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从后方到前线

　　日历翻到1941年9月24日，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薛岳在第9战区的军事布局：
　　杨森第27集团军仍在东部的幕阜山、九岭山区，以山地作依托，向西面出击。
　　湘鄂赣挺进军向北深入至咸宁的铁路沿线和通山公路的东西两侧，进行游击战和破坏日军的交通运输。
　　肖之楚第26军、陈沛第37军和傅仲芳第99军布置在汨罗江至营田一线。李玉堂第10军和王耀武第74军从南进至捞刀河战线。这五个军到9月24日止，大部被日军打残。
　　再看日军第11军阿南惟几的布局：
　　第3、第4、第6、第40师团和早渊支队、荒木支队、江藤支队、平野支队合计4个师团4个支队以及坦克联队、重炮兵部队等，在湘江、洞庭湖东岸至平江、浏阳以西这一狭长地带继续进攻。这条地带，平原和丘陵杂处，地形极为复杂。日军越是向南推进，其东部山区侧翼的暴露距离也就越长。日军占领金井后，留下第40师团守卫，计划在占领长沙后，留下第6师团守卫，以防止第9战区袭击。
　　9月24日夜，阿南惟几命令第3、第4师团及第26旅团向长沙追击前进。第6师团进至捞刀河沿岸的春华山、永安地区以牵制第74军。第40师团在金井附近担任警备和扫荡任务，以防止国军欧震第4军和杨汉域第20军从北面的瓮江、双江口向金井、福临铺反击。
　　午夜时分，陈沛第37军各师及傅仲芳第99军第92师一部，按预定计划转移至官懋石、双江口、神鼎山之线，汨罗江防线的国军几乎全部撤走，日军始得大举南渡机会。
　　其实，阿南惟几忧心的事情也是很多的，他的后方千疮百孔，无法治愈。
　　第二次会战打响后，湘鄂赣边区挺进军由王劲修所率的第4、第5、第8挺进纵队，已奉命到达敌后的咸宁铁路沿线附近，并于9月24日，收复了汀泗桥车站。挺进第6纵队，则在敌后崇阳附近，破坏公路和桥梁。
　　破路已经成为湖南民众拿手好戏，还在第一次会战期间，湖南民众就把这件事做得顺手极了。第二次会战一开始，湖南省政府就号召民众在政府组织下，将这一线大小道路全部破坏，这年9月，湖南地区独独炎热多雨，湘北地区到处都是一片泥淖。
　　日军在湘北抓捕民夫帮助军队修路，可是，毁路容易修路难啊，几把锄头、几担箢箕扁担做得了多少事，何况那些民夫还要磨洋工。
　　这样一来，日军重炮部队，辎重大车都瘫痪在路上，上不了前线，只有山炮部队和辎重马匹携带火炮和补给跟随步兵前进。
　　攻击汀泗桥车站那次，湘鄂赣边区挺进军独立团团长金菊秋召开营长会布置说：“我们的任务是这样的，打下汀泗桥车站，彻底破坏汀泗桥这一带铁路。第3营负责破坏车站和桥梁，第1营、第2营负责破路。我们要最大限度组织民工破路，要有几万人上路去搞破坏，带齐工具，什么撬棍、木棍、绳索都要带上，还要把牛也牵去，人搞不动的东西就让牛去拉，总之，要有万人动手，撬的撬，挖的挖，拉的拉，抬的抬，铁轨要抬走，枕木要抬走，电线要剪断，电线杆子要拔起来拉走，路基上的石子要扒拉到水沟里去，一句话，要把它弄得千疮百孔才放手。”
　　1营长说：“要是搞不齐这么多老百姓如何办，对他又没好处，铁轨不能吃，他也不敢把枕木抬回家去，万一将来被日本人查出来岂不该死？”
　　金团长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好啦，你是小瞧了这里的老百姓，日本兵自从来到这里，就大肆祸害这里老百姓，他们恨死了日本兵，只要说是去搞破坏，我保证一呼百应。”
　　2营长提出问题说：“老百姓上路搞破坏，日军要是出动开枪如何办，总不能让老百姓把命交代出去吧？”
　　金团长说：“你这是蠢啊，你的兵干什么吃的？日军的大兵团开走了，据点上只留下少量的人把守，你派人去封锁就是啦，他还敢出来吗？”
　　后来的事情果然如金团长所预计的那样，军队和政府一呼吁就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上路来了，第七连程正坤排长带着人封锁汀泗桥车站据点，据点里的日本兵根本就不敢出来，他们看着黑压压的人在铁路上撬铁轨，扒枕木，搬石子，谁也不敢出来阻扰，只在碉堡里不时地朝外放着冷枪，表示里面的人还活着。
　　日军的运输大动脉就瘫痪在这里，几十里长的线路上，铁轨不翼而飞，枕木不知藏到何处，路基石躺在了水沟和坡下洼地，电话线剪得寸断，电线杆被拔起来砸断了。日军的补给线基本被切断，这是阿南惟几的致命伤。
　　战报报到薛岳那里，薛岳脸上显出了笑容，他在军用地图前走来走去，喃喃自语道：阿南呀阿南，我看你还猖狂几日，半个月还是二十天？到时候，我们即使不打你，你也得乖乖滚回去！
　　杨汉域的第20军一直负责侧后袭击任务，阿南惟几的大部队南下后，日军后方仅有几千人部队把守，那么长的补给线，那么多的仓库，他们能看得住哪里啊。
　　日军打过新墙河以后，杨森就命令杨汉域第20军由通城，黄岸，天岳关，南江桥几处跃出，猛烈进攻河南岸的日军后续部队，破坏他们的后勤设施。
　　这时，军长杨汉域正在重庆中央军官训练团受训，副军长兼第133师师长夏炯指挥全军。夏炯决定由第133师副师长周翰熙率部先行出发，自随第134师跟进。
　　第133师在前进途中突然遭到日军猛烈炮击，师指挥所也被命中，所幸没有造成伤亡。周翰熙副师长从容应对，他在将部队重新整理完毕后即与友军取得联系，共同对日军实施侧攻。
　　周翰熙连夜带着133师来到了步仙桥，派人侦察得知，日军在大荆街有个巨型粮食弹药仓库，留在这里的步骑兵和辎重部队一共只有2000多人看守，配有10多辆坦克装甲车防御，另外还有数百日本工兵，强行拉了数千中国民夫，抢修新墙小镇一线的公路。
　　周翰熙即令399团配属工兵一排袭击大荆街仓库，398团夜袭筑路的日军，同时于路上设伏，准备伏击增援大荆街仓库的日军。
　　陈德邵这时候是399团代理团长，他们团用一天时间做好准备工作，第二日凌晨2点，陈团突然发动袭击。第3营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仓库警备日军200多人击溃，然后立即放火焚烧了仓库。
　　在第3营袭击仓库的同时，陈团迫击炮部队猛烈炮击其余数百日军露营部队。
　　霎时间，仓库着火爆炸，日军营地到处都是炮弹爆炸声，日军大乱，人马互相践踏，从床上爬起来东奔西窜，又被第3营机枪火力射杀，一排排倒地而亡。
　　398团袭击日军工兵部队也很成功，日军工兵丢下数千民夫抱头鼠窜，国军立即组织民众撤离，让他们回家。
　　随后，398团和399团又在公路上设伏，准备袭击增援的日军。由于日军遭遇突袭，后方兵力又少，夜晚根本不敢增援，过了10个小时后，才有1000多骑步兵杀向大荆街。
　　增援日军在公路上被133师埋设的地雷和预设的集束手榴弹炸死了近百人，随后又被他们两个团集中兵力伏击。激战2个小时，增援日军大败，在飞机掩护下勉强突围。
　　这一战，日军伤亡近千人，更惨的是军用仓库完全被破坏，筑路计划也被彻底打破，对于南下长沙的日军，就是灭顶之灾，因为他们这一条重要的补给线被切断了。
　　日军后方战线从咸宁到长沙，长达200千米，线上兵力空虚，无法做到有效防御。
　　回头再说长沙战场。
　　9月25日晨，日军主力猛烈进犯荷塘桥、学士桥、福临铺一线。另一股日军步兵混合队，在铜盆寺南猛攻栗桥，国军奋力阻击，日军未能得逞。
　　上午9时许，日军以全力向国军阵地猛扑，进犯双江口及其以西地区。中午，敌我阵地犬牙交错，接着国军阴功桥阵地被日军突破，国军转守大桥、石门源以北地区，奋力阻击。
　　没成想，日军后方又炸开了锅。
　　国军第20军杨干才第134师一举攻占长乐街以北1公里处的赤马江、三里牌，击毁日军汽车20余辆，并击溃日军坦克车队。孙渡第58军亦于大荆街附近重创日军，击毁汽车10余辆。
　　9月26日，在汨罗江以北的孙渡第58军仍控制着岳阳至长沙的公路；杨汉域第20军仍向长乐街之敌进行攻击；欧震第4军的102师向洪源洞方向警戒，军主力则位于青江口、浯口一带戒备日军。
　　这时候的日军前方和后方相隔只有十几千米远，还有些地方甚至交叉在一起。
　　当日，薛岳令27集团军除58军在原地作战与破坏敌交通外，第4、第20军应向南至金井、福临铺一带接受新任务。同日，王陵基第30集团军第72军第15师收复了更鼓台；肖之楚第26军突围后到达了文家屋场、朱家洞一带；王耀武第74军以57师在左、58师在右于上午8时收复了春华山，并遵战区命令，57师准备向北反击麻林市，58师向北反攻路口畲，军部向黄花市前进。暂8师已到株洲。第79军的两个师已到长沙；陈沛第37军第95师仍位于麻林市西南一带；国军空军于24日连续出动，轰炸日军江上舰只。
　　根据以上情况，第9战区于9月26日决定对长沙东北之敌进行反击，向所属部队下达了如下主要内容之命令：
　　（一）第4军向麻林市，第20军向万家铺，第58军向新安铺，第72军向路口畲，第26军向上杉市攻击。
　　（二）第10军向高桥及当面之敌攻击，重点在右。
　　（三）陈沛军长指挥第92、99、140师向石子铺（长沙东北，捞刀河南岸）攻击。第95师向上杉市进攻。
　　（四）暂8师固守长沙，暂7师到达后控制东山。
　　（五）第79军之第98师向捞刀河当面之敌攻击，暂6师任湘江西岸守备，第82师控制长沙以东为预备队。
　　（六）以上各部队，均限令到时开始攻击。
　　就在这天，日军分路窜至捞刀河畔，以一部由渡头市向长沙东南迂回，又以一部由春华山迂回长沙之东，主力则从正面直扑长沙，企图加以包围。
　　就在李天霞第51师连夜苦战撤退的时候，其实薛岳已经明白情况部队，早已下达了撤退令。
　　当天下午5点，根据汇总的情报，薛岳明白捞刀河战线已不可守，而且日军已经集结3个师团重兵围歼74军。如果继续让74军留在此处坚持，必遭日军3个师团主力夹击而受重创甚至被歼灭。
　　所以，薛岳当机立断的下达74军总撤退命令，令74军立即撤退到浏阳河一线。
　　而日军也预计到王耀武第74军可能会后撤，所以他们一改不夜战的传统，连夜作战。李天霞第51师之所以被猛击，就是遭遇了日军的夜战。51师撤退以后，日军随即从这个缺口大量涌入，攻击第58师侧翼，58师腹背受敌，极为不利。
　　王耀武见状，立即命令第廖龄奇第58师以一部掩护，余部立即撤退。廖龄奇师长让副师长张灵甫率部殿后，余部放弃永安市，集中主力撕出一个缺口，全军突围出去。但此时58师已经伤亡严重，接近半数了。
　　最前方的57师也遭受两个师团主力夹击，形势极为不利，随后奉命放弃阵地撤退。
　　眼见战局极为恶劣，王耀武下令各部连夜突围，如果整军无法突出去，立即分散为团撤退。
　　各部一边混战，一边撤退。阿南惟几发现王耀武第74军撤退以后，立即下令各部追击。
　　经过一夜苦战，74军大部勉强突围出来，但有相当的损失。就连王耀武军部撤退时候也被日军袭击，王耀武的卫士排为掩护军长拼死苦战，结果全部伤亡。王耀武在卫士们掩护下，带着军部的参谋们登山躲避。日军消灭了王耀武卫士排以后，却没有找到王耀武，卫士排长的腿被子弹射穿，日军中队长用武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你的，说出王军长的下落，给你大大的这个。”
　　日军中队长做出捻钞票的手势，又说：“你的快说，不说，杀脑袋的大大的有。”
　　卫士排长一脸血污，眼睛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日军中队长见他不说，将明晃晃的武士刀拿下来，在他面前扬几扬，然后又架在排长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你的，不说，马上掉脑袋的有!”
　　卫士排长还是坚不吐字，他不看日军中队长一眼，甚至连头都转向另一边。
　　日军中队长见状，骂了一句“八格牙路”，手起刀落，卫士排长人头落下，鲜血喷溅出几米远。
　　王耀武在山上看到了卫士排长视死如归的悲壮场面，心痛不已，他没有办法救他，身边只剩几个人几条枪，山下是一个中队的日军，他只得含泪撤退。
　　27日当晚，74军虽然大部摆脱日军，但日军却紧追不舍。28日，29日，74军在撤退期间又和拦截的第6师团和第40师团连续遭遇，最终苦战到10月1日才完全摆脱日军，赶到浏阳河一线。
　　王耀武召开师长会说：“这一次，我们不划算啊，去打狼，狼没打着，反被狼咬去了半边屁股，廖师伤亡半数以上，余师伤亡接近半数，只有李师轻一些，也有四分之一的伤亡。”
　　“我们的兄弟太可爱了，人性都是贪生怕死的，可是当他们面对死亡威胁时，却毅然选择了死亡，军部卫士排长就是这样一个人，为我亲眼所见。军部突围时，遭遇日军一个中队，卫士排全部战死，排长受伤被俘，当时只有我和几个随员躲在山上，日军中队长拿刀架在他脖颈上，逼他说出军长藏在哪里就放了他，还给他钞票奖励，卫士排长坚不吐字，直到被日军杀死，山上几个人包括我的性命就是这位排长的性命换来的，这是什么？这是民族大义，是国家大义，卫士排长不愧为真正的中国军人！”
　　“伤亡大对于我们74军来说算不了什么，我军历次参加会战，伤亡都在一半左右，为什么这么大？因为我们是王牌军啊，国家就是拿我们当王牌使用的，放着我们不用，还叫王牌吗？无论进攻还是防御，我们74军都英勇无畏，用尽全部力量，也付出更大的牺牲，王牌军的大名不是随便得来的，而是拼出来的。最难的仗我们去打，最硬的仗我们去打，牺牲是我们的光荣！”
　　“我们军伤亡了近万名兄弟，当然，我们也重创了日军，他们死在我们手里的人没一万也有好几千吧！光18联队一个联队就有8名中队长被我军击毙，日军三个师团围攻我军，合起来该是多少个中队呢？春华山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兄弟们的鲜血染红了春华山街前的河水。渡船码头，河边两岸，山野路边，处处可见成堆的兄弟尸骨。我们战死的兄弟光荣啊，因为我们为民族而战；日军战死的官兵可耻啊，因为他们是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