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淝水风云 第十九章 炼狱

　　秦军大营
　　
　　那些“秦兵”战败回营后，等待他们的是严厉的惩罚。那些跟着他们冲锋的秦兵回去后告诉他们长官谁有认真战斗，谁没有出力，那些“开小差”的将受到严惩。不仅他们自己要受罚，还会连累家人。为了方便控制，秦军把百姓都关在他们自己房子里，派人把守，房屋外面还堆放着干柴烈火。
　　这次秦兵们到那些“开小差”的人们的房屋里，把那些老弱妇孺拽出来。一时间，村里哀声遍野。其中一队人来到了一家豆腐坊。带队的头是跟少年兵一起冲锋的胡人。此时他脱下了伪装用的百姓衣服，换上了秦军军官的衣服。看到自己的长官来了后看守的都行礼。
　　“把里面的全部带出来。”胡人说道。
　　看守的把里面的人带出来。只见一名老奶奶、中年妇女、三个小孩子被看守的押上来。她们哭哭滴滴的，唯有老奶奶还镇定自若。
　　“我孙儿怎么样呢？”老奶奶说道。
　　“他不服从军令，可能还投敌了。”胡人说道。
　　老奶奶冷笑着说道：“投敌？现在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随你怎么想。有的话一会儿自己到姚将军那儿说吧。”
　　秦兵押着她们来到阵前。众人看到了阵前挖好的一道坑，在它边上整齐地站着刽子手。看了这些手持大刀的刽子手，众人就知道自己们的命运。
　　“求你们绕了我！”
　　“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不要杀我！”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被押上来的百姓哭泣着，不断地向秦兵求饶。可是这些秦兵却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一些秦兵在殴打他们。过了一会儿，姚苌从人群中走出来。百姓们看了它后不断地向他求饶，但是姚苌不但没有露出半点怜悯之情，反而是露出了阴险的笑脸。
　　“你们能怪谁呢？要怪就只能怪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同胞们。要是他们早投降，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姚苌笑着说道。
　　百姓听了他的话后，哭声和哀求声变得更大。他们的声音早都传到了守军的耳朵里。守军们都涌向汝墙边，很不安地看着秦军阵地。他们虽然不知道秦军要做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绝对没有好事。不久，秦军押解第一批俘虏到阵前，刽子手们准备好行刑。这回守军也知道了秦军要屠杀这些俘虏。
　　“秦狗要杀人了！”
　　“住手！”
　　“给我住手，秦狗！”
　　城墙上传遍了守军的骂声。
　　秦军阵地上的刽子手们在守军的谩骂声和俘虏的哀求声中行刑。刽子手们的刀不断地落下，俘虏的人头一个接一个地落入坑中。事后，那些刽子手们把尸体扔进坑后再把另外一批押上来行刑。杀完他们后，又一批俘虏被押上来行刑。过了一会儿，坑里堆满了尸体，似乎要把坑填满。尸体上流出的血似乎要把坑变成红色的河流。
　　“秦狗，我跟你拼了！”
　　“有种就上来跟我打啊！”
　　“我要把你们这些秦狗碎尸万段！”
　　城墙上传来了守军的谩骂声。
　　姚苌听了后笑得更灿烂，似乎看到守军被激怒的样子后心里就非常地高兴。这时候，轮到了少年兵的亲人们受刑。幼小的孩子们看到刚才杀人的样子后吓得泪流满面。可是秦兵却无动于衷，硬拽着他们上刑场。这时候，中年妇女跪下来哀求秦兵。
　　“大人，他们还是孩子，求你绕了他们吧。”中年妇女说道。
　　秦兵听了后一脚把她踢开，然后用枪杆击打她。
　　“给我闭嘴，贱人！”秦兵呵斥道。
　　这时候，老奶奶冷冷地看了那个秦兵。
　　“你这个臭老太婆，看什么看？！”秦兵呵斥道。
　　“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只是想看清你们这些秦狗的脸，好让我变成厉鬼后知道要找谁索命。”老奶奶说道。
　　“你找死！”秦兵怒斥道。
　　面对凶狠的秦兵，老奶奶却面不改色。姚苌看了后也产生了兴趣。他特地走过去看了一下，老奶奶冷眼看着姚苌。
　　“你不怕死吗？”姚苌说道。
　　“世上没有人不怕死。”老奶奶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求饶？”
　　“有用吗？”
　　“这可说不定啊。也许我会起怜悯之心，放了你们。”
　　“算了吧。我看像你这样死后要下地狱的人怎么会起怜悯之心。”
　　中年妇女听了后着急起来。
　　“娘，你怎么……”中年妇女说道。
　　“你难道还指望他会放了我们？你难道没看见眼前这些尸体吗？”老奶奶说道。
　　姚苌听了后大笑起来。
　　“真有趣，我没想到南朝还有妇孺死到临头了还能这么说。我看你这个老妪胜过那些懦夫。”姚苌说道。
　　“我华夏自有杀不完的勇士。你们胡狗今日杀得了我们，也永远都灭不了我华夏。你杀了那么多人，死后你一定会下地狱。”老奶奶说道。
　　姚苌大笑道：“如果有地狱，那我还真想看一下。不过，我想如果真有地狱，那我就是地狱中的恶鬼。好了，我话说多了，不耽误你们上路。你们几个赶快送她们上路吧，我们还忙着了。”
　　姚苌面带微笑地转头就走，而秦兵们押着老奶奶们上刑场。城墙上骂声不绝，即使在秦军阵地也能听见。
　　“姚旻那些东西都做好了吗？”姚苌说道。
　　“因为时间太短，所以只组装了三成。”姚旻说道。
　　“晋军的援军有消息吗？”
　　“据探马来报，刘牢之率领的援军日夜兼程赶来，大概傍晚的时候能到达。”
　　“那时间还挺赶的。算了，有多少就用多少。走，带我去看一下。”
　　姚苌看到姚旻似乎有话要说。
　　“有话就说吧。都是一家人，吞吞吐吐地干什么？”姚苌说道。
　　“大人，恕我直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您这样杀人只会激怒晋军，增加我们的攻城难度。”姚旻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兵书云：‘上下一心者胜’。最怕的不是怯战，而是混乱。”
　　“大人，您的意思是让晋军无法上下一心对付我们。”
　　“没错。这次我们这么屠杀，又让晋人们互相残杀，这些就会带来不同的结果。一些人愤怒，恨不得现在就从城里冲出来跟我们拼命，但是另一些人却害怕再次自相残杀而不敢出手，甚至想投降保命。这样晋军内部就会分化，无法团结一心，到时候他们就难以抵挡我们的进攻了。”姚旻听了后虽然似乎明白了姚苌的意图。
　　当秦军准备攻城的时候，守军出现了一些骚动。
　　“秦狗，我跟你拼了！”
　　“走，我们出去跟他们杀个你死我活。”
　　“我们杀过去！”
　　晋军中不少人看了秦军屠杀同胞后愤怒地想冲出去拼命，但是被军官们阻止。可是也有一些人却别有想法。他们担心秦军再次会派那些被抓来的百姓冲锋，让他们与自己们厮杀。孟英就是其中一个。因为昨天杀了少年兵，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十分担心一会儿厮杀起来，自己又要杀害很多同胞。刘裕也看出了他的情绪。
　　“孟英别愣着，一会儿想活命就给我杀敌。”刘裕说道。
　　“喏。”孟英小声地说道。
　　孟英感叹地看着地平线。
　　“活命，为了自己活命还得要杀多少人？”孟英说道。
　　这时候，秦军的阵地上传来了战鼓声。
　　“秦狗要来了，准备迎敌！”何无忌大声地说道。
　　何无忌转头看了一下阵地，他被城下的情景所震慑。他看到了像塔一样的车在移动，他一眼就认出这些车是叫霹雳车的投石车。当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对峙的时候，曾经使用过这种霹雳车破解了袁绍的箭塔。何无忌猜想秦军是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把从晋军那缴获过来的霹雳车组装起来。
　　“他们要冲过来了。”
　　只见像昨天一样，被秦军胁迫的百姓冲过来。与前两天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们来势汹汹，在一阵阵呐喊声中冲过来。何无忌想此时应该让弓箭手们隐蔽以免被砲石击中，等到秦兵们靠近后再平射。可是此时却从城楼传来了号角声，要弓箭手摆出齐射的阵型。
　　“该死的！”何无忌说道。
　　尽管何无忌感觉这样指令不合理，但是军令难违，只好下令弓箭手们摆出齐射阵型。不过，为了减少砲击带来的损害，他命令弓箭手们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接着传来了“放箭”的号角声。接到号角声后，何无忌准备下令放箭。忽然从秦军阵地传来了巨大的木头摇动的声音。晋兵们一看，几颗巨石被霹雳车抛出来，然后飞到空中。何无忌看了后知道情况不妙。
　　“隐蔽！”何无忌大喊道。
　　可是为时已晚，好几个炮石如流星般地砸向城墙。不久，炮石击中城墙。有的击中墙壁，在墙壁上打出大洞；还有的击中城墙上的士兵们，将他们砸成血肉模糊。这一轮砲击打乱了城墙上守军的布阵。可是城墙下，那些百姓仍然冲过来。另一方面，秦军准备着第二轮砲击。
　　“可恶，这些秦狗完全不顾俘虏的性命吗？”刘裕说道。
　　这时候，刘裕看到孟英哆哆嗦嗦，站都站不稳。
　　“孟英给我站好了！”刘裕呵斥道。
　　“隐蔽！”何无忌大喊道。
　　刘裕听了后立刻组织部下们隐蔽。这时候，霹雳车已经抛出了第二批炮石。它们被抛到空中，然后砸向城墙。正好抛到最前面的炮石砸向孟英所在的阵地，片刻后，炮石击中了城墙。孟英和阵地上的晋兵都感觉到地面像地震一样摇动。片刻后，又一颗炮石落在阵地上，当场砸死了两个晋兵，砸伤了一人。孟英看到两个人的尸体被砸得血肉模糊，另外一人的腿部被砸断，痛苦地呐喊着，旁边还有血淋淋的脚。瞬间，恐怖蔓延到孟英的全身。没等他缓过神，又有一发炮石击中汝墙，当场把汝墙砸坏，还砸飞了躲在汝墙后面的晋兵。这一阵砲击下来，城墙上到处是破碎的砖头和血淋淋的尸体。原本布置好的阵型完全被打破。
　　“大家注意了，秦狗要攻上来了。”
　　在守军处于混乱的时候，秦军已经冲到了城墙下。他们故技重施，让被抓的老百姓冲锋，然后在老百姓中混杂着真正的秦兵。守军看了后匆忙地组织起抵抗来。可是因为阵型被打乱，加上三天以来秦军的攻心战术，守军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组织有效的抵抗。秦军架起了云梯，秦兵们纷纷爬向城墙。因为事先姚苌在阵前杀了作战不力的人们和他们的亲人起了震慑作用，那些百姓这回是拼了命。孟英所在的阵地也面临着压力。不断有秦兵爬上城墙，孟英也在奋勇杀敌。他也感觉到这些百姓比昨天凶猛多了。
　　“别这样，大家都是晋人。”孟英说道。
　　“那又如何？！不杀你们，我们就得死。”一名百姓说道。
　　忽然从空中传来了刺耳的声音。只见一颗炮石从天而降，砸向孟英所在的阵地。孟英本能地往后退却，紧张之余还丢了兵器。片刻后，炮石落在他的前方，正击中跟他战斗的百姓。瞬间百姓的身体被撞飞。鲜血喷到了孟英的脸，还溅进了他的眼睛，粘稠的血液让他难以睁开眼睛。他在血红的视线下看到了刚才那名百姓倒在地上，向他伸手。也许是双眼被血液沾住，孟英没有看到他的下半身，只看见他在血泊中爬行。这让他害怕。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此等惨景让孟英陷入恐慌，使他想到曾经战死的战友们在找他。这时候，那名百姓抓住他的脚跟。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孟英此时想到了往事，那是发生在秦军刚入侵淮南时发生的战斗。在战斗中，晋军战败，孟英所在的部队被秦兵追上。为了让自己活命，孟英在战场上装死。虽然因为装死他侥幸生还，但是他却眼看着战友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死，而自己却只能像尸体一样不闻不问。那时候，孟英虽然活下来了，但是在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秦军这不顾俘虏的死活的做法，让城下的百姓们又害怕又仇恨。他们在悄悄地议论着。
　　“喂，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小声一点。”
　　“这横竖都是死啊。”
　　城下的百姓在议论秦军的暴行。
　　突然一名胡人军官走过来，他看见“开小差”的百姓就挥刀砍死他们。他的出现让一些原本军心动摇的百姓又畏惧起来。
　　“你们不是要逃吗？来啊，只要你们能够从我手下逃走，我绝不会拦你们。”胡人军官说道。
　　“大人，我们愿意为大秦效命。可是这样冲会有不必要的兵力，不如等到这砲击结束后，我们再攻城。”一名百姓说道。
　　胡人军官冷笑了一声后向他挥了一刀。片刻后，他倒在血泊中。
　　“你们把自己当什么呢？你们不过是一群羊而已，羊的话就乖乖地像羊一样听人的话。我说得对不对？”胡人军官冷笑着说道。
　　胡人军官看了一下那些百姓。
　　“你们还有谁想说话的就站出来。”胡人军官说道。
　　百姓看了后都不敢说话。
　　“好，羊就应该有羊的样子。”胡人军官说道。
　　秦兵们端来了攻城锤。
　　胡人军官看着百姓说道：“你们几个给我打城门去。记住没有打破城池，你们和你们家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经过这两天，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吧。”
　　虽然百姓们害怕，但是为了活命，只好拿起了攻城锤冲向城门。守军们拼命地防守着城墙，那些百姓们为了活命也不断地攻击自己的同胞们。在秦军大营，姚苌在观察着这一切。这时候，斥候跑过来。
　　“报，晋国的援军离我们有半天的路程。”斥候说道。
　　“大人，我们是不是该收手了。”姚旻说道。
　　“这晋猪也来得太快了吧。好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传令下去，发起总攻。”姚苌说道。
　　传令兵把他的话传达下去。秦军上下为总攻准备起来，那些早已急不可待的秦军精锐摩拳擦掌地准备进攻。不过，在此之前，一道命令传达到霹雳车阵地上。
　　在城墙上，双方的战斗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尸体布满了城墙上下。孟英此时也用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水洗了一下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那名百姓的尸体。他的尸体的手僵硬地抓着孟英的脚，双眼发白，带着痛苦的表情看着孟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孟英害怕地向后退却。他看到了周围都是冰冷的尸体，残破的城墙上，战友们在抵御着敌人。
　　“孟英愣着干什么？！能站起来就过来杀敌！”刘裕大喊道。
　　孟英看到了不断有敌人从城墙下冲上来，孟英想站起来，但是对战场的恐惧让他站不起来。忽然秦军的霹雳车阵地上出现了黑烟。不久，随着一阵阵木杠转动的声音，燃烧的火球被抛到了空中。
　　“隐蔽！”
　　“隐蔽！”
　　“隐蔽！”
　　城墙上不断地传来了军官们的声音。
　　没过多久，这些火球像流星雨一样落下来。它们击中地面后，立刻点燃了一大片火海，无情地燃烧着一切。原来秦军抛出的是燃烧的油罐。这些油罐落地破裂后，装在罐子里的油会四溅，把熊熊烈火蔓延开来。经过这一轮的砲击后，城墙上变成一片火海。当晋军还处于混乱的时候，秦军又砲击了第二轮。这回无情的火焰吞噬着一切，无论他们是敌人还是友军，瞬间燃烧的油吞噬着城墙上的尸体。一时间，烧焦味弥漫城墙上。
　　正好一个油罐落到了孟英所在的阵地，在离孟英不远的地方落地。油罐爆裂后，瞬间将地面变为火海。那火海瞬间吞噬了孟英眼前的尸体，熊熊大火烧着冰冷的尸体。原本凄凉的脸部被火烧得变形，然后传来了尸体的烧焦味，眼前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不要，不要，不要……”
　　孟英在恐惧之余流出了眼泪。可是秦军并没有因为他的哀求而停止进攻。不久，秦军又对晋军阵地进行了一轮砲击。这一轮砲击，让城墙上的火势变得更严重。城墙上有不少人被火焰点燃后到处乱跑，还有一发炮石飞过城墙击中伤员所在的病房，顿时将病房点燃起来。孟英回头一看，医务兵们努力抢救着伤员。这时候，又从城门方向传来了重重的击打声。
　　“秦狗在攻城门，快去增援！”
　　只见一群人前去支援城门。当孟英脑海一片混沌的时候，秦军阵地的战鼓声加快。
　　“注意了，秦军的主力要来了！”何无忌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