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新掌门人

　　终于投产了！最新扩建的第一台电石炉投产的时候，公司举办了隆重的仪式，吴学文在仪式上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讲话稿是他自己起草的，讲什么没有人预先知道。台下的人听来听去，发现吴学文的讲话跟投产没有多大关系，他回顾了公司的发展历程。至于以后的发展，这是第一次，吴学文没有意气风发地描绘蓝图，只是解释了公司的新名称：“大家可能只是注意到了，我们公司的门面变得高大上了，只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公司名称的变化，关键的地方改了一个字，‘电石’改成了‘电化’。我们以后要拓展我们的业务范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创业难，守业难，发展更难。”吴学文是这样结束他的讲话的，“公司曾经的辉煌属于过去，我们年轻一代的沪晋人需要激流勇进，开拓新的未来。”
　　这分明是安排交接班的节奏，大家炸开了锅，会安排哪位接班？
　　跟着吴学文同来了一位年轻人。
　　“莫不是他是吴董的儿子？即将接班的储君？”
　　大家猜对了一半，确实是吴学文的儿子吴月明，他是在吴学文的再三劝说下才来到山西的公司。
　　吴学文一直搞不明白，他辛辛苦苦打下的一片基业，儿女辈竟然不屑一顾。
　　他从南浦化工厂退休的那年，就希望儿子吴月明跟着他好好学学，这把老骨头不可能再一直扛下去了。想不到儿子一句话，把吴学文气得脸色发青。
　　“就你这点摊子，让我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去看？不出三年，我自己弄出一个比这大的。”
　　两年多过去了，钱倒是折腾进去小几十万，说是要搞一个啥网，网在哪里，根本不知道。
　　吴学文火了：“你这是眼高手低，三十好几的人，家不成业不立，想让我操心到啥辰光？”
　　吴月明这才死了那份折腾的心，答应吴学文要脚踏实地地学点东西。
　　投产典礼后，吴学文回了上海，吴月明留了下来，吴学文把他交给了马新荣。
　　“小马，好好地带带他！”
　　“吴厂长，你放心。”马新荣嘴上忙不迭地答应，心里可是叫苦连天。
　　吴明月的事迹，吴学文没少在他面前唠叨，可怜天下父母心，富也好穷也好，都是一样。
　　能不能管住倒在其次，咋个管法，马新荣感觉真的不好拿捏，明摆着是培养接班人，那是他以后的上级老板。
　　从基层做起肯定行不通了，马新荣思来想去，封了他一个总经理助理的名头，跟着自己做运营，主要的职责是原材料的采购。马新荣想到一旦所有新炉子投产，原料的需求将会翻番，需要有人专管。
　　管是不敢多管，马新荣祈祷着这位储君太子爷不要搞出点烂摊子事让他收拾。
　　烂摊子没有出现，吴月明到底是名牌大学的，领悟很快。再后来，马新荣发现吴月明似乎很爱工作，天天流连在办公室到很晚。再后来，马新荣终于看出了端倪，这小子跟李琳走得很近，有一种郎情妾意的感觉了。
　　马新荣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李琳小妮子应该不会再有事没事吊他的膀子，高高的胸挤着他，让他想吃不敢吃，心痒痒的难受。
　　忧的是他看起来有点另类的一对，能不能修成正果？李琳是什么心思，他多少了解一些，万一吴月明被她利用了轧了坏道就对不起吴厂长了。
　　马新荣很想提醒吴月明一下，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作罢。
　　扩张有点过激了，扩张的产能全部投产了，销售一下子有了压力。
　　焦长富是当时扩张的始作俑者，又是总经理，看着在仓库里积压着的电石，有点着急上火了。
　　马新荣反而淡定了许多，当初他是反对如此扩张的，他的心思在炒房上面。看着电石积压了，有时候还会来上一句风凉话：“当初拿这笔资金买了房多好。”
　　房价还在上涨，马新荣却在半年前把他最先买进的学区房卖了。他卖房倒不是觉得房价到顶了，而是没有办法。
　　女儿婷婷靠着学区房的优势进了徐汇中学，成绩在徐汇中学里却不出挑，这样的成绩考进重点高中几无希望。
　　“哪能办？”这是付静雯的问话。
　　“就一个女儿，好坏总得有一张重点大学文凭。”马新荣态度明确，不能一代不如一代。
　　“一般高中是考不取好大学的。”付静雯担心，“出国留学可以吗？”她试探着问。出国留学需要许多钱，她不知道马新荣的想法。
　　“当然可以了，我好几个同学家的孩子看看国内的一流大学考不取，都是选择考国外院校，有些还是国际名牌。”付静雯没想到马新荣一口答应。
　　“在外人看来，我马新荣好坏也是老板，也是成功人士，培养孩子方面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定下来考国外院校，高中就得上国际学校，否则教育和考试不接轨的。学费哪里来？”付静雯还是担忧。
　　“卖房，那套学区房也涨了两三倍了，该到头了。”那是马新荣当时的想法。房子卖了后，房价还在上涨，似乎还涨得快了一些。
　　“看来房价‪一时半‬会下不去了。”他现在有点后悔。
　　焦长富没有理会马新荣的风凉话，他也感到这房价涨离谱了，早知道会这样，他肯定也不会砸那么多钱去扩建电石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销售电石要紧。
　　他先跑太原，虽然已经退休，但关系犹在，几个参股的干部也在任上，二话没说就追加了订单。无奈太原电化厂作为国有企业，现在境况大不如前，增加的订单跟扩大的产能相比就是杯水车薪。
　　再跑上海，他已经跟吴学文汇报了现在销售跟不上扩张的窘境，办公室里的吴学文却是淡定如初。
　　晚上的接风宴上，多了几位焦长富不认识的人，吴学文介绍说他们是隔壁申晋集团的蒋总和任总，他们的主体业务也在山西。
　　焦长富这才明白，他们这栋小楼的另外半侧，多出了一块”申晋集团”的灯箱招牌，他咋一看还以为是自家做错了招牌。
　　原来申晋集团是原石墨电极厂的几位干部搞成的，主体业务在山西，经营焦炭和人造石墨的生产销售。
　　两周前他们也看上了这临着龙吴路的小楼，租下了另外半边。嘴说是租，连吴学文这样的外厂人都能够跟白用似的，何况自家厂里人。
　　大家一阵推让后落座，酒过三巡，吴学文拉着焦长富端起酒杯：“我们一起敬一敬蒋总和任总，今后我们的电石要搭他们的‘船’出海了，蒋总任总的焦炭出口生意做得好。”
　　阳泉市郊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炼焦厂，焦长富为了采购原料焦炭，没少跟这些炼焦厂打交道，看着一只只吨袋，满载着上好的焦炭整整齐齐地排在库房里。
　　询问卖处，他得到的答复是出口，再询问出口何处？做什么用处？答复是日本欧美都有，人家拿去烧炉子的，比煤热值高且干净。
　　焦长富看着窗外黄烟弥漫的焦炉，空气中异味刺鼻。他心中暗骂：“小鬼子们鬼精，他们干净了，我们倒是污染了。”
　　蒋总四十岁左右，快人快语，他一口闷掉杯中酒，也不吃菜。
　　“吴董，有句话要讲在前面，出口的价格要低于国内销售。”
　　“不要紧，不要紧。”吴学文赶紧表明态度，“低点不要紧，出口回款快，最终也不亏。”
　　“这也没办法，焦炭也好，电石也好，说穿了都是低技术含量产品，拼的就是价格，卖的就是资源。”任总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尽管改制后的南浦化工厂对电石的需求越来越少，但吴学文他们的山西公司就像吴学文预计的那样，有了出口的强劲需求，所有的电石炉都忙碌起来，生意一度如日中天。
　　吴学文看着这一切，很欣慰，他感觉自己该退了，在事业的巅峰上激流勇退。
　　他请在上海休假的马新荣吃饭，说是小范围的，就请马新荣付静雯夫妇。
　　付静雯很奇怪，这么小范围的请客，吴学文有没有对其他人做过，她不知道，但对她们家可是第一回。
　　她纳闷着问马新荣：“吴厂长请客到底为了啥事？”
　　马新荣想了想：“大概是为了吴月明吧。这家伙现在业务上进步蛮快，跟李琳都快要谈婚论嫁了吧。”
　　“这个小姑娘确实有本事，一匹野马终于给套上笼头。”付静雯说着看了看马新荣，“你没少动她的心思吧。”
　　讲没动过是假，软软高高的胸，马新荣心里还留恋着这些，脸上却是笑着，骂了一句：“去，一码归一码。”
　　吴学文和张玮娣一起来的。马新荣和付静雯都好长时间没见张医生了，她举手投足间还是那么优雅，保养得还是很精致，虽然岁月不饶人，脸上已经呈现出褐色的斑，眼角的细纹也非常明显，但相比较同龄人，还是很美丽很动人。
　　“张医生，我都有点嫉妒你了，这么好看。”付静雯情不自禁地夸。
　　“老了，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还有几个月就退休了。”张玮娣感叹。
　　女人见面就是话多，付静雯跟张玮娣见了面就没停过说话，她们似乎正在谈论张玮娣身上的一件衣服。衣服不是名牌，但张玮娣穿着就是好看。
　　马新荣就陪着吴学文不停地喝酒，巴望着他能够快点解开谜团，这顿饭到底为啥？
　　吴学文则笑盈盈地看着张玮娣。衣服的话题终于谈完了，她们的谈论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停顿。
　　吴学文端起酒杯：“这杯酒是我感谢你，吴月明被你教育得好，终于上路了。”
　　马新荣恰如电击了一般，慌忙端起酒杯：“吴厂长，这折煞我了。吴月明他是天资聪明，哪里是我教育得好。”
　　吴学文喝光了杯中酒，咂巴了一下嘴，显得心满意足：“我把他留在山西算是对了，连对象也找好了。”
　　马新荣知道他说的是李琳，看来他对李琳感觉不坏。禁不住心里感慨，婚运这事真说不清楚，当年这小子在上海，身边的小姑娘走马灯似的换，想不到被一山西妹子搞定了，不是缘份是什么？
　　吴学文接下来的讲话让马新荣有一股石破天惊的感觉：“小马，我老了，想退了，趁现在还能走得动，带着张医生出去走走。沪晋集团的担子想交给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