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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陈崇山与金惠美

作品名称:芙蓉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20-01-23 15:56:39      字数:9209

  金惠美捧着茶杯看陈崇山点菜,笑着说:“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请您吃个饭,非得有事?”
  “别点菜了,我知道你还没有上班开张,就要两碗饺子,再加个辣味的菜。”
  “这怎么可以,总得来一瓶红酒,度数低一点。”
  “你以为我不能喝酒?”
  “那么来一瓶烧酒。”
  “说吧!什么事,我无功不受禄。”
  “您怎么不说,因为您帮我把我挑出来的书都弄到您家里,我答谢您!”
  “说吧!是不是因为不能把书带到你娘姨家?”
  “娘姨家地方小,又在街头市面,万一被人举报了,岂不是连累娘姨一家。”
  “你走后,我也想过,我们家不能放,那么你娘姨家肯定也不能放。”
  “我想,您老家在山里,那么山里一定有亲戚,我这个想法妥当吗?如果不妥当,我另想办法。”
  “放我外婆家。外婆一个人住着三间房,还有杂物间、过去养羊、养猪的房子,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
  “好妹妹!您让我怎么感谢您呢?”
  “那么,请你不要再‘您’了,直呼我小金,或者惠美就是最好的谢。”
  陈崇山一抬头,发现金惠美一双眼睛放着火辣辣的光,不禁红了脸。一个大男子反倒难为情地低头,不敢正视金惠美的热辣的眼睛。金惠美丢一根烟给他,他更加窘迫,摇着手说自己不会抽烟,金惠美划一根火柴递过去,他只得从桌子上拾起香烟,抽一口就呛得直咳嗽。
  陈崇山虽然能喝一点酒,可是,哪里是金惠美的对手?一开始,他用小口陪着金惠美干杯,金惠美说:“大哥,你总得陪小妹干一杯,你这样老是用小口咪酒来应付小妹,可不作兴的喔。既然今天是大哥请客,哪有让客人贪酒,自己不舍得吃的。那么我这个客人还敢放开肚皮喝酒吗?”她举着酒杯朝陈崇山的酒杯上碰了一下,“大哥不喝,我也不喝了,今晚就到此为止。”
  “不,不不,大哥舍命陪君子。”陈崇山分几次喝完了这杯酒,肚子里火辣辣的,忙喝半杯凉开水。
  金惠美拿起酒瓶把他的空杯倒满:“大哥,酒量深藏不露,喝了一杯,又喝了半杯开水,怪只怪小妹没有及时满上。”
  “不,不是的,我肚子里火辣辣的……”
  “刚才偷喝白开水,必须罚你一杯。”由不得陈崇山争辩,金惠美拿来空杯子,又倒了一杯。
  “这……这不公平,我已经干杯了,你还没喝,又给我倒了两杯。”
  “那好,一人一瓶,各喝各的,不准作弊。”金惠美一招手,服务员又拿来两瓶烧酒。
  “我投降,我真的不会喝酒。”
  “大哥,是您请我吃饭的,是您要求公平的。好了,前面的不计数了,现在开始公平……”
  “好好,我错了!我认罚,我认罚了,请求小妹喝完这两瓶。”
  “好!大哥说的,那么请大哥先把这两杯喝了,小妹我就慢慢地把这瓶喝完。”
  “我们一起喝吧!”
  “你是认罚,我是认喝。不一样的,所以不能一起喝。”
  陈崇山只好硬着头皮把两杯酒喝下去。喝完两杯酒,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金惠美结了账把他送回家。
  第二天,陈崇山到书店,又见到了那个一脸稚气的女孩子,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东北女孩这么能喝酒。一进饭店就是另一个人了,抽烟喝酒,喝起酒来真是个海量。心里说以后不敢再请她吃饭了,宁愿回上海时买些衣物送给她,反正她特喜欢上海货。
  他来到柜台前说:“妹子,真的对不起,我真是没用,三杯酒打倒了,失陪了。今天特来赔礼道歉,还有昨晚的账,我算给你,说好了是我请客。”
  “昨晚我结了账,就算我请客,你要请客,隔天再请我就是了。”
  陈崇山头里嗡一声,还要陪你喝酒,我不干了。他笑着说:“说好了我请客,怎么能我请客,你结账呢?不合情理。”
  “放心,下次不会让再你喝醉了。我也心疼。”
  陈崇山心里说这东北女孩这么这样的直白呢。他再次看金惠美,觉得她就是个稚气的女孩,这些话这么能从这张樱桃小口里说出来的呢。金惠美见陈崇山端详她,拿了块抹布上上下下地擦着书柜,白里透红的圆脸越发红了;又黑又粗的两条辫子,从耳后绕到胸前,随着她身姿弯下直起,辫子梢在腰间晃来晃去;前额一排齐展展的刘海,一直盖到那对笑眯眯的小眼睛;红底梅花上衣,海蓝色的长裤,脚上一双翻毛皮靴子,身材还算高挑,朝鲜族的女孩子中算高的了;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本来不大的眼睛笑起来,成了一条线。
  陈崇山心里又说,女孩倒是个美女,是个干练泼辣的美女。可是,我心中已经有了芙蓉,我深深地爱着她,为了让她实现改变出身带来的压抑,我才来到东北的。我来之前就立下此生不再谈婚姻。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金惠美请了两天假,决定和陈崇山把书送到她外婆家。两人各背了一个木架子,所有的书用旧布包好放在两个木架子里。陈崇山不好意思让金惠美帮他背书。
  金惠美说:“先坐车到山下,还要走半天的山路。翻过大小五个山头,也许半天还到不了,山路还没干透有些湿滑不好走,你从来没走过山路,爬山与你在家走的平地不一样哦。”
  陈崇山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妹妹帮我背重物。”
  “走吧,到了外婆家你就知道了。”
  陈崇山拎起木架子,把两只手穿过带子,往上耸了耸,笑着说:“就几本书而已。”金惠美背着沉重的木架子跟在后面。他们先背到公共汽车站,坐了一段汽车。山路也有两米宽,陈崇山背着木架子在树阴下走着。阳光从树枝中间撒到路上,撒到他们身上厚厚的棉大衣上,海蓝色的棉大衣成了夜行军的迷彩服。脚下的靴子稳稳地踩着石子路面,戴着棉手套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木架子上的绳子,觉得自己像是那个电影里的人物,穿越在森林深处,追逐着青春的理想。他伸出双手觉得好浪漫,情不自禁地吹起小曲。金惠美背的书架比他的重得多,当然,他是不知道的。金惠美弓着腰,身体向前倾斜跟在陈崇山的后面。听陈崇山吹出的优美曲子,心想,南方的男人真有情趣,能嫁给这样的男人该多好啊。
  “大哥能吹口琴吗?”
  “我还会吹笛子,拉二胡。”
  “什么时候给小妹来一曲。”
  “没带过来。”
  “有空了我陪你去哈尔滨买。那里有个乐器店,很大很大,什么样的乐器都有得卖。”
  “算了吧!刚到一个新地方,先把工作做好了再说。”
  “大哥,我会唱二人转。”金惠美说着就唱了一段二人转。
  翻过一座山后,刚进山的新奇已经荡然无存。陈崇山觉得腿肚子在抽筋,走路摇摇晃晃,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再也提不起兴趣看树、看石头、看山峰,当然也没有闲情逸致吹口哨。金惠美从跟在陈崇山后面走,变成了她在前头带路。她在前头已经又转过了一个弯,陈崇山想紧紧跟上,可是越来越拉得远。他咬着牙关跨大步,然而,头昏目眩肠胃也开始乱动,肚子微微地痛,好像要拉屎又好像要呕吐。他不得不放下木架子,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金惠美知道陈崇山已经跟不上,越发加快脚步,向前跑了一段路把自己的架子放路边。回过来背着陈崇山的架子,拉着他前进。可是,陈崇山连空身爬山脚都在抖,像喝醉了酒一样,两只脚画着八字步。
  他气喘吁吁地问:“我们走了多少路?”
  “第二座山快翻过去了。”
  “这里有山洞吗?”
  “放在山洞里,要被山上的小动物啃坏的。”
  “用石头压住。”
  “我们搬得动的石头,他们也搬得动。”
  “书又不是好吃的东西,我们挖个洞……”
  “连一把小尖都没有,与其挖洞费力气,还不如把力气用在爬山上。”金惠美心里想,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说,“大哥,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先把我背的这个架子背到姥姥家。再借个驴子车来。”
  “你说一共有五座山,刚翻了两座山……”
  “要不这两个架子,我轮流背,你自己慢慢跟着走。”
  “我先休息一会儿,等有了力气,我自己背。”
  “我空身返回不值得,我把它背到前边放在路边,你慢慢走到了那儿再背,好吗?”
  陈崇山面色苍白,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几次用手撑着石头,可是腰里一点劲也没有,腿也软绵绵的,他无奈地点点头。
  陈崇山撑着树枝往前追赶,金惠美来来回回地搬运两架子的书。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突然刮起大风,大风里开始有点点雪花,渐渐增加为雪团,金惠美在风雪中越加加快了脚步。陈崇山连爬带滚,爬过第四座山头,他再没有抬起腿的力气,他想学电影里看见的红军过雪山那样滚下去,他往地上一躺就往下滚。金惠美放下肩上的书架子,追上去把他挡住。说:“这里不是雪山,是森林山,到处是峡谷和峡沟,万一掉进去了就爬不上了。”
  陈崇山坐在雪地上,真想大哭,又觉得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掉泪,太丢人了。眼泪还是淌下来,不过混着汗水,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再坚持一个小时就到外婆家了。”
  “好!”陈崇山咬着下嘴唇,颤颤巍巍地撑着树枝站起来,还没站稳又跌坐在雪里。他用力拉住树枝,终于站了起来,一只手拉着树枝,一只手撑着树干,一步两步向前走,金惠美背着架子在前头跑。
  “啊!”陈崇山左腿扭了一下,跌倒在雪里。金惠美回过来背另一个架子的时候,发现陈崇山躺在雪里一动不动,她拼命摇他、喊他,陈崇山毫无反应。摸摸他的额头,好烫手,她趴去他身上的雪,把他背到前面的山洞里,把两架子书也背进山洞。就出去折树枝,把陈崇山搬到细树枝上躺着,在山洞口堆了一堆树枝。从棉大衣里撕出一些棉花絮,把树枝烧着了。烤着篝火,身上也暖和起来了。她脱下棉大衣放在干树枝上烤,然后把烤干的棉大衣给陈崇山换上,她又出去折了好多树枝,在山洞里堆了足够多的树枝。
  用力推着陈崇山:“大哥,你醒醒!”
  陈崇山嘴里侬了几句,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金惠美背上一架子,试了试。望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天色也越来越暗了。她想只要现在努力一点,天黑之前还能赶到外婆家。她蹲下身子又摸了摸陈崇山的额头,有点不放心,就放下书架子,折了一段有尖头的树枝,把皮帽子的带子打了两个结,出了山洞……
  回来时,手里握着一大把草药。用水杯舀了一杯子雪,把草药放在雪水里熬。熬到半杯子汤,把水杯子放在雪里冷,不烫了,抱起陈崇山的头喂他喝。她反复几次熬了草药的汤喂他,一边看着书架子,又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计算着还是单身跑得快,争取天黑前赶到外婆家。陈大哥额头那么烫手,时间长了,万一烧坏了脑子可就是大事,还有天黑后雪里的饿狼很危险的。
  她紧紧棉大衣,在火堆上又添了几根粗树枝就出去了。在洞里不觉得黑,一出山洞,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除了白雪泛起的一点明亮,其实天色已经黑透了。她心里焦急呀,陈崇山发着高烧,必须要吃到退烧药,虽然喝了草药汤,然而直到现在还昏睡不醒。她回到山洞再次观察陈崇山,可能由于篝火的关系,陈崇山满脸通红。她更加焦急,俯下身帮他把帽子的带子解开些,大衣的扣子也解开些。
  这个时候离开篝火,离开山洞,是很危险的。可是为了他,她就是上刀山、入火海,也得冲出去。这条路她很熟悉,借着雪的光亮,她连爬带跳赶路。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她累了,靠着一棵大树喘着粗气。发现不远处有两点光,她抖了一下,这是狼的眼睛。呀!一个激灵她翻身爬上树,併气等狼过去。狼已经嗅到了人的气息,转来转去,就是不走。
  刚才在雪里奔跑倒也不觉得很冷,现在坐在树丫上的时间久了,冷得瑟瑟发抖。她心里不断地喊着,饿狼快走开,求求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被冻死了。冻死了,你也不吃死人的肉。她想也许饿透了,死人的肉它也吃,所以它不走。怎么办呢?难道我就这样等死吗?不行,山洞里的大哥还等我搬救兵呢……
  这时候,一只白色小动物“嗖嗖嗖”从树丛中穿过,狼终于转移了目标。大概它也等得不耐烦了,转身去追那白茫茫的雪团。金惠美一阵狂喜,试着滑下树丫,可是双脚双腿成了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水泥柱。双手还能动,她用双手搬下双脚,用双手努力敲打双腿,双腿倒有点儿醒了。她看准雪堆往下滑,一个树桩重重地顶穿了她的右腿,她痛得大喊大叫。可是没人能听见。雪还在下,她用手敲左腿,再用双手抱住树干,靠左腿忍者剧痛一点一点站起来。右腿终于离开树桩,然而,她走不动了。她坐在雪地里,把皮帽子的帽檐拉下点,不让雪直接落到脸上。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坐着一定会冻死的,离天亮还有好长时间。一想起时间,马上跳出了篝火会不会熄灭?篝火熄灭,陈大哥不被冻死,也会被狼吃了!
  她用双手和左脚爬行。刚下的雪松松的,什么也抓不住。她只能撑起双手靠着左脚的力向前扑,扑一下有几十厘米,就这样扑着前进。她扑着扑着左腿到活络起来了,但是肚子里比狼还要饿,双手能撑起来的高度越来越低,向前扑的距离越来越短。她对自己说不能停下,那怕前进一厘米也要前进,不然自己死了倒不足惜,陈大哥是我带来的,怎么能……她冒着火的双眼里淌下两行泪水,大叫一声前进……终于看到了山洞里的篝火,筋疲力尽的金惠美,一阵欣喜,激动地高喊“陈大哥”。别说陈崇山还在昏迷中,即使醒着,又是风声又是树枝的断裂声,而且能看到火光,离山洞的距离还是蛮远的。
  金惠美喊了几声,突然觉得陈大哥遇险了,一阵悲伤昏了过去。雪还在下,风还在吹,一阵刺骨的痛,把她痛醒了,右腿的伤口还在滴血。她咬着牙撑起来,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爬进山洞,给篝火添柴,绝对不能让篝火熄灭。信念的力量是巨大的,她一寸,一尺地前进,终于能听到篝火的哔啪声。她意识到她成功了。大概是太饿,这段路又消耗了巨大的能量,一高兴,又一阵眩晕,她又昏了过去。雪无情地倾倒在她的身上,她却一动不动地渐渐地被雪埋下去,渐渐地分不清是人还是雪堆了……
  她昏昏沉沉地觉得这次再也爬不起来了。突然有个温暖的舌头在恬她的脸,扒去她身上的雪。她冥冥之中觉得陈大哥来救她了,她想大声喊“陈大哥”,却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谁!”她喝问,可是发不出声音。一团黑毛爬在她的身上,她知道在劫难逃了,狼又回来了,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反抗或逃脱的力气,她闭上眼睛,等待狼来吃她。心里祝愿陈崇山大哥在篝火熄灭之前醒来。
  “汪汪”她睁开眼睛,啊,原来是外婆家的小黑!小黑与她非常亲,她每次进山都要给小黑带吃的。每次去外婆家,小黑总是第一个迎出来,追到远远的山顶上等她。不知道小黑怎么会在大风雪里还能嗅到金惠美来了?金惠美心里突然明白了,引走狼的白动物是一身白雪的小黑。小黑一边“汪汪”叫,一边焦躁地用脚爪扒金惠美身上、身边的雪,用嘴巴咬着金惠美的棉衣,使劲拖。
  金惠美虽然被小黑吵醒了,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小黑哪里拖得动她呢?她把小黑抱在怀里,对着小黑的耳朵说“篝火”,再用手指指山洞里的篝火。聪明的小黑撒开四条腿奔进山洞,用脚踢陈崇山,一边“汪汪”地叫。陈崇山还是沉沉地睡着。它用脚踢他的头,踩他的鼻子,陈崇山终于醒了。他喝了草药出了身汗,热度已经退去,只是太累了,就呼呼地睡着了。被小黑踢醒。他睁开眼睛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警惕地看着小黑。小黑见他坐了起来,不再踢他,只是大叫。他渐渐地清醒过来,他是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外面下着雪。天已经黑了,他环顾四周,除了这只跌他的黑狗,就他一个人。他有点害怕,心想这只黑狗一定是饿坏了,想吃他。于是撑着站起来,却噗通一屁股坐在树枝上。他想起来了,他的腿扭伤了,是金惠美扶他……啊!金惠美呢?
  “金惠美……”他脱口喊了一声。小黑“汪汪”回了一声,两只黑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又捡起一根更粗的树枝撑着,一踮一蹩地追着去打小黑。小黑只是躲避着他的树棍子,却不逃,陈崇山急了,这狗真的饿到了不怕死的程度了。自己身体那么虚弱,没法与它周旋!他垂头丧气地坐到树枝上。小黑见他坐下来,又追过来“汪汪”地叫,他拿起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饼干,本来准备送给金惠美的外婆的,撕开花花绿绿的油纸,拿两块给黑狗。黑狗看都不看,跳前跳后地叫得更紧。他想狗不喜欢吃饼干。想起从上海带来的一根香肠,便狠狠心把香肠丢给黑狗。黑狗踢开香肠叫得更惨,几何像哭一样的叫。
  他突然有一个直觉,这只黑狗一定有要事求他。这时候急坏了的小黑大着胆子过来,咬着陈崇山的衣服,拖他;陈崇山用树枝把它打开,可是黑狗站在山洞口叫了几声,又回过来咬他的衣服。他打它,它再也不逃走,缩着头任凭他打。陈崇山不打它,它跑到山洞外边,向北奔跑,又回过来,再大叫,又往北奔跑。陈崇山想今天遇到的这只黑狗,就像小说里看到的……
  “啊……金惠美呢?”陈崇山又一次想起金惠美。他突然觉得这黑狗在告诉他什么。他支撑着站起来,拄着树干来到黑狗身边。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见黑狗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朝着北边“汪汪”叫了两声,就往北边跑去。他拄着树干跟着黑狗过去。看到金惠美昏死在雪里。他丢了树杆扑上去抱起金惠美,往山洞方向跑。还没迈开步子,他就重重地跌倒在雪里。这一跌,把金惠美跌醒。
  金惠美用手拉开他的皮帽子的耳罩,把嘴凑到他耳朵边说:“过去,给篝火添柴。”
  他跌跌撞撞回到山洞里,小黑也跟着回到山洞。他解开包书的旧布,快速撕成布条,和小黑一起回到金惠美身边,把布条的一头绑在金惠美腰里,再穿过金惠美的双臂,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身上,弯着腰,拄着树杆一步一步向前拖。聪明的小黑努力刨去金惠美身下的雪……
  不知道跌倒、爬起了多少次,终于把她拖进了山洞。陈崇山脱下她身上冻得硬梆梆的棉大衣,架在树枝上烤,脱下自己的棉大衣盖在金惠美的身上,发现自己身上的大衣原来是金惠美的。他知道一定是他昏死在雪里,金惠美把他背进山洞,换上她烤干的棉大衣。
  陈崇山虽然生长在南方,但是他还是懂一些雪里救援的知识。他用水果刀,划开金惠美的湿裤子,用雪搓她的小腿。摇摇金惠美的靴子,能动了,帮她脱下靴子、袜子,用雪搓她的脚,把金惠美冻僵的地方搓得发红为止。他用杯子舀了一杯子雪,烧开了水,抱起她的头,用温开水一点一点灌她。她终于醒了,第一句话“我饿极了”。他扶她靠着树枝,让她自己吃饼干。他用温水洗她的伤口,小黑叼着旧布条送到他手里。
  他说:“就这样包着很不安全,最好用盐水洗一下。”
  金惠美忍着痛说:“包起来吧!谢谢大哥救了我!”陈崇山想起自己的书包里有一瓶眼药水,于是把眼药水倒在金惠美的伤口上。金惠美痛得使劲打他。他用干净的旧布把她包好,把伤腿和另一条腿都盖进棉大衣里。又烧了一杯子水,两个人分享着上海饼干。金惠美招呼小黑过来,喂它两块饼干,小黑静静地吃着。
  “我以为狗吃肉,不吃饼干的。”陈崇山坐在树枝上,逗着小黑。
  “狗最喜欢吃肉,饿了饼干也吃。”
  “它踢醒了我,我以为它饿了,要吃我,我给它吃饼干它不吃,给它吃香肠,它也不吃。”
  “你打它了?!”
  “没,没有……”
  “它的耳朵都被打烂了。”
  “那时候,我昏头昏脑,本能地反抗。这样吧,还有一根香肠,补补它吧!”
  “小黑,过来,现在有时间吃香肠了吗?”陈崇山招呼着小黑。小黑摇着尾巴,两眼看着金惠美。金惠美说:“小黑,这是客人送给你吃的,你就吃吧!吃完了,你还要工作。”
  “它还要工作?”
  “这里离我外婆家还有一段山路。翻过这个山头,下去到山脚,再往前穿过一片林子才能到我外婆家。我们就这样等在这里,即使天亮后不下雪了,我俩的腿都受了伤,自己是走不出去的。”
  “我是轻伤。”
  “轻伤也翻不过那个山头。”
  陈崇山撑起来,又在篝火堆加了两把树枝。看着地上稀稀疏疏地洒落着的树枝,心里也觉得树枝支撑不到天亮。
  他说:“我可以和小黑一起捡树枝。”
  “小黑会去叼一些树枝来的。我要它做的工作是通知我外婆。大哥,你书包里有纸和笔吗?”
  “有,你说,我写。你外婆认识字吗?”
  “外婆看到小黑叼回家的纸条,一定会叫人看的。小黑一定能及时回到家,问题是万一在半路上遇到情况,把纸条弄丢了……”
  “多写几张,在小黑腿上绑一张,耳后贴一张,脖子上挂一张,嘴巴里叼一张。”
  “那么我说,你写。外婆,我的腿断了,要急送医院……”
  “你要吓死外婆。你告诉她,我们在什么地方,腿受伤了,需要去医院……”
  “嗨,不要你写了,还是我自己写吧!我们在哪里,小黑会带路的。不会再有人打小黑的。”
  “好吧!你写,我和小黑去捡树枝去。”
  “让小黑去吧,你再跌在那里了,不又增加一个事故。”
  “还是让小黑早点出发,越早越好。我就在近边捡树枝,要是你不放心,我们用布条连起来,你不放心拉一下布条,我回拉一下表示安全。”
  “稍微捡一点,我算了一下,小黑下山,外婆叫人,再借驴子车,总得两个小时。我们现在的树枝,再烧一个小时也烧不完,但是两个小时肯定不够。那么让小黑先捡了些树枝……”
  “怎么又绕回来了呢?我说你的腿伤得很重,必须抢时间……”
  “那么你和小黑一起去,我不放心是有理由的,黑灯瞎火的,你知道在哪里能捡到树枝。”
  “这……”
  “是我叫你来的,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你陈大哥出事。”
  “是我要你转移书……”
  “别说了,浪费时间。”
  当外婆带了一群人跟着小黑来到山洞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了。他们的衣服也都烤干了,各自穿上自己的棉大衣,陈崇山用旧布帮金惠美把裤腿包得严严实实,他要背她上驴子车。外婆拦下,叫来两个青年人,把这对冤家全背到车上,再盖上厚厚的棉被。金惠美索性美美地钻进被子躺着,陈崇山靠着驴子车的旁板坐着。
  金惠美说:“有福不享等天亮?”陈崇山笑了笑,拉个被角盖在腿上。
  金惠美说:“外婆,还有山洞里的书,也请他们帮助拿到车上,您回家时带到您家,一定要帮助保管好。外婆,一本也不能少的哦。”
  “什么宝贝?”
  “用钱买不到的,外婆您必须藏好,不能被人偷走一本。”
  “偷不走的。”外婆叫两个年轻人,把书装进麻袋里放在驴子车上。驴子车一踮一踮地向前,两个年轻人轮流赶驴子,外婆抱着小黑靠着旁边的扶手坐着。金惠美把书拉进棉被里,把陈崇山帮她裹伤腿的旧布扯下来,把麻袋里的书分成几捆,用旧布包好后在放进麻袋。
  陈崇山内疚地说:“别折腾了,好好躺着,撞着了伤口很痛的。刚才我给你包的时候,看见肿得非常厉害,你现在麻木,等会儿会很痛的。”
  “很痛也不能把书丢了。”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
  “不,大哥是对的,是我没有把事办好!”
  “外婆就这么坐着冷不冷?叫她到被窝里挤一挤。”陈崇山说,又转过头喊,“奶奶,外面这么冷,你也到被窝来吧。”
  “奶奶衣服穿得多,不冷,再说还有小黑呢。上海的孩子真懂事。”
  “奶奶,你怎么知道?”
  “小丫头说有个上海的哥哥带着书,要来山里看书。”
  “您看,我给您添的麻烦真不小。这么冷的天,一大清早让您又是借驴子车,又要请人……”
  “啊呀!什么麻烦呀?都是自家人,驴子车是我大侄子的,这两位是我三叔家的,他们一直在山外的城里上班,前天家里盖房才回家。”
  “奶奶,他们送我们去医院后就不回山里,那么这驴子车怎么办?”
  “不急,呆两天,有人进山时……”
  “外婆,要是没人进山,我们的书就一直放在车上,不被人偷脱,也被雨雪淋坏了。”
  “我家里的房子还没盖好,送你们到医院后,我们今天就要回去的,一共就请了一星期的假。”赶车的年轻人说。
  “太好了,谢天谢地。外婆您总是说些吓人的话。”
  “小丫头,外婆是逗你玩的。”
  “啊呦,我疼,疼死我了。”金惠美朝外婆做了怪脸,意外地发现外婆身边放着一个马夹袋,里面放着纱布等。
  “谁让你把包在伤口的布发了,伤口是冻不起的。”陈崇山说。
  外婆笑笑说:“我带了红药水和纱布。刚才见她腿上绑得结结实实的,怕发开重绑伤口要受冻。”
  陈崇山接过红药水和纱布,把金惠美上半身盖在被里。低着头认真地帮金惠美搽药水、包纱布。金惠美笑着,用好的这只脚一下一下轻轻地踢他的头。他抓住她的脚压在胸口下,继续包纱布。她用手抓他的头发,他把身子往外缩一些,她把身子弓起来,用手摸他的脸。
  陈崇山心里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善良、美丽、又有牛一样的力气,谁娶你都是一生一世的福气……可是,我心里爱着芙蓉,她是我这一生永远永远的最爱。我不能骗你,假装爱你我装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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