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裴春雨刚一上班，范主席就兴匆匆来到活动室。“春雨，听广播了吗？”
　　“没有，我家的收音机拿到雪城去了。”
　　“今天早晨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广播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范主席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真的吗？太好了。”裴春雨和王春莹都被这个盼望已久的消息振奋了。
　　“你们俩的苦功没有白费，现在小道消息变成了大道消息，你俩抓紧时间复习吧。”范主席微笑着走了。
　　裴春雨和王春莹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王春莹提议道：“春雨哥，今天晚上我们叫上李姐一起庆贺一下呗？上饭店，我请客。”
　　“现在就庆贺也太早了吧？等你考上大学再说吧。”
　　“这些天复习太累了，咱俩放松放松吧。”
　　“你想怎么放松？”
　　“咱俩去看电影吧。”
　　裴春雨也觉得最近太紧张了，应该放松一下。“最近也没有啥新电影，我领你上山看看山泉的夜景吧。”
　　“太好了。”王春莹高兴地直拍巴掌。
　　“今天晚上咱们改善一下伙食，我请你吃饭，还请你看电影。”裴春雨也想大方一回。
　　“不行，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饭。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真惹不起你。”裴春雨告饶了。
　　下班以后，他俩溜达到电影院，宣传板上写的是：今晚电影《侦察兵》，六点三十分开演。
　　“这个电影看过吗？”裴春雨问。
　　“没有。”
　　售票窗口没几个人，裴春雨很快就买好了两张票。“走吧，吃饭去。”
　　这个时候正是饭口，饭店里人很多。他俩找了个小桌坐下来。
　　“你想吃啥？”王春莹问。
　　“咱俩也不喝酒，来一盘红焖肉炖豆腐，两碗大米饭就行了。”裴春雨讲究实惠。
　　“那哪儿行，就要一个菜，太磕碜了吧？”王春莹不同意。
　　“听我的，一个菜足够吃，咱不穷嘚瑟。”
　　“你是不是想给我省钱？”
　　“不是，我是怕要多了剩下就白瞎了。”
　　王春莹没有再坚持，不一会服务员就用一个方盘把饭菜都端了上来。饭店里人声鼎沸，吵得听不见对面人说话。他俩都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多待，很快就吃完了晚饭。
　　“几点了？”裴春雨问。
　　王春莹看了一眼手表。“六点十分。”
　　“嗯，电影院也应该开门了。”
　　他俩坐下以后，王春莹问：“这个电影吓人吗？”
　　“挺紧张的。”
　　“那就借你的胳膊用用。”王春莹抱住了裴春雨的胳膊。“我紧张的时候会使劲掐你，你可别嫌疼。”
　　“那我还是不借你了。”裴春雨假意要往外抽胳膊。
　　王春莹抱住他的胳膊不放。
　　裴春雨笑了。
　　开演的铃声响了，灯光渐渐地暗了下去。一束白色的光打在了银幕上。
　　这个电影裴春雨看过一次了，但再看一遍他仍很有兴致。小的时候他就喜欢王心刚，看过他主演的《海鹰一号》。
　　王春莹的眼睛一直盯着银幕，每当看到紧张的情节她就使劲地抓裴春雨的胳膊，后来又改成抓裴春雨的手，似乎只有接触到他的皮肤才能消除她的紧张。
　　王春莹的小手温润滑腻，被她抓着非常舒服。电影结束了，王春莹还是抓着裴春雨的手不放。“电影结束了，放开手吧。”裴春雨逗她说。
　　“我愿意！”王春莹倔强的小手抓得更紧了。
　　“这是我的手。”裴春雨强调说。
　　“你管不着！”王春莹蛮不讲理。
　　裴春雨笑了，这小丫头不讲理的样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出了电影院的大门，他们都各自带上了自己的手套。
　　第二天是星期六。快下班的时候，王春莹跟裴春雨商量；“春雨哥，咱俩都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了，这个星期回家看看吧。”
　　“好，我也该把要考大学的事情告诉家里了。”
　　王春莹高兴地收起课本。“那就赶紧走吧，快到点了。”
　　“看把你急的，你是想家了还是想你妈给你做的好吃的了？”
　　“我都想了。”
　　“你明天就在家里多住一天吧，后天早上再回来。”
　　“你呢？”
　　“我明天早上回来。”
　　“那我也明天早上回来。”
　　他俩来到火车站，买好了车票就上车了。山泉是始发站，所以列车早早就进了站台。他俩找了个靠车窗的位置坐下来。
　　“我困了，想睡一会儿。”王春莹说。
　　“那你就睡吧。”
　　王春莹坐到了裴春雨的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随即又抱住了他的胳膊。
　　裴春雨以为她又是闹着玩儿，没想到小丫头真的睡着了。也难怪，这一阵子他俩太刻苦了，每天都复习到晚上九点。就这样连续复习快两个月了，中间基本没有休息。别说这个小丫头，就连他这个练过武功、身体强壮的男人最近也会时常觉得倦怠。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裴春雨看着旁边睡得香甜的王春莹，一下子又想起了高杜鹃。山泉到雪城他俩往返过多次，每次高杜鹃也像王春莹一样抱着他的胳膊，枕着他的肩膀。所不同的是高杜鹃不是睡觉，而是跟他唠嗑。如今，物是人非，那种甜蜜的经历已经成了往事。现在再想起高杜鹃，他的心里不再会有痛苦和酸涩了。是他无情还是高家伤他太深，他难以分辨。
　　山泉到会城只有二十五分钟车程，裴春雨觉得没过多久就听见列车员提醒：“会城就要到了，请到会城的旅客拿好自己的物品，准备下车。”
　　裴春雨动了动肩膀，王春莹醒了。“到了吗？”她睡眼朦胧地问。
　　“快到了，你精神精神。”
　　王春莹揉了揉睡眼。“这一觉睡得好香啊。”
　　“可不是，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裴春雨逗她。
　　王春莹抹了一下嘴。“哪有啊？”
　　裴春雨笑了。
　　“你骗人。”王春莹撒娇地打了裴春雨一下。
　　车停了。裴春雨把她送到车门口，俩人挥挥手，王春莹便向出站口跑去。看来这小丫头是归家心切了。
　　裴春雨到家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包饺子，关淑云看见他进来马上埋怨说：“都几个礼拜没回来了？”
　　裴春明没等裴春雨解释就抢着说：“咱妈每个礼拜六都包饺子，以为你会回来，都包了三个礼拜了，你也没回来，我们可借你光了，吃了三顿饺子。”
　　裴春雨赶紧洗手。“我来擀皮儿吧。”他从裴如海的手里拿过擀面杖。“爸，妈，你们听说中国要恢复高考了吗？”
　　“听说了，昨天的广播和报纸都报了。”裴如海说。
　　“我九月初就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复习，所以就没回来。”裴春雨跟家人解释。
　　“你要考大学？”关淑云有点不相信。
　　“是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你考大学，杜鹃怎么办？对了，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呢？”关淑云问。
　　“我们俩黄了。”裴春雨口气很淡。
　　全家人都惊呆了。“黄了？”关淑云很诧异。“怎么会黄了呢？是因为你要考大学吗？”
　　“不是，是杜鹃她妈相中了山泉镇一把手的儿子，硬是把我俩拆散了。”
　　“杜鹃愿意吗？”
　　“她不愿意也没办法，她拗不过她妈呀。”
　　“你跟她分手不难受吗？”关淑云还是关心自己的儿子。
　　“难受过，不过很快就听到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来就只顾着复习，没时间难过了。”
　　“你是怎么知道要恢复高考消息的？我们在雪城都没听到这个消息。”裴如海很纳闷儿子在山泉这个小地方竟然能比省城消息还灵通。
　　“跟我在一起工作的王春莹是我们县一把手的女儿，是她告诉我的。”
　　“我说呢。”裴如海恍然大悟。
　　吃饭的时候关淑云又想起了高杜鹃。“杜鹃那孩子我还是挺喜欢的，秋天到了，我还想给她做一套新衣服呢。”
　　“妈，她的事儿以后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春雨啊，你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太好了，那样咱们就不用求你董大爷了，咱们欠人家的人情太多了。”裴如海说。
　　“我能考上，我知道消息的时间比别人早。复习的时间也比别人长。再说我的基础也挺好。”裴春雨很有自信。
　　“嗯，我也相信你能行。”裴如海对儿子也很有信心。
　　“春明，你现在就得抓紧时间复习了，来年你也毕业了，也面临着高考。”裴春雨嘱咐弟弟。
　　“哥，我知道，我也准备考大学。”裴春明说。
　　“妈，我们哥俩要是都考上大学，咱们家的负担可就重多了。”裴春雨替家里担心。
　　“只要是你们哥俩能考上，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们。”
　　裴春雨的心里很热，他相信妈妈说的话。妈妈是一个持家能力很强的人，以前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挣钱，还要孝敬在农村的奶奶，在那种条件下妈妈也把他们这个家操持得很好，更何况妈妈现在也有了工作，只是他考上了大学，爸妈就会更辛苦了。
　　吃完了晚饭，裴春雨说：“妈，我想早点睡，这段时间复习太累了，明天还要坐早班车回去。”
　　“行，你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