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苴蜀对峙

　　天还没亮，苴国放在外面的探子就回来向夏书报告，说蜀国的驻地已有动静。因昨晚白将军又派人吩咐不要出战，只要加固关卡，全力防守，于是夏书听到回报只吩咐手下紧闭关门，继续查探。
　　探子汇报完不久，关前就传来蜀国官兵七嚷八喊的叫战声。
　　“背信弃义的宵小之人，出来与我等一战！”
　　“顾头不顾尾的山鸡鼠贼，伸出头来，挨我一箭！”
　　“挡道的狗子，滚远点，主人要过路了！”
　　……
　　夏书在朝堂上请战时很是热血，可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昨晚刚一遇到黑压压的蜀国军队，一时心神失守，不敢出头。不过这时镇定了许多，听到哨墙外蜀国士兵辱骂，他心中的火气“噌噌”直升，三登两爬，几下窜上卡前哨墙，也不怕对方的流箭，探头往外一看。只见几百米远的对面山间平缓处摆着一列蜀兵队伍，人数并不多，约摸有一千多人，可能是山势不平，使得队伍看起来歪歪斜斜。队伍中间一杆两米高的黑旄下是一位穿有护甲的将领。那将领年纪约摸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皮肉细腻，有点肥壮，看样子不像常年征战之人。夏书见了，心中又鼓起不少自信。
　　再一想，昨晚看见的可不止这点人数，探子报的可有两万人，那还有的士兵呢？夏书心里奇怪，想起白将军的再三嘱托，不敢贸然出战，就吩咐紧守关门，吩咐士兵在哨墙垛间大声回骂蜀兵。
　　蜀国这次确实来了两万人，不过这两万人不是来攻打苴国，而是防备苴国攻打他们蜀国的。虽然原计划蜀王是想派兵进攻苴国，教育教育苴王怎样做小弟，教育完顺带把苴王夫妇，应该说是苴王妃送到蜀国让他看看。如果真有下人说的那样绝色，就留在蜀国，大不了给苴王换个王妃，或者给苴国换个苴王。可没等到派兵教育苴国，却先收到巴国入侵蜀国的战报。巴国与蜀国各自立国都有很多代了，历史上虽然双方时有争端，但因双方体量差不多大，除了想从对方那里撕一块肉，都还没生出要灭了对方的想法。双方的摩擦，历来规模也不大，一般都只有几千士兵的参与，上万人的战争都很少。谁承想今年三月初，巴国会突然大举入侵？巴国的入侵让蜀国的驻防措手不及，战争刚开始一旬，来势汹汹的巴国，很快占据了蜀国的两个郡县，蜀国才反应过来。收到战报的蜀国朝堂震惊，蜀王大怒，急忙派出大军援救。
　　在此情况下，蜀国大臣们一致反对蜀王再出兵攻打苴国，认为对苴国只宜防守，不宜进攻，这样有利于全付精力对付巴国。
　　蜀王只好派驻守绵州的军队前来支援苴蜀边境的防守，结果绵州的军队只有一万人，还被派去几千人继续修路，只好又从德郡派兵前来。德郡离苴国路途较远，故此还没等他们换好驻防，就被早有计划赶巧而来的苴国夺下了玉泉关。
　　夏书见到的这位将军，是从德郡带兵赶来的。德郡靠近蜀国首都，远离边关，士将过得都很安稳。因此夏书见到的将军长得比较闲适。那将领见伸出哨墙的人面庞丰腴，衣着整齐，看起来像头领模样，心里暗想此人细皮肉嫩的，不像战场上出来的人，必定贪生怕死，说不定用大话吓吓，他就忙着开关迎接了。于是声色俱厉地喊道：“你等小国，忘恩负义！蔑视蜀王使者，以下犯上!还背弃蜀国，暗通巴国，蜀王特派我来讨伐你等。没承想你等小国不思悔过，还敢夺我关卡，占我河山。量你等荒蛮小国也翻不起多大波浪。趁早投降，还可饶你等性命！快快开关迎接我军！”
　　“你们蜀王昏庸，君臣无道。我们苴国是先王凭本事打出来的，凭什么要听昏庸的蜀王呼来唤去？有本事你就打过来。”夏书伸着脖颈，冲着蜀将挑衅地回击着。
　　“有种你们就打过来！”
　　“有种就打过来！”
　　……
　　身后一个身体敦实的小军官带着一帮士兵跟着大喊，那雄壮的气势很让夏书提气。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带头叫阵的小军官正是跟随葭阴给丁将军送物资的杨关。他本在白胜手下当差，因头脑灵活，武功不错，得白胜信任。昨天白胜安排完防守，有些不放心夏书独立守关，就叮嘱杨关跟在夏书旁边机灵点。此时杨关带兵守着关卡，嘴里虽然叫嚣得厉害，却完全没有要出战的意思。他并不担心蜀军前来冲关，因为关前的木桥早已收起；山下虽然水面不宽，可流水湍急，河水冲得河床上怪石嶙峋，两岸陡直；而关前更是无立脚之地，士兵前来攻打分明是送命。
　　因为山势陡峭，山路狭窄，无法大举进攻，蜀国将领派出的士兵无法一齐进攻，只能组织起长蛇一样的进攻方式，可这样的进攻就像是送上门去专门让苴国士兵杀似的。几波下来，蜀国将领放弃了攻打，只在阵前叫骂。骂到最后，连祖宗都遭殃了。可论起祖宗，又成了自己骂自己，两厢士兵明白过来后，居然还有人笑了。第一天就这样在小打小闹中结束了，蜀国有少量士兵伤亡，苴国无一人受伤。
　　第二天天刚亮，夏书上哨墙观看敌情时，发现蜀国士兵正在砍树，选的都是笔直粗壮的大树。咦？不好，他们想搭桥硬闯关卡！夏书心中暗惊，正想破解之法。
　　“大人，是不是要把射箭高手叫过来？”
　　他转头一看，是昨天那个带头跟自己一起骂敌的士兵，脸上透着机灵，正趴在墙头朝自己小声问道。
　　好办法，让箭手上，这样蜀国士兵就无法靠近关卡搭桥了。
　　“好！让所有的箭手到这里集合。你叫什么名字？”
　　正要下去的士兵听到夏书的问话，回身施了一礼：“禀大人，我叫杨关。是第五小队的纵长。”
　　“你去吩咐箭手立即到这里集合，吩咐完后就到我身边来。从今天起，你就随时跟着我，做我的贴身侍卫。你那一百号人仍归你管。”
　　“是。”杨关大声回道。
　　夏书正愁没有能干的贴身侍卫，今见杨关聪明机警，看样子也有几下子身手，正中己意，立刻就把杨关调到身边。杨关集中全部射手，分成十来个小队，组织他们守在哨墙上盯着蜀军的动向。
　　时近晌午，蜀军砍好树木，垒在一起像座小山似的。然后两人一组抬着树木走近河沟。杨关看蜀军走近了，一百米，五十米，马上就要走到河沟了，一声猛喝：“射！”
　　“嗖”“嗖”“嗖”，守在哨墙头的三个小组一齐拉弓射箭。前面的蜀兵应声倒下，又被抬的树木砸中，忍不住蹲下惨叫；面的士兵也被落下的大树砸中脚背，却顾不得喊痛，赶快拖着受伤的士兵后退，才堪堪躲过追在后面的利箭。蜀军组织了几次抢搭桥，除了增加死伤士兵的人数，搭桥没有丝毫进展。看看天色不早，蜀将命令收兵回营地休息。
　　接下来两天，蜀军换了好几种方式，通向苴国关卡的桥都没有搭成，还死伤了百多号士兵。蜀将只好放弃搭桥攻关的想法。
　　白胜将军随时注意着山下的情况，见夏书守卫得法，指挥有方，就放手让他守在山下，只是又给他调来了一些士兵。夏书见蜀军连续三天受挫，士气不振，有点为自己的指挥有方暗自得意。却不知这里有一大半的功劳应该归功于杨关临阵的巧妙配合。
　　第四天，蜀将派出一千多士兵轮番出来在关前叫骂。开始两天，夏书记着白胜的嘱咐并不理会，由着蜀军叫骂，离得近了就放箭射。第六天午后，蜀军叫骂一阵，还是不见苴国士兵回应，失去了兴趣，停止叫骂。他们乱糟糟地聚在对面的空地上，有的躺在地上小憩，有的坐在地上的木头上休息，有的两个三个聚在一起划拳，还有个别居然唱起了山歌。夏书再也忍不住了，趁他们毫无防备时，突然吩咐开关出战。
　　一千多苴国士兵蜂拥而出，散乱的蜀兵来不及迎战，有的连放在地上的兵器都来不及拣，就惶惶往峡谷中逃去，就连蜀国的将领也惊得连队伍都顾不上整理，就带头逃跑。夏书见状，提枪就追。杨关来不及阻拦，只好迅速集合自己的手下赶快追上去。
　　没想到那些散沙似的蜀兵，打仗不行，逃起来却比兔子还快。转眼就进入山谷，跑得慢一点的怕被追上，拼命往两边的山坡上爬。
　　夏书砍死两个跑在最后面的蜀兵，心中兴奋，提枪冲进山谷。山谷狭窄，夏书看见前面的蜀兵跑得跌跌撞撞，那蜀将在前面有弯的地方扭过头来看了夏书一眼，仿佛吓得脸都红了。夏书眼看就要追上，哪肯放弃？边杀边追。后面的苴国士兵大多跟着拥挤进了山谷。山谷狭窄，两面树木茂盛，突见树木无风自动，山林中顷刻间冒出许多蜀兵来。夏书知道上当了，赶快转身往回撤，奈何山道狭窄，队伍奔跑间一时转不及方向，前面的退，后面的冲，又乱又阻，苴国士兵自己窝在一起，撤退的速度更慢了。还没撤出山谷，数不清的蜀兵追了上来，还好地方狭窄，一时近身的蜀兵也不多。夏书只好回身迎战。谁知缺乏作战经验的夏仲卿急切之间手忙脚乱，长枪举得太高，被树上垂下的藤条缠住，无法砍下。身边的士兵赶快围上来，一边保护着他后退，一边举刀与对方相搏。夏书反应也快，见此时长枪不好用，立刻松手，抽出随身佩戴的铜剑与敌人相杀。身旁的苴国士兵一个一个死在蜀军刀下，可蜀兵却不见减少，反而越拥越多。夏书顾不得害怕，只一味举剑刺杀。搏杀中，夏书一剑刺中一个蜀兵胸口，可对方的短刀也砍中了他的左手臂，血汩汩流出。夏书此时已忘记喊痛，只想赶快退出山谷。谷口就在眼前了，夏书正待退出，一个蜀国小头目冲到跟前，举枪刺向他的左胸，来势凶猛，夏书已经来不及阻挡，眼看就要刺进肌肤了！惊得夏仲卿闭上眼睛，只悔不听白将军的嘱咐。
　　“当”一杆铜枪挑开蜀国小头目的长矛，原来是杨关及时赶来了。
　　“大人快退走，让士兵准备关闭营门。这里的敌人我来应付。”杨关一边吩咐手下掩护夏书撤回营内，一边抖动着比一般铜枪粗了一圈的铜头短枪，一连挑死挑伤了十来个蜀国士兵。吓得其余敌兵一时不敢上前，往后退了退。可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蜀兵冲上来。
　　趁着蜀兵迟疑，杨关和手下迅速退出山谷。才刚退至谷外不大的空地上，数不清的蜀兵也从山谷里涌出来，与他们杀作一团。好在空地很小，剩下的大量蜀兵只能堵在山谷中，一时冲不过来。杨关和手下边杀边退，终于退至桥边。杨关让手下先退，自己断后，却见蜀兵纷纷后退。他乘机退回关卡，守关的士兵赶快拉起吊桥。
　　回到关卡，他才看见白胜将军陈兵关卡后，哨墙上密密麻麻的箭手，蝗虫似的飞箭落到敌军中。难怪刚才蜀军没有追来，原来被白胜将军的大军给逼退了。
　　此一战，苴国跟随夏书出战的士兵伤亡近六七百人，白胜将军阴沉着脸，吩咐夏书回关内养伤，杨关领兵驻扎山顶，自己亲自带兵守卫关卡。
　　蜀军攻不下玉泉山，苴军也不敢贸然出击，双方僵持下来，各自派人送信到后方，只等后方派来援兵再做打算。
　　
　　再说赶往苴国报信的士兵第二天午后时分就赶到了土费城。
　　当时苴王正和葭阴玩四四入围的游戏。信探报告了蜀国军队来犯的事，苴王愣了愣，推开面前的盘局，站起身来：“赶快召集大臣上殿，商议增派兵力之事。”
　　葭阴坐着未动，静静地说：“王兄不必着急。白胜将军和夏仲卿只要不急功冒进，坚守关卡，蜀国军队是打不过来的。白将军有作战经验，必然不会以一万兵力去和蜀国的两万人硬打。”
　　“我要的是打败蜀国军队，扩展我国领土。如果只是据关自守，我何必绝蜀连巴？不如就做蜀王的属国算了。”苴王说道。
　　“王兄说得是。”葭阴一边说，一边让宫奴收好棋盘，然后站起来，走到苴王面前，“不过或许暂不派兵会更有利我们苴国后面的进攻。”
　　苴王停下脚步，看着公子问道：“王弟有什么想法？”
　　“巴国这次是举国之力攻打蜀国。蜀王虽说昏庸，但到底国境广大，国中不乏能干的臣子，因此巴国也不是能急切之间就可取胜的。面对巴国的凶猛来势，蜀王必定会派国中优势兵力抵抗巴国的进攻。如果我们现在就大举进攻，蜀国必先派大兵解决我们再和巴国决战。
　　“王兄如果真想取蜀国土地，现在先不可增兵，只是守着，让蜀国误以为我们害怕他们，只会防守不敢入侵。等蜀国放心举国与巴国酣战之时，我们再派大队兵力迅速进攻蜀国。到时蜀国忙于和巴国交战，急切间派不出军队支援。那时我们迅速出兵，打败蜀国的防守军队，夺取江油以东的土地，然后派兵固守。等蜀国和巴国结束战争时，蜀国军力已是疲软，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与他们对抗，那时我们所夺得的土地方可守稳。”
　　苴王听了，背着手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停下来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再和臣子们议议，看看他们怎么说。”
　　臣子们觉得葭阴的提议可行，于是苴王暂时不发兵，让人传令白将军和夏仲卿仔细守好关卡，一边等巴蜀之间的战事发生变化，一边继续招兵筹饷。
　　隔了两天，白胜派人押来偷袭玉泉山时俘虏的蜀国降兵，并报告了他们取得的战绩。苴王听了非常高兴，当即分别赏给白胜及夏仲卿家各五十个降兵作为奴工。后续又传来夏书擅自出关失利的消息，又等两天没有再不利的消息传来，苴王放了些心。
　　蜀国果真如葭阴猜测的那样，见苴国只是守着，并不进犯，没有增派兵力，只是下令蜀国将士死守边关。
　　苴蜀边关，因双方都无援兵派来，都默契地只守不战，除了时时挑起一些对骂，或偶尔射两只冷箭，都不主动出击，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