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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七节

作品名称:后遗症      作者:朱大帅      发布时间:2020-01-16 11:19:14      字数:4193

  三人寒暄一会,朱大雄监控着自己嘴,防止出现不敬言词,时时刻刻命令脸部要常驻笑容。等到陈指导员离开,朱大雄对着已消失在人山人海里的他,海骂道:“去你妈了个蛋吧!当个破指导员,管着我,了不起啦!”
  天色渐昏,阳光在云堆里消失敛尽,视线像老近视的眼睛,看一切东西像蒙上了一层雾。雾气渐欲浓厚,把夜晚街上的路灯、告示牌、以及一切能发出光亮的事物全裹上一层光晕。这光晕攻进朱大雄残垣断壁的心灵城堡,心也就跟着夜晚渐渐黑暗下去,黑得像石,雷打都不动。
  陈指导员走后,朱大雄心绪败坏。心灵这玩意儿,助脾气为虎作伥,帮冲动助纣为虐,它跟你耍性子,你什么都听不进,它跟你闹别扭,你理智的灵光也不会散发光芒。只要一个导火索,愤怒便会盛装驾临。亏得唐梦淑体贴入微好言相劝,才没点燃那引线。
  又因为脾气跟理智势不两立,形同水火,她讲的话仿佛对牛弹琴,一句回音都没有。朱大雄闷头走路,唐梦淑讲了一会,知道没用,也索性不再讲。
  以后的时间里,两人同时变作哑巴,妙在恋爱的人,即使不讲话,也有所谓无声得潜息给他们做着交流。这样一路无话,他们真到了汽车站,朱大雄上了汽车,唐梦淑含泪相送。这泪不像挂在她脸上,像落进朱大雄心里,滴滴化为灼人心痛得油,引得朱大雄怒火中烧想:“今天我还偏不去报到了,屁大点官,算个毛,我看他能拿我怎么办。”这样恨天恨地想着,朱大雄从车上下来,拉唐梦淑手道:“我决定了明天再去报到。”
  唐梦淑忧虑道:“不好吧,明天回去,那个领导不会批评你吗。”
  朱大雄义无反顾道:“不是你千方百计要我多陪你一会,现在我鼓足了勇气,你到怕事了,你没听到他说要轮休,等他回来,我早报到了。”
  唐梦淑有心事似的,迟疑道:“你陪我,我是很乐意,不过……”
  “别管什么不过,我已经决定就这样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过不去得坎。”
  “我是怕你回去遇到麻烦。”
  “为了你,有事也值了。”
  唐梦淑勉强挤出一线笑容,缓缓说:“你真好。”
  他们又从汽车站出来,朱大雄嚷嚷说肚子饿,还说要连扒三大碗,唐梦淑疑惑道:“你还能吃得下?”朱大雄假装讲:“怎么吃不下,要化悲愤为食量。”
  他们去逛夜市,市里的人面宛如早晨八九点太阳的脸面,一个个面带红色,粉装出场,在人头攒动,仅可容足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川流不息。
  夜晚是人世间放松的时间,不比白天是把本事来换饭吃的时间。那些忙活了一天的各色人,熬了一天仿佛到了吃饭时间,街上全是摩肩接踵的人,每家店都座无虚席。这瘦长得马鞍形的一条街仿佛加了膨胀剂,真想不到容纳人数能这样得多,交通状况却又那样得好。
  朱大雄跟唐梦淑走在这条街上,街上的气味就仿佛这条街是盘菜——不,是一桌子的菜,各种气味遥相混杂,油炸的香,爆炒的辣,醋溜的酸,行人虽然没有一一品尝的权利,但是花钱或可吃喝一二。唐梦淑一到这条街上,似乎早忘了刚才的不快,食指大动,拉着朱大雄在人堆里鱼儿似的灵敏穿梭。朱大雄想迎合她,让自己对吃喝感兴趣,奈何心思和胃口仿佛不接纳吃喝。
  陈指导员的那番话入地三尺,不比吃喝,胜似吃喝,只不过吃喝的不是口味极佳得菜肴,是一肚子闷胀的发泄不了的气。他虽然嘴上说无所顾忌,明天再去,可是总感觉有一桩事梗在心头,怕报到时,会有大麻烦等着自己。父亲花了大力气,搞到这样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别还没干,就被撵走了。此时他强撑着心力随唐梦淑游走,疲乏的心遭遇绝境似的无精打采,恨不得立马就用睡眠来荡涤灰暗的心情。
  唐梦淑高昂的兴致像浮在水面的皮球,大力水手吃完菠菜后的力气都打不下去。一路串街走巷,东张西望,缠着朱大雄要吃这吃那。朱大雄应付回答只说好,可是她突然变卦又不吃。譬如她讲:“我们去涮火锅好不好,那家店有特好吃的羊肉。”朱大雄就说可以。唐梦淑就说:“唉,吃火锅太油腻了,我怕胖,还是不吃得好。”又说,“对了对了,那什么什么店川菜做得特劲道,我很久之前就想吃,一直没机会,今天你带我去吃好不好。”朱大雄也说行。可是她改变主张又说:“我是南方人,川菜辣得人受不了,我看还是算了。”
  结果他俩在夜市逛了两个多小时,这条街都等不起唐梦淑要的吃喝,陷入冷清的半睡眠状态。
  几家残余的满目狼藉的小店,几个酒足饭饱的吃货还依恋着酒杯互相推杯换盏。朱大雄用极大得耐力,有气无声说:“再不吃,整条街都关门了。大姐,你行行好,绕了我吧,就随便吃点东西得了。”
  唐梦淑道:“吃东西怎么能随便。又不是吃雪糕,天下可没有随便这道菜。”
  朱大雄出口长气道:“那你总该去吃呀,这样长得时间还不够选吗?”
  唐梦淑委屈道:“总该要精挑细选嘛。”朱大雄心情极坏,坏得没余力来敷衍这句话或是调侃讲这句话的人:“你这像在精挑细选?分明在耍我,当我冤大头呀。算了,你自己选吧,我实在没精力陪你,我找宾馆睡觉去了。”
  唐梦淑委屈他不理解自己心意,吞吞吐吐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原以为咱们一起逛逛街,你就会好起来。”
  朱大雄用部队里军人喊口号的声音道:“你以为我跟你们女人一样,心情不好吃吃东西,逛逛街,就能好?”正说着口袋手机呜呜振动,朱大雄嫌它妨碍自己说话,看都没看,给按掉,“我什么都没管,就想挤出点时间来陪你,你说这像什么?”又补充一句,“纯粹在胡闹。”
  唐梦淑瑟缩发抖,她自从认识朱大雄后,从没见过他发这样大得火,脾气这样得躁。印象中的他温柔起来像摄氏37度的水,体贴起人来像寒冷天身上的保暖衣服,就是说俏皮话讲甜言蜜意也好比聋子看哑剧——正中下怀。
  她全没想到朱大雄会冲着自己发火,她更没想到的是一个人的好坏不在于这人要表现什么,而在于他要隐藏什么。此时朱大雄把平时遮遮掩掩的性情全展现出来,每句气急败坏的话仿佛都是一道霹雳,打得唐梦淑浑身哆嗦。女人一害怕就要流泪,女人一做错事更要流泪,所以女人在害怕和做错事面前一般都委曲求全说:“你别生气嘛,我错了好不好,我真不想看到你不高心。你不知道我看你从汽车站出来就提不起劲,我多想看你能高高兴兴跟我在一起。”
  “那你直说不就行了,有必要这样耍我吗?”
  唐梦淑脸上挂着泪痕道:“我说了呀,可是你都没听进去,就闷着头走路,还不理我。”说时撇转头抽泣,不让朱大雄看见自己流泪。
  朱大雄叹口气,上前几步,搂住唐梦淑说:“我让你不开心了,对不起。”
  唐梦淑委屈劲儿更大了,仿佛小孩儿挨了骂,受了打,她在朱大雄的温暖怀抱里,仿佛被这温暖给融化成了泪,嚎啕啼哭道:“你以后不许让我伤心,你最坏了,你为什么那样对我发火,我好怕看你发火。”
  朱大雄因为陈指导员的事,身心疲倦,怕今后的路不好走,没精神去应付这些话,提不起劲就提气说:“我不对你发火就是了。”
  两人冰释前嫌,消除误会,好像有许多要说的话乖巧地呆在心灵的休息处,头脑也预备着这话,等着让它挨个出来。可是嘴巴像带了枷,上了锁。每当大脑指挥着要它说,嘴巴抗命不从似的张了张又闭上,这话便迅疾地又缩回沉默里去了。
  那时候,唐梦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也要打破沉默来说话,可是她跟朱大雄一样,嘴里出口气,这勇气也随着消了散了。朱大雄看她沉默,讲你怎么不讲话。唐梦淑道:“你不是也没讲话嘛。”朱大雄犹豫不决说:“我不知讲什么好。”唐梦淑腼腆道:“我也是这个感觉。”朱大雄思前想后道:“我原想说咱们之间吵架是不能有的事,你看今晚随便一点小事就吵起来,太不好了;并且一吵架就要冷战,两人就要互不认识,互相敌视,太伤感情了。”
  唐梦淑望他一眼,乖巧道:“那我现在想去吃饭,你肯陪我吗?逛了那么久,我肚子早饿了。”
  朱大雄笑道:“谨尊圣旨,敢不从命?”
  唐梦淑一伸纤纤玉手:“起驾。”
  朱大雄摇头苦笑,没打躬作揖,妖里妖气学太监说出“嗻”这个词,但他搀着唐梦淑的手说:“想吃啥,燕窝鱼翅随你挑,保准把你养得肥肥的。”
  两人把这条街又逛了一遍。这一晚上的时间,他们把这条街逛得像认真预习后的功课,不必让老师讲解分析,而自知前因后果。因为这夜市燕窝鱼翅虽然没有,家常小菜全打了烊,最后只看到一家还营业的小面馆,唐梦淑表示就这家了,朱大雄说:“吃面呀?我想和你好好吃一顿呢。”唐梦淑道:“省钱呗,哈哈,你看我多会精简持家。这样的女朋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还伤人家心,哼,要是让别人给抢了,你就哭吧!”
  到面上了桌,唐梦淑狼吞虎咽,直说肚子饿,朱大雄笑说:“你这样吃多,我哪养得起你,家都被你吃穷了。”
  唐梦淑吃完面,不忘喝口热汤,满满得出了口气,继而就空出嘴来相驳道:“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好好吃过你一顿,倒让你嫌弃我能吃,败家了。改以后,我可要好好让你出出血。”
  朱大雄正想说他明天就去报到,以后你想让我出血都难了。口袋手机又振动,刚才的震动他没心情去看,现在地震动他没胆量去接。因为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110,朱大雄意识里觉得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犹豫着要不要接,怎么会有报警电话打过来。5年了,自己以前犯的罪,也抵消干净了,这时候又会出现什么幺蛾子的事情,仿佛不接这幺蛾子的事便不会来。像一切平庸的人做大事,总是顾虑重重,非不到生死存亡,千钧一发之际是下不了决心的。
  唐梦淑看他盯着手机不做声,脑子里全是问号,一双眼睛盯朱大雄几乎化成箭头号,疑惑问:“怎么不接电话,刚才也不接,我要是这打电话的人,我都生气了。”又甜蜜一笑,“是不是背着我跟其她女孩子联系?现在当着我面不好接?拿来让我瞧瞧,肯定是哪个狐狸精在勾引我男朋友。”她预想着朱大雄会做出种种反应,可是他默不支声,全然没有反应。唐梦淑才认真说,“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下一刻朱大雄脸色青白,严肃道:“我去上个厕所,你等我一会。”不等唐梦淑回答,一溜烟跑到面馆里间去了。
  朱大雄走后,唐梦淑坐立不安,两手绞缠在一起像凌乱的线,分不开。她焦急难耐得等着,幸好朱大雄不过一会就来,她从凳子上起身,急切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朱大雄道:“没什么事,你别问了。”
  唐梦淑张了张嘴,战战兢兢还是说出来:“你一有事,就不讲话,你知道我很担心你的。”
  “我现在没心情讲,跟你讲了,你也解决不了,我一个人烦就够了,何苦再让你烦呢。”朱大雄最后一次能把真实情况讲出来的机会,他没有珍惜。
  那天晚上,他们从面馆转入宾馆,朱大雄开了一个房间,是双人间,然后他没刷牙洗脸就倒在一张床上睡下去。唐梦淑唤他,他不反应,也收拾收拾身与心和衣躺在另一张床上,直到第二天两人无话。早晨唐梦淑还在睡觉,朱大雄就起来,简简单单说:“我要走了。”门吱呀一声开,又吱呀一声关了。唐梦淑睁开泪汪的双眼,枕头上早有一大滩潮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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