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六节

　　朱大雄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踌躇不敢回答，唐梦淑的不高兴就仿佛憋了一肚子话，形式就好像喝了一肚皮的酒，不管上排下排，只要排出来即可：“陪我一两个小时都不行嘛，我还是不是你女朋友，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你有多少时间是陪着我的，我都怀疑就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我看咱们还是散了省事，省得将来我想你，不是几十天见不到人，就是十几天不接电话。”朱大雄摸她头发代替回答，仿佛要摸顺他得气，一壁温柔说：“我也不想这样呀，你知道我是一个警察，我干的这个行业跟一般人不一样嘛。”
　　有些人的行业像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女人会时常挂在胸前去炫耀它卖弄它，有些人的行业像女人胸前那两点令男人魂牵梦萦的地方，女人不会想方设法挖空心思去掩饰它遮盖它，只会殚精竭虑千方百计去装饰它美化它。有些人的行业，只是尽守本质，安分守己，有些人的行业只是混日子，不是用行业去赚钱，而是用行业去省钱。譬如大多数女人的行业，只是为了不把时间浪费在逛街吃饭买衣服上。天下间的行业虽然之多，但是总结起来，意义只有三条，第一，用行业赚钱；第二，赚了钱之后，再寻找更好的行业；第三，人要死或者等死，不要行业了。
　　唐梦淑以为朱大雄三句话不离本行，一提到正经就拿行业来搪塞，撂下狠话说：“我不管，反正今天你必须得陪我，要不咱们就分手。”
　　朱大雄无奈，只好运用自己惯用手段，把情话来传达爱意，希冀着唐梦淑耳根子软，心肠也不要硬。谁知道温度虽然每天把空气烘焙得暖和如春，他的情话也像春日里暖烘烘得太阳，没成想这种声调气息幻化成的甜言蜜语全都没有用。唐梦淑的心肠虽然硬得不像金刚石，可是朱大雄三言两语上演的感人对白更不是诗人海子的诗篇，能感得动木石。
　　唐梦淑丝毫不为所动，耳根子的硬度仿佛办公桌上花岗岩的成度，没有金刚钻的本事休想磨得动她。朱大雄讲了半天，嘴皮子都要磨破，她把头一甩还是坚持己见，逼得朱大雄无奈至极的回答道：“你真是我的上帝，好吧，为了你，我什么都不顾了，我陪你一晚上，这总该行了吧。”
　　唐梦淑听到这句回答，拉长的仿佛欲断得橡皮筋一样的脸终于舒缓下来，甜蜜一笑，拉朱大雄胳膊道：“我就知道你最好啦，马上下班了，你等我，我们一块儿出去玩，这是你欠我的。”
　　他们到休息室，唐梦淑在一个小房子里把工作服换掉，扎起的头发披散下来丝滑亮丽，新洗过的脸吹弹可破。色眯眯的男人看到漂亮女人都说愿意拜倒在石榴裙下，甘愿变为女人手上戴的戒，头上插的钗，甚至脚上踩的鞋，可是从没想到要化作她用的护肤霜。因为护肤霜不仅能供打扮装点之用，还能使皮肤保湿滋润，男人即可以仗势焕然出彩，又能借机一亲芳泽，并且亲的还不止脸蛋，是全身哟。
　　有些女人的漂亮不过是用化妆品来弥补天生的缺陷，算不得是个漂亮女人，有些漂亮女人不是天生的出众而是后天的造成，至多算是科学进步下的现代化产物，有可能连女人都不是，譬如泰国人妖。唐梦淑从小房子里出来还穿着那件连体兰花裙，可是朱大雄看到她立刻就怦然心动。男人对漂亮女人的怦然心动无外乎有二，一是直截了当去占有，二是拐弯抹角来占有。第一种人属于霸王硬上弓型，原因是他有能力去直截了当，像老板、大官或是高富帅，对他们来讲，用钱来摆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第二种人不免自身条件差些，便用迂回曲折的方法来修饰赤裸裸的占有，像送鲜花、献殷勤或是吃饭唱歌压马路。
　　朱大雄看唐梦淑倾国倾城模样，柔枝嫩条身材，不知哪来的恻隐之心牵动他说：“让我养活你吧，你不要工作了，你的手以后只有我可以碰，我真不想看到你在其他男人身上捏来捏去。”说时就把唐梦淑手紧紧握住。
　　心理学者一看便知这是占有欲望在作祟，因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就要完完全全从身体上占有这个女人，是决不容许其他人来染指作祟的。
　　这一点随处可见，我们只要看到一对热恋男女，就一定会瞧见他或者她的脖子上、也可能是有衣服遮盖的身体上一定会有“草莓”的印记。男女这方面的行为雷同于动物标记领地，像狗儿撒尿，狮子老虎屙大便圈地，意义只有一个——这是我的，你不能碰。
　　朱大雄是真心实意讲这句话的，他甚至已经做好要跟唐梦淑长相厮守，这辈子决不找其她女人的准备。不过唐梦淑是在按摩店工作的，以她的相貌三五天就有人要表示青睐，七八天就会有顾客谈条件一年给多少万来包养，十来天后一定会有回头客说：“妹子，爷带你happy去不。”所以她听朱大雄讲那句话没感激涕零也没无动于衷，只笑说：“你一个小警察，拿什么来养我，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拜金女，你没选择张新涵就是证明。”朱大雄恨不得要指天誓日，剖出自己的心肝脾肺肾来证明自己下面讲的话。“我虽然没钱，但是我有一颗绝对爱你的心。”
　　“你别哄我开心好不好，谁知道你是不是当面对我讲这些话，背过去又对另一个女人这样讲。”唐梦淑从小房子里拿出手提包，仿佛嫌这句话还不够一言以蔽之，又补充道，“舌头长在你嘴上，爱怎么说，还不是你的事。”
　　他们从按摩店出来，朱大雄一路表忠诚誓情意，唐梦淑虽然疑惑他的示爱，可是满心欢喜。缘故是女人听到甜言蜜语，明知道它是假的，也愿意去相信，乐意去接受。所以他们出按摩店后，手勾着手尤其亲切，旁若无人似的做出许多亲密而非私密的动作。
　　朱大雄甚至还当着来来回回人群偷偷亲了唐梦淑脸蛋。他正高兴今天他们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为下一步“拐弯抹角地占有”打好了坚实基础，前方迎面有人高喊朱大雄三个字。
　　朱大雄想这名字是自己的，不会无缘无故给别人抢了去，难不成这同名的机遇还让自己给撞上了？这样想着，忙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个穿休闲装，体态魁梧的男人走来。
　　那人一路走来，直握起朱大雄的手，张嘴道：“你是朱大雄吧，我XXX警区陈天益，是你的指导员，你档案早过来了，我有看过你照片。”
　　陈指导员有张漆黑的脸，脸上应有尽有，并没给黑遮掩去眼耳口鼻。他脸上的褶子好像与黑有深仇大恨，生怕在黑夜里或是任何光线不明朗的地方，让黑给霸占去脸上的全部内容，不够整体表现这张又黑又皱的脸。
　　他眉头紧锁时，脸上的褶子像大雨下的荒山野岭，水土流失的沟壑纵横。每逢他说笑，你愈看到这脸上的皱纹等同于笤帚在沙土上划动而留下无数细小密麻的条纹。陈指导员看到朱大雄，嘻哈说：“哟，小朱呀，这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新谈的女朋友？那你也该在档案里说明呀，我管政治，你不跟我汇报，那就是对组织不诚实。”陈指导员醒悟，马路上不是谈工作的地方。搞政治的，脑袋瓜子一转，就明白要怎么讲话，“哈哈，玩笑玩笑，朱大雄，你小子有福气呀，你女朋友真不错。”
　　上司如此幽默，朱大雄只好尽守本职抱之一笑或二笑。三人介绍完毕，唐梦淑低头羞涩向陈指导员问好，一双欲眠似醉得大眼睛里，仿佛有钩子，里面想是住着牛头跟马面，能专干勾魂的差事。
　　陈指导员一阵红的颜色在脸上泛滥，亏得脸又黑又糙，旁人不容易发现，他用全力来抵制这诱惑道：“好，好，今天星期六，我轮休，准备回去看你嫂子，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们，真是缘分。小朱呀，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再生个大胖儿子呀，到时我随个大红包，去好好喝你们一顿喜酒。”
　　唐梦淑搓鼻子不讲话，还低头看地面。朱大雄推脱道：“只是普通朋友呢，指导员，你别开我玩笑。”
　　陈指导员有副烟熏的黄牙齿，他讲下面话时，这话不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倒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怎么可能，别不好意思，我都看见你们手拉手。哎哟嘿，大街上你还吻她。”吻这个词，在陈指导员的嘴里显得很不妥当，因为他抽烟有口臭，特别能熏人。
　　唐梦淑羞涩地无地自容的笑，脸上点缀着难为情的红，鲜美得仿佛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使人看了就觉嘴馋。陈指导员探照灯一样的眼睛掩蔽在下午昏黄的天色里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多看上几眼，他回去的晚饭可不必吃而肚子自能饱满。唐梦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勾着朱大雄手，躲在后面，阻挡他的视线。他恨不得把朱大雄像神话故事里那样，使他灰飞烟灭，好打碎这座人形屏障，让自己的眼睛来尽情享受。
　　“指导员，”唐梦淑也随朱大雄同样称呼，“你讲的就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一点都不顾忌，硬要非礼人家。”唐梦淑在朱大雄背后，拿手指头在他背上画圆圈。
　　“哟，这可不行，朱大雄呀，你听到小唐说非礼没有？我们人民警察可不能干这种为非作歹的事情。”陈指导员幽默道，“我可是你的直接管理，你这是生活作风出现了问题，那我可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就是，指导员，你是他的领导，你替我好好收拾他。”
　　陈指导员哈哈大笑道：“听到没有，小唐叫我帮她收拾你呢，那我肯定义不容辞。”
　　朱大雄摸头傻笑：“你别听她的，她开玩笑呢。”可是陈指导员仿佛没听见这句话，又对着唐梦淑道：“你叫我怎么收拾他呢？等他回去，我就叫他写一份跟你从认识到恋爱的交代材料，要5000字，用16开大纸。”好像嫌这些话还不够充分表现自己的幽默，展现自己的口才，又补充说，“让我来想想，嗯——”表示大脑在飞速运转，“从认识到恋爱还不行，怎么也要书面上报以后什么时候结婚呀，什么时候办喜酒呀，小唐你说是不是。”
　　朱大雄如实汇报道：“我们没那么快啦，我跟唐梦淑是刚认识的。”
　　陈指导员忽然正色说：“你的报到时间好像到了吧，今天我跟吴队长还在讨论你，怎么还不正式去报到。”朱大雄的脸开始收拾不住的发红：“第一天上班，应该准时准点嘛，你这样给人第一印象就不好，有事可以请假，打个电话嘛。”朱大雄局促地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现在上级对我们的要求很严格，我们都要按照制度来做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岂不是要乱套？”
　　陈指导员深造有术，不愧为优秀政工主管。一席批评教育的话不带在脑子里拐弯，抹了油、打上蜡似的，从嘴巴里滑溜出来，说的朱大雄面红耳赤。
　　唐梦淑想去解围，可是口齿在气氛的万能胶水里粘滞着，没能力尽情抒发自我主见。她一肚子怨气，好不容易朱大雄能陪自己一会，可以享受二人世界，不知道倒了哪门子的霉，出门就碰见衰货。这陈指导员本来还像个人，怎么忽而就摆起领导面孔，做官的人还真是有三五十张脸。她心头的这些无声密语，陈指导员跟她隔着肚皮，当然不知道，可是他自认阅人无数，懂得所谓“永远不做破坏氛围的‘犯罪份子’”，——“是不是，有美女陪伴，乐不思蜀？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我要是有这么一位大美女时刻陪着，我肯定是流连忘返。”解除适才紧张气氛，哈哈大笑。唐梦淑迎合着略微一笑，细薄的面皮瞬间就恢复常态，朱大雄迎合着龇牙大笑，笑得像个二愣子，用装傻充嫩来掩饰内心惶恐不安。
　　“指导员，我正准备回去呢，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乱来呀。刚才我还没来得急说，你看我们在路上走，唐梦淑是来送我的，”把胳膊肘作以暗示。“就是呀，指导员，我这就是送朱大雄到汽车站呢。”
　　“那就好，规定还是要严格执行的。”看唐梦淑阴沉得像大雨欲来一样的脸色，“看到你们小两口，郎才女貌的，谁不想成全你们，我只恨创造不了时间，好给你们制造点花前月下，可是……”仿佛后面有几万字的难言之隐，“我这个指导员，官不大事多，也很是爱莫能助呀。”