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青山惨案 　　

　　南洞庭湖中有一座美丽的自然孤岛，名叫青山岛，隶属于湘阴县，实际上，这里也是一个渔村。
　　青山岛不算大，大约10来平方公里，它由两个相邻的岛屿组成，与沅江县的明山、朗山隔水相望，交通位置十分重要，这里是湘、资、沅三水与洞庭湖交汇之处，是循洞庭湖水进入湘、资二水的咽喉要地，因而是重要的战略要点。
　　全岛由黄细砂和白粉砂堆叠而成，岛上到处是砂，赤脚走在湖滩上，犹如脚踩面粉，柔软细腻，由于湖滩上的砂经过水的沉淀，柔软中又透出坚硬的一面。
　　岛上的泉水从砂石缝里渗出，清冽味甜，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南来北往的候鸟很喜欢这里的气候和植被，总要在这里落落脚，歇息几天，岛上随处可见东方白鹳、黑鹳、白鹤、白头鹤、中华秋沙鸭、大鸨、白尾海雕，尽是一些稀罕的鸟类。候鸟飞来，满天都是翅膀扇着云彩；候鸟落地，全岛都是鸟足翻着细砂。他们在这里喝水啄食，在这里嘻嘻打闹，养足了精气神又开始远途迁徙。
　　岛上盛产藜蒿、芦笋、野芹菜、枸杞，这都是天然美食，渔民也在沙质土壤里种上瓜果蔬菜芝麻一类寻常食物，周边的水域，涵养着丰富的鱼虾，一个网兜下水，必能捞起几只活蹦乱跳水中腥物。岛上还长着一种珍稀常年生药材，这就是俯拾即是的蔓荆子。
　　历史上，不少名人来过青山岛，他们流连在砂质小岛上，看湖水潮起潮落，听候鸟引吭高歌，采枸杞泡泉水而饮，读离骚枕湖石而眠。夕阳下，把脚伸进湖水中，搅动一湖的碎金子。岛上有遥远的新石器时代遗址，还有二妃墓，唐宋时代的大文豪杜甫、李白、韩愈、郑谷、张说、李贺、刘禹锡、苏东坡、黄庭坚、米芾、张孝祥都来过这里，也都写下过不朽的诗篇。最有名的要数杜甫的《湘夫人祠》、《舟泛洞庭》、《宿青草湖》和《宿白沙泽》。
　　青山岛既然是战略要地，自然留下过战争遗迹。南宋初年，洞庭湖爆发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战争，义军首领前期叫钟相，后期是杨幺。杨幺义军曾以青山岛作为据点，岛上很多地名都与杨幺义军有关，杨么抛铁叉的地方叫“铁叉湖”，丢车的地方叫“车洲”，被割头示众的地方叫“晒头”；战争最后幸存的一万多起义军藏匿在芦苇和杨树林中，被岳飞下令放火活活烧死，其殉难之地至今仍被叫做“万子湖”，杨幺首级掩埋在青山岛下山村，此地便叫“杨幺头”。
　　第一次长沙会战后，薛岳调傅仲芳第99军防守湘阴，傅仲芳调丁炳权197师李才佐590团防守营田，李团长将第2营、第3营布防在芦林潭阵地上，将刘虞卿第1营布防在青山岛，刘虞卿是益阳沧水铺人，他的第1营也是个重炮营，有460多名官兵，他们除了拥有火炮外，还在岸上安装了固定的铸造火炮。
　　大云山战火烧起来后，湘北又要打仗的消息从空中飘了过来，这消息飘过下荷塘，飘过上荷塘，一直飘到湘阴的青山岛，岛上的渔民开始惶惑起来。
　　这一天，肖胜文、肖又青、肖茂生几个人凑到了一起，肖胜文说：“你们听到了吗？大云山那边打起来了。”
　　肖茂生说：“是啊，我们怎么办，日本兵虽说远在岳阳，半天工夫就可以把船开到我们这里的。”
　　“来了又怎样，我们这里不是有国军么！”肖又青不知是胆子大还是要说大话来壮胆，他这样接话。
　　“几百国军顶个屁用啊，日本兵一来就是几千上万，他们有大炮有机枪，”肖胜文顶了他一句。
　　正说着，周泰交过来了，看他们说得神神秘秘的，就问他们在说什么，肖胜文说：“我们在商量要不要躲兵，日本兵好像就要来了。”
　　周泰交看着灰暗的天说：“真要是来了，我们还是要去躲兵的，我们好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们怎么办？”
　　“一想到民国28年营田那场灾难，我的心里就打寒噤。”这是肖茂生的话。
　　大家议来议去，最后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青山岛上的渔民，一般来说，每家都有一到两条木船，锚一起，船一撑，张开风帆就走。
　　青山岛的渔船湾在两三个水湾里，岛上的渔民要离岛，只能借助渔船，周泰交几个人拖家拉口要离岛的行动已经带动了很多人，因为大家都听到了中日两国军队在大云山开战的消息，而且大家心里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躲兵，现在见有人挑头要去躲兵，自然是风起响应。
　　哨兵将岛上渔民动向报告给营长，刘虞卿提了枪窜出来，对着天空开了三枪，那些准备逃亡的渔民立即怔在那里不动了，他们不知道谁在开枪，是不是日本兵已经来了。
　　刘虞卿说：“大家都不要动，听我说，我知道你们都是要去躲兵，你们都听到大云山已经开战的消息了吧，不要紧，大云山远得很，怕什么！”
　　周泰交说：“刘营长，我们就是一个渔民，既然要打仗了，我们留下来碍手碍脚的总不好吧。”
　　肖茂生说：“是啊，刘营长，我们也不走远，就去益阳躲躲。”
　　刘虞卿说：“现在实行战时管制，我的话就是管制条令，谁也不许走，谁要是偷着走了就按叛国罪论处，就地枪决。”
　　肖胜文说：“刘营长你不能不讲道理啊，你是军人，我们是老百姓，我们就是去躲躲，谈得上叛国吗？”
　　刘虞卿“啪”的一声又向天空开了一枪，说：“我今天就不讲理了，谁要是敢向渔船走一步，我就开枪打死他。”
　　人群越聚越大，已有两三百渔民聚在一起了，大家都在抗议刘营长的做法，刘虞卿也感到众怒难犯，就软下来说：“请大家莫要怪我，我的宗旨是军民一家誓死捍卫青山岛，你们怕什么，日本兵又不是三头六臂，他有大炮我也有大炮，他有机枪我也有机枪，只要他敢于来犯我青山岛，我们就军民团结起来打死他们！”
　　刘虞卿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双手搓了搓，又说：“我现在宣布，无论是军还是民，从今天起，谁也不准离开青山岛半步，所有船只，集中到大湾来，岸上划一条警戒线，机枪封锁港口，谁越过警戒线打死白打死，回去，回去！”
　　渔民一哄而散，大家都回到自己家里。有的渔民去把自己湾在他处的船只开过来，一起湾在大湾里。
　　副营长于小乘说：“刘营长你这个做法似乎欠妥，真要是打起来，我们肯定打不赢日本兵，到时候，老百姓会跟着遭殃的，你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
　　“我知道我们打不赢日本兵，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把渔民留下来给我们部队壮胆，这是个捆绑行为，谁爱骂就去骂吧。”
　　营长这么说，副营长还有什么话说。
　　青山岛的军民怀疑没错，战争正在朝他们走来，日军一方被派来湘阴县的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平野仪一。
　　平野仪一是个极为凶残蛮横的日军军官，1940年，他担任独立混成第十四旅团独立步兵第六十三大队大队长，5月23日前后，平野仪一指挥部属配合日军航空兵炸死中国军队第33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
　　1941年9月，第二次长沙会战前，平野仪一带领独立步兵第63大队和战车第13联队，组成平野支队，奉命来到湖南战场参加第二次长沙会战。
　　9月17日下午四时，平野支队与海军陆战队从城陵矶起航，乘汽艇200余艘，民船数百只，在小松辉久中将第1遣华舰队20余艘海军舰艇的护卫下，经洞庭湖向湘江进发。平野支队的任务就是从侧翼包抄汨罗江地区中国军队，溯湘江至汨罗江口以南的推山咀、营田登陆，和此处的国军傅仲芳第99军开战，以策应日军主力，攻占汨罗江下游两岸地区。
　　9月18日凌晨，日本独立混成第14旅团平野支队第63大队一支约50人的先头部队分乘3艘汽艇，从青山岛北端的杨幺头石家园登录偷袭。随后1艘登陆艇和40多艘汽艇载500多日军登陆，在3辆坦克4架飞机的掩护下，向青山守军发起猛攻。
　　日军登陆后，兵分两路向岛内扫荡前进，刘虞卿带着官兵渔民奋起抗击，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高强带一个排官兵守卫在三圣庙，日军冈田中队攻击三圣庙，高强率领军民和日军展开搏杀，自晨至昏，打死日军数十人，终因弹尽粮绝，孤立无援，全部战死在陈家湾。
　　驻守倪家山岛的万六一排和日军搏杀了一天，因为无险可守、外无援兵，万六一带领170多名渔民于18日深夜乘渔船往临资口方向转移。途中遭遇日军汽艇追杀，万排官兵除8名士兵泅水逃脱外，其余军民均被杀或被俘，青山岛全境沦陷。
　　刘虞卿不是个很能打的军人，没多久，刘营官兵战败。日军用炮火将集中在港口的渔船全部炸毁焚烧，彻底切断了岛上军民的逃生之路。
　　刘营官兵大部不是战死，而是被俘，包括了刘虞卿本人也当了日军俘虏。
　　日本兵全面控制了青山岛，他们成为了青山岛的主人，把对岛上生灵的生杀予夺大权操在手里。
　　9月19日下午3时左右，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开始了！
　　日军将抓获的300余名老百姓和200多国军官兵用绳子绑着，或用铁丝穿着，驱赶到三圣庙前的稻田里，田墈上架着机关枪，等人站好后，日军的机枪叫了起来。随着机枪的吼叫，一排排军民倒在了血泊中，无一幸免。鲜血染红了田板子，田墈上的卷旗花变得格外猩红，颜色更深。
　　日军将刘虞卿营长押到芦林潭，将另一群被俘官兵和渔民驱赶着来当观众。
　　平野支队长拄着战刀在刘虞卿前面走来走去，他突然站住，用战刀指着刘虞卿说：“你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的干活？”
　　刘虞卿被绑在一株树上，只见他血糊满脸，只剩一双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的，他说：“老子叫刘虞卿，590团第1营营长是也！”
　　“刘虞卿，我看你的应叫刘愚蠢，你的拿着一杆枪跟拿着一个吹火筒的有区别吗，和你的这样军人的对抗，简直是我们的大日本帝国军人的耻辱，”平野支队长突然叫起来，“杀了他，剐他的皮，食他的肉！”
　　几个日本兵一拥而上，解下绑着的刘虞卿，将他的衣服用刀划破撕下来，只剩赤条条一个人站在那里。刘虞卿背后站着一个日本兵，他抓住刘虞卿头发往后扳着，将刘虞卿的背抵住自己的身子，一边一个日本兵用绳子捆住一只手一只脚拉着。刘虞卿前面那个日本兵原是个开屠的屠户，只见他脱掉上衣，露出健壮的上身，手握一把利刃，熟练地在刘虞卿脖颈上划了一圈，再在胸前正中一刀划到阴部，他的刀口不深不浅，刚好将深皮划破，然后正式剥皮，一旁观看的日本兵哈哈大笑，观阵的中国军民把头栽了下去。
　　只有10来分钟，一张整体人皮就被那个日本兵从脖颈剥到脚根，刘虞卿终于在剝剐的痛苦中死去。
　　日军从渔民家里搬来床铺门片架起来烧火，堆了好大一堆。他们将刘虞卿的头割下来丢在一边，再用一根铁棍把剥了皮的刘虞卿穿起来架在火上烧烤，一边烤一边把他的熟肉割下来吃。
　　日军将折磨中国人当作一场游戏。
　　周泰文终于被日本兵捉住了，日本兵拿着枪托砸他，把他砸昏后丢进屋内，然后把门锁上，点一把火就把他烧死在里面。
　　日本兵追赶肖胜文，肖胜文捡起地上的木棒就和日本兵拼起来，几个日本兵将他捉住脱光他衣服绑在树上，用竹刀片划破他的肚子，把肚子里的肠肚下水搬出来，再把地上的沙子和泥巴填进去，肖胜文痛苦而死。
　　肖又青在和日军拼命时被捉住，日本兵搬来两条板凳，几个人将他摁在板凳上，一个日本兵搬来一把大锯，将他的脑壳锯了下来。
　　日本兵从刺蓬里搜寻出22个渔民，有老有少，日本兵用绳子将他们的手交叉捆住，再用汽艇将他们拖入湘江深水中淹死。
　　周吉初、黄细满等24人躲在周家嘴一个洞里，日本兵发现后就用棉絮堵住洞口，然后注入毒气，24人全被毒死在洞里。
　　黄跃文一家人全被杀害了，他自己在日本兵屠杀时疯狂逃跑，日本兵一边追一边砍，剁了他8刀，还是被他逃走了。
　　许青梅一家10口杀得只剩下她一人，屠杀的场面既恐怖又伤心，许青梅虽然逃了出来，最后还是疯掉了。
　　日本兵抓住肖茂生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在空中当抛物玩耍，你抛给我，我抛给他，后来就用刺刀挑着抛，最后被抛得丁牙丁点。
　　一个日本兵抓住了几个月大的力坨，一刺刀捅进力坨的屁眼，另两个日本兵一人握住一条腿往两边拉，终于把力坨分半，再扬手一甩就甩进了湘江。
　　8岁的李中易亲眼看着日本兵将他的家人一个个杀害。一天，两个日本兵闯进他家，看见了他娘，轮奸后就一刺刀捅死了他娘。又一天，家里来了5个日本兵，看见了他叔和他奶奶，日本兵就用扁担将二人活活打死。李中易父亲在三圣庙前的芦苇丛里躲了9天，饿得实在不行了，就想出来找点吃的，刚一露头，日本兵一枪就打死了他。
　　一群日本兵捉住了一个叫黄花的少妇，黄花正怀着孕，这群日本兵先轮奸她，然后用刺刀划开她的肚子，将里面的婴儿拖出来丢在路边，再用沙子灌满黄花的肚子，让她痛苦而死。
　　王欢和母亲躲在后面竹园子里，5个日本兵开始轮奸她，王欢对轮奸她的日本兵又咬又打，日本兵便扯住她的两只脚将她撕成两半。
　　易智明那天在家里被几个日本兵生生擒住，日本兵看他长得健壮，就叫他去做苦力，易智明天天给日军烧水做饭。一天，一个日军军官要洗澡，叫易智明烧水，那个愚蠢的军官脱得一丝不挂站在水盆里，易智明提一桶开水过来，趁他不注意就从他脑壳上浇下去，烫死了那个军官。
　　王济生被几个日本兵逮住后，日军就叫他带路去搜捕国军，王济生心想，好吧，老子就带你去见阎王。他知道国军在哪里埋设了地雷，就把这支日军带进了地雷阵，他故意踩响了两个相邻的地雷，炸死了3个日本兵，自己也死了。
　　日军蹂躏青山岛18天，天天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共杀害国军官兵300余人，杀死渔民524人，其中青壮劳动力382人，有34户人家被杀光，成为绝户。岛上的房屋和渔船全被烧毁，财富抢劫一空。
　　湘阴县县长谢宝树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
　　拂晓，发现敌舰十五艘，汽艇向导，集中石湖包封锁线外，大肆破坏，进攻青山。对华丰垸灵官嘴方向，仍有敌舰游弋，似取监视模样。余偕士绅陈浴笙，访防军蓬安部队陈团长伟震。张副团长子良于阵地。代表慰劳，并洽商协同坚守之策。尤以张副团长语余“成功只有保守国土，成仁亦尽革命军人之天职”，其豪壮之情绪，令人钦佩。
　　余返乡公所，召集全体员兵举行“九一八”沉痛纪念，训示守土尽职之义务。随下令积极发动各种任务队，协助防军作战，并授予黄乡长应变机宜，加紧抢运粮食，奖励后运及疏散老幼妇孺，布置均幸就绪。唯遥望县治与营田重湖远隔，消息渺然，内心极为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