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若有情天亦苦(上)
作品名称:天下孤岛 作者:柳樟 发布时间:2020-01-30 11:14:06 字数:12537
各存心思地又走了一时半会儿,两水鬼终于停下来了。三伢子一催气并过去,男水鬼一愣:“这身法,老怪教你的?”三伢子摇摇头:“哼,不老实!”水鬼喷出雨花:“谅他也不会!”
走到一棵干粗十人抱的大树前,拉起老太婆一跃而上,站在三杈口往下探头望着相去三四丈的少年:“臭小子,上得来吗?”三伢子笑一笑,双脚一点,飘然而至。老汉拽紧老太:“五妹,一会儿小心点了,老怪看来不复当年了,教个小徒弟都荏个厉害了!”女水鬼仍掩不住火气:“老怪啥时候改规矩收徒弟了?!不管他,死也要给宝儿报仇!”说着,手一扬,往下一甩,一股极阴之气夹带雨水喷薄而出。只听“哗”的一声,一丈见方的杈口中央被打出一个大洞。原来这树是中空的,里头还似有亮光。
三人陆续一跃而下,大概有四五丈深才到底。嚯,里头真是别有洞天啊,不知是谁这么有心,挖出这么个好大藏身处,洞中有洞,十分宽阔,天窗地板,居家器具,灯盏火烛,应有尽有。
还没欣赏够呢,身后已是寒光阵阵,一声断喝:“谁!”出来几个举着菜刀锅勺的。老汉水鬼转身就是一袖:“叫董老怪出来!”铁器砰砰脱手,插在土墙上。“饭都吃不安生!”火头军抱头回窜,三人应声而出,那领头的不是师公是谁?后面一个是庾大哥,还有一个老先生,像是那天晚上挺横的那个。三伢子忙上去见礼,虎大王一脸怪道:“你带过来的?”三伢子还没开口呢,女水鬼尖声叫道:“董林风!赔我宝儿!”虎王一侧耳:“哦?耳熟啊!如今能知老夫名讳的可不多了,哪里的故人驾到,老董我有失远迎啊!”说着欺身过去。男水鬼立即挡在前边:“哼!鸠占鹊巢,迎什么迎!先跟你算刚开的账,问问你的好徒弟!”“我徒弟?”虎王一怔,“噢,呵呵,三伢子,你说说。”三伢子连忙把来龙去脉叙述了一番。水鬼之外的人听完,都没觉着什么,虎王也是哈哈一笑:“不就一条鱼嘛,养时间长了日久生情,这个账老夫领了,赔你们就是了!”
“董老怪,你赔得起吗?!”女水鬼凄然厉声道,“这条鲤鱼当我亲生儿养了整整四十年!”“亲生儿?四十年?!”老董陷入沉思:“变了!样子变了!嗓音还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天下笑!天下笑!”起笑刚几下,两水鬼猛然双双出袖,两股阴风扑面而来:“董老怪,当年数你笑得最厉害,好啊,笑个够吧!”
事发猝然间,离得又近,老董光顾着笑,没太防备,这一来迅即中招,大张的嘴竟像被冻住一般,硬邦邦的没法咬合,自然也笑不出声了。他那地成功也主走阴寒路线,一时竟暖不过来。还好别的地方没事,老董速退几步,伸指虚点几下,两水鬼左躲右闪,不敢贸然进攻。
三伢子见师公受挫,自己把敌方引来的,十分过意不去,急忙以纯天真功法凌空出指,在两水鬼的怒视下,连连激活师公面部印堂、水沟、承浆等各处大穴,虎王顿感汩汩暖流如蚯蚓般在脸上宛转流动,如沐春风。半会儿工夫,加上自己导气冲穴,好歹缓了过来,一得劲就破口大骂:“两个不要脸的鬼东西!敢暗算老子!”随即两手一捏,冲上前去,“让你们尝尝我的威风虎贲拳!”本来内功底子就扎实,把跟老虎搏斗练就的硬拳使唤起来,那真是虎虎生威、气势贯虹。
老董真如猛虎生翼一般,只见虚影在晃,不知真体在哪,时时像天马巡空,拳拳如寒风带刃,底下看得是眼花缭乱、心内叫好。三伢子瞪大眼睛,颇为神往,这等神功,不知自己几时才能练到。于是边看边揣摩,悟到点上时,就紧跟着舞动一番。两不速之客晓得厉害,又事发突然,不敢硬触其锋芒,只是驱动如鬼魅般的轻功与之周旋,一时倒也相互奈何不得。时间一长,女水鬼像是有点异动,可能想着遇到这茬硬手,怕是大仇难报,不禁边转边抽泣起来,不免动作迟缓了一些,好几下被虎拳锋芒扫到,低声苦唤“宝儿,宝儿”的。老董脾气是遇弱必服之,逢强必不服,对方明明处在下风,还躲来躲去,就是不服屈,哪里肯收手,一招招更加毒辣狠重。
三伢子看着不知怎的越来越心疼起女水鬼来,又想起多日不见的母亲,不禁泪下,暗忖哪个做娘的为儿复仇会服输的,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啊;况且那鱼儿的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还学了他们的功夫,两水鬼师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做人,还是顶天立地的伍翰星?!想着赶紧琢磨怎么能帮他们解了难,再跟师公赔不是吧。仔细看那虎贲拳,五爪内收,力道在拳头,势道却在腰身,每发力,必先动腰,然后全身雄起,拳拳生风。两水鬼师傅忙着避险,速度又奇快,没有旁观者看得清,只顾着防其拳,没工夫击其腰,再这样下去,一有闪失,非重伤不可。
看他们脸色,也是焦虑不堪。不敢再耽误,立即现学现用,催动刚才悟到的内外气合辙身法,未见大动,一闪而去,贴到两水鬼身后,边一托阿婆胳膊,轻轻一推,把她平移出圈外,边速速对阿公耳语:“打腰!”也速速出圈。前后不过眨眼工夫。老汉水鬼点点头,又绕了几圈,瞅准机会,往下一伏,弹腿出脚,一击点中老董腰眼。虎王正打得欢,眼看就要完胜,冷不丁腰一闪,虎拳下垂,扑倒在地,十分狼狈。八哥笑着去找五妹,三伢子忙过去扶起来。虎王盯着他:“好个徒儿,咳,你也不算我徒弟,我大半辈子都不收人徒弟了,叫我师公的也会算计我!是吧?!”说着怆然涕下,自己爬起来。三伢子很惭愧,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边两水鬼把住老董的软肋,顿时又胆壮了起来,看在三伢子出手的份上,鱼宝儿的事先搁下不提,囔囔着要算旧账。虎王似乎精神头大为受挫,再无刚才神威,但也不愿落在下风:“杨八哥、门五妹!”哼两声,“两大名门正派,掌门之子女,不顾君父之命、媒妁之聘,私定终身,生下孽种,贻笑天下!江湖传言,你们已经双双羞死了!没想到啊,躲到这儿来了,四十年了,还有脸出来!”说着又要笑,喉咙咕噜几声强忍住了。
门五妹闻言又泪奔:“董老怪!你们笑我不要紧,你笑得最恶心也就算了!今天,我就问一句:你,还有芦三眼、赵刀疤一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把我亲生儿抢走,我儿,我儿,你们,你们怎么弄——他了?!”一时又泣不成声。杨八哥紧紧搂住:“五妹,别提了,别提了,四十年前,我们问过芦三眼他们,不是说过,是这老狗,扔,扔黄河里头了吗?”说着呜呜痛哭起来。
“我不甘心!”门五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稳下来,“谁都问过了,就是没问带头的董老怪!十年前,上天垂怜,老怪竟然自己撞上门来,可我们,就是不敢问,怕问了——”哽咽着恨道,“今天,当亲儿养的鱼宝儿没了,本想一死了之,可我,就想在死之前,问一句我儿到底——死也瞑目了!”
洞内虽多未听闻数十年前那段惨剧,但天地间亲情相通,在场的也莫不落泪,目光都集向颔胸惆立的虎贲大王。老董眼看成了众矢之的,不开口是不行了,良久叹道:“中原名门正派出了这等丑事,你们号称‘天下笑’!还不嫌害臊!还要再提!自那之后,我华北一脉英名受损,不但衣冠南渡,武功亦南投,才有当下武功山老山妖那响名头!老夫再不去争个高下,为我中原武林正名扬威,谁去?你们俩去啊?!”
门五妹含泪愤道:“哼哼!‘天下笑’!好大个屎盆子!把中原武林颓废不堪的罪过全扣到我们夫妻头上,没门!往后我俩就号‘笑天下’!董老怪,你猪脑子也不想想,胡子来了,中原涂炭、武林遭殃,你还往南来窝里斗,你也不想想,你原来收的那些徒弟为什么要背叛你?倒行逆施、鼠目寸光!亏得老天爷把这么好的禀赋给了你,亏得我爹还那么赏识你!该扫地出门的不是我,是你,你!”
“呸!”老董勃然大怒,“老子今天就要替门家清理门户!”“你敢!”杨八哥怒目圆瞪,“董老怪!别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我杨家延传数百年的玉碟密卷十九年前突然失窃,窃贼是地龙功绝顶高手,那盗贼不是你还能有谁?!”
“血口喷人!地一脉地龙地虎地猿高手多得是!老子这里早就合成一个:地成!哪条地龙算我的?!”老董盛怒不止,“三伢子说得太客气了,你们不是像水鬼,就是水鬼!鬼眼瞧人虚!”“哼!虚虚实实由不得你!”杨八哥哂道,“我俩是在潭子底下做了四十年的水鬼,但你进山这十年,也常出去走动走动,帮你在周边乡里结了些好人缘,中原武林也早已视你为搅屎棍,他们不记得四十年前的丑事,倒是挺在意这十年间你干的臭事!你把我们杀了,可以,我们今天本也没打算再活了,只是这旗岭山里山外,除了不堪暴政奔你进来的这几十家几百个人,和你闲得无聊教的那些飞禽走兽好徒弟外,想杀你吃你的人满地都是啊。董老怪,快动手吧,我们让天下人笑,你,就让天下人来收拾吧!也算是给我儿报仇了!”说着夫妻俩相视而笑,泯然闭目。
虎王蔑视着两水鬼,欲言又止,吼一声:“送客!”仆从哆哆嗦嗦过来,请他们走。可这两水鬼笃定了必死之心,不得亲儿准信,哪里肯走?仆人也奈何不了,虎王手一箕张,虚画了一个圈,把自己全身护住,使出地成拜山手,曲躬向前。快要近身瞬转占仙手,刚要敲到水鬼头,两鬼一闪,一左一右,长袖一展,虎王一惊,飞身上越。这次挥出的不是冰寒之气,竟是漫撒的小冰碴,躲得再快也难免被扎到一二。饶是老董这样的地门宗师,仓促间也着了道,脚上隐隐生痛,想是扎伤了。幸好早有防护,并无大碍,虎王脚疼偏出脚,绕到杨八哥身后,又把地成开山脚招呼上,边击边叫:“哼,原来没想死啊!”那八哥又一闪,已与五妹并肩而立了,也回了一句,“不报大仇,安敢先死?!”
老董没讨到什么好处,骂一声:“还是那么不要脸!”又弹腿进发,“哼,涞水双魅,倒也名不虚传。让你们尝尝地成罗刹腿,好死个明白!”言罢两手一背,腿一弯,脚点着像螳螂一样耸动着往前侵。三伢子看着想笑,但两水鬼却陡然紧张,本出同门,都晓得这地一脉功夫精华全在下盘,刚才什么虎贲拳,威不威风的,那吓吓外人可以,对于同为地门高手的两水鬼来说,勉强还能应付。这时见那两手一背,就知道要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了,兼那罗刹腿专克他俩的寒水袖,这可真是要玩命啊!水袖使不得了,当即两边一散,宽袖一收,鸡步伺候。
老董定住,稍一起跳,脚尖急摆,平地卷起两股劲风,直奔两鬼而去。两鬼并不避让,双双一旋,把来风化解,恢复鸡步,同时一点头,再奋起一旋,急攻虎王上盘。待要近身,老董脚一蹬、手一撑,整个倒立起来,以手当脚,双腿对双人,你旋我也旋;那腿脚使唤得像飞盘一般,又点又扫,间或激出气刃,洞顶土石纷纷扬落,粉尘弥漫。渐渐三人像融在一团迷雾中一般,缠斗不休,难分难解。这旋鸡三十六步与那罗刹腿相生相克,若是一般对手,早分出胜负了,可惜双方都欲置敌于死地,功夫又高,还知根知底,瞬息间不敢马虎,都拿出最高水准;除罗刹腿旋鸡步外这对冤家外,早已不知变换多少种功夫了,只要管用就行,全力对阵。幸亏均是久练成精的大家,内气深厚,历时虽久,还能支撑。
这洞中能于暗境旋影中勉强看出一些套路的,恐怕只有三伢子了,这少年也是好奇心大,为了瞧得更明白,再用身体感受对战时的气场,竟束手束脚地挪近去,那真是全神贯注。边上庾大哥的劝解一句也没听进耳里。近到不能再近了,呆呆地望着那一招一式,再敞开周身大穴,学悟其中奥妙,时不时还挥动运转一下,颇有心得。
过了好一阵子,毕竟年岁不饶人,那仨可都是七十开外的老人了,打斗逐渐缓下来,由半空降到地面,下盘累了上盘接着招呼。直对付了上千招,那虎王终究是一代宗师,连战两大心心相印的高手,从不落下风到慢慢占了上风,那是越战越勇,步步紧逼。三伢子边心中喝彩边内里紧张,再这样下去,两水鬼师傅今天非交代在这不可,他们就为打探孩子的下落,师公跟他们似乎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苦都以死相拼呢?想出手帮一把,师公刚才的神情又鲜明起来,不免颇为踌躇。
转眼见那战场,已接近尾声了,两水鬼连连被虎掌击中,脸上拧着,十分痛楚,却不肯叫出来。老董冷笑几声,厚掌变利爪,直取门五妹耳脸。杨八哥大惊,猛一推开老太婆,挺身而挡,爪劲未停,仍速进发,眼看就要袭中八哥胸口。老汉水鬼已知不救,含目垂泪,兀立不动;那五妹五内俱焚,怎奈鞭长莫及,崩裂般尖哭一声,就要抢过来一死了之。
千钧一发当口,一柱疾气不知从何横冲而来,死死顶住虎王手掌,那虎爪紧贴在水鬼前胸,愣是进不得半步,就像被定住了一般。水鬼得隙,趁机一闪而退,两水鬼伉俪鬼门关得救,不禁喜极而泣,抱头痛哭。这边虎王盛怒之下,仍催动虎爪,御气进击,先前阻挡的气柱慢慢顶不住,被压回身边一尺开外,竭尽全力,只能图个自保,那虎王似仍游刃有余呢。
僵持了一小会儿,随着大“哼”一声,虎王撤去气力,幽幽道:“三伢子,以你当下功力,你以为真能挡住老夫利爪吗?”三伢子默不作声,摇摇头。虎王又沉沉道:“你以后不用叫我师公了,我也断了再收徒的念想。”说完转向两水鬼,厉声喝道,“天下笑!不要老觉得自己委屈!今天老夫要教训的就是你们那委屈劲!你们号称什么‘天下笑’,那老子就是‘天下冤’!”洞里的人有怒有惊地听着:“笑几下算什么?你们自己觉得挺对,躲起来就算球了,我呢?!多少人冤枉我?那苦只有老子一个人尝!老子不委屈吗?老子不能躲吗?”骂着骂着惊横下泪来,“不要以为是那小伢子救了你们,救你们的是老夫我——‘天下冤’!老子真对你们下死手了吗?!”说着又似哭似笑起来,“你们两老鬼现在恨死我了是吧?好,那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就是都死了,到阴曹地府翻遍了,也找不到你们的亲儿子!”
两水鬼一听,心猛然噗噗跳起来:“老怪!你说什么?你快,快说清楚点!”老董笑道:“现在晓得求我了?刚才可是要把老夫往死里整啊!没两下子还交代在你们手里了,不过我要是死了,你们的亲儿子一定会为老夫吊孝,寻你们复仇!”
“啊?!”两水鬼又惊又喜,忙过来追问其详,就是其他人,也跟着围过来。老董深叹一口气,徐徐道:“当年,迫于世道和武林流言,又得罪于早已定了婚的亲家,你们被抓回来,公开逐出师门,孽种投进黄河,以堵汹汹之口。那个场面,各大门派都在,我们不笑,老夫当时忝为首座大弟子,不笑得厉害点,跟你们一样凄凄哀哀,两大名门颜面何在?!”顿了顿,又道,“但是,杨晋文、门远义两大掌门何等英雄气概,岂会生生屈服于流俗,可惜,你们愚不可及,那开谴书上说得明白,逐出师门,没说逐出家门,孽种投河,并未说置于死地!你们倒好,躲到南方来了,掌门人死不瞑目啊!”说着凄然而泪。
两水鬼也伤泣不已,自言心灰意冷三十年后,始有悔意寻亲,怎奈父母已成考妣,空余每年坟头尽孝!老董摆摆手:“这些跟你本家人认罪去吧,再说你们最想听的!”两水鬼忙抬起头,虎王似有笑意:“论说你们三十挂几生儿,算是老来得子了,那娃娃倒是聪灵得紧,不要说你们舍不得,掌门人舍不得,连老夫我,四十往上才得子,当时尚无子嗣的,也欢喜得紧,哪舍得扔了喂鱼?”两伉俪频频点头落泪,只听老董眯眼缓叙,“那时多少双眼睛盯着?掌门有交代在先,老夫有准备在后,早就做好了个一模一样的襁褓,待亲手往下一扔,使出地龙功移形换影,替身襁褓箭一样坠入黄河,没再上来。哼!你们说说,当时弟子中,非老夫我,谁有这等功夫,连芦三眼都骗过去的?!你家宝贝儿,在老子五脏移位空出来的肚窝睡得那个香啊!”说着笑了起来。两水鬼阴峻的脸上始有暖意,转而称谢大师兄,急询亲儿下落。
大师兄摇头晃脑道:“好着呢,好着呢,送了个富贵人家,不过——”又打个马虎眼,“姓就不好随杨家了,现今娃儿认不认你们也不好说了,为让他不忘自己是龙的传人,也是地龙功救了他;又悯其可怜,老夫给他起了个名:龙悯。”
“龙悯?”第一次听到儿子现在的名字,两水鬼喜极而泣,转而惊问,“近闻黄胡子国有一骁将,胡朝叫佘悯,汉家隐传也唤作龙悯。”“嗯,就是他!”“啊?怎么送到胡子国?!”“你送到汉人国,倒是有人敢要啊!武林余孽,你们不怕,我怕,掌门人还怕呢!”“难道要我们与亲子为敌吗?!”水鬼痛惜。虎王捻须:“哼!老夫送过去的,能不管,想不到这一层吗?这也正是掌门人的高明之处,一箭双雕、一箭双雕啊!”“怎么讲?”“如此,既让你儿安然无恙,不受汉俗所累。另外,这四十年来,老夫不敢有负掌门嘱托,一边教他武功,一边教他做人,让他明白自己是炎黄正流,不可堕入邪道。如今虽为胡将,有朝一日,当可为我炎黄大用!”
两水鬼长舒一口气,又见泪出。说到这,虎王突然转向一边,干笑两声:“三伢子,老夫曾暗誓宁收鸟兽,也不再收人为徒,前日却对你动了念头,你可知为何?”三伢子连连摇头。虎王正色道:“就是为了龙悯!当年,受两大掌门嘱咐,老夫专心辅照龙悯长大,不得不疏于自己收的徒弟,但是地一脉功夫积累慢,不如天一路功夫飞快,怕拖延时日久了,夜长梦多,大业难成,有负掌门重托;不得不拉下中原武林正统架子,每隔一轮就上武功山与老山妖对阵,实为讨教天真功,有所得则传与龙悯,让他立上大功,当上大将,将来好干大事。江湖乱传什么,老夫不服当今武林领袖,传授龙悯的密事又有所泄漏,都骂老夫为邪道汉贼!别人骂就骂吧,我那几个不肖之徒,竟敢跟风公开与我绝断!哼,断就断吧!老子还差几个劣徒吗?!”满是不屑。
门五妹忽然道:“师哥咋不去西边学呢?”老董轻哼一声:“人家架子大,瞧不上咱!”盯了少年一小会儿,叹口气,转而又说,“老山妖,噢,你那师尊,比我年长不少,也就胜过几次嘛,老夫当然不服,天真功就比地成功强?老山妖到现在也没大成啊,天地合一,方得大成!没我地成功,他天真功也上不了天!哈哈!”
三伢子心一紧,不禁问道:“师公,地成功也有皮卷跟木头人吗?”老董不解:“什么木头人铁头人,皮卷倒是有,那是十年前师公机缘巧合得来的,前头一堆没用的,后头才是管用的,有练功图样,照着试了试。哈哈,地祖开眼,这就是天真功克星啊!于是,老夫以此为根子,拢合先前所练,创出不亚于老山妖的地成功!那气刃,瞧见了吧,自从练了这个,哼哼,那威力,看谁敢不服?就是那些字整不明白,好些个关口搞不懂,难得大成,亏得几年前碰到九先生,请过来认出一些。这次庾先生也来了,三个臭皮匠凑一凑,也能多认点,本想搞差不多后再来教你,没想到这两老鬼突然把你带来了,算是天意吧!现在话说开了,你虽伤了老夫的心,但没有伤天害理,跟那些劣徒不一样,师公不怪你,你就在这好好练吧!”顿了顿,呵呵一笑,“咳,师公这老毛病又犯了,有句话还是跟徒儿说清楚了好,要不压在心里难受哩。”
徒弟竖起耳,虎王抿抿嘴:“这个,老夫教你,也不算是什么好心,实在出于无奈。地成功虽好,可惜啊,练起来苦得很,资质又要极好,这等徒弟,万里难挑一个,龙悯也肯吃苦,但资质远不如你,这地成功传不得他。老山妖好运气啊,先得了你,天资奇高,又吃得苦,老夫踏破铁鞋多年都没碰到一个啊,没办法,半路把你截过来,你愿来,我很高兴!看来在徒弟上,好歹跟老山妖打成平手了,哈哈!你练成后,不必感谢老夫,只要能助龙悯一臂之力、克成大业,师公就知足了!”
三伢子不明白什么大业,但深知此卷分量,师公虽本不一定传给自己,但能推心置腹,后必倾囊相授,仍感激不尽。两水鬼则羞愧难当,急言要出去给大师哥正名。虎王摆摆手:“老夫‘天下冤’多少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们两老鬼到旗岭周边把老子这‘四只耳’的好名声再搞大点就行了啊!到北边还要继续坏我,否则让黄胡子晓得了,你们亲儿就危险了!”两水鬼一琢磨,回过味来,直直点头。
这两人,素来心底只埋个“情”字,理智未开,一旦生了痴情,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亦在所不惜。年轻时为儿女私情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老了,舐犊之情日烈,凄苦四十载,如今恍然得知亲儿下落,早就五内沸腾,哪肯多留一刻。刚才老怪絮叨时已然焦躁欲离,这一听亲儿危险,胸间一空,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到龙悯身边去,哪管什么礼数,稍打个圆,一跃而出。老董望着那洞口发呆,一会儿才骂出一句:“两老不死、不要脸的,为你们抛了徒儿,又来抢我干儿了!就那落水狗样,龙儿能认你?!”骂完忽又想起什么,一拍头大叫,“好好一顿饭被老鬼搅和了!跟这不见天日的人打架费劲,说话也费劲,饿了,饿了!”说着哈哈大笑,带着众人仍回里间续饭去,三伢子烤鱼早吃饱了,自是不用。
随后数十日,虎王悉心训导,三伢子会心领悟,不时也将天真功所得和盘托出,相互参证,增广甚多。那地成功筑基甚缓,与天真功一日千里迥然不同,不过底子倒是能打得相当扎实,在持久攻战时,越往后越能显威力。按师公说的,在这洞中至少需呆半年,春节后方可出去,否则地气一散,前功尽弃。三伢子谨记于心,不想那专管说讲密卷的九老先生却嗤之以鼻。
虎王倒想听听高见,此公对此却始终一言不发,专掐嗓子文绉绉讲些不咸不淡的,有的管用,有的又不太管用,没办法,那密卷上曲里拐弯的字好像就他能蒙出点来,庾大哥跟着学了个把月仍像看天书,更别提其他人了,也只得随他去了。到了某天,似乎临近中秋,有个什么重要事情要办,虎王说要出去一段日子,嘱咐三伢子好生修炼,跟九庾二位先生道别,又交代伙工不得懈怠,才一纵出了洞口。
待那虎王一走,庾亮与那九先生相视一笑,刚要开口,老先生打住道:“启明老弟,无非欲知老朽因何不顺此老怪乎?”庾亮点点头:“甚易尔。”九先生捋捋须:“汝之来此,因何也?自愿乎?被掳乎?”启明笑着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先生亦笑:“其以己为‘天下冤’,那我等岂非‘地上冤’?此公以执掌天下大义自居,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兼又武功盖世、性情暴烈,乃不可一世,仗义欺人,以掳我等助其练功为应当应分,毫不客气。吾岂能咽下这口气!”启明点头又摇头,“观其所为,倒多为义举,他受冤多时,我等抱屈一时,虽行止偏异、颇有龃龉,念其本心可敬,九公何必与之计较?”“哼!老朽跟他计较,一般见识?”九先生不屑道:“想我——”一看老怪的小徒弟在,干咽了一下说,“不提这个了,续前所言,依老弟所见,当今天下之病,其根安在?”
启明一皱眉:“这些时日得奉九公教诲,受益良多,马王爷之论,更是切当。近日思之,再往前推,三代以降,天下并无三家,唯两家尔,冒昧谓之侯家、朱家。”九公展纹笑:“何解?”启明道:“打天下者,聪明人也,如猴一般;坐天下者,等而次之,而繁衍日盛,如豕满圈,空耗无数,以致倾覆。”老先生又笑,“既如此,当如何?”启明成竹在胸:“当复尧舜禅让,德能配位方可。”“哦?”九公反问:“尧舜禹禅让,确有其制乎?”“史有明载,九公不知?”“非不知,是不信也。”“不信?”“或有其事,为制则决不可信。”“为何?”“古人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老弟细看,自黄帝至尧,莫不父子、祖孙或族内相承,禹之后亦如是,即便为真,两次相禅,岂可称制?偶发而已。更可疑者,尧为黄帝五世孙,舜为九世孙,而尧以二女妻之,岂不闻:男女同姓,其生不番,况娶其太祖一辈之女耶?难不如老怪所言,引为‘天下笑’?”
启明愕然:“莫非玄嚣一支皆寿长,而昌意一支则速殖,上古之时同姓之防未如后世之严苛者?”“哈哈哈”九先生笑道:“禹亦为昌意之后,乃与尧同,为轩辕五世孙,何相距之甚也?夫重华者,似如横空出世者也,哈哈哈。”“横空出世?”庾书生初闻此言,百思不得其解,愁苦不已,欲言又止。九公不愿增其痛楚,忽见老怪爱徒在旁,听得津津有味,甚是专注,顿觉失言,轻笑道:“今日所议,到此为止吧。”说着自进里间去翻阅密卷了。
洞中岁月含混不清,几人念书的念书,练功的练功,哪知日月轮转、江海易色。眼见八节要到了,有个掌勺的伙夫进来请九公定夺食谱。老先生正与启明研得紧,只云“皆可,皆可”,让他问旁边的孩子去。
三伢子一听是八节,神伤了一下,转头又兴奋起来,举着单子大声问:“师傅,有薄稣饼么?”伙夫摇头,九庾微笑,启明告诉他:“薄酥饼难做得很,要碾子墩子,这个洞里哪有?”少年黯然:“我们村有祖训,不吃五光薄酥饼不算过八节。”“这祖训——”庾亮恍然笑道,“哦,想起来了,好像听你们茂林师佬说过,那五光饼,香得很呢!伍老弟,你一说我也馋了,下次去村里让九公也尝尝,这次就将就将就。”说着摆手让伙夫出去了。扭头正要探讨,见老先生神色古怪的盯着三伢子,也望过去,除了正舔着嘴,没什么啊。
“他姓伍?”老先生像问又像自言自语,“噢,对。”启明接道:“这些天各顾各的,都忘给九公介绍小兄弟了。就是姓伍,是我们那一个老村叫樟台的伢子,后起之秀,人才难得……”庾亮还没绕完呢,“樟台村?”九公突然问三伢子,“汝村五光饼如何做法?”三伢子见这老头从不搭理自己,话也古里古气听不大懂,怎么猛的拷问自己来了?也爱搭不理的回道:“没什么,就是钻五个眼。”“哎呀!”老先生一拍大腿,“找着了,找着了,好,好!”说着竟老泪纵横。
庾亮和三伢子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九公莫非老糊涂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找着了?迟疑间,老头下了座,来到少年身旁,左摸摸又看看,就像打量个稀罕宝贝似的,让三伢子都不好意思了。庾亮也跟过来,探问端的,老先生激动地拉起他们俩,回到座前坐好,长叹一口气:“可以言矣,可以言矣!”
两人竖起耳朵,不知九公要说什么。老先生抚抚胸,平喘两声道:“由来已久,说来话长。吾语汝。”话匣子就打开了,三伢子有听不明白的,启明多给转述挑明,变成弄清个八九分。九公取出密卷,指着卷首四个子问:“汝知何义?”两学生都摇头。九公爽口道:“此为密卷总题:苦乃正味!”三伢子虽年少,于苦味倒是经得最多,更是尽心听着:“这老怪不知从何得此宝卷,与吾家所传之文字颇有相似,又有所增广,虽不能全解,亦能得其大观。”三伢子见这皮卷与自己在暗室见的有点像,如果能把这个上面的字学会,回头再读懂那上面的字,跟活木人对打就更好了。
想着不禁心痒,生怕分神,又专注听老先生缓缓言道:“昔吾华夏之祖母华胥氏之生人也,恐其后之不昌,乃依‘三生万物’之理,分华夏子孙为三支,其一曰神农,即炎黄一脉,居本土丰腴之地,以乐为乐,世代相传;其二曰有虞,逐之南部山野,筚路蓝缕,以苦为乐,德能盛者为王,不得世传;其三曰猃狁,散充四夷,放之野兽间,听其自便,苦乐均等,力壮者为大。”启明顺口道:“当今唯视炎黄一脉为正统嫡传了。”九公森然:“此即病之起也。华夏以龙为图腾,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方得天下,岂可一支独大?”庾亮倏而醒悟:“今之南北争斗,乃四夷侵炎黄,亦华夏之内斗乎?”
九公笑道:“正是如此,猃狁不安其位,欲祸乐土,岂合祖母之深意耶?后必受驱逐归位之苦,然炎黄之以乐为乐,乃病之根,如今深矣,岂不招祸?”启明不解,未张口而听老先生问曰:“老弟知今有虞安在乎?”庾亮木然。九公笑道:“君不闻‘炎黄哭、有虞出’乎?”启明摇头:“童谣岂可尽信?有虞于今没落矣,尚不如猃狁。吾知虞舜之后,夏为虞侯,商周为陈侯,春秋陈灭,田氏代齐有国,与秦并王,兴盛一时。汉祚立,齐之壮士田横,不肯称臣,自弑于路,其客五百余人皆自尽以效命,天下哭之。然壮则壮矣,其后分崩离析,道闻,拆成数家散之四野,早已隐匿,不知所终,为草民久矣,虽出,何能为也?”
言毕,见九公泯然泪出,颤巍道:“弟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有虞虽没,尚未落哉。吾乃分九之后第九支也,这个伢子,若无巧错,则为第五支,本姓第五。”三伢子惊得张大嘴,“一分九,我第五,今飘零,江南路……”脱口而出。九公更是老泪纵横:“每至中秋,吾一门乃用九光薄饼,非有虞嫡传不明其事!”
庾亮也是震惊不已,如此奇缘,旷古难得,也替一老一小高兴。稍定下来,启明又问有虞出,能何为?九公叹道:“当复舜之前路,若不能,则救世拯民于一时也。”启明不解,九公说:“舜之前,有虞炎黄各自为政,炎黄以得天下为乐,是以愿传大位于子孙,不肯让贤,即便痴愚之人,亦为天子。天下成一家之天下,百姓皆为羊民也。有虞尊祖母之教,以得天下为苦,非至德至能者难当其任,其位不敢凌驾万民之上,而乃屈居百姓之下,名为王,实则为民之仆也,其担甚重,其苦深重,是以不欲亦不能传位于子孙,必待天降奇才,乃敢转任之。”
庾亮若有所思:“秦汉以来,皇居上为主,民沉下为奴,上下离心,民苦日深而渐不用命。依九公所言,以百姓为羊,则羊民必生羊兵、羊官,长此以降,炎黄之世必虎气凌迟、羊气充盈、不敌四夷,以致今日之大难,其乃本末倒置之故?”老先生点点头:“是以有虞知‘苦乃正味’,王苦,则百姓乐,王乐,则生民苦,延绵千五百载,而虞舜与唐尧接。尧为圣君,然亦为本族四凶所困,不能去也,有八元八恺,不能用也,乃慕有虞之治世,禅位于舜,舜乃放四凶于四夷,起八元八恺于中国,由是南北混一,天下大治,有虞昌盛矣。”
三伢子心想那时候多好,现在怎么老隐居啊,于是问:“后来呢?”九公抚着他的后脑勺:“后来啊,一场大洪水,把虞舜盛世冲到炎黄后裔大禹之身矣。舜遵有虞之道,欣然传位于治水有功百姓拥戴之禹。禹后亦欲禅位,而炎黄之族不从,奉禹之子启为后,号有夏,更遵祖制封舜之后为虞侯,强续舜为炎黄之序,华夏之有虞自此灭矣,而炎黄之有虞起焉,因其制度,世袭相承,后乃为启明之所述也。然其根底犹存,不然,五百人之事未之有也。”
三伢子似懂非懂,小心地问:“族公,现在我们能做什么?”九公点头笑道:“此亦吾之所虑。十余年来,老朽致力于寻我九族,复其卷册,精研其奥,当有所为。”启明抱拳赞道:“老先生深居洞中,胸怀天下,小辈感佩之至!”九公摆摆手:“老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当年分家之时,吾第九支走得最晚,故得书卷最多,治国理政、祭祀兵戎、市井农耕,无所不包。然多有疏漏,难成其全,深以为憾。至五年前,千辛万苦寻得北四家,正往南来,偶与路人共语,不期为老怪所掳,命为其译卷。”启明笑道:“九公来,正当其事,掳我前来,徒陪衬尔。”九公亦笑:“暴徒之行,老朽当然不愿为其所用,此卷不知老怪从何而得,有似有虞总卷,与吾族卷相接,是以能解一二。于道,甚明,于史,甚通,于兵,甚强,于武,甚透;尤那地成功法,图文并茂,体系齐备,亦难得也。死老儿不问道史兵事,专习武学,舍本逐末尔。吾若虚若实应付之,其早已生疑,只是不便道明,遇老弟则掳来,恐为查证真伪尔。”
说着启明大笑:“病急乱投医!不信名医信庸医!”老先生敛色道:“非也,非也,此间与庾老弟相谈,多有解惑,老朽自当相谢!”又望着三伢子说,“此卷非同小可,老怪当初掳我来,甚恨之,如今似该感激之。”庾亮笑问为何?九公吸口气道:“吾族祖训,每一村族长之下,单设一上座,乃文武全才方可当之。以北四家看,均未深明其义,如今之上座,徒一武夫尔,难当大任。五年来,吾常恨受掳之辱,三年前,方悟到,此乃专习文而弃武之患,恰与上座反,何不正之?乃于花甲之岁,依此卷所记,趁老怪不在时,苦练武功,虽受罪不少,长进亦颇大,老弟后亦可试之。”庾亮颔首,九公续道:“老怪其以此山此洞能困住老朽吔?吾所以不去,乃此方甚静,正合研习宝卷也。方欲中秋之时出山再寻南五家,不想天缘凑巧,遇上吾家后起之秀,这些天,暗中察之,武乃奇骏,文亦可观,常恨为老怪所得,今乃知为有虞娃也,自当尽吾所有,倾囊而授。”说完哈哈长笑,脸色红润,跳下座来手舞足蹈一番。
从那之后,老青少三人在洞中习文练武,道古论今,推演兵阵,把那密卷翻了个遍,连猜带估的,渐渐也能解个八九不离十,那实在佶聱难懂的,只待日后访得他卷,再行印证求解了。
很快到了八节,庾亮见那伙夫端上来的月饼上还印着嫦娥奔月的景象呢,脱口而出:“吃了这飞仙月饼,咱们也成仙了,洞中三仙,哈哈。”一老一少也笑起来。启明刚要入口,眼角划过那仙子。突然胸中一酸,想自家幺妹,分开这么久了,也不晓得在哪里,怎么样了,惹事没有,不免踌躇起来,一口也咽不下去了。庾大哥在洞中呆久了,哪知道外头这朗朗乾坤,月圆之日,能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