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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喜事(4)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1-22 18:58:11      字数:4727

  其实他认识她,她是老板家的小女儿,彩玲的小阿妹。因他还未来这里干活时他就听彩玲姐说起过。来这里后,很少见到她。既不同桌吃饭,她又长日躲在楼上。进进出出也偶见她坐在起坐间里编金丝草帽。只是和她走得这么近对他说话却还是第一次。
  说起来他对她也不陌生的,当年他在她大姐家里看牛时,她常跟她母亲来芦漕她大姐家里走,有时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她母亲回去了,她还住着和她的小外甥们一起玩。有时也同她小外甥们一起跟他到田头来放牛摘野花。她大姐就叫他照顾一下她的孩子们和小阿妹。只是那时她还只是个梳着一条大辫子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这不想如今却长得这么大这么漂亮了。这姑娘长大了自有一种美丽高傲叫人望而生威的娇态。如今他来她家做长工,她是小主人,小老板娘,再说在田头干活也无需和她打交道。所以她平常是对他正眼也不看一眼,而他对她也是敬而远之。他把她看得很傲慢。她在屋里和他相遇时,总是眼睛直直地看前头,对人不理不睬的。他感到即使她认识他现在也不会理睬他了。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看得起他一个赤脚露体的满身泥腥臭又黑又脏的长工呢?可那想此刻她竟戴着一顶草凉帽穿着兰色旧布衫裤赤着脚,手拿一根竹梢子来看牛来了。而且对他说话的态度又是那么的谦和,这使他原来对她高傲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呵,老板自己不来,这牛叫她来看了?怎么样叫一个姑娘来看牛呢?”他惊讶地想,他害羞地望她一眼,就把牛放下来。拉着牛绳牵过去走到田塍边,把牛绳递给她,就回到田头锄田。
  但她并没有马上走,想了一下问他说:“田头客人,等一会你还要耕田吗?”祥荣说:“要的,你看一会就牵来好了。”他也不抬头地回答她一句,就又低头锄田。心里对她叫他“田头客人”感到不是滋味,“唉!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认识我了?为什么不叫我名字?像小时候那样叫他祥荣阿哥叫不出口,就直叫我祥荣好了。为什么叫我“田头客人”?听了叫人多不舒服呀。”可他仔细一想,感到她现在是小老板娘,那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再叫他“祥荣阿哥”呀。自己本来就是个田头人嘛,田头客人就田头客人吧,他也就自卑地不再去想他。
  打那以后,老老板就很少来了,偶而来也是只看一下田里农活的进度和活儿做得好不好。看牛则天天是小老板娘来了。
  转眼春耕完毕,并且把耙平了田插完了秧。他一个人和那头老黄牛,种下那么多田,天天起五更落半夜的累得要命,亏得这位小老板娘,在插晚稻秧的时候,也来帮他插了几天,助他一臂之力。他没有想到,她这样娇嫩的姑娘竟会下这么大的辛苦!那么嫩白的小腿竟也敢跳下烂田里来。只是每当蚂蝗叮她脚腿肚时吓得哇哇叫着,爬到田塍上去摘,使他好笑。
  秧苗插下后稻田就转向耘田和灌水了。自然这时候长工的精力主要放到耘田上去,管车头赶水就只有靠彩凤了。但赶水管车头没事情时是简单的,如果水车故障,要处理就难了。那一次,他在河塘边耘田,彩凤拉了牛来车盘头赶水,她把老黄牛套上牛轭,包上眼罩,就喝叫一声,叫老黄牛拖着水车转动起来。那又高又瘦的老黄牛眼睛上复盖着两只巴掌大的用半边竹管做的眼罩,牛头一摆一摆地拖着水车像念佛老太婆朝山进香似地一步一颠围着车盘头转了起来。她便摘下草帽提着牛鞭,到车头边一株苦柳树旁的一块石头上去坐着。看那一节一节的车板从河里朴咚朴咚地溅着白沫缓缓地赶上水来,再看它汇成漩涡哗哗地流进田里去。此时她感到挺悠闲的,呆呆地看着它想起心事来。不想这会伊伊呀呀只拉了几周,水车就哗啦一声倒“里”了,把车骨车板落到了河里,接着就听彩凤带哭声地呼叫起来:“田头客人!田头客人!快来呀!快来帮帮我呀!车肚肠断啦!”那声音就似她自己掉到河里去了那样的焦急。他赶快从稻田里爬起来,在田沟里简单地洗了一下手和撸了一下满腿的烂泥,把卷到大腿跟的短裤再拉下一些,走到车盘头来。到了车盘头他往河里一看,果然水车空了大半截,车骨车板都汆到河当中去了,彩凤在那里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好呵!这怎么好呵!”她站在河边的水车旁,卷起裤菅露着白嫩的小腿,想自己跳下河去捞,但她又不识水,恐怕掉下河去。正扶着水车边在摇摇晃晃地望着那越汆越远的车骨车板发急,见祥荣默默地走过来,不由得转忧为喜说,“你看车骨车板倒的这么厉害,这还怎么好呢?”
  “不要紧,可以捞上来的。你上来吧!我来!”他沉着地对她说。彩凤感激地望她一眼,忙扶着水车边小心地走上来。站在岸上的车头边关切地看着他操作。
  他把裤菅再卷得高一点,从容地走下河去,一手扶着插在河心的车椿,身体向外倾一点,便轻易地把汆在河中的车肚肠——车骨车板捞过来。然后再把它们塞进水车里去,用左手伸进水车里把车骨车板拉上来,伸过右手又熟练地与原来断开处的车骨接上,又叫站在车盘头边的彩凤找来一节旧竹销,插进车骨连轴孔里把它锁牢,再叫她拿来干刀轻轻敲牢竹销子,用手拉了几下试一试,觉得宽紧合适,就抬起头来对彩凤说:“你把牛拉来吧!”
  “都好了?”她仰起头来忽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高兴地问。
  “好了。你把牛拉过来上轭吧。”他爬上岸来,避开她的视线便要到田里去耘田。她说不出感激地望着他溅满水珠的黑黝黝的背脊,感到不知如何感激他好,倒把他看得难为情地抬不起头来。忽然她发现他的下半截短裤都叫水浸湿了,她关心地说:“啊!你的裤子都湿了,快回家去换一换吧!”
  “不要紧,等一会会干的。”他低声地回了一句,感到脸上发热。避开她关怀地看着他的目光,低着头默默地回到田里去。
  “哎呀!湿渍渍的穿着多难受呀!等下你会肚子痛的!”她不安地说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当时他心里掀起一阵热浪,心里说这算什么,有时耘田烂泥直陷到小肚,整条短裤都是烂泥还照样坚持耘田呢。当他跪着伏到田里又耘起田来的时候,他发觉她还呆呆地立在那里,朝田这边默默地望着他呢。等了好久才套上牛重又赶起水来。
  那天晚上他回到长工房里拿鞋爿洗脚时,发现他放在床后来不及洗的脏衣服都被悄悄洗过又干干净净地摆在了那里。还把他乱七八糟的床铺也打扫整理过了,他明白那是谁洗的,谁打扫的。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惶恐。想到自己这么脏的衣服让她洗过真不好意思。
  随着稻苗的快速成长,和天气热水分蒸发得快,稻田几乎天天要赶水了。这时节她父亲也来了。因为要一天到晚赶水,得要一个人赶水,一个人去割草给牛吃。因为牛那时离不开车盘头,不能放牧了,只有割草来给它吃。而老板年纪大了弯不下腰,自然这割草的任务就落到了彩凤身上。因此每天赶水时便见她背着那只又大又破的草篮在稻缝中的田塍里割草。但割草是放牛小娃的一个技术活,从没有割过草的新放牛娃得经过好几个月的学习才逐渐熟练起来的,没有一定的技巧和经验是割不来也割不快的。彩凤没有学过自然一下子割不来。因此常见她背着那只破草篮在热烘烘的稻逢中田塍上蹲了老半天累得混身是汗才割来仅盖盖篮底的一点点青草。她爹放下又饿又累的牛来叫她背草来给牛吃时,却见她倒出来只那么一点点草。里面还夹着许多泥土,小青蛙在草堆中朴朴地跳,吓得老牛喷着鼻子不敢吃。气得老头子大骂她:“你这小娘鬼真没有用!割了这么长时间才割这么一点点草,塞塞牛鼻子还不够。还是这种草,这样的草怎么叫牛吃!你人倒又要吃饭了,牛赶了半日水还没吃过草,快点再去割!”她含着泪只得背着那只破草篮再去割。但是越是急越是割不好。她走到田塍中一把一把使劲拽着,割着一根硬草,一不小心镰刀向上一滑,左手食指被割开一条长长的斜口,鲜血顿时大滴大滴流下来。她又痛又吓,蹲在田塍上呜呜地哭。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特别是当他知道她不幸的身世和如今在家中的尴尬处境后,激起他强烈的同情。他就利用中午吃好午饭午休的时间,冒着暑热背起草篮给她去割满满的一篮草来,把它背到车头盘。她看见了这么多这么好的草,真比看见当年父母嫁给她的一船嫁妆还高兴。
  “田头客人,你中午这么热的天气也不歇息一下,牛草我会去割的呀!”她立在树荫下,拉着刚放回来的老牛万分感激地对他说。
  “热也还好,中午我横竖没事体的。”
  “明天莫再给我割了,我自己会割的。我爹这么多田叫你做,已经叫你够辛苦的了,再叫你割草太对你不起了!”他听了心里感到很是欣慰。老板看牛帮忙倒不大来,来了又常常悄悄地监视他,唯恐他偷懒。活给他干得再多再好也没听他说过一句赞扬的话。而她却这样的体谅他表扬他。他更觉得她的心地善良和纯正。第二天他自然又替她去割,还割了两大篮,一篮放到车盘头,车水时给牛吃;一篮放到牛栏前,给牛当夜草。这样,彩凤白天就现成看看车盘头好了,不用再去辛苦地割草了。
  
  这一日中午祥荣在一个老坟墩刺柴蓬边割草,无意间割到一丛花辫如玉芳香气扑鼻的黄芝花,它的香味比玉荷花还要香,他高兴地摘一朵夹在己的耳轮后。忽然他想起她小时候在她大姐家常和她的小外甥们跟他到田头野畈来玩,常叫他摘刺柴蓬中的黄芝花的情形,他就多摘了几朵把它插在草篮里,等草倒到牛栏里时,再巧妙地把它插到草堆上。
  第二天,她牵着老牛来田头赶水的时候碰到他,她怔怔地看了他老半天,倒把祥荣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突然,她欣喜地热情地叫他:“呵!你就是芦苇漕的祥荣阿哥?”她忽闪着明亮美丽的大眼睛,直盯盯地望着他问他。那以前看见他时羞怯陌生的神态都没有了。他红着脸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心里说,你现在才知道我呀?怪不得老是叫我“田头客人”!
  “呵!祥荣阿哥,”她高兴地搭讪着说,“你昨天摘来的那花真香!没想到田头野畈还有这么香的花呀!比我家晒场园里的玉荷花还香。我把它插在瓶子里满屋子都香。祥荣阿哥,你以前为啥不说认识我呢?七八年了,我在大姐家看见你后没再见过你。所以你刚来时我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可就是想不起来,昨天我问我妈才晓得原来你真的就是芦苇漕的祥荣阿哥啊!”
  当年她看到他时那个十五六岁的放牛娃,长成了如今又结实又魁伟的一个青年农民,他会耕田、会耙田、会插秧,会安装水车和车盘,还会修水车。插秧的速度快过自己十倍。他割一大篮牛草不要一个钟头。反正各种各样的农活他都会干,干得又快又好。过去自己不干田里的活,也看不起做田头的,认为那是干粗活的。如今她从家里走出来,来到田头做个放牛娃,农忙时,相帮着插插秧管管车头,干些农活,一天到晚在田头,看到了种田的全过程。她才知道要会田里的各种各样农活,熟练使用各种各样的农具,还真不容易!要做得又好又熟练,更不容易。可他不但各式各样的农活都会干,各种各样的农具使用起来都是那么得心应手,而且做起来又是那么的熟练和快速。过去她看不起田头人,如今她才知道要做个熟练的田头人,做个全把式的农民,实在不比做个工人简单。父亲把二十几亩田和一头老牛与一套破农具交给他,什么都不管了。他就从弄秧田下秧籽到收割,全由他一手操作。到如今早稻都快收割了,他把这二十多亩田莳弄得清清爽爽,田里的草耘得干干净净,稻苗长得茁茁壮壮。如今株株谷穗累累,早稻丰收在望。这么多田全由他一个人来完成的,他真是个种田的好把式呀!她实在对他钦佩!她现在上上下下看着他,高兴地和他说个不停,仿佛现在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他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地难为情起来。只得红着脸喃喃地说句什么走开了。
  打那以后,情形就起了更大的变化,她不但常给他洗补衣服,在长工房里打扫卫生,吃饭时还悄悄地给他添菜加汤。点心本来由她父亲送的也改由她自己亲自来送,而且年糕汤盛得特别的满。在三月里得知他的小弟行九龙会时被坏人打死了,后来他二弟也出走,父亲又生病,她悄悄慰问他了好几次。并且塞给他几元洋钱和买了些甜姜、金桔饼等叫他带来给他父亲吃。祥荣当时心里是有点动,可毕竟两人身份太不相同了,她是他老板的女儿,这么有钱人家的女儿,她又长得这样娇美,他是怎么也不敢想啊!直到那天她大姐对他说时,他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如今她真的要嫁到他家来了,直到现在他仍感到像做梦一样,“她真的会来吗?”直到此刻他还是没有信心地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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