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作品名称:官妻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20-01-28 13:57:26 字数:8273
戚雪三天后才被发现,她漂浮在一片茂密水草下面。一个晨练的老人发现一个白色所料袋子丢弃在人工湖畔,便准备过去拾起来丢到垃圾箱里。在他弯腰的一瞬间,发现一张女人白白的脸庞安详藏在水草下面。
奇怪的是,她的丈夫在她失踪后三天里并没有寻找和报案,在认领尸体时张大了惊讶的嘴巴,但也只是瞥了一眼后便扭头离开。这种冷漠和反常引起公安部门的警觉,但法医尸检结果表明,戚雪确系自溺,她的丈夫也不具备作案时间。一张自溺死亡的证明,是对于这个女人一生最后的文字结论。
沙默听到这个消息,手一抖,签字笔掉落在办公室地上。继而,喉头也一颤动,一股酸楚从心头涌起。他没想到,一个肌肤雪白的美丽女人,从她走出这间办公室后居然消失了,然后以这种方式告诉人们她的去向。他还清晰记得她离开办公室时扭着肥硕屁股的背影,尽管有些落寞,但还是不乏灵动和生气。他甚至有些自责,认为如果自己当初爽快地答应给她安排一个如意的去处,或许,她就不会走进那片偏僻的湖水。虽然最终人们都清楚,她终结于不能和孩子在一起,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倘若有某一环节让她感到人生的温暖,事情还会是这个结局吗?
人生不存在假设,生命更不存在。无论谁扪心自问,都不能改变事实。一个女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如同一片树叶落下,也如一阵秋风吹过。几天后,关于一个女人归宿的话题就再也没人提起。一个生命的陨失对一个世界来说,微乎其微,并不影响什么。人们依旧正常生活,依旧照常进出教委大楼,那间办公室也并未因一个女人曾经在过或者去过而发生改变。只是,在教委组织部长请示宣传部是否增加一个人,谁来接任宣传部副部长时,沙默说,可以考虑从基层调一个人来,但以后不设什么副部长,至少我在这里不要设。组织部长见他脸色陡变,便诺诺离开。
沙默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情,是对那个女人的惋惜,还是对那个并非丈夫的男人的厌恶。总之,他对这个位置有一种强烈的反感。
在一个女人黯然离世的同时,另一个女人快活地给沙默打来电话。
崔雪说她已经正式调入宣传部,她那种快乐的情绪也感染了沙默,他感觉电话线都在快活地颤抖。他说,这个值得高兴,但我更关心另一个关于你归属的问题。崔雪腼腆笑了说,还好啊,他挺关心我的。沙默说,他会关心女人,还真没想到。崔雪说,那不得分谁呀!说完,兀自笑了。沙默说,我看不到,你没脸红吗。崔雪说,你对我总是那么没信心。沙默问,和家里说了没有,父母什么意见。崔雪说,他们说由我自己做主,不过,上周日他开车送我回县城,我爸妈见了他,说能看出是个忠厚之人,只要对你好就行了。沙默说,这老廖行啊,又会哄小女人又跑去见老丈人,这事儿该定了吧。崔雪说,嗯,我们最近正商量这事呢。沙默说,好啊,我这媒公也该喝喜酒了,不瞒你说,当时我还踌躇呢,怕委屈了你。崔雪说,谢谢沙主编,我可是当代年轻人,自觉还够开明,我现在明白,你对我真好。沙默说,才知道啊,以后别再小心眼儿,多向欧阳学习学习,看大事嘛。崔雪说,明白呀,欧阳是我唯一的学习榜样。沙默说,什么意思,好像有情绪嘛。崔雪说,我哪敢有情绪,我不一定怕你,可我怕欧阳呦。沙默说,你这话我越听越糊涂,别和我玩小心眼儿,小心我跟老廖说你坏话。崔雪说,我才不怕呢,他会告诉我的。沙默说,这老廖太没原则了吧,才多长时间就喜欢枕旁风了。崔雪说,说啥呢,人家不应该听呀。沙默连忙道歉说,应该应该,你这是正宗的枕旁风。崔雪说,这还差不多,谁像你……话没说完扑哧一笑。沙默严肃说,我怎么,我可不喜欢枕旁风。崔雪说,是不喜欢,但喜欢……得,我不说了,领导,我可什么也没说。
这时,有人敲门,沙默说,好了,你这鬼丫头胆子越来越大,我看老廖将来也管不了你,你们还是吹了吧,我也不差那一杯喜酒。崔雪说,别呀,领导你这好人还得做到底。沙默说,你等着吧。说完,挂断电话。
进来的是马克。他一进门一边伸出一只手掌,一边用另一只手理理头顶几绺长发。
“怎么样?说说马书记上任的感觉!”沙默和他握手之后问。
“沙默啊,我也不叫你主任了,谢谢,我这心里踏实多了,你嫂子也高兴,说让你去家里喝酒呢!”
沙默说:“也不是别人,谢什么!只要你满意,我就静心了!”
“哪能不满意呢,正处级干部,每天车接车送,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事招呼一声就行了,孩子也可以从普高转到重点来上学,我在市委这么多年,别说,还第一次体会到当领导的滋味,不瞒你说,来之前,我这副处长还天天打扫卫生呢!”马克笑盈盈说。
“是啊,那时我不也是一样嘛,行啊,干了这么多年,也该清闲一下了,不过,这书记责任也不小,尤其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麻烦事也多,你还真不能彻底清闲,要配合和支持校长抓好各项工作!”
“工作没问题,你把我调来,哪能给你丢脸呢,我会做好的!”
“好,你就放心干吧,有问题就来找我!”
“现在你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不找你找谁,对了,宣传部好多人都羡慕我呢,前几天喝送行酒还说我有眼力,怎么就把你给较交下了……”马克不无骄傲地说。
“哦,我也听说过一些,没办法,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帮到这些!”
“我告诉他们说,这可不是现用现交,我们是老同学,而且是最铁的!”
“你说这些干嘛,这让其他同学听说了,还不说我厚此薄彼呀!”沙默说。
“哦,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对了,当时有两个同学在场,似乎还真脸红了,这话看来是不妥当!”马克一边捋头发一边回忆着说。
“倒也没什么,不说,人家心里也不会痛快!没办法,人总归会有薄厚的!”沙默感慨地说。
“咦,我听说,那个戚雪出事了!怎么回事,挺好的一个女人啊”马克问。
“嗯,草率呀,人没有决定自己出世的权力,却有决定离世的权力!”
“听说好像与婚姻有关系?”
“什么都不足以成为结束生命的理由!人的一生无论经历了什么,都只是一种过程,或者叫阅历,它只是人生的财富,而非罪愆,活着就是最大的成功,而把它当成死的理由才是最大的失败!”沙默有些动情。
“是啊,当一个人无谓离开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成功可言呢?”马克深有感触。
“好了,不提这些郁闷的事,你就安心工作吧,如果你觉得也可以做行政工作,以后我再给你调整一下,去做几年校长。”
“知我者,沙默也!”马克不好意思理理顶发,“确实有这个想法,毕竟是学教育的,还尚存那么点志向……”
“嗯,看来我没猜错,行,这一段时间多听多看,熟悉一下现代高中教育,有机会再转行政。”
“我现在惟你马首是瞻,听你的!”
马克走后,纪委书记刘燕凤和泠水秋旋即走进办公室,看来她们一直等候谈话结束。刘燕凤说:“我和泠主任搞了一个关于对整治“三乱”期间,仍然违纪的学校和教师的处理意见,您看怎么样?”
沙默接过她递过来的一份书面材料看了看说:“这样,我们一起来逐个研究一下,这种顶风上的做法,必须严肃处理,这也表明我们的态度和决心,应该起到警示作用,同时,也要把握尺寸,给这些单位和个人一个改正的机会,也可以说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吧,我想,这应该是我们的原则。”
两人点点头。接着他们坐下认真研究起来。研究讨论完毕,沙默说:“这两天召开一次委务会,专门讨论这个处理决定,然后再召开一次发布会,向社会公布,不过,需要和新闻部门说一下,对于违纪的教师姓名就不要公开了,主要是讲我们的态度和决心!”
泠水秋说:“我看,这次发布,由燕凤书记讲更合适!”她考虑到沙默肯定不会讲,自己讲角度上也不太适合,毕竟这次抽检暗查是由纪委牵头进行的。
“我看也行,纪委来讲更适合!”沙默点头。
刘燕凤想了想说:“那好,我们来讲!”
两个人离开后,沙默马上点燃一支香烟贪婪吸起来。一边吸烟,一边踱到窗前。
窗外已是满目秋色。许多树木开始落叶,树冠不再那么翠绿和茂盛,可以看到枝枝丫丫纵横交错。人行道上布满了各种树叶,从上面鸟瞰,一层薄薄的橘黄色,黄里还透着些许的红色。那些红色也不甚鲜艳,倒是略显老旧,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萌生淡淡的怀旧情愫。
屈指算来,到教委上任已然一个多月了,忙忙碌碌没少做事,可一旦静下来回顾,却又觉得空空如也。
沙默整理一下各项事宜头绪:整治“三乱”初见成效,得到省、市领导和社会的一致好评。之后将进入常态阶段,这项任务圆满完成,让他松了口气。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整治“三乱”应该是最大的一把火,烧得不可不谓旺盛。第二把火应该是严肃查处五十三中学严重教学事故,果断撤换校长,处理违纪教师,安抚学生家长,也收到很好的效果。为警示全市学校领导,他还特意召开一次全市中小学校长大会,公开宣布处理决定,并要求各学校严格排查一切教学安全隐患,对不适合的体育锻炼器械全部拆除,并指出,今后凡出现教学事故的学校,校长一律就地免职。但这第二把火,是突发的教学事故引燃的,属于临时工作,虽然事出仓促,却处置得当,最大限控制事态发展,避免引起更大的社会舆论,显示了新教委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对此,他也很满意。
第三把火应该是什么呢?他还真没有考虑。现在想来,他觉得应该应该尽快落实旧校舍翻修工作。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倘若不在冬季来临之前完成这项工作,就要推迟到明年开始,那就意味着许多学生还要挨冻,而且,危险系数增加。他忘不了前几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压塌了许多简易房屋和大棚顶市场,导致重大伤亡事故,不仅造成重大经济损失,而且造成很坏的社会影响,一度成为国内外新闻报道的焦点问题,相关领导被问责。前车之鉴,不能不让他对此高度重视。可是,财政方面冯德谨并不很积极,相关拨款迟迟没有到位。他和江中蛟、市长汪清波以及龚德副市长反映过这个问题。现在,郭家栋转任财政局长,可目前又随江中蛟去欧洲考察,只有等他回来后落实。虽然有几家工程公司通过各种关系来找过他,希望能够承揽这项工程,但他还是另有想法。
这是他第一次握有数目巨大的工程审批权,自然清楚很多人都在打他的主意,无论最终这项工程归谁,都会引起人们的猜疑。前任王旗就是因为关于这项工程的一个提议而被贬谪,这不能不让他格外谨慎。所以,他不想给任何一家工程公司,而走一条让人们意想不到而又无可挑剔的路径,只不过他还没有完全考虑成熟,暂时没有公开他的方案。
有人敲门,打断了沙默的沉思。他朝徐徐推开的房门看去,一张笑脸首先探进。
沙默笑了,摆摆手说:“你怎么过来了,进来坐吧,正好,我现在不忙!”
洛志伟笑吟吟坐在沙发上,打量宽敞的办公室说:“嗯,有气派,比讲师团那里强多了!”
“工作怎么样?最近我很忙,也没看到欧阳,不知你的情况如何?”沙默关心地问。
“挺好,没什么大事,围着几个领导转,不过,我还是喜欢下基层当经理,不管大小也是领导,不必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别人跑!”
“要沉住气,办公室是锻炼一个干部最好的地方,不过,有想法可以直接跟姚总谈嘛!”
“我说过,他说最近就能安排,而且是不错的地方!”洛志伟说,“对了,姚总说哪天要请你聚聚,感谢你把他老婆掉进市内,还说你这个人办事稳准,值得一交!”
“我可对他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你在那里没办法,应酬一下罢了!”沙默摆摆手说。确实,他对姚总没什么好印象,他有些讨厌那张圆滑的脸,他对过于圆滑的人,总是很警惕。
“我明白,大哥这是为我呢!”洛志伟依旧笑盈盈,“你看,我和欧阳都没少给你添麻烦……”
“哦……这……”沙默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什么好。说这是应该的不妥,明显牵强,只能对欧阳一个人来讲是应该的,可话又不能那么说,即使洛志伟心知肚明也不好这样表述。所以他略微有些尴尬,只能不表态。
其实,洛志伟现在已经心知肚明。如果说把欧阳若岫借调到宣传部和为她争取留在宣传部,仅仅使洛志伟心生疑窦,那么,为欧阳若岫斡旋在公用事业局提干之举,就足以让他确定,沙默与欧阳若岫之间绝非一般关系。当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不惜一切对此,他们又感到特别紧要竭尽全力的时候,不是他想要得到什么,而是他已经得到了什么。
对此,洛志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他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栓住自己的老婆。欧阳若岫不止一次和他谈及单位以及社会上一些男人对她的各种暗示,譬如邀请吃饭、唱歌、打麻将等等一些列举动。有的甚至是明示,一位领导就曾对欧阳若岫说,单位里没有他看上眼的女人,只有欧阳若岫还不错等等,然后喋喋不休谈一些情人之类的话题,欧阳若岫怕他把话说白彼此难堪,便借故匆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她的背影足以说明她的态度。所以,洛志伟一直有种预感,欧阳若岫出轨是早晚的事。因为她追求优秀,而貌似优秀的男人又比比皆是。即使她没有任何想法,在男人们觊觎的目光中,又能守身如玉几时呢?洛志伟不仅深感一个美丽女人丈夫的担忧,也深知这个美丽女人的忧虑。
因此,对于欧阳若岫委身于沙默,洛志伟还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就是多少感到一种安慰。这是因为不仅欧阳若岫能够顾及家庭和他的面子,从不让他难堪,欧阳若岫始终关心他的进步,而且越来越关注,这就说明她维护这个家庭,这种外遇关系也仅仅停留在男女情爱的层面上,没有构成对家庭的威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巩固家庭。另一方面,沙默也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年龄、职位、和家庭的稳固,也决定了沙默不会危及他的家庭,也不会搞得满城风雨,声名狼藉。在洛志伟看来,既然无法阻止欧阳若岫另有情爱,那么,沙默毕竟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不仅适合欧阳若岫,也适合自己。虽然即使这样,这也让他难以接受,可是面对现实,他又能怎样呢?离婚?这个问题他想都不敢想。不用说其他方面,单是父母乡亲方面他都无法交代。想想老乡们指着自己的背影说,农村人就是农村人,混来混去,连个漂亮老婆都混没了,他心如刀割。所以,他现在对欧阳若岫的要求是你可以出轨,但不能危及婚姻家庭和自己的面子,在这个原则基础上,他就采取睁眼闭眼的态度,虽然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眼下却不失为一种上策。而且他还清楚,欧阳若岫是怎样一个女人,她那清高和虚荣的性情决定她绝不会不顾名声放浪形骸。她更懂得维护家庭和婚姻的重要性,她对丈夫的失望还没有达到不惜婚姻和家庭的地步,只是感情的逸出,而非寻欢作乐。
他明白沙默对自己示好的用意,完全是为了赢取他的好感或者说是宽容。这让他感到尊严尚在,所以他并不排斥沙默,甚至不想排斥。他觉得,事已至此,与其反目为仇,倒不如借助沙默的力量发展自己。看一个人的成败,没人看过程,都是看结果。倘若在某方面失败,而在另一方面成功,那也不算完败。洛志伟在任何情境中都能说服自己。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比妻子还要现实的男人。
此时,洛志伟见沙默有些迟疑,笑了说:“大哥,我想啊,将来有机会,你给我换个地方,比如公安局啊等等都行,至少也弄个事业部门,现在企业都不太景气,还是公务员或者事业编稳当。”他觉得自己有资格提出要求,而且他也清楚,沙默应该不会拒绝。
沙默一愣,继而也笑了说:“倒也是这个道理,可这不是说办就办的事,需要时间和机会的,不过,我会留心的,只要有机会就帮你动一下!”
他也在想,洛志伟有资格提这个要求,自己似乎也有责任帮他。他倒不怕洛志伟怎样,只是不想让欧阳若岫在中间为难。不过,他喜欢洛志伟这种直爽坦诚的性格,倒是怕他什么也不说,什么要求也不提,他深知一个沉默的男人往往更为可怕。
“对了,晚上没事出去吃点?”洛志伟建议。
“嗯,行,想去哪里?”沙默看看手表问。
“我正想问你这句话呢,今天我请!”洛志伟豪爽地说。
“怎么?呵呵,我猜一下啊,是不是打牌赢了?”沙默笑着指点洛志伟说。
“大哥,你真厉害,还真是这回事!把嫂子叫上,我也通知欧阳,我们出去撮一顿!”
沙默想了想说:“好,我问问她,不过估计够呛,她不喜欢在外面吃饭。”说着,拨了电话。他十分不情愿这样做,但又怕洛志伟多心,只好硬着头皮做一下样子。
他问柳淑彦晚上有个局参加不参加。柳淑彦笑了说,我才不去呢,我这边也有个局。沙默问什么局。柳淑彦说,简姐和苏姐找她聚聚,上午就约定了。沙默一阵纳闷问,什么简洁、疏解的。柳淑彦说就是组织部长的老婆和国书记的老婆啊。沙默这才恍然大悟,说,她们找你干什么。柳淑彦说,我哪里知道,去就知道了,她们那么热情,不去也不好。沙默说那好,去吧,注意说话啊。柳淑彦说,知道啊,讷于言而敏于行嘛,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倒是你注意少喝点。挂断电话,沙默朝洛志伟摊开双手,无奈地摇摇头。
洛志伟问欧阳若岫想吃什么,欧阳若岫说,天气凉了吃火锅吧。洛志伟说行。沙默想了想说,那就去太府酒楼吧。太府酒楼专营火锅,颇为著名。沙默本以为欧阳若岫不会同意,没想到居然答应了,就让司机送他们到太府酒楼,告诉司机不要等自己了,之后便和洛志伟走进酒楼。迎面碰上洛志伟公司下属的一家企业领导也来吃饭,几个人热情和洛志伟打招呼。洛志伟也学了些官场套路,又有沙默在场,便矜持起来,那几个人邀请他和沙默加入他们那一桌,洛志伟摆摆手说,你们用吧,我和沙主任还有事,就不过去了。几个人见沙默其貌不扬,但有人恭敬地问候他,样子十分谦恭,便知来头不小。也就不再勉强。他们没有预定,就在大厅角落里觅个僻静之处坐下。刚坐下,欧阳若修身着长风衣翩翩而至,像一只素雅高贵的大蝴蝶飞进大厅,引起很多吃饭男女的注视。
洛志伟点了火锅和几样菜,沙默问:“你们吃象拔蚌吗?”他看着洛志伟,但明显问的是欧阳若岫。洛志伟也知趣地看看欧阳若岫,欧阳若岫略微一红脸,没说话但抿着嘴点点头。洛志伟没说什么扭头问服务员象拔蚌怎么卖。沙默朝他摆摆手说,走过去看看,就带他来到活体海鲜鱼缸前,选了最大的一只加拿大象拔蚌。服务员问怎么吃,他说生食。洛志伟心里嘀咕,这两个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来宰我,他本想花几百元钱随便吃一顿,如今看来,没有一千多元下不来。心里多少有些后悔,觉得此行亏大了,盘算着如何跟姚总说把这笔餐费核销。
很快,火锅和菜肴上桌,三个人一边吃一边闲聊。沙默呷着啤酒,把邱岩田的建议说了一下,征询欧阳若岫的意见。欧阳若岫没有表态,而是把目光搁在洛志伟脸上征求他的意见。
洛志伟一听笑不拢口说:“好啊,我看还是留在公用局好,将来也可以下到基层做领导,比去市委机关好!”
他不希望妻子层次太高,脱离他的视力范围渐行渐远。欧阳若岫沉吟片刻点点头。这出乎沙默和洛志伟的意料之外,他们都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市委机关。可当她一说出理由,他们又不约而同表示赞同。
“我是这样考虑的,”欧阳若岫说,“这一段在市委机关工作,我觉得机关人都不太好相处,城府深不说,还很势利,我在那里没基础,突然以副处长的身份出现,肯定引起嫉妒和不满,沙老师也不在,以后工作和进步都不会太顺利,而在公用局还算有一定基础,另外人际关系也好处理,有什么大事,沙老师也好出面帮忙,所以,我觉得,还是回局里更好!”沙默立刻明白,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没有说,就是她顾忌别人会做她和他的文章,倘若那样,确实不好处理,连沙默自己都不好出面说话。经过沙默力保欧阳若岫进机关这件事,宣传部所有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无不心知肚明,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只有沙默自己知道,那就是宣传部新任部长郑恺得知是沙默背后驱动国正明硬将欧阳若岫留在宣传部,又要提升为副处长,对沙默此举颇为不满,觉得是通过领导来捏自己的脖子,在宣传部部务会上流露出抵触情绪,这对沙默倒无所谓,但对于欧阳若岫来说却是个潜在的危险,他很可能通过遏制欧阳若岫来反制沙默,达到泄愤的目的。所以,欧阳若岫的顾虑恰恰也是他的顾虑。
沙默点点头说:“确实,此一时彼一时,今非昔比,目前进入宣传部还真不合时宜,反正级别也有了,先在基层干一段时间更为妥当,将来想要动也未尝不可,而且宣传部也并非唯一选择……”沙默用筷子轻轻敲着盘子说。
欧阳若岫伸出手来,用指尖在他手背上戳了一下,然后朝他责怪地瞪瞪眼。像幼儿园的老师用眼色提醒和警告犯错误的小孩子。她的意思是提醒沙默不要有这些小动作,被人看到了不雅。这个细微的下意识动作,却在两个男人心中引起不小的震动,洛志伟和沙默都不约而同心头一颤。洛志伟立刻意识到他的推测已成事实,这个亲昵小动作便是证明。欧阳若岫对他也常使用这种小动作,纠正他的一些不良习惯,这就意味着她把沙默视为与自己一样亲近的男人。他甚至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的一个暗示,一个坦白,抑或一个宣告。所以,他在笑与不笑之间咧咧嘴。沙默登时红了脸,也笑了笑,但很尴尬,似乎在表示一种歉意,而且更多的是对洛志伟致歉。因为他得到这个亲近,意味着与洛志伟除了某个称谓之外,也享受同等的待遇。
欧阳若岫自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失态,略微红了脸。但她想,这只能意味着什么,却不能代表着什么。现在,她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两个男人都是自己的男人,他们以不同角度和身份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她不想把他们加以区别,因为他们都爱她。
所以,她没有太多的惊慌和掩饰。她甚至沉浸于这种奇怪的关系之中,觉得有趣,也觉得美妙,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女人的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