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裴春雨今天什么心思也没有，高杜鹃去见蒋大国让他寝食难安。高杜鹃说她见蒋大国是李兰硬拉她去的，他认为这个解释不可信。她心里认定这一定是高杜鹃也想见蒋大国，她要把蒋大国跟他做个比较，看看这两个男人谁更适合跟她一起生活。越是这样想他的心里就越难受，也越愤恨。没想到高杜鹃竟然学会脚踩两只船了。
　　昨天，路耀海的问话在他耳边响起：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吗？你是一个孝子吗？一个不孝敬自己父母的人还能在别人面前挺直腰杆做人吗？这些问话像一把把重锤在敲击着他的心灵。
　　为了高杜鹃，他甘愿和她一起承受她家的苦难，为了高杜鹃，他放弃了去雪城享受美好的生活和发展的大好前途。而这一切丝毫没有打动高杜鹃母女俩。李兰的无情无义、高杜鹃的脚踩两只船让他万念俱灰，面对这样一家人他是不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他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这一整天裴春雨都是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的。
　　王春莹也忙了一整天，裴春雨让她编辑下一期厂报的稿件。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才忙完。她看见裴春雨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心中替他着急。“春雨哥。”她见裴春雨没有反应就提高了声音。“春雨哥！”
　　“啊？”裴春雨怔怔地看着王春莹。
　　“你的魂都丢了。”
　　裴春雨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春雨哥，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你晚上不睡觉，白天像傻子一样地瞎想，时间长了你会被拖垮的。”王春莹的口气很急。
　　“嗯，我知道。”
　　“你得想个办法呀。”
　　裴春雨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唉！我要是有办法就好了。”
　　“要不我找咱姐来帮你想个主意？”
　　“算了，咱姐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王春莹歪着小脑瓜想了想。“春雨哥，我也想来住单身宿舍。”
　　“为什么？”裴春雨抬起头，惊异地问。
　　“怕你难受，想来陪陪你。”
　　“陪我？”裴春雨更惊异了。
　　“是啊，晚上吃完饭，我可以陪你唠唠嗑，出去溜达溜达。省得你自己憋在家里难过。”
　　裴春雨心中滚过一股暖流。但他不想让王春莹来陪她受苦。“算了吧，食堂的饭太难吃了。”
　　“你能吃，我就能吃。”王春莹做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
　　“我跟你不一样，我馋了可以回家自己做好吃的。”
　　“那我就跟你上你家混饭吃。欢迎不？”
　　“呵呵，你还真敢想。”
　　“怎么，不欢迎吗？”王春莹担忧地问。
　　“欢迎，怎么能不欢迎呢？可你又是陪我溜达，又是上我家混饭，你不怕别人误会呀？”
　　王春莹一挺胸脯。“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万一影响你找对象，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裴春雨真的有顾虑。
　　“我不找对象。”
　　“你现在这样说，等你长大了，你就该后悔了。”
　　“我才不后悔呢，你看你找个对象把自己整得都快傻了，找对象有啥好的？”
　　裴春雨被她气乐了。“好你个小丫头，敢拿你春雨哥说事了。”
　　“嘻嘻。”王春莹得意地笑笑。“谁让你当哥没有个当哥的样了。”她抬手看看腕上的坤表。“不跟你唠了，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
　　“嗯，你快走吧。”裴春雨催促道。
　　王春莹像个小大人似的说：“别胡思乱想了，让我省点心，行不？”
　　“行行行。人不大，管事儿不少。”裴春雨假装不耐烦。
　　“我就管你了，怎么地吧？”说完，笑着看了裴春雨一眼，转身出去了。
　　裴春雨很感动，没想到王春莹这小丫头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体贴入微。如果杜鹃这时候也这样该有多好。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高杜鹃。一想到她跟蒋大国在一起，他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她俩这是第几次见面？她俩在一起都说了啥？她俩进展到哪一步了？她俩亲嘴儿了吗？一想到她俩亲嘴儿，他的心又是一痛，就好像原本是属于他的宝贝被人抢去了一般痛彻心扉。他现在盼望快点下班，他要跟高杜鹃见上一面，听听她的解释，哪怕是决断也好。快点了结吧，也许了结以后他就不会再彷徨，不会再忧伤。
　　下班了，裴春雨在办公楼前看见了李兰和高杜鹃从远处走来，他向后退了两步，他不想让李兰和高杜鹃看见他还在那里等她们。
　　“春雨，你怎么还没走呢？”范主席从楼里走了出来。
　　裴春雨如梦方醒。“范主席，你怎么也才走？”
　　“我刚才跟马厂长商量点事儿。”范主席说着就从裴春雨身边走了过去。
　　裴春雨突然想到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范主席，听听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范主席，你回家有事吗？”
　　范主席站下，转过身来问：“你有事儿？”
　　“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在这儿说还是上楼说？”
　　“你先上楼等我一会，我去饭店买两个菜，咱俩喝点儿。”
　　“什么事儿啊？偏得喝酒说？”
　　“这个事儿说起来会很长，我想边喝边说。”
　　“呵呵，你小子，那我去食堂要两个菜，你买两个菜就行了。”
　　“好。”裴春雨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工会办公室里裴春雨和范主席像好朋友一样相向而坐，两人一边左一杯右一杯地喝着，五杯酒下肚，裴春雨才把他和高杜鹃的事情讲完。
　　范主席斜靠在椅子背上，眼睛微眯，似乎有了些许酒意。“春雨啊，从你的言谈中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件事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可能说我是事后诸葛亮，不是的，因为我了解李兰，这件事的关键所在也是李兰。那么，我就跟你说说这个李兰吧。”
　　范主席点燃了一支烟。“要说李兰，咱们还得先从老高，也就是高杜鹃她爸说起。老高是个好人，为人实在、热情、也很仗义。在酒厂交了不少朋友，我曾经也是一个。可是，慢慢地大家都跟他疏远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李兰。”范主席吸了一口烟。“我跟你说两件事你听听。有一年冬天，老高找了几个朋友帮他家上山捡柴火，装车的时候，电工班的小桑被捆柴火的压杠反弹回来打伤了胳膊。但他还是忍着伤痛帮老高把柴火拉到了家。老高找李兰要了十块钱领小桑来到公社卫生院，大夫看了小桑的胳膊后，给他上了膏药，还开了一些吃的药。大夫说：胳膊的骨头肯定出问题了，建议他们去县医院拍个片子。老高当即答应明天领小桑坐九点多的火车去县里。回到家里以后，李兰迎了上来，她问老高小桑的胳膊怎么样？没啥大问题吧？老高说：答复说骨头出问题了，明天要去县里拍个片子。一听说还要花钱，李兰不高兴了，她说：你看看这趟柴火捡的，比买柴火还贵呢。拉柴火的几个朋友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不大高兴。小桑吃了几口饭，推说胳膊疼，就回家了。另两个人也没喝几杯酒就告辞走了。第二天，小桑自己坐早市郊车到了县卫生院，拍片之后确诊为小臂的骨头劈了，没有骨折。从那以后，老高也不再找朋友帮他家捡柴火，而是带着李兰上地里捡苞米秆子当柴火。他用这种办法惩罚李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杜鹃她家怎么烧苞米秆子呢。”裴春雨恍然大悟。
　　“还有一件事。有一年，老高要修房子，可是手头的钱不宽裕。他就找几个朋友借钱。这个三十，那个二十的。杨炳玉那时刚结婚不长时间，为了结婚还欠了点儿饥荒，就没借给老高钱。修房子的时候，杨炳玉去帮忙，李兰就在饭桌上说：谁谁谁够意思，借了他家多少多少钱，那意思就是怨杨炳玉没借给他们家钱。杨炳玉从那以后再也没去过老高家。这样的事儿太多了，整得老高的朋友慢慢地都跟老高疏远了。”
　　范主席掐灭了烟，吃了一口菜。“李兰这个人不但小气、自私，还口无遮拦，只要触碰到了她的利益，或者什么事没有遂了她的心愿，她都会张嘴就说，根本就不顾及任何人的面子，就连对老高也是如此。她经常在老高的朋友面前说老高没本事，说老高小时候的邻居现在当了什么什么官儿，家里过得多么多么好，弄得老高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
　　“没想到她是这么个人哪？”裴春雨感叹道。
　　“要不你跟我说你和高杜鹃出问题了我怎么说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因为我太了解李兰了。”
　　裴春雨叹息一声：“唉！摊上这么个媳妇也难为杜鹃她爸了。”
　　“可不是，白瞎老高那个人了。现在过年给困难户送东西，我最不愿意去李兰家了，每次她不但不说一句感谢的话，还说：这么大个酒厂就给这么点东西，哪够过年啊，你听听，这哪是人说的话呀。”范主席显得很生气。
　　“可不是，这话说的也太没人味儿了。”裴春雨也认为李兰太过分了。
　　“你小子啊，还说我是你的领导，你的长辈，你忘年交的朋友。你们之间刚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应该先告诉我，那样我就会告诉你不用满世界张罗借钱了。因为李兰这个人做事没原则，为了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她会不择手段。就算是你当时就借到钱了，她也不会放过你。从动歪心眼儿、坏心眼儿方面来说，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嗯，这一点我也察觉到了。”裴春也表示赞同。
　　“再说，就算你跟小高成了。有李兰这么个丈母娘，你的日子会好过吗？”
　　“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杜鹃。”裴春雨想把他和杜鹃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事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你，你也用不着自责。”范主席开导他道。
　　“那倒是，我就是心里难受。”
　　“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过去的。难道你就没想过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吗？”
　　“你是说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回雪城了？”
　　“是啊，你还记得你们家刚要搬雪城那会儿，我曾劝过你，希望你跟着去雪城，那时候你就怕那么做对不起小高，我也没深劝你，现在你可以考虑回雪城的事了。”
　　裴春雨想了想说：“我手头上还有些工作，短时间内撒不开手。”
　　范主席大度地说：“工作方面你不用管。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你回雪城。”
　　“我就这样走了，我觉得对不起你和马厂长。”
　　“我你不用考虑，老马那里我去替你解释。”范主席想替裴春雨解除后顾之忧。
　　裴春雨郑重地说：“范主席，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黑板报和厂报的画板工作就是没有我和王春莹，刘秘书可以应付了。文字的编辑工作李春梅和刘秘书也能应付。但是，写材料他们俩还不行。今年，咱们厂要创先进单位，年终上报的总结材料非常重要。我想等到年底，把总结材料写完再考虑回雪城的事，这个期间我会多给刘秘书和李春梅安排一些写材料的工作，让他们在我离开后也能够把这些工作拿得起来。”
　　“会不会耽误你回雪城的事儿？”
　　“不会，我董大爷还有两年才退休呢。”
　　“好，不耽误你的事儿就行。”范主席放心了。
　　“范主席，你看我要不要跟杜鹃去把话说清楚？”裴春雨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你急啥？李兰比你还急呢，分手的话你还是让他们娘俩来说吧，免得李兰倒打一耙。”
　　“好，我听你的。”裴春雨端起酒杯。“现在我没事儿了，咱俩就专心喝酒吧。”
　　“哈哈哈，我看行。”
　　几巡过后，范主席有了一些醉意。“春雨啊，今天有些话我不该跟你说，这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我是从来不做的。可我为什么说了呢？”范主席拍了拍裴春雨的肩膀。“因为我喜欢你这个年轻的小朋友。你重情义，有良心。值得我去交往、去点拨。跟你这么大的孩子交朋友我还是第一次。你可别以为我是因为今天喝了酒才跟你说这些的，就是不喝酒，你问我，我也会跟你实话实说的。”
　　“这我相信，我知道你对我好，而且，这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呵呵，知道就好，来，喝酒。”范主席兴致很浓。
　　裴春雨就陪着范主席一直喝到晚上十点。然后，把范主席送回家，自己回了单身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