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景嘉谟团长
作品名称:咆啸河山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1-21 12:33:38 字数:5533
国军夏炯133师399团团长景嘉谟这时候正想着自己与日军鏖战的艰苦岁月。
景嘉谟是四川三台县新德镇会仙村人,少年时就读于郡城中学。19岁投笔从戎,25岁入20军军事政治学校,毕业后长期在川军任职。
出川抗日的时候,他是133师397旅793团一名营长,1937年8月,他和他的士兵脚穿草鞋,徒步由贵州出发,风雨兼程,10月12日,抵达上海郊区嘉定县南翔镇。10月13日投入战场,受命编为第六兵团序列,布防于桥亭宅、顿悟寺、蕴藻滨、陈家行一线。
10月15日,日军第9师团一个旅、禁卫师团一个旅和其他特种部队共数万之众,对川军杨森第20军防线发动猛烈进攻,企图从中央突破。20军将士一次又一次击退日军冲锋,虽然伤亡过半,仍坚守阵地。
17日中午,陈家行阵地失守,杨森命令以密集炮火掩护反攻。133师397旅各团、营付出极大伤亡,终于收复陈家行,并坚守到第四天,才由广西部队接防。
那一次的战况惨烈,景嘉谟至今不忘。在陈家行阵地,营部只剩下景嘉谟一人,全营仅剩数名士兵,还在坚持浴血奋战,坚守不退。
巴县诗人杨庶堪先生有诗赞曰:邑子能兵半国殇,老夫迸泪欲沾裳。里桑恭敬吾尤挚,亭柏精忠汝未忘。将士雄心痛夷垒,男儿报国爱沙场……
这一仗打得真苦,12000多人的20军还剩5000余人,尤其是景嘉谟所在的397旅,打得仅剩下40几人,许多军官不是战死就是负伤,师长杨汉域、团长李介立都负伤了,战后,景嘉谟晋升为中校。
这小小的官阶凝聚着多少川军将士的鲜血啊!
不久,景嘉谟的部队又投入徐州会战。
日军第6师团攻陷含山和巢县,继续西犯,与20军发生激战。20军从5月10日起,协同友军对日军发动攻势。133师命无为支队在钓鱼台担任巢湖警戒,399旅担任主攻巢县重任。先头部队在当地老百姓带领下,从巢县下水道潜入城内,内外夹攻,于13日克复巢县,并协助友军攻击合肥日军。15日,在含山、巢县等地与日军成对峙态势。
日军犯安庆,景嘉谟所在的133师赴桐城以南占领大关、小关,阻止日军南下。133师在大、小关与日军激战数日,完成掩护安庆部队和安徽省政府撤退任务后,20军奉命由太湖开赴萍浏醴一带整补。
1938年9月20日,20军奉命派133师到武宁受第8军军长李玉堂指挥。当部队到武宁大桥附近时,罗盘山、棺材山两个要地已陷敌手。李军长命133师夺回这两个山头。师长杨汉域令793团攻罗盘山,794团攻棺材山。日军武器精良,居高临下,133师几次攻下,都遭到日机和重炮的轰击,得而复失,形成拉锯式战斗。133师伤亡惨重,各级官长非死即伤。
景嘉谟现在想起那次战斗还打寒颤。
担任主攻的797旅仅剩景嘉谟营,师部调该营上阵。
景嘉谟率全营猛冲,重创日军,拿下阵地。同时,799团由罗盘山以西绕道向日军右侧后背攻击。在133师两面夹击下,日军死伤甚大,撤出阵地。
后来,日军多次反扑,毫无结果。本次战斗,797旅伤亡惨重,799旅接替其防线。不久,133师奉命调往湖南平江归建,景嘉谟因为有功晋升为133师399团上校团长。
职务和军衔升上去了,无数的川军将士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后,杨汉域升任第20军军长,整编后,20军开进入湘鄂赣边界,担任崇阳白霓桥和通山沿线警戒任务。20军向日军发起攻击,克复鄂南咸宁、汀泗两车站。
景嘉谟记忆尤深的是在湖南临湘太平桥那场战斗,以“湘北抗倭第一战”载入史册。20军133师399团景嘉谟团长派1营营长任怡率部镇守太平桥一带,当地游击队艾荣部配合他们守桥。任怡部在桥西一座近200米高的小山上修筑了8个工事、1座碉堡,配有几十挺轻重机枪,交叉火网直接控制太平桥。在杨梅坳,景嘉谟团还有一个炮兵阵地,日军汽车要经过这里,就会遭到截击。
1938年11月16日凌晨4点,薄薄晨雾笼罩着群山,日军大队长岩崎民男率500多日本兵猛扑太平桥。任怡部早有准备,杨梅坳炮兵有力的支援任怡营,岩崎民男很快败下阵来。
过了一会,岩崎民男拔出指挥刀哇哇叫着,强令部下拼死迫近任怡营阵地,企图使杨梅坳国军炮兵失去作用。任怡见日本兵蚂蚁一样爬来,带着部属跳出工事,端起机枪就扫射,刚爬上山腰的日本兵成片倒下,岩崎民男只好带着残敌绕道退入岳阳城。
这次战斗收获颇丰,击毙日军300多人,缴获轻重机枪多挺、三八大盖200余条,还有不少的马匹和辎重。
任营官兵扛着缴获的枪支,牵着战马,口里唱着国军军歌,走在归途上,嘹亮的歌声直冲云霄: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采石一载复金陵,冀鲁吉黑次第平。
破波楼船出辽海,蔽天铁鸟扑东京!
一夜捣碎倭奴穴,太平洋水尽赤色。
富士山头扬汉旗,樱花树下醉胡妾。
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发,闾里欢腾骄红颜。
国史明标第一功,中华从此号长雄。
尚留余威惩不义,要使环球人类同沐大汉风。
任怡出足了风头,景嘉谟也跟着脸上有光,他的399团打成了钢铁团。
想着这些往事,心里一阵悲壮!
有多少川军将士抛骨荒野啊!他们姓什名谁他不知道,部队管理的名册随着部队的整编和连续的转战南北,也许丢失了,也许被炮火毁灭了,他们的名字不再被人记起。只有他们的亲人还记得自己的儿子,站在家乡的对门山上呼唤自己的儿子,呼唤不应,寻觅不着,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战死了,至于死在哪里,尸骨烂在那只山上,只有天知道。
他们也是爹娘父母养的啊,许多人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许多人甚至还未饱饱地吃过一海碗猪肉一海碗大米饭,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为国家而战死,为民族而战死,他们付出了生命,挽救了民族的危亡,将来,谁记得他们呢?
1940年12月某日拂晓,第9战区的冬季攻势战火炽烈,日军乘浓雾向398团驻守的阳台尖、凤凰楼猛烈进攻,并分出一部兵力绕道从侧面包围凤凰楼。
阳台尖、凤凰楼危在旦夕!
夏炯师长命令景嘉谟399团前往增援,谁知为时已晚,398团阵地已经失守。
398团被迫退入二线,与日军鏖战。
景嘉谟给2营营长下命令说:“你赶快带着你的部队去援助398团,要把阵地夺回来!”
2营营长狐疑地说:“就我们营吗?”
“少啰嗦,赶快走,我叫迫击炮掩护你们,完不成任务杀你的脑壳!”
2营长还能说什么,车转身就走了,他们的枪炮把石头都点着火了!
激战到下午四时,薛岳长官的命令一级级传到阵地:“凤凰楼、阳台尖是九战区门户,限当晚24时收复。”
夏炯师长想了想,就把重担压在景嘉谟身上,他给景嘉谟打电话说:“懋猷,又到生死关头了,我只能把担子压在你肩上。你就是拼光了全团也要给我把阵地拿回来,你要是战死了,我就填上去!”
景嘉谟说:“夏师长你吓唬我吧,这么严重呀?”
“是的,就是这么严重,薛长官限我们在今晚半夜收回阵地,我这样安排了一下,397团包围凤凰楼北麓,切断日军退路,并阻击他们援军;你指挥399团第3营以及398团直属队、398团第1营攻取阳台关;陈德邵副团长指挥399团第1、2营及团直属队和397团屈占云连攻取凤凰楼。你们团长副团长亲自挂帅,亲自上阵地,拿不下阵地就拿下你们的脑壳。”
夏炯师长说最后一句话时,说得斩钉截铁,全然不顾一点情面,好像法官做宣判一样。
总攻开始,夏炯师长命令迫击炮集中猛轰日军炮兵阵地及其露营地区。
景嘉谟率部开始攻击阳台关,一轮又一轮的冲锋,终于把日军赶出了阳台关。在唐窝通向通城的大道上,日军步兵骑兵混杂一起,景嘉谟带领部众追击,令迫击炮连连长杨天笑以10门迫击炮交叉发射照明弹、燃烧弹、榴霰弹。溃逃日军在大道上慌乱窜逃,景部乘势掩杀,溃逃日军在景部炽盛火力攻击下,人马相互践踏,死伤甚众,残部逃入通城。
陈德邵副团长挑选精干官兵六十余人,由连长熊德全率领,领奖金6000元,组成三个轻装突击队,乘夜雨穿插敌后,在总攻信号发出后,一举歼灭敌前哨阵地百余人。陈德邵领着大部队冲杀过来,经过反复搏击,终于在午夜将凤凰楼日军击溃。
133师各部经过一昼夜的激烈战斗,终于收复了阳台尖和凤凰楼。捷报转入重庆大本营,军委会通令嘉奖。同时,还派战地摄影队到399团拍摄了凤凰楼反击战纪录片。
1941年3月,夏炯133师同孙渡58军的28团,从通城东西夹攻日军,激战一夜,日军伤亡惨重,狼狈逃出通城。第二天早晨,日军残部逃进大沙坪,中国军队收复通城。打下通城后,景嘉谟的399团担任通城守备,133师师部进驻石潭碑,以资策应。
一日,景嘉谟带了几个随从来到黄龙山登临揽胜,在一山寺见到一白须老僧念经,景嘉谟拜过菩萨后,侍立一旁,静候老僧念完经文。
老僧说:“鄙寺从未有过军人脚步,今日得见将军,想必是攻打通城的景将军?”
景嘉谟说:“老人家猜的对,在下正是景嘉谟。”
“日军正虎视眈眈,景将军如何有雅兴来我寺庙?”
“老僧所说言之有理,不过,也不是日日打仗,要是天天在枪炮子弹中过日子,人都会发疯的。”
“这个老衲不懂,老衲就是个念经文的人,凡间俗务,老衲也不懂。”
“道也好,佛也罢,无非是讲宇宙人生大道理,老僧要传道,也需要一个清静场所吧,老僧还要吃饭吧,寺庙还要传承人吧,这都离不开俗务啊。”
“景将军所言极是,是老衲说错了。”
“景某如今镇守通城,实有颇多不解之处,今日得见老僧,想求教一番,不知老僧是否愿意为景某解惑?”
“景将军请说,老衲尽自己所知,知无不言。”
“一者,‘通城’一词所依何来?”
“有两说,一说‘水道通,地势顺,直注武昌城’,一说‘通城地处三省六县通衢,东可达南昌,南可通长沙,北可抵武昌,西连岳阳,四面通城,故而得名’。”
“老僧赞成哪一种说法呢?”
“老衲就是个念经的和尚啊,不过,我以为前一种说法接近实际一些,说得过去一些。”
景嘉谟想了一会说:“也是,如果是后一种说法,那么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可叫通城,因为凡是城市,无不是四通八达的交汇所在。”
“景将军是个有墨水的人啊!”
“我哪有墨水啊,只不是个一肚子草的军人罢了。第二个问题,我部进驻通城后,听不少人说过这里又叫隽州,这名字所依何来?”
“景将军,这好理解啊,你看见那条穿城而过的河吗?那条河就叫隽水,是通城县的母河,县城原名隽水镇,雅名隽邑,做了县城以后,人们就渐渐忘记了它的老名。”
“其实,这些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有人说通城又叫下隽,有人说通城叫上隽,到底是上隽还是下隽。”
老僧呵呵笑了起来,他说:“都对啊,历史上,这里既叫过下隽,也称过上隽。汉高祖时置下隽县,南齐时也叫上隽县。”
景嘉谟说:“您这么一说,就解开了我心中的疙瘩。还一个问题,我在县城走了无数遍,发现这里有一圈不错的城墙,虽然被日军飞机大炮炸得寸断,还是可以看它的雏形。不知建于何时,为什么建的那样坚固?”
一说到城墙,老僧的脸上就出现了无限的忧戚,他说:“我是个出家人,人间世事原本可以不操心的,只有将军说的这个城墙还挂在我心里。这个城墙光建筑时间就花了130几年啊,从大明成化2年开始筑土门设城墙,一直到万历26年冬才建成围绕县城的古城墙。全长4里路,高2丈,基座宽1丈半,顶宽1丈,城墙顶上有垛口800多个,女墙高3尺,整个城墙砖石结构,威武雄壮,把县城围城一个坚固的城堡,日军的飞机大炮轰坏了它,我所担心的是将来会不会有败家子彻底毁了它。景将军,你镇守通城,能不能修缮一下被日军毁坏了的城墙?”
“我不能啊,您想想,没有三年五载,这城墙修缮得起来么,我的师长军长能让我在这里三年五年修补城墙么?再说,这需要很多的银子,我的裤兜可是布挨布啊!”
老和尚不做声了,两滴浑浊的眼泪滚出眼眶,粘在他的眼袋上,景嘉谟不忍再看,就告别了老和尚下山。
通城县政府还城了,日军攻占通城的那会儿,县政府迁到了乡下,景嘉谟团打下通城之后,县政府见通城驻扎了国军一个团兵力,以为通城应该再无战事了,就搬了回来。景嘉谟看见县政府回迁,就把城市的管理权还给了政府,他只管自己的兵营了。
一天,2营侯营长来向景嘉谟报告说他们营一个通城籍的士兵叫黎振泉,被派去临湘执行侦察任务,在回来的路上,被通城县游击队捉住,硬说他是汉奸,就把他给杀了。
景嘉谟说:“是真的吗?”
侯营长说:“军情大事,我岂敢说假!”
“他们游击队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杀人?”
“黎振泉手里提了点物资,是在日占区缴获的,游击队就误认为是在老百姓那里打劫来的。”
“在哪里杀的?”
“在花墩桥。”
“你通报了县政府没有?”
“已经通报了,告诉了他们的县长李思如。”
“走,去花墩桥看看!”
景嘉谟团长和陈德邵副团长在侯营长带领下,来到了花墩桥,通城县李县长也在那里,黎振泉的尸体边跪了一溜人。
李县长最先看到景嘉谟他们,就迎了上去说:“对不起景将军,是我教导无方,我的手下误杀了你的军人,现在这一班人全跪在这里,听凭景将军的发落。”
景嘉谟说:“李思如你聪明啊,你的部属犯了罪你自己不惩罚他们,反而叫我做恶人。”
“不是的,不是的,景将军千万别这么想,我是真心诚意的。”
“那好,那就把他们统统枪毙,你去执行吧。”
“景将军千万别生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就交给他们一个什么任务叫他们去完成。”
“那也可以啊,现在就叫他们去克复崇阳,只要他们打下了崇阳,我就既往不咎。”
“景将军你这还是生气的话啊,想我们的薛长官去年6万人都没打下一个崇阳,他们这几个毛头游击队员怎么打得下崇阳,您还是交给他们一个切实可行的任务吧。”
“李思如啊李思如,你这不是故意气我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好,那就叫他们变猪吧,天天只吃饭不做事,长壮了就杀掉!”
陈德邵他们几个听到这里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