去会议室继续开会，廖龄奇跟在屁股后头，他不相信蒋介石会真的枪毙他，他是蒋介石的嫡系亲信，在抗战战场又战功赫赫，于是，他继续跟着蒋介石，继续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说，气得蒋介石转身对军委会警卫团第1营营长郑涛说：“把廖龄奇看押起来。”
　　还真是墙倒众人推，由于傲慢的性格，廖龄奇的人缘不是很好，加上蒋介石在整个会议期间声讨将军们的过错，那些与会者一见廖龄奇被执，也就来劲了，他们借着声讨廖龄奇来表达抗战决心，诛伐之声一声高比一声。蒋介石当即表态：“第58师师长廖龄奇临阵逃脱，应即刻枪决！”
　　军事会议最后一天，宪兵第18团团长姚应龙会同军委会警卫团第1营营长郑涛，将廖龄奇从侍从室提出，押赴蒋家垅执行枪决。
　　临刑前，姚团长说：“廖师长可有要交代的事情？”
　　廖龄奇看了看姚应龙和郑涛说：“我自参加抗击日寇以来，效命疆场，身上七次负伤，才升任少将师长。即使犯了临阵逃脱的罪，我是一个师长，也应经军法处会审，这样糊里糊涂执行不对。今听信几个人的不实之词，轻率给以处决，我是于心不甘的。好吧，我不说了，给我纸和笔吧，我写点东西给我的亲属。”
　　廖龄奇留下三封遗书。一封呈其母处理家事;二封致其表弟嘱代算师部账目及照顾家庭;三封嘱其妻改嫁。
　　写好后对姚团长说：“麻烦你一下，枪毙我后，你把我的几封遗书抄一遍，将抄件送给委座看看，我廖龄奇是怎样一个人，他会知道的。”
　　宪兵团长姚应龙点点头算作是答应他的要求。
　　枪毙廖龄奇在58师引发一场地震，没有人赞同这个做法，廖龄奇手下的四个团长，有王伯雄、邓竹修、何澜三位公开表态撂挑子不干了，向上面提出辞呈，还一个蔡仁杰缄默不语，他因钦佩张灵甫，没有辞职也有心怀不满。他们说：“廖师长有什么罪错？这个仗本来就打得窝囊，我们58师么时候受过这气，为什么拿廖师长开刀，我们不干了还不行吗？”
　　这情况很快就反映到蒋介石那里去，他又做了一番调查，也是后悔，人头不是韭菜啊，韭菜割了还会长出来，廖龄奇确实为别人背了黑锅。蒋介石又把薛岳叫到面前臭骂了一顿，叫他按抗日阵亡将官待遇对廖龄奇给予抚恤，将其遗体厚葬于已初具规模的南岳忠烈祠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