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湘北农民

　　1940年1月，经湖南省主席薛岳批准，全省实行新县制，每县编制增至70人左右，县政府下设秘书室、民政科、财政科、建设科、教育科、军事科、警察局、田粮处、司法处、会计室，每科室3至5人办公。
　　黎自格一直很忙，会战前忙着动员，忙着协助，会战后忙着总结，忙着布置。一大堆政务，一大堆军务，虽说有个军事科摆在那儿，有些事还得自己亲自操刀，下面的那些个游击队队长、便衣队长都仗着手里有几条破枪，谁把一个小小的军事科放在眼里。
　　黎自格亲自上阵就不同啦，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黎自格原本是行伍出身，而且枪法极准，打起仗来也很有章法，是个行家里手。
　　这天，黎自格将各游击队长、便衣队长召到朱公桥开会，他说：“今天开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动员大家都想办法搞枪，想办法打日军。我们游击队、便衣队武器不好，甚至是没有武器，特别是便衣队，有的队只有一二条破枪，没武器如何打日军？
　　“有人可能会说，这武器我们自己又不会造，既然是为国家打鬼子，那政府就应该发武器给我们，这话很对，但不符合实际，实际是我们国家很大很穷，很多人需要武器，国家一时造不过来。那怎么办？我们是游击队，是便衣队，不是有支歌叫《游击队之歌》吗，这歌里有句话说‘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今天我们要把这句话借来为我所用，我们要从日本兵那儿弄来枪弄来炮。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完全有，今天我向大家推介一个典型，这人叫王东顺。他是吴福子便衣队队长，他的便衣队也是没武器。日军从长沙退下来那会儿，新墙街市上到处是疲惫的日本兵，日军要吃饭要休息要宿营，有一队日军驻扎在肖家湾。这个王东顺看到这情况，就约了两个人提前躲在肖家湾一个大户人家的草楼上，晚上等到日军睡觉了，他们就溜下来抱了几支步枪开后门走了，街上有日军站岗巡逻，他们就从朱寺河的一个涵洞里爬出来。
　　“我总结了一下，王东顺之所以成功，有两大亮点，一是勇敢，他敢于虎口拔牙，要从日军军营里偷枪出来，没胆量行吗？二是要机智，王东顺不是蛮干，他知道要事先躲到日军宿营的草楼上，得手后知道要从涵洞里爬着溜走。所以说，勇敢机智，缺一不可，一个人，只要你既勇敢又机智，准能成事。打日本兵，我们要向临湘人学习，他们打的仗比我们多，成绩比我们大，他们的动员工作比我们出色。
　　“我们的游击队要把有本事的人想办法弄进来，大家听说过一个叫任中秋的人的故事吗？这个人是公田板桥人，有很好的武功。驻扎在白羊田那边的日军也听说过他的武功，有一次，日本兵将他捉来，想试一下他的武艺，就放军犬咬任中秋。任中秋功夫了得，立马一盘座坐地，用双拳抵挡军犬的进攻，日军先后折腾了他半个多小时，军犬始终没有搞赢任中秋，日本兵也是敬佩英雄的，他们只好作罢，把军犬召回，放过了任中秋。像任中秋这样的人就要想办法让他进游击队，不说要他去打日本兵，就是让他教教队员的武功也是好的。
　　“我今天就说这么多，意见二条，一是先搞枪，二是想办法打日本兵。我们湘北民众个个都是英雄，田汉就写过一首诗叫《湘北农民》，他在诗里说：血水奔流尸纵横，今朝重见汨罗清。莫轻民众无装备，百万锄头退日兵。你们说说，湘北农民是不是了不起，他们用锄头就可以打退日本兵！”
　　黎自格的话一完，会场里就炸开了锅，你一路，我一路，大体意思是机会难得，现在，日本兵已经渡过新墙河了，没有了任大侠搞枪那样的机会。
　　黎自格当然也听到了议论，他拍拍桌子说：“莫吵，莫吵，机会要去寻找，你躺在家里就只有挨揍的机会是不是？”
　　黎自格这样一说，大家就开窍了。
　　一天，河北岸一个班的日本兵一人扛一支步枪窜过了新墙河，他们一直朝着南方走，闯进了金桥许家大屋，进屋场后就满屋场乱窜，寻找花姑娘干活。许家大屋的人看见日本兵进屋后，大部分人就从后门溜出去了，然后去报告了便衣队。
　　吴秋波带着他的几十个便衣队将许盛起的那幢独院围了起来，这时候的日本兵没找到花姑娘就在那儿弄饭吃，机枪手付华秋一来就架起机枪封住了大门，向里面打了一梭子弹，日本兵见自己被包围了就组织起来向外冲，刚冲到大门边就被机枪扫了回去，地上还留下两具尸体。日本兵慌忙爬到回楼上，便衣队涌了进来，一部分人在堂屋里和楼上的日本兵对射，一部分就放火烧楼。日本兵被烧死了大半，只有两个人戳开屋面爬上去跑掉了。
　　逃跑的日本兵回到河对岸后，将情况报告上去，气得鸠山中队长大骂“八格牙路”，下令夜猫小队长带人去报复。
　　夜猫小队长带着他的小队60几人来到金桥许家大屋，哪里还有便衣队影子啊，而且，这里的老百姓也跑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叫刘尚吉的武师没跑。
　　夜猫小队长吩咐几挺机枪架在村外大路上，然后叫人放火烧屋，把那些个被烧死了日本兵尸体搬到地坪里摆好，又把那个刘尚吉武师押到了大地坪。
　　夜猫队长抽出战刀抵住刘尚吉胸脯说：“人呢，杀死我们帝国军人的暴徒呢，他们躲哪里去了？”
　　刘尚吉说：“谁是暴徒啊，你们从遥远的小岛上跑来我们中国又烧又杀的，还说我们中国人是暴徒，没天理！”
　　“你这只支那蠢猪，我们到你们国家来就是来帮助你们支那人的，我们大日本皇军降低身份与你们共荣共存，你们不感谢我们也就罢了，还要搞暗杀，真是卑鄙！”
　　“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跑来这里强奸我们的女人，杀死你们活该，应该把你们碎尸万段的！
　　夜猫不说话了，他用力将战刀一抵就戳进了刘尚吉的心窝，刘尚吉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吐了夜猫一脸一身。
　　夜猫身边的两个日本兵又用刺刀捅进了刘尚吉的胸膛，刘尚吉倒地死去。
　　夜猫在这里焚毁了整个许家大屋，然后抬着那些日军尸体渡河北去。
　　秋天到了，一队日军窜到新墙河北岸的乌江打劫，乌江有支民众自发组织的抗日自卫军，当日本兵来到增农坳抢劫时，自卫军在坳上设伏，杀死4个日本兵。随后，100多日本兵携带迫击炮2门来围捕自卫军，找不着自卫军，就纵火烧了周其昌新屋1栋，自卫军乘日军纵火时，突然从方塘后山鸣号出击，又杀死4个日本兵，日军仓惶逃跑，丢下2门迫击炮，2匹战马。
　　岳阳黎自格动员游击队、便衣队搞枪杀鬼子的时候，隔壁临湘县的王翦波游击队已经搞得轰轰烈烈了。
　　他的游击队规模大，现已经是一个支队了，一千多人，而且武器好，战斗机会也多，成绩做的也不错。
　　1940年1月，临湘籍的李鸣凤在河南信阳作战时阵亡，这时，李鸣凤已经是个副团长了，而且还是个打仗不怕死的人，只要一听到号令，就第一个往前冲。
　　李鸣凤阵亡的消息传到临湘老家时，他家里三个儿子商量了一下，决心继承父志，联袂入伍。
　　李家老大李圣功这年22岁，老二李德辉20岁，老三李明18岁。老大老二都结了婚，各自已有一个小家，也各有了一个小孩，这种情况下要舍弃一个家，联袂走上抗日前线，也是下了绝大决心的。
　　王翦波亲自带着李家三兄弟来到聂市驻军140师师部，找到李棠师长说：“李师长，我给你送来三个临湘兵，他们是三兄弟，父亲叫李鸣凤，是我军一个团副，前不久在信阳与日军作战时阵亡。他们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兄弟联袂投军，继承其父遗志，不把日本兵赶回老家自己就绝不回家。”
　　李师长围着这三兄弟打了一个转，这人胸脯擂几拳，那人胸脯击几掌，然后说：“不错，不错，棒棒的！更不错的就是你们的精神，父亲倒下了，儿子接着上。我一定把你们的事迹奏报军委会，报告给蒋委员长。”
　　老大李圣功敬礼说：“报告李师长，家父从小就教育我们兄弟，要国尔忘家，现在，国家有难，我们兄弟就应该勇赴国难，接过父亲的枪，把日本鬼子赶回老家去！”
　　“好的，有志气，有决心！”李棠回头吩咐参谋，将李家兄弟分到各团，特别叮嘱，不要分在一个团。
　　参谋带着李家兄弟走了，王翦波对李师长说：“李师长刚才说要把他们兄弟联袂从军的事迹奏报军委会，这事可是当真？”
　　李师长说：“我能说着玩吗，军中无戏言！”
　　“李师长想得周到，我临湘一县也可以借此光大门楣，委座也一定会记得临湘这个小地名的，我临湘老百姓也可以借此血脉偾张。”
　　“王县长你不必多虑，委座早就知道你临湘大名了，湘北第一门户，日军入侵湖南第一县，还有你王翦波游击支队，临湘早就是鼎鼎大名了！”
　　第二天，140师政治部就把李鸣凤牺牲、三个儿子联袂参军抗日的事逐级上报，重庆军委会很快就批复了文件，140师特赠匾“一门忠烈”给李鸣凤家。
　　这件事在临湘震动不小，140师因为冬季攻势损失了不少人马，这一次借着李家兄弟联袂参军的东风，很快就在临湘招满了兵员，王翦波的游击队也因此而膨胀了一番。
　　更有意思的事是临湘城南乡一个叫蒋味庭的农民，这年已经60几岁了，他变卖家产，带着全家13口人参加了王翦波的游击队，再把800元大洋捐出来，用于抚恤出征军人家属。
　　有这样的榜样，王翦波还愁没人参加游击队吗，还愁没人来打日本兵吗？
　　王翦波看着蒋味庭一家老老少少，嘴巴笑得合不上，他说：“老蒋爹您想的真周到啊，一家老少全来了游击队，做什么活的人都有。”
　　蒋味庭说：“是啊，王总司令，我可以帮你们种菜，我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可以上阵打仗，我老婆和我儿媳妇可以帮你们煮饭洗衣服，我的几个孙子可以教你们队员识字读书，没一个闲着吧？”
　　“你家儿子上战场是没问题的，你家女儿也可以打仗吗？他们长得那么秀气，那可是温室里养大的两朵花啊！”
　　“王总司令，你这就是不了解她们啦，她们长得秀气不假，但她们不是温室里长大的，我早就带着她们在湖北监利朱河一带闯荡，她们的拳脚功夫还不错呢。”
　　“是吗，那就试试身手如何？”
　　“可以呀，就在这里试试吧，”蒋味庭车转身就对两个女儿说，“三英、四英准备上！”
　　三英、四英早就放下了矜持，一听说有架打，早就跳到了垓心，二人背抵背站好，把拳头握了起来，一双腿跳跃着，活脱脱武师模样。
　　王翦波打了个呼哨，四个警卫员就跳上去围住了两个女孩子。好家伙，一对二！三英、四英各自心里有数了。
　　王翦波的几个警卫员也是有武功的，虽说不是那么好，打一两个小伙子倒是不在话下。他们在心里看轻那两个在垓心跳跃的三英、四英，不就是两个黄毛丫头吗，还值得我们四个人一起动手？
　　正当几个警卫在心里犯嘀咕的时候，三英、四英尖叫了一声，只见她们一纵步飞起，两只手拎起面前的一警卫在空中甩了两个圈，然后砸向身边的另一个警卫，四个警卫便齐刷刷倒在地上。
　　王翦波拍着手叫好，三英四英叉着腰站在垓心，还是背抵背站着，蒋味庭笑着问王翦波：“还试不试？”
　　“不试了，不试了，”王翦波说，“你两个儿子如何，会不会武功？”
　　“他们只会比女儿强啊！”
　　王翦波将蒋味庭全家13口人投入游击队的事报告给第9战区，战区司令部授予蒋味庭《毁家纾难》牌匾褒奖。
　　王翦波游击队在日益壮大。
　　一天，一个叫木村铃铛的日本兵背着一支长枪在外面晃荡，他来到一块蚕豆地，看见一个叫张春花的女子正在薅蚕豆，木村铃铛就趴在地上看着这个女子劳动，他聚精会神看着，那女子一举手一投足，身姿是那么袅娜，细细的春风把女子身上的香味和蚕豆花香送过来，木村铃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陶醉了。
　　多美啊，多香啊，木村铃铛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味着，他浑身发热，好像蚂蚁爬进了他的骨骼，难受极了。木村铃铛爬起来，在地上打了两个转，忍不住朝那女子走去。
　　张春花没注意来了个日本兵，她在细心地薅着蚕豆地里的草，不时地弯下腰去，背后腰际露出一线白肉，木村铃铛这时已经到了她身边，看见了春花腰间那线白肉，就用手去摸，羞得春花跳了起来，一看，身边站着一个日本兵。
　　“日本兵！”春花叫了起来。
　　“花姑娘！”木村铃铛也叫了起来，他一边叫一边嘿嘿笑着，两只脚鸭婆子踩水一般在蚕豆地里跳。
　　“滚开，滚开，”春花不耐烦，朝日本兵挥挥手。
　　木村铃铛收起了笑容，他把枪端在手里对着春花说：“脱衣服的快，花姑娘的干活，快快的！”
　　春花愣在那儿不动，也没薅蚕豆了。
　　木村铃铛说：“我的等不及了，快快的，花姑娘的干活！”
　　春花见摆脱不了这个畜生，就笑着说：“这外面怎么干活啊，家里去吧，家里有床铺，干活大大的好。”
　　木村铃铛一听说要带他回家里去干活，立即高兴得手舞足蹈，把枪往背上一搁就同春花走。
　　春花大哥今天在家里砌猪圈，春花就想，今天要不弄死你这个小鬼子，你就不知道我张家兄妹的厉害。
　　春花一进家门就喊：“大哥，家里来客人了，快来好好招待客人。”
　　春花说完一闪身就进了卧室，室内只有微弱的光亮，春花一进室内就脱了外衣，然后坐到了床上，看见这么顺从的中国女人，木村铃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以前和中国女人干活的时候，那些个女人总是扭扭捏捏，总是要撕要咬要反抗。
　　木村铃铛一边说着“哟西哟西”，一边把枪靠墙放着，开始脱自己的外衣。
　　春花大哥张青松听见春花的呼喊就奔将出来，他看见一个日本兵背着枪进了春花的卧室，回转身拿起一把斧头跟了进去，然后看见木村铃铛把枪放在墙边，看见木村脱衣服，就在这当儿，张青松一步跨进去一斧头挖进了木村铃铛的后脑壳，脑浆血斗天飙了出来，木村铃铛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死去。
　　春花一边穿衣一边说：“我就知道大哥会来这一下的，这个畜生该死啊，他竟然说什么花姑娘的干活，你要是帮我在地里薅蚕豆，说不定我还赏你一口饭吃呢。”
　　张青松把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拉开枪栓看了看，说：“春花你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要去哪里？”
　　“去找王翦波，参加游击队去。”
　　“我是个女的啊，他们也要？”
　　“你没听说吗，蒋味庭家那么多女人，王翦波不是都收了么，未必就多余你一个？”
　　“这个小鬼子咋办，日本兵要是知道他死在我家里，全村人准得遭殃。”
　　“把他丢进粪池里，再在上面盖几捆草。”
　　把木村铃铛的尸体藏好以后，张青松背着那支伪装好的枪带着妹妹找王翦波游击队去了。
　　王翦波游击队慢慢正规起来，每一个月就有一个班的新兵加入进来，新兵入伍，第一件事就是教唱《新兵歌》：
　　
　　后面练新兵，前面打游击，
　　有钱出银钱，有力出气力。
　　武的拿起枪，文的拿起笔，
　　军民一致抗强敌，军民一致抗强敌!
　　
　　决心拿起枪，枪就瞄得准，
　　不怕鬼子凶，沉着气来等。
　　两枪打两个，一枪也够本，
　　打得鬼子瓜样滚，打得鬼子瓜样滚!
　　
　　军队不离民，刺刀不离枪，
　　不怕饥与寒，只怕退后方。
　　不要名与利，只要杀东洋，
　　杀退东洋保家乡，杀退东洋保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