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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夫债妻顶(4)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2-03 22:30:28      字数:4331

  “祥荣是个好后生。”三阿婶那句话又使她想起了祥荣。“是啊,好人到那里都被人赞扬,他的为人连三阿婶都晓得。”彩凤默默地想,“过去她没看错,可知他确实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却总是受人欺侮。如今她失去了他,她觉得她更宝贵他了,她更加珍惜他们的爱情了。”
  “祥荣是个好后生。”三阿婶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要她珍重她们夫妻情谊,叫她忠贞于祥荣,不要被黑无常的威胁和利诱所屈服。三阿婶还对她说过,“你要自己小心点,要多生点魂灵。”黑无常把她软禁在这里,三阿婶已经看得明明白白,她老人家也是在提醒自己,警告自己啊。这说明黑无常是一定要来的,这一次她的巨大的磨难是逃不过了!
  “祥荣,我一定经得起这新的磨难,经受住这巨大的考验,永远忠贞于你!除了你任何人也别想占着我!黑无常再凶狠毒辣,我也不会从他。可是这一关是难过的,说不定我来到这里再也出不去了,我的日子到头了,今生我们可能就这样永别了,再也没有与你见面的日子了。可如今你在那里呢?但愿老天保佑你!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不要再给黑无常寻着。现在千万不要回来,不要来看我,即使你回来恐怕也不一定看得到我了。
  “现在看来,是我害了你,祥荣。没有我,也许你不至于弄得这样惨。这真是想不到啊!要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你家,我就在家守着母亲过一辈子算了。看来我大概是胡家恶婆骂我的那种‘白虎星’、‘扫帚星’的命,怎么我走到那里,那里就倒霉呢?
  “祥荣,可是我到你家来是全心全意想和你好的呀!我这回来你家,原希望和你在一起,过个清贫安定的日子。这辈子苦苦难难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与你白头到老。但谁知道你这边虽然没有恶婆,却有黑无常这样横行霸道的恶霸,他多么凶狠毒辣!为霸占我竟使出这样阴险的手段,一下把我们恩爱夫妻活活拆开,还要把你置于死地。这世界上到处有坏人,坏人怎么这么多这么凶哪!
  “唉!祥荣,看来我是活到头了,走到悬崖绝壁上了。看来我要辜负你的嘱托了。我完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同完了,我没法把他生养出来,抚养成人。祥荣!你要是知道这样一定会很难过的。可你不能怪我啊,谁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我是真正没有办法了哟!
  “天苍苍,地芒芒,世界这么大,如今也不知道你在何方?也许你已经逃到异乡僻壤,可是我不晓得你的一点线索,你也不知道我在家乡正在受难。我是活不下去了。
  “要是你此时知道我已被黑无常骗来,如今关在这黑无常家的后花园里,你马上能像鸟一样飞回来背我出去救我出去有多好呀。咱俩远走高飞,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逃到没有黑无常张芝青小阎王矮子二妹的地方去,那有多好啊!
  “我们到啥地方都可以。我们会劳动,不怕苦,我们可以租一间小房子,或者自己搭间草棚也可以,人家江北人就是这样过的。你去给人家做做长工或打打忙工,我在家编编草帽,孩子生下来,我在家养养孩子,我们的小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唉!可是如今啊,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流浪,你也不知道我在这里遭难。我是等不及你回来了,你将后回来恐怕也见不到我和孩子了。”
  她心里这么诉说着,怀念着她亲爱的丈夫,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皮,痛心啜泣,眼泪像下雨般落在衣襟上和膝盖上。
  生命是宝贵的,生命也是值得珍惜的。但是为了活命,不管礼耻,任人摆布,任人侮辱地活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如果不死坚持到将来有一天祥荣回来那一天有多好啊!她幻想着能像小时候母亲给她讲的故事里孙悟空那样,会变大变小变各种东西和动物,如今她能变个小虫从门缝里飞出去,变只老鼠打个地洞钻出去,那有多好。或者能像古书里说的侠客那样,会飞檐走壁,窜上屋顶逃出去,那就不受黑无常的罪了。可这毕竟是人们的幻想,她没有这个本事。
  别的还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了,再也想不出来了。
  那么就依着黑无常苟延残喘活下去,那又会是个啥样子呢?
  白天辛辛苦苦再给他当佣人,晚上给黑无常做个玩物,像第一次嫁在胡家那样。不!那会比在胡家更不如,更难堪!在胡家婆婆虽恶,丈夫虽坏,但总还算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可在这里,既没有名目,又要被黑无常侮辱和被他家的老婆奚落,那就更不像人更难做人了。从此再也无脸见人,再也无脸见阿木婶和邻舍,再也无脸见大姐。从此再也甭想回到芦苇漕去。她将被千人指万人骂。如果有朝一日祥荣回来了,那她就更无脸见他了。要这样做人还有啥意思呢?!还有孩子哪,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黑无常能让我生下来吗?即使生下来能让我养大吗?这是祥荣的儿子,张家的后代,黑无常是不会同意让他活下来的。不,就算是能把他生下来,能让我养大,以后孩子大了我怎么对孩子说呢?我有啥脸面再当他的妈妈呢?难道我能瞒着孩子,让孩子不晓得自己的亲生父亲,卖身求荣叫他当黑无常的儿子?不!不!那样将来孩子知道了会更加痛恨自己的!与其那样窝窝囊囊活着,忍辱受耻地活着,那宁可死了!死了我能交待得过祥荣;对得起祥荣;对得起张家人。虽然祥荣想起我时也会难过,但这样也比受辱含冤苟且偷生的好。他当时为什么会拿着斧头去杀黑无常的?还不是为侮辱了他的妻子。我要是这样甘愿忍辱含屈地活着,那将来他回来怎么叫他受得了?那会叫他比听见我死了更难受的。不!我是决不能听爹的话依从黑无常贪生怕死苟活下去的!
  “阿妈呵!想不到我到芦苇漕来会有这样的磨难!老天爷!你们都看到了吧?我为啥要遭这样的磨难?我不是坏女人。我不是扫帚星,白虎星,故意去弄人家倒霉的。我离开胡家也不是我自己坏,实在是胡家婆婆太恶,丈夫太坏,他们的封建思想太严重,他们三天两头打我骂我,不把我当人看待,我是真正吃气不过才离开的呵!我并没有伤过什么阴德啊!
  “我跟祥荣到张家来,是一心一意来和祥荣过个清贫和睦的日子的,并不想来享福的。为啥老天爷连这样一个清贫的苦日子都不叫我过呢?
  “要是不是惩罚我,是惩罚祥荣,祥荣更是个老实忠厚的种田人,更没有做过一点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你们为啥让他家连遭这样的不幸,叫他家破人亡呀?如今甚至还要逼他和他的妻子于死地。而像黑无常、小阎王这样的坏人,却让他们逍遥法外?
  “老天爷!你们何其这样不公?!何其这样欺贫抱富?!你们太公平了!太欺侮我们穷人了!!也太欺侮我这个贫弱的女人了!!!”
  凤这样哭哭想想,想想哭哭,决定要和这不平的人世告别,免得等下黑无常进来受辱。于是她便在房间里提着美孚灯走来走去寻找什么。可是她什么也寻不到。后来抬头看看空中,见桁条上倒有几根挂钩子的棕绳似的绳子,她呆呆地抬头望了它一会,目测着高低,然后便到窗槛上去搬椅子。
  可是已经晚了,她想上吊自尽也来不及了。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金属磨擦声,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了,起初她还并不紧张,以为是刚在送饭来的那个三阿婶来收宾盆篮的。但是当她抬起眼睑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进来的不是三阿婶,正是早就预料到的那穿着长袍,戴着礼帽,一对小黄眼睛欲火闪闪的黑无常!
  “呵!你怕什么啦!咳,饭还没有吃过呀?怎么不吃哪?是菜不够好还怎么的啊?怎么?你还在哭?唉,哭什么哪?我刚在不是叫你爹来对你讲了?你到这里来是来对了。啊哈哈哈,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的美人儿!怎么,你还嘟着嘴?看见我生这么大的气,你今天还不肯和我和好?啊哈!你两次把我赶出门来,可我怎么能够忘得了你呵!”
  看得出来黑无常今晚精神好得很,脸孔灰红色的,可能吃过鸦片了;还喝过一点酒。走路都东倒西弯的,醉醺醺地还不时打着饱嗝,喷出一口浓烈的酒气。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彩凤逼来。彩凤混身打着哆嗦,两手向后摸索着,眼睛争的溜圆,惊恐地死死地盯着他:
  “啊!你……你你来作啥……”她愤怒地瞪着他,细黑的眉毛挑动着,想起逃亡在外的丈夫,想起被打死的公公,想起不知去向的叔叔,想到一家子被弄得家破人亡的惨状,此刻见着这个罪魁祸首,这个披着人皮的豺狼,她满腔怒火气塞胸膛,真想把他打死,咬死!为丈夫报仇雪恨,为公公报仇雪恨!!但这会这个仇人却还要来和自己说话,这野兽还要来亲近自己,她怎么能够容忍?!她早作好了思想准备,今天就是和他拼过个死,也不能向他屈服!
  “嘿,问我来干啥?你,你,你现在还不明白?我,我想你都快想得疯啦。今天好不容易把你弄到这里来,如今你阿爹也答应了我,来!来!来!快过来!你后退作什么?快过来!快过来呀!咱们现在是正正当当的啦!”黑无常跌跌冲冲地伸着手臂向彩凤扑来。
  “你,你,你出去!我是来给你当娘姨的!”彩凤一边向衣厨那边躲着后退着,一边大声地向他说,“你叫我做娘姨我就给你做娘姨。你要我做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但你不得碰我的身子一下!”
  “做娘姨?啊哈哈!笑话,我怎么会舍得让你给我做娘姨?我是来请你给我做姨太太的,是来叫你到我家来享福的。我会来叫你做娘姨,我,我是多么的喜欢你咧!喜喜欢你咧!”黑无常张开双臂扑到彩凤面前,彩凤仰着身子只顾退,一边退一边向四面看,寻找躲避的地方。她到底比他年轻灵活,又有一个坚决不让他占身的决心,看见黑无常从这边扑过来,她转到那边,黑无常从那边扑过来,她又转向另一边。黑无常觉得她像水缸里的泥鳅一样滑,在四头六圈滑来滑去,黑无常笨拙地总抓不到她。
  “不要躲!不要躲啦!我的美人!你还躲什么呀!你迟早是我的人啦!何必再叫我费力气呢?”黑无常喃喃着,欲火高烧地转得气喘嘘嘘地拼命向她扑。
  不幸,彩凤被一把椅子绊了一下,她一下子跌进那衣厨和房桌橙之间的一个角落里。黑无常见状使劲向前一冲,终于扑到了她身上:“呵!祥荣嫂,呵,你好像叫彩凤是吗?彩凤——”
  彩凤尖声大叫拼命挣扎着,仿佛给毒蛇缠住了一般紧张:“你,你,你给我滚开!我要叫啦!你快给我滚!”
  “什么,滚?你叫我滚?叫我滚开?”黑无常一边伸手在彩凤身上乱摸,一边无耻地乱嚷,“嘿!笑话!你叫我滚?这不是在你的家里了,这是在我的家里。你叫我滚,你叫我滚到那里去?嘿,今天你还这么固执,莫,莫这样啦!我的小宝贝!打从你第一次到我家来,就是你跟老阿木来打花字那次,我就喜欢上你啦!好容易我想方设法把你弄得来,你怎么直到如今还不理解我的心?不懂我的苦衷?难道我这堂堂罗家大屋的老板真还不如你那个黑不溜秋做长工的?来吧!你推什么!依我吧!我的小心肝!我的宝贝!来来来!哎,你还怕什么呀?怎么还生这么大的气?这又何必!这里又有谁看见?再说你爹都答应了,你何必还那么死心眼?哎!哎!哎!啊!啊!你要作啥?啊——”
  彩凤挣出一只手来在黑无常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黑无常一愕,手摸脸孔,瞪大小黄眼睛破口大骂:“啊!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嗅娘们!竟敢这么无礼!敢这样对待我!你还想你的嗅长工老公?我老实告诉你:我早已报到警察局!警察局已派人四处去追寻了。他甭想逃出我的手心!抓住他警察局马上就要杀他的头!这会他是永生永世也回不来啦!就是来了我也要马上再抓住他。你还在想他,你去白日做梦吧!”
  “啊——”彩凤听了面色大变,眼睛可怕地瞪大着,盯着黑无常,似乎要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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