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月亮街

　　这是怎么啦？怎么会做如此古怪的梦境呢？难道自己当真喜欢上了黄秀萍和林梅兰吗？自己怎能同时喜欢两个女孩呢？难道自己高考落榜了吗？可人们不是常说，梦境与现实发生的事正好相反。这么说来，这是一个吉梦，但愿自己吉人天相，能顺利考上大学！
　　陈方勇再也无法入睡。那些可恶的蚊子仍然不停地在他面前横冲直撞，对他狂叮猛咬。盛怒之下，他挥手拍死无数蚊子。借着微弱的街灯，他发现双手竟沾满殷红的鲜血。陈方勇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嘿嘿，想不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个黑沉沉的夜里，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疾恶如仇的‘刽子手’。”
　　第二天，陈方勇迫不及待地在丰水镇一间小店里买了万金油，以备夜晚驱赶蚊子。想起昨天夜晚被蚊子肆虐的情景，他心有余悸。
　　上午时分，陈方雄见一辆辆拖拉机、小卡车满载着西瓜源源不断地驶进丰水镇。他见势头不对，及时做出调整，降价抛售西瓜，总算卖出六成西瓜。
　　到了下午，忽然来了四个小青年，他们穿着牛仔裤，打扮得流里流气。他们挑了一个二十多斤的西瓜，叫陈方雄用刀剖开，狼吞虎咽之后，其中一位小胡须青年大大咧咧地说：“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出门忘记带钱了。这个西瓜，就当你请客吧！”
　　陈方雄闻言，心中一愣，他知道遇上了当地的小流氓。
　　“你——”陈方勇闻言，心头火起，圆睁双目，眼看就要发作。陈方雄见状，赶紧拉住陈方勇的左臂，示意他要忍隐不发。
　　陈方雄连忙点头赔笑着说：“只要几位小兄弟高兴，尝个西瓜算不了什么！请慢走！”
　　四位小青年连眼皮也不抬，扬长而去。
　　“哥，不能这样轻易放走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不是欺行霸市吗？”陈方勇急得直跺脚。
　　“那么，依你之见，你说该怎么办？”陈方雄平静地问。
　　“把他们揪住！叫他们付钱！如果他们拒不付钱，我们立即报派出所！”陈方勇义愤填膺。
　　“你盘算过没有？这个西瓜能卖多少钱？即使你报了案，对于这种小事，派出所能处理吗？退一步来说，即使他们肯出面处理，必然会叫你前去问话，了解情况，如此折腾一番，你要不要卖西瓜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听口音，他们是当地的小流氓，万一他们纠集一批小流氓过来，暗中捣乱，砸烂你的西瓜，你说该怎么办？”陈方雄两眼盯着陈方勇，等待他的回答。
　　“这……难道这个世道不讲王法了吗？如果这样，他们不是更加有恃无恐吗？”陈方勇心中不服。
　　“你呀，等你出来社会上多混几年，你就会明白不少事理。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并非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有时，人吃点亏还是有好处的！你知道，大丈夫能伸能屈！有时，后退是为了更好地前进！”陈方雄意味深长地说。
　　
　　月亮街是一条老街，街上住着数百户人家。在金华县，只要提起西岭镇的月亮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要从月亮河说起。金华县有一条母亲河，叫月亮河，它从东到西贯穿金华全境，全长五六十公里。清澈的河水滋润了两岸肥沃的土地。
　　据史书载，在古代，月亮河是中原进入岭南的重要门户，战略地位十分显要。月亮河流经西岭镇时，形成一个宽阔的大河湾，河湾水流缓慢，状如满月。当地人给它起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叫月亮湾。
　　据说，秦朝年间，月亮湾一带是重要的河港。秦始皇为了打通南北大通脉，彻底征服南越，实现一统中华的夙愿，发兵五十万，分水陆两路浩浩荡荡进逼岭南。西岭镇的月亮湾是进入岭南的战略要地，水流丰富，河面壮阔。秦军为顺利攻取南越，在月亮河两岸布下重兵，据险而守。传说，当年秦军数以千计的蒙冲斗舰在月亮湾集结，在河面上来往穿梭，训练水军。秦兵在斗舰上披甲持剑，擂鼓呐喊，场面甚是威武雄壮。
　　两千多年过去了，历史早已化作云烟，随风而去。可西岭镇月亮河两岸仍留下大量秦时兴建的烽火台及城堡遗址。那些遗址淹没在野草荆棘之中，一片荒凉。
　　关于这些秦时历史，因年代久远，月亮街的老百姓知之不多，有些八九十岁的老人，虽能说上一两段秦时往事，但言语总是颠三倒四，或自相矛盾，错漏颇多，不能令人信服。
　　月亮湾北岸是一座座群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月亮湾南岸则是大片田野，一望无际。
　　据说，清朝乾隆年间，金华县出过一位大人物，叫林道良，官至翰林学士，后在京城近郊任知府。林道良少年临窗苦读，博学多才，工诗善画。他在二十二岁时上京考中进士，后被任命为朝廷命官。随着他的地位日益显赫，财富越聚越多。一年，他乘船返乡路过月亮湾，见两岸风光秀美，宛若人间仙景，心中大喜，萌生在月亮湾开基兴建村庄的念头。他不惜花重金聘来一位江西风水大师，前来月亮湾勘察地形。风水师勘察月亮湾的地形后，用手杖指着月亮湾南岸开阔的土地，连声夸赞道：“这一带地势开阔平缓，恰如一条长龙盘踞在河边。更妙的是，这块地前临河湾，水声潺潺，犹似龙吟，是一块藏龙卧虎的风水宝地。从整个大盆地来说，它三面环山，聚气藏风，妙不可言！林大人要是在这儿兴建村庄，保管日后丁财两旺，长盛不衰！”
　　林道良听了风水师的话，大喜不已，以重金相谢。随后，林道良便在月亮湾旁兴建村庄。他苦思良久，遂为村庄题写一个好富有诗意的名字，叫月亮街。
　　月亮街自开村以后，果然兴旺发达。月亮湾水路发达，南来北往的商贾多在此逗留，也有不少商人在此购置土地，兴建房舍，经营生意。可后来，爆发了一场席卷大半个中国的太平天国起义。广东、广西是太平天国的发源地，太平军将士经常在金华县出没，他们攻打官兵，或引兵向乡绅豪强借粮。风闻太平军前来，当地官府豪强肝胆俱裂，两股战战。在乱世之中，许多土匪强盗也趁乱占山为王，打着太平军旗号，拥兵自重，到处抢劫，洗劫村寨，为害百姓。面对这种形势，金华县官府和乡绅豪强为求自保，抱成一团，号召各村各寨大兴土木，构筑高大坚固的四方围楼。这种围楼有效吸收北方城堡的建筑艺术，又融进当地客家人的智慧，围楼建得颇有地方特色。此后数十年间，金华县掀起兴建围楼的高潮，形成了“有村必有围，无围不成村”的景象。金华县的围楼大部分呈方形结构，也有少部分为圆形或椭圆形结构。围楼墙体厚一米有余，用鹅卵石、青砖、青石板彻成，固若金汤。墙壁上设有瞭望孔和射击孔，用以打击来犯兵匪盗贼。围楼的面阔、纵深达数十米或数百米，大小不等。围楼一般高达十数米，四五层居多。围楼内部设计科学，布局巧妙，楼梯直通楼顶，且每层回廊相连。在金华县，最大的围楼拥有上千间房间，小的也有十数间房间。
　　每逢乱世，兵匪盗贼来犯，村里得到消息，便迅速发出信号，全村男女老幼便迅速撤进围楼，关起厚重的数重大铁门，躲在围楼内，张弓搭箭，或用鸟枪抵御来犯之敌。兵匪盗贼见村民躲进高大的围楼之中，无计可施，只好无奈地引兵退却。在革命战争年代，金华县的围楼先后藏匿过红军和游击队，他们凭借坚固的围楼，英勇顽强地抗击日伪军，打击国民党反动军队，一度成为红色革命堡垒。
　　解放后，金华县大大小小的围楼失去原有的功用，渐渐被人们所遗忘。围楼成为村民堆放稻草、肥料、农具等杂物之所。有些围楼遭到被拆除的命运。
　　月亮街村口屹立着一座高大的四方围楼，叫永安围楼，兴建于清朝咸丰年间，楼高四层，极其雄浑。永安围楼旁，有一棵枝繁叶茂的百年古榕树，几乎把村口遮住。陈世安一家就住在村口旁，他小时候听父亲说，陈家的先祖修船出身，兼有一身技艺，打制的船只漂亮美观，坚固耐用。先祖见月亮湾是一个优良河港，每天有数百艘船舶停靠河边，隐藏着巨大的商机，便在清末光绪年间，举家从山区迁到月亮街。陈家靠修船挣下不少银两，购置房产。那时，陈世安家在月亮街也算是个殷实人家。
　　在陈世安的记忆中，他见过爷爷在月亮湾替人修船，赤膊上身，手持铁凿，在太阳底下叮叮当当地凿个不停。爷爷修好船后，便配制桐油，给新船上漆。河风吹来，月亮湾便飘荡起一股又浓又香的桐油味。陈世安年纪小，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喜欢那股浓浓的桐油味。
　　爷爷离世后，陈世安的父亲接替了爷爷的衣钵，在月亮湾以修船为业，挣钱养家，日子也过得去。解放后，陈世安的父亲因操劳成疾，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倒在修船的月亮湾，走完人生的历程。陈世安的父亲在咽气前嘱咐他说：“通过西岭镇的公路修好后，月亮湾的水路货运大不如从前，船业渐渐没落，修船挣钱越来越困难。修船是件苦差事，你以后另谋出路吧！”
　　六十年代初期，西岭公社召募兽医。陈世安应征被招，安排在地区进修。陈世安回到西岭镇后，正式跨入兽医的行列。他每天挎着药箱，上山下乡，走家串户，医治牲口。陈世安的脾气好，又能吃苦耐劳，有钻研精神，他学会自制中草药，对症下药，医治许多疑难杂症，成为西岭公社最为出色的一名兽医。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找上门来，请他出诊。他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他退休后，赋闲在家。游玉雪见他游手好闲，无事可做，便规劝他要为年轻人着想，继续发挥余热，以减轻家庭负担。陈世安勉强同意了老伴的劝说，在后院彻了一个大猪圈，饲养六七头家猪，开始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