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港口村战役

　　日将阿南惟几可以说在大云山地区吃尽了苦头。
　　阿南惟几原本想由战斗力最强的第6师团全力击破大云山的国军，扫清侧翼国军的威慑，为第二次长沙会战做准备。没成想，此战极不顺利。
　　大云山地形复杂，国军在这里经营已久，险峻地形上都修建很多工事。第6师团在这里遭遇国军层层阻击，前进异常困难。在这种山地，即使战斗力最强悍的第6师团，也无法有效对付弱势的国军部队。
　　国军在10日收复大云山后，阿南惟几命令神田正种率第6师团后撤，但他的13联队撤退稍慢一步，被国军3个师包围在甘田港口村地区。
　　第6师团官兵来自日本九州地区，九州地区的日本人以野蛮、善战著称于世。第13联队在大云山撤退，山形犬牙交错，道路崎岖不平，火力无法配置到位，国军在他们所过之处架着捷克式轻机枪扫射，日军一排排倒下，成为一堆堆肉泥。新编刘正富第10师、张德能第59师、梁仲江第60师从四面八方袭击第13联队，他们使用小单位兵力不断进行突袭和侧击，每次歼灭你几十人。13联队很快伤亡近千，几乎要被歼灭了。阿南惟几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天谷直次郎第40师团立即来港口村增援。
　　港口村从军事角度上讲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沙港河、甘田河绕村而过，与笔架山和杨林街紧邻，从这里渡过沙港河就走出了山地，来到开阔的杨林街。
　　港口村一千多人，有好几个姓氏，其中任姓族人里有一个出众的人物，他叫任霁初。
　　9月10日那天，大云山那边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村民都在乱忙着，有的人在田里收稻子，有的人在地里摘棉花，也有人挑着行李去躲兵。
　　国军许团长亲自提着一面铜锣在沙港河堤上一边筛锣一边喊：乡亲们，不要抢收了，快去躲一躲，日本人就要来了！
　　快走吧，这里就要打仗了，保命要紧啊！
　　他把嗓子喊哑了，从南喊到北，又从北喊到南，再在各个屋场里筛一遍锣，喊一遍话。
　　农民从田里地里走回家，他们招呼着家人挑着一些物品就往山里钻，到底要去哪里才是安全的，谁也不知道，只想着山里有树林草丛刺蓬山洞，躲起来方便一些。
　　也有胆子大的，他们不去躲兵，而是朝任霁初家里走来。
　　任霁初70来岁，这时候还健朗得很，只见他生一张圆形脸，头上银发稀疏，向脑后梳理着，下唇白须飘飘，清癯的脸上洋溢着仙风道骨，上下穿一身皂色衣裤，脚穿一双白色的布袜，套一双布鞋，人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七月流火的天气，哪一个农民会穿鞋袜呢？
　　的确，任霁初就是与众不同。
　　准确地说，他曾经是一个清朝遗少，参加清廷最末次科举考试，考中了拔贡，还放了外官，担任过甘肃高等检察厅检察官,高等审判厅刑庭长,甘肃天水、文县知县，6年前,从甘肃辞官回到港口村老家养老。
　　谁知道到了晚年，日寇铁蹄踏碎了我国河山。辞官在家的任霁初心里涌起一股股热潮，发誓要为挽救民族危亡而献出自己一分力气。他开始走出书斋，来到村民中宣讲抗日大道理，动员村民为修建战壕工事的国军部队送茶送水，帮他们挖工事修战壕运输物资。任霁初不但嘴里宣讲动员，还身体力行去做，村民都为他的言行所感动，一个读书人一个旧官僚把爱国救亡能做到这份上，我们这些草民还有什么可说的？
　　向任霁初家里走来的人越来越多，大约是三四十人，牛婆平时和任霁初相处得最近，他说：“任爹，日本兵就要来了，我们如何搞？”
　　任霁初打开随手带着的酒瓶盖，抿了一口酒说：“我跟你们说啊，有国才有家，国军在打仗，我们要帮忙。”
　　“可是，刚才您老也听见了，国军在筛锣告示，叫大家都去躲兵。我们这些人没去躲，就因为要来听听您老的意见。”
　　站着的那群人都说：“是啊，任爹，我们就是来听您意见的。”
　　任霁初说：“我知道，国军的责任是保护我们老百姓的生命财产，他没有错，我们呢，我们也要尽自己的本能去支援他们，国军士兵也是农民的孩子，我们实际上是在帮自己。”
　　牛婆说：“那您说说，我们做什么？”
　　“这样吧，家里有实际困难的，就还是带着家人去躲躲吧，愿意留下的就回家去搞点吃的给国军送去，比如井水、饭菜，来不及做熟食就洗一点红薯担着，半个时辰后，我们一起出发，往后山走。”
　　大家都散开了，只有儿子任阅强抱着一个一岁的儿子还站在地坪里，任霁初说：“你也走吧，抱着小强去躲躲。”
　　“爹，那你也同我一起走吧，”任阅强看着父亲说。
　　“我不能走，我要去给国军将士送点吃的。”
　　“您老年纪都这么大了，送吃的不差您一个啊。”
　　“什么话啊，我平时的教育你都忘光了，有国才有家，国亡了，家能不毁么？”
　　“这样吧，您老带着小强走，我留下给国军送粮食，好吗？”
　　“不行，你快走，小强是我家的根，由你抱着会安全一些。”
　　任阅强眼泪汪汪走了，他知道，这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诀。
　　这时，神田正种第6师团第13联队从大云山撤退过来，在东北部截住了任霁初一行30几人。
　　看见这些村民挑着茶水粮食，饥饿的日军抢了个精光，联队长冈部通用战刀指着任霁初说：“你们，什么的干活？”
　　任霁初回答说：“我们躲兵，这不是要打仗了么？”
　　“你的撒谎，躲兵的，为什么拿这么多吃的？”
　　“我们躲兵，不是要吃饭么。”
　　“你的还在撒谎，分明是给支那军送吃的，死啦死啦的有！”
　　“支那军？什么支那军？我不知道。”
　　冈部通一挥手，就叫人押着他们往港口村方向走，来到曲山岭，开始在东边山包挖战壕，架机枪。
　　日军天谷直次郎师团重松联队4000多人从岳阳方向朝港口村压了过来，许团长一个团的兵力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只得往港口村一带撤过来，沿途看见许许多多躲兵的港口村村民。
　　许团长急得直跳，他站在高处说：“老乡们，你们跑错了方向，快回头，来了许多日本兵，我们也挡不住了。”
　　许团长不知道港口村已经被冈部通第13联队侵占了，还在责怪村民跑错了方向。
　　正说着，飞过来一颗炮弹，在许团长背后十几米地方爆炸，气浪把许团长掀倒在地，他爬起来，又跟着队伍走了。
　　老百姓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跑，便成群结队涌向南方去杨林街，结果还是跑错了方向，日军的大炮一直在村民屁股后追着打。
　　任姓族人中有个大户人家，主人叫任暮葵，他做了一幢新屋还没住几年，上下三重，大小房子20几间，光天井就有3个，老百姓躲兵的时候，他就很犹豫。后来还是决定带着家人去躲避一下，临走时，写了一张字条贴在堂屋柱头上，上书“欢迎大日本皇军进驻我家”。
　　任暮葵的新屋在村子的东边，日军第13联队的人杀进了港口村，一看到任暮葵那条新屋，就带着人住了进去，日本兵开始在任姓大屋场搜刮财宝，完后，一把火就把大屋场烧了。
　　当冈部通联队入侵港口村时，梁仲江师178旅也进至港口，准备出击。欧震第四军也推进至和尚庄，马嘶塅以东之线，又将日军一部包围于港口南之团山坡。
　　鲁道源率第58军亦推进至石壁桥，甘田西南地区，与日军冈部通第13联队主力遭遇。
　　9月11日，正当国军3个师与日军第13联队激战时，由咸宁西进的日军天谷直次郎第40师团重松支队赶到甘田港口村，企图接应第13联队向草鞋岭撤走。
　　11日拂晓，刘正富新10师、张德能第59师、柏辉章第102师、梁仲江第60师等4个师合力会攻港口村冈都通联队。天亮后，新10师在八仙桥、五龙桥、石塘坳一线猛攻日军，致使困守石塘坳之敌不得不向甘田撤退。旋与张德能第59师、柏辉章第102师各一部遭遇于甘田附近。
　　战至中午，日军大部溃退至西塘，一部被国军包围于港口东南地区曲山岭。随后，日军增援部队赶到，进行反扑，双方搏斗至晚，遂成对峙。
　　9月12日，国军刘正富新10师在胡野溪攻击冈部通部日军。欧震第4军在港口与日军重松支队正面展开激战，双方在甘田、团山坡的狭小区域内互相争夺，伤亡均重。
　　冈部通部日军这一天战死300余人，曲山岭一地尸体。
　　看着一地的死尸，冈都通气得青筋暴凸，他叫人把港口村30几个村民带到曲山岭中央平地。
　　“可恶，可恶的支那人，可恶的支那军！”冈部通叫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他在任霁初面前来回走着，然后用战刀指点着任霁初的心脏说，“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任霁初昂然站立，任秋风轻抚着他的须发，看着发狂的冈部通，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意，他说：“可恶的人是你们这些张牙舞爪的强盗，我们中国人太可爱了！”
　　“你的叫什么名字，什么的干活？”冈部通的战刀在任霁初胸窝上颤了几下。
　　“我叫任霁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最早，我是个清廷官员，后来做民国县长，现在是个赋闲老人，专门组织村民为国军挖战壕，送茶饭，让国军痛痛快快打你们这些强盗！”
　　“死啦死啦的有，死啦死啦的有！”冈部通一边说一边用力将刀尖捅进任霁初心窝。
　　任霁初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嘴里一口鲜血吐出来，糊了冈部通一脸，冈部通把战刀抽出几寸，剜了几个圈，然后再一次捅进去，任霁初仆倒在地。
　　村民喊叫起来：霁爹，霁爹！一起扑向倒地的任霁初。
　　冈部通叫了一声：“散开，快快的跑，跑得快的活命！”
　　村民先是一愣，听清后，车转身拔腿就跑，等他们跑出去上十米的时候，一群日本兵举起枪射击，村民一个个被击倒在地，有的是脑袋中弹，有的是心脏中弹，有的是腿脚，并没死掉，日本兵走上前去，一人又补了几刀。
　　也有四五个跑掉了的，他们的方向在高墈那边，一滚下墈，就藏到草丛里去了。
　　夜幕降临在沙港河上空，战场的血腥味洋溢在夜幕下，双方的军人都缩进了战壕，或者去了屋子，猫头鹰在枫树上凄厉地叫着，鸦雀早就睡着了。
　　国军新10师一个叫许多多的中士从窝棚里猫了出来，班长问他做什么，他说是去屙泡屎，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许多多从山上溜到冲谷底，越过这条冲就到了对面山包日军阵地。还在白天，他就发现了这个机枪阵地，想在夜间过来偷一挺机枪回去。机智的许多多几跳几跳就跳到了机枪阵地下面，他迅速掏出手榴弹，拧开盖，刚要拉导火索时，日军哨兵发现了他，“砰”的一枪打过来，许多多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许多多的班长很久都没见许多多回来，又听见对面打枪声，就明白这个许多多一定是栽了。
　　刘厚仁在任暮葵家里做长工，9月10日那天没来得及跑，冈部通第13联队就进村了，他看见一大队日本兵朝任暮葵新屋走来，刚要跑，一颗飞弹袭来，打在他的脚上，还好，只擦了一块皮。刘厚仁忙爬上回楼，几弯几拐来到柴房楼上，这里码了一楼白茅柴。越过柴房，来到新屋边一幢连五间建筑里，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任暮葵的母亲和他的一崽一女，顿时心生无限感叹，这些人不都是任暮葵的亲人么，老的老，小的小，他竟然不管不顾，自己两婆老先跑了。
　　任暮葵的母亲和孩子都吓得瑟瑟发抖，刘厚仁就安慰他们说：“别怕，别怕，有我在呢，只要不弄出声响，日本兵就不会发现我们的。”
　　刘厚仁将他们安置到楼上藏起来，自己又把柴米油盐和厨具运到楼上，准备在这里躲过日本兵的搜捕。
　　“我们就在这里躲避吗？”老女人问刘厚仁。
　　“只能这样了，将就一点吧。”刘厚仁回答说。
　　9月12日，国军对被围困在港口村的日军第13联队和重松支队发起新的攻击。鲁道源指挥新10师进攻甘田西南之敌，欧震亲率第4军扫荡困据在港口附近的敌人。回到西塘的日军反扑过来一再增援，且陆空协同猛烈反扑，双方搏斗十分激烈，港口村土地上，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
　　此时，临湘、岳阳地区已结集了数万日军，并开始南运。
　　新10师攻击重松支队，受到顽强反击。此时，杨森又将梁德奎新11师、柏辉章第102师投入战斗，以五师兵力合围甘田之敌。
　　国军各部对重松支队展开围攻，并将其截为两部。当日晚，该支队主力进入港口附近，遭到鲁道源第58军、欧震第4军各一部的袭击；而其预备队第235联队后藤大队则被堵于马嘶塅西侧一带，遭到重创。
　　国军继续向重松支队展开进攻,双方在甘田、团山坡的狭小区域内互相争夺,伤亡均重。张德能第59师集中全部轻重迫炮30余门，向港口胡野溪一带，实行歼灭射击，鲁师同时以邓团进攻八百市，张团直攻邓家桥，进出草鞋岭。龙沛霖团攻击长石冲后，即联合向东南席卷，夹击港口、团山一带顽敌。第13联队自联队长冈部通，第1大队长有马敏雄，第4中队长滨田义德，均被黄保德的178旅在港口附近击毙。正当这3个师与第13联队激战时,由咸宁西进的日军第40师团重松支队(以1个步兵联队为基干组成)，增援步炮两千反攻，赶到甘田,接应第13联队向草鞋岭撤走。张团三面受敌，第1营营长段瑞生，股部中弹负伤，第3营营长李玉魁，身先士卒，督战阵亡……
　　13日以后，港口、甘田、白羊田一带地区，中日两军进行着拉锯战。
　　9月13日，孙渡第58军新4师节节推进，日本军队增来骑兵约千人，在三架日机掩护下猛烈反扑，肉搏战数次。新11师在伤亡较大的情况下，死守港口甘田河阵地，仍坚持原线激战。
　　9月14日，孙渡第58军新10师、欧震第4军张德能第59师努力围歼，在港口以东部向当面之敌进行恶战。
　　此时，第九战区仍未判明日军进攻长沙的企图，依然认为日军向杨林街以北的甘田进攻是掩护其撤退的动作。薛岳在9月14日致蒋介石电称：日军扫荡我大云山后，南渡新墙河窜扰。经判断敌又师上高时第33师团以进为退之故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