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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0、31

作品名称:无轨电车轶事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20-02-03 10:02:27      字数:3611

  29
  
  我踏上另一个方向的无轨电车。我的肩膀低垂,如一只沮丧的、落寞的、侘傺的、无精打采的、失魂落魄的,独自蹀躞在森林乱草之间的雄性猩猩。
  我近乎流泪。
  我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喜欢她。喜欢那双高跟鞋的藕荷色,喜欢那高高仰起的脖颈。一句关于爱情的诗蓦然跳入我痛苦的思想:“真诚的姑娘,你会爱,但能爱我不能?”
  于是我悲怆。喉头居然抖动了几下,但我没有哭,不知为何,过了一会儿反而轻声笑了。
  邻座一个抱婴儿的年轻母亲用疑惑的目光看我,她一定以为我可能患有精神病,不然为什么一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兀自闪着泪光笑呢?
  我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
  “大辫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听起来不再悦耳,倒像女人讨厌的唠叨或者病床上患者的呻吟,极度无聊、痛苦、烦躁;也像夏季窗外的麻雀儿,发出一阵阵让你无法恹恹入睡的聒噪。
  渐渐那声音清晰起来,仿佛风中杨柳般摇曳的声音问我:你怎样看待生活呢?是啊,你怎么看待生活?怎么有这么简单而又深奥的问题?
  一个制鞋女,充其量是个标致的制鞋女,居然提出如此兼具形而上与形而下的话题,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我问自己,问不出什么答案来。就想问身边婴儿的母亲,或者直接问问那个襁褓中正叼着年轻母亲鲜活乳头大吞大咽忙得不亦乐乎的婴儿,什么是生活?或许,他(她)会给出一个简洁而完美的答案。
  多简单呦,不就是生下来就活着了嘛!我们每天都生活着,生活就是存在,就是生命的延续,就是手里还攥着一些时间;就是能够睡觉、走路、上厕所,无病无灾、能吃能喝,就是喝几口酒、哼几句或者“智斗”或者“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是少年变成丈夫、少女变成媳妇、就是男人搂着女人睡觉、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传宗接代;就是辛辛苦苦挤无轨电车、上班赚钱养家养老人,就是闲暇之时读书阅报、听音乐看电影、打扑克、下象棋、或者无聊地想着街上偶然走过的一个女人,临终闭眼之前的一切一切都是生活。
  当然,这有些低俗,有些小市民,有些庸俗短浅,井蛙之见,还有鲲鹏展翅、壮怀激烈的生活,生的伟大、生的豪迈、生的一往无前。比如努力学习工作成为政治家、哲学家、艺术家、医学家、作家、工程师、特级教师等等……成为挪亚、摩西、亚伯拉罕、耶稣、柏拉图、凯撒、拿破仑、马克思、牛顿、爱因斯坦、居里夫人、伊丽莎白、彼得大帝……不过,这些人类的瑰宝也要吃饭、赚钱,也需要搂着女人(或者被男人搂着)睡觉乃至繁衍后代。
  我的思想里一片多元的混乱,像中国古代的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论坛。
  婴儿的一声啼哭把我拉回到20世纪八十年代初,一辆正慢腾腾行驶在北方城市的无轨电车上。
  车窗外杨柳依依,春意渐浓。
  婴儿吃饱了,却哭了起来。
  为什么呢?对他(她)来说生活有什么不够美好吗?据说杰出而伟大的人物在婴儿时期都有其特殊的表征,难道这孩子是耶稣二世,或者是未来的苏格拉底,甚至波伏娃?也不排除可能是某个歇斯底里的法西斯。
  他(她)那强有力的手臂冲出了襁褓,巨大的拳头在空中挥舞,他(她)准备告诉这个世界什么呢?是宣誓还是抗议?
  我很庆幸这外市的制鞋女没有提出更为深奥的问题,比如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干什么、我们准备去向哪里去等一系列哲学终极问题,否则我真将彻底崩溃、一败涂地。
  年轻母亲把婴儿的小手臂细心放进包被中,才匆匆地将袒露在衣衫外面多时的半只乳房塞进去,那鲜艳而湿润的粉红色的乳头倏然不见了,掩藏到女人衣衫的里面。她侧过脸来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仿佛为这高贵的行径对我道歉。
  我脸红了。为什么向我致歉呢?我并不是穿着黑袍的修士或者胸前悬着十字架的牧师、教主,我不贪婪女人的乳房,也决不不拒绝它的柔美。
  看她抱着婴儿的辛勤身影走下电车,我在心里默默告诉她,那婴儿保不准就是尼采。
  
  30
  
  后来婶嗫嚅着委婉地告诉母亲,那女孩挺纠结,她喜欢这座城市,渴望在这座更像城市的城市里觅到自己的爱情及爱人,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最终还是因为我的身高而返回了自己的城市。
  由此看来,我不仅自己伤害了自己,而且还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甚至由于我的存在和出现,导致了一个追求幸福美好姑娘的希望破灭。因为我粗壮但矮小的身形,阻塞了她跨进这座城市那条本来就很逼仄的路径。
  我竟然让她伤心至此,我由此懊恼,并憎恨自己。可这并不是我的初衷!
  母亲在听到这个关于结束的结局时,却显得颇为豁达。
  她撇撇嘴对我说:“我还没看好她呢,一个做鞋的工人又是外地的,我可不想让儿子将来两地生活。”
  在每个母亲的眼中,儿子总是最优秀的男人。
  沉默片刻后她又说:“别解不开,不想它就没这事了!”
  虽然她是这样说的,但话语中我品味出些许的酸涩。我笑了。
  “笑什么?没心没肺!”她嗔责道。
  “妈还挺哲学呢?”
  “什么哲学我不懂,但就是这个理儿!”她很自信。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不思就不在嘛,既然我不在其它就更不在了。
  我忽然觉得哲学有时并不形而上,倒是很形而下。只是某些哲人把它弄得如同天书,天花乱坠罢了。母亲正是用这种哲学思维来对待生活矛盾和人生坎坷,只是她不知道笛卡尔罢了,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羞赧着说:“这个笛卡尔怎么和我想的一样呢!”
  好像有一句哲人说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哲学家。
  “以后别再张罗啦,等我够了结婚年龄再说吧!”我释然地对母亲说。
  她却忧郁起来,“那时还有好女孩了吗?”
  我笑了:“别急啊,我肯定给你娶个满意的媳妇!”我踌躇满志,信誓旦旦。
  “能吗?”她露出一种怀疑的表情。
  “肯定能!”我无比坚定。
  “是呀,我算过几次,也都是这样说的,可怎么不灵呢?”她有些疑惑,对一向膜拜的相术表示怀疑。
  “时候没到啊,这得顺其自然,将来儿子有了大出息,还愁没有好媳妇!到了那个时候,天下漂亮的女孩都会争先恐后地抢着做您的儿媳呢,到那时你可别挑花了眼!”
  她笑了,点头说:“也是啊,我信!算命的总说你有桃花运呢。”绕了一圈,她还是回归到起点。说完就快活地去厨房忙了。
  “桃花运?”我自嘲地一笑,歪在床上捧起本《莎士比亚悲剧集》翻了起来。
  婚姻、爱情,呵呵,汉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有中国的梁祝,都是桃花运,这应该是一种关涉爱情美好的命运。
  可桃花运却往往是悲剧的背景!我隐约觉得桃花运的古谶似乎蕴含着某种文化暗示:结局全是悲剧,全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可真正的美好存在过吗?谁见过至深至美、毫无瑕疵的东西?包括神、人、动植物、友谊、爱情、幸福、命运、以及人生经历过的种种事件,恐怕这是一个无法证明或证伪的命题。
  “咦,得是高个的呦!”
  母亲突然把头探进屋门,冲我说了一句,惊得我不知所措,她却腼腆地笑了。看来,即使是在烧饭,她仍在不懈地构思着未来儿媳的外在形态。
  我仰躺在床上,围绕着母亲提供的思维线索思考。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系列身材优美的女性形象,中外电影明星、著名模特、运动健将、舞蹈演员等等,可她们的面貌却不很明晰,这大概是相对遥远的缘故;不仅包括时间上和空间上的遥远,也有种族、阶层等方面的遥远。
  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知道不能沉浸在不可能的幻想之中。于是,又有一幅幅女人的形象浮现出来,栩栩如生,她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我意识的眼眸前闪过,带着她们自己独特的音容笑貌和身姿。
  有读小学时的一位音乐女教师,有初中的一个会唱歌的女同学,她曾和我同桌一个学期;有青年点考上大学本科的女点长,她俏丽脸庞上几颗粉色的雀斑儿总是那样活泼,还有芫、芷、芸、艺,对了,还有婶……
  
  31
  
  突然,眼前一阵缭乱,一大片朦胧的五颜六色的影像跃入我的眼帘。之后,一个花团锦簇着的女人渐渐清晰起来,是的,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过,我对她也是充满幻想和迷惑。只是,她暂时消失了,她像一只候鸟儿,在该来的季节出现在天空,在该走的季节悄然消失。
  每当她出现在我的视界里的时候,我便一阵兴奋和讶异,也就油然想起一个诗句:我悄悄地来,如同我悄悄地走。
  我的爱其实很宽泛,我把人类的一切爱都混杂在一起,从不加以区别,有时甚至对于一些微小动物也表现出浓浓爱意。诸如一只逃进冬季趴在窗玻璃上晒太阳的灰色苍蝇,诸如一尾刚出生就被其它鱼儿叼啄着晕头转向的孔雀鱼仔儿,诸如一片被一对谈情说爱男女随手扯下并揉碎的树叶……
  对人也是如此。我爱女人,爱一切女人,包括拄着拐杖蹀躞街头的老太婆,也包括挂着笑靥贲然的小女孩,甚至包括衣衫褴褛的女性乞丐,包括精神失常同时却精神矍铄的女患者……
  因为我觉得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故事,老人有老人的故事,孩子有孩子的故事,乞丐有乞丐的故事,当然,精神失常这也有她们的故事,而且更喜欢不正常的故事。那才叫故事呢,有悬念的故事。于是,我在猜度中萌生了爱。其实,爱,本身就源于一种疑惑,一种探索,一种渴望走进故事情节之中的冲动和企盼。
  只是,现在尚是早春,有的地方残雪还没有融尽,风有时也是瑟瑟的,所以,那只应时而来的候鸟还没有出现。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构思,我在设想,她会以一种怎样的色彩和姿态飞进我的视界。
  我睡了,嘴角牵着一枚笑意。
  我有那么多可以爱的女人,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女人动情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她那双藕荷色的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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